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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第 19 章

作者:向渟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陈爻穿着一身洁白的练功服,盘膝坐在训练道馆中间。


    崇北的四月,天气尚带着一些凉意,阳光从宽大的窗户斜照进来,温和而不燥,一切都显得恰到好处。


    训练室布置得极为简单,地板打磨得十分光滑,墙上挂着一幅“静”字,笔法遒劲,显然是大家手笔,靠墙放着几件训练器械,有的还没有开刃。


    门轻轻拉开,进来的男人满脸横肉,长期缺乏锻炼,让他的脸显得浮肿不堪,原本结实的肌肉也不知何时松弛下垂。


    陈叔光着脚走进来,“啪嗒、啪嗒”,估计脚底板有汗,要不怎么会发出这种声音。


    陈爻起身,态度一如既往地恭敬:“陈叔,您来了。”


    陈叔一进门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肚子很大,怎么坐都不得劲。


    陈爻使了个眼色,旁边立马出现两把椅子,两人就这么不伦不类坐在了道场中央。


    陈叔环顾四周,砸吧着嘴:“这就是你平时练合气道的地方?”


    “对,”陈爻点头,“现在这里算是个私人道馆,虽然不对外营业,但请了国外的师范定期来指导,器材和场地都按照最高标准配置的。”


    其实他只是小时候练过两年合气道,等到身体稍好些,至少能正常走路之后,各种格斗技巧都多少涉猎了些。


    陈叔打了个喷嚏,室内一股他不喜欢的熏香味,难受。


    他冷哼一声,毫不客气,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崇洋媚外。”


    陈爻依旧平静斟茶,推着温热的茶杯向前,到陈叔面前停下。


    “我们自己有那么多好东西你不学,你偏偏去学这些糊弄人的玩意儿。”


    陈爻没有辩驳,反而露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陈叔,听我爸爸说,您以前是学散打的?”


    人都喜欢聊自己,陈叔总算找到一个话头,语气也活络很多:“哼,我们那时候练的都是实打实的杀招,哪像现在,净搞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只顾耍帅,全是花架子、不堪一击。”


    好家伙,他话匣子一开,便开始滔滔不绝,什么十五岁摆倒职业选手啦,十七岁单挑俱乐部高手啦,就差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了。


    陈爻微笑看着陈叔,看似专注,实际陈叔巴拉巴拉的那些东西,根本没进陈爻脑子。


    他猛然想起春游时李昒茸说过的话,“我在砚西学过一段时间武术”。


    不愧是李昒茸,好厉害啊。


    又谦逊,又利落,招式干净到位,发力扎实,还那么好看……


    砚西也不愧是传统武学大省,看样子她从小受过很系统的训练。童子功可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她肯定从小没少下苦功。


    等等,砚西?


    李昒茸不是崇北人吗?为什么会在砚西学过几年武术?


    陈爻神游天外的功夫,陈叔终于讲完了自己的光辉事迹。


    话头一转,开始说自己后来跟着大哥陈川穹的创业事迹,他要死要活吃了多少苦、为大哥摆平了多少麻烦事,话里话外无不在强调,你陈爻如今能锦衣玉食当上大少爷,全靠他在外面干那些脏活累活。


    陈爻弯下身,执起桌上刚刚沏好的温茶,双手恭敬奉到对方面前:“那是自然,您的辛苦我一直记在心里。”


    “什么自然?说的好听!你还真记得我这个叔叔?”


    陈叔瞬间翻脸,一把抓过那杯茶,反手就泼在陈爻脸上。


    陈爻在看清对方动作的瞬间,身体本能躲避,但是躲避到一半,理智重新控制身体,硬生生挨下这半杯茶。


    他故作不解,从旁边的架子上扯过一条毛巾,语气天真:“陈叔,您这是?”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你爸打的什么主意!事成了就想独吞,也不怕这么大一份家业,你们吃得下,却未必消化得了!”


    陈爻还是那副样子:“陈叔,您误会我们了。”


    “误会?别忘了,我手里还捏着你们不少‘好东西’呢!柯木是怎么发家的,他陈川穹心知肚明!什么世道啊,连小人都要装起君子来了!”陈叔咬牙切齿,额角青筋跳个不停,看样子真气着了。


    陈爻不为所动,语气平稳:“陈叔,您真的误会我们了。”


    陈叔抬起手,直接将茶壶举高,从陈爻头顶径直浇下。


    陈爻没有躲闪,水流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睫毛上凝成水珠,又缓缓滑过脸颊。


    陈叔故意嗤笑一声:“行吧,看样子没毒,我还以为你要用这杯茶水毒死我呢。”


    陈爻微笑:“怎么会。”


    陈叔将茶壶撂在桌上,壶盖震得哐当作响。


    “茶都被你浪费了,这可怎么办啊?”


    陈爻神色未变,从容执起空壶:“没事,我为您重新沏一壶就行了。”


    陈爻转身,听见陈叔的声音再次响起:“别以为柯木就稳坐江山了,天底下不是只有你们柯木一家能做能源,明白吧?”


