他忙进房，就听见她迷迷糊糊的说道：“错了，错了……”
他将手中提灯放下，在床边坐下却感觉她气息不对，伸手一探额头竟满是汗。
他对外喊道：“来人！掌灯，去请太医来。”
婢女忙进来点上了灯，然后跪地说道：“姑姑说她卜了一卦，这病是上天赐的，不能用药，待这病好了，她能添大功德。”
他拧眉道：“无稽之谈，去请太医来！”
婢女忙磕头道：“姑姑说，若是谁请了太医，损了她的寿元，那便是草菅人命。求殿下心疼姑姑。”
这婢女倒是会回话，他凑上去将床上病糊涂的人扶了起来，婢女们忙退了出去，守在门外。
他将人搂在怀里，轻唤：“绾绾，醒醒，让太医诊治一下好不好。”
怀中人猛的睁开眼，望向他却说道：“萧南风，不用谢我。”
他哄道：“病了还这般刁蛮，你若乖乖吃药，孤便谢你如何？”
她却又睡去了，他张口想要叫太医，可是想到有损寿元，又着实让他担心。他想了想，命人送了热水帕子来，细细给她擦汗。
她气息艰难，眉目中都是痛意，只听她又说道：“爹爹，分量多了，附子多了怎么办，爹爹帮帮我。”
他扶她躺下，轻轻拍着她的肩，柔声哄道：“绾绾别怕，有孤在，孤帮你。”
这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汗出的那般多，命婢女给她换了四次寝衣，天蒙蒙亮时，她才缓缓醒来。
他忙捧着她的脸关心，她却眉毛皱的更狠：“你怎能随意进我房里。”
他忙起身，给她盖好被子，柔声道：“好，你别生气，饿了没，用碗粥好不好？”
她却一抬手，背过身去：“你出去，不必理我，再过三日便好。”
他却将她扳了回来：“病了不请太医！也不让人照看，你是什么意思！一再试探孤对你的耐性吗！”
她费力的喘着气，而后说道：“是奴婢昏了头了，殿下恕罪，太医是万万不能请的，门外有婢女候着，奴婢……奴婢……”
他捧住她的脸说道：“好，别说了，孤知道了。”
他起身走出房去，对外面的婢女们说道：“小心伺候，若是有不妥，立即来报。”
婢女们忙应承。
她这病，时好时坏一直拖了一个多月，直到桃花都谢尽了，她才算彻底好了起来。
那日书房，萧南风正对着地形，念着秋城之役的史册——文大人和九皇叔的暗中勾连，苦查已久却未得半分蛛丝马迹，唯有当年的秋城之役，疑点颇多，破局之机必然在此。
萧南风还在思虑，宁芊芊却说道：“有灵族的人真傻，为什么不将神石藏好，若是不让大盛知道，也不会被大盛灭族了。可见若有大能定是要藏住的。”
闻言萧南风皱眉道：“住口，若不是有灵族见死不救，秋城之役又怎会大败，大盛又怎会要向伏悠国岁岁朝贡，你可知大盛百姓因此承受了多重的赋税。不过是只灭他一族，已是仁慈，若当真要计较，灭了药师一国也不为过！”
宁芊芊点头道：“是啊，药师国的人，想必都该死呢。”
萧南风皱眉道：“你身为大盛子民，怎的同情敌国？这样的话切莫让旁人听见。”
宁芊芊垂首肃立：“是，奴婢知错。”
萧南风望着她心口不一的模样，却也不敢再继续斥责。
半晌，宁芊芊又轻声问道：“眼下的时机，殿下离京督办弩箭锻造，好似不是很妥当。殿下当真是去北疆吗，还要去半年那么久吗？”
听她这般担心，萧南风甚为欣喜，柔声道：“到时若有书信，便交给明影便是。”
宁芊芊垂下眼眸，眼中好似有一抹失望。
萧南风想了想，忙哄道：“孤回来给你带一个黄金锻的弩机如何？你可揣在袖中，拿来射明悟。”
宁芊芊微微一笑，淡淡道：“多谢殿下，我想回房歇息了。”
见她还是怏怏不乐，萧南风更添忧愁。
谁料她转身时突然说道：“殿下此去，可否带上九王爷一起呢？陛下如今行事甚是凶险，你若再贸然离开，留九王爷在京中，恐有大患。”
萧南风大惊，忙上前问道：“休得妄言，你怎可擅自揣测上意，小小年纪，谁教你的这般心机试探！”
宁芊芊却也不恼，惨笑一声道：“我还以为，殿下是真的放心吃了我那药丸。”
说罢，竟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空荡荡的院中，落花自顾自飘落，当年花下嬉闹的明媚身影，却再也见不到了。
原来那药丸，竟是她对自己的又一次试探……
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日日吃一种药丸，她说吃了这药丸，面容就会变得好看，又是胡闹，病才刚好，想着什么容貌，可是他却并不敢拦她。
直到一日，她将那药丸抵到他唇边，萧南风奇了：“给孤作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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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哄道：“求殿下吃嘛。”
她第一次这般撒娇，他将药丸衔进口中，顺势拢住她的手，她却只是望着他的脸。
他笑道：“如何？宁大夫这神药，可是立竿见影？”
她却依旧看着他，并不答话，他便静静望着她眼眸，止不住的笑意。
那药丸她喂他吃了整整一个月，他也默默吃了一个月，后来她便说什么都不给了，他缠着她问：“你日日都吃，怎得不喂给孤了？”
她只说，不想他容貌太盛。这般嘴甜，越来越滑贼了。
一日，她突然又塞了一物到他嘴里，他一口吐了出来：“什么东西，这么苦！”
她却十分欣喜的握着他的胳膊：“真的？你尝着很苦？真的吗！”
她表情像得了天大的喜事，他揽住她的头，将口中苦味渡了过去，直至她挣扎捶打了十几下才放开，她素白的手背挡在脸上，满是委屈，他却笑的得意：“如何？你尝着苦吗？”
这次以后，她气恼了很久，他的茶水、糕点、筷子上时常会被她抹上苦汁，他每次尝到皱着眉头时，她总笑的开心，这般孩童行径，她却总是乐此不疲。
饶是这般哄她，她却总没有食欲，这半年瘦的厉害，用膳时总是兴致缺缺，小厨房日日换着新花样，她却仿佛一桌子饭食都是一个滋味一般。
他终于有些焦急了，可是政事为先，他依旧请命前往东南，清查黄河水患。对外却说是去北疆督办兵器锻造。此次若能查清水患，将是扳倒九皇叔的又一筹码。
终是到了临行的那一日，他握住她的肩膀说道：“绾绾，答应我，好好用膳，知道吗？”
她却问道：“怎么不说孤了？”
他柔声道：“有其他人时，总觉得孤单，跟你在一起时，便不怕了。”
她表情有些动容，他顺势吻了上去，察觉到她不再抗拒，只觉多年相伴皆在这一吻中绽开。
*
萧南风走了，虽然行囊都是北边的衣物，可她知道，他们去的是东南。
他还是这般戒备着自己。
无妨，他的机密，自己都探查得到。
那丸药他连吃一月，此生，就算再被黑手下毒，那味名唤聆风烬的剧毒，也不会再伤他分毫。
如此，恩怨两清，他休想再来欺瞒。
只是，他没有依言带走九王爷。
宁芊芊放下手中茶盏，轻叹一声：“也罢，再救你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