    陈爻装作听不懂,微微一笑:“瞧您这话说的,不是‘你们’,是‘我们’,我们是一家人,难不成,陈叔已经有了更好的去处?”


    “谁知道呢?”陈叔“啧”了半天,冷不丁冒出一句文邹邹话,“良禽择木而栖,栽得梧桐树,才引得凤凰来,柯木呢,只是一棵死树,那大家也只会飞走咯。”


    陈爻似笑非笑:“您就爱说笑,柯木一直在追求创新,今年光我知道的,就有固态电池技术,能量密度翻倍,成本却砍半,这个项目一旦成功,公司市值翻倍也不成问题。除此之外,我们还有很多布局。一个不断创新的公司,怎么可能是一棵死树呢?”


    陈叔美滋滋接过陈爻重新沏的茶,心中暗想,前两天来找他的那人果然没骗他,柯木就在做固态电池。


    他已经暗中拖延了上游锂矿供应商的货款结算,这个项目必然资金链紧张、原材料断供。


    到时候只需稍加煽风点火,便能引发供应链断裂,到那时,他便可低价抄底、一举翻身。


    他陈川穹不是一向傲慢吗?不是看不起他这个做打手的吗?正好也让他尝尝低声下气的滋味!


    还有他这个矜贵的儿子,什么东西,除了长了张好脸,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有什么用?到头来,好脸也得丢尽!


    陈爻抬手擦擦头发,动作随意,却不自觉牵动了右侧肩背的肌肉,疼得他眉心一蹙。


    上周春游为了救郑柔枋,他右边身子再度神经损伤,这些天电疗、冷疗就没断过,好不容易才将这副破碎的身体勉强拼凑起来。


    此刻他抿着唇,湿发贴在额前,显得苍白又隐忍,可怜极了。


    陈叔喝完茶,感觉浑身舒坦了不少。


    他从椅子上撑起身,甩甩肥腻的膀子:“来,我们过两招。”


    弱鸡一个,看他怎么把陈爻放倒!


    陈叔出手就是杀招,年轻时他曾凭这一记“锁喉擒拿”解决过不少硬茬。陈爻向后急退,可对方攻势更猛,转眼就将他逼到墙角。


    正当陈叔觉得胜负已定时,却忽然瞥见陈爻嘴角扬起的极淡笑意。


    他感觉不对,只见已被逼至绝境的陈爻骤然身形一沉,脚步轻转,侧身、卸力、旋步,瞬息之间便转到陈叔身后。


    不可能!算他命大,光会躲算什么本事!


    陈爻只是觉得陈叔好几天没洗澡,身上一股汗膻味,他嫌臭,不想沾着他的身而已。既然陈叔觉得自己“老骥伏枥”,他也不介意给他一些“志在千里”的错觉。


    陈叔越打越觉得不对劲。他一次次使出杀招,可总差那么一点,都被陈爻险险避开,搞得他心烦意乱。


    但陈爻也确实像撑到极限以至于仓惶躲闪,看不出有什么真本事。


    不应该啊!难道是因为他最近疏忽锻炼?


    陈叔眼见招式落空,老脸挂不住,竟转身,一记肘击狠狠砸向陈爻的后脑勺。


    陈爻被他这下作的偷袭逼得侧身闪避,顿时真动了气。


    他生气不是因为陈叔不讲武德,而是他的脚底蹭到了他刚换的练功服,污渍拓开的一瞬,一阵恶心翻涌而上。


    他反手一记旋身摔投,借势发劲,带起一道破空声。


    陈叔天旋地转,眩晕感伴随着血压飙升,眼前阵阵发黑,五脏六腑都像错了位。


    一片混乱中,他竟察觉到一丝陌生的情绪。


    好像是恐惧,一种让他赶紧跪下求饶的恐惧。


    错了错了!他没道理怕这个小兔崽子!


    身体本能反应却快过思考,陈叔五官皱成一团,不自觉举起双手护住头颈,俨然一个认输投降的姿势。


    陈爻却在最后一刻骤然卸去力道。


    陈叔趁机翻身,蓄足力气一拳挥出,似乎真的击中对方。


    只见陈爻踉跄着退开好几步,一手按着肋下,一副受伤不轻的模样。


    陈爻躬身,语气依旧带着笑:“受教了,陈叔不愧是陈叔,我还有太多要向您学习。”


    陈叔站起来,自己都有些懵。他真有这么厉害吗?可看着陈爻吃痛的样子,他心中还是一阵满足。


    无论如何,笑到最后的都只能是他。


    道馆旁边就有一个专用浴室。


    陈叔走后,陈爻一个人冲了许久,只要一想到地板上,被陈叔踩出油汗混合的污浊脚印,他就有种想把整片地板撬了重铺的冲动。


    他真不想再跟这种满身肥膘、满脑肥肠、满脸傻逼的人有任何牵扯。


    陈爻总感觉自己的人生被打断过,最早的记忆是七岁,那年他上小学二年级。


    一节美术课上,他开开心心带着陈妈妈买的高级油画棒。身边很多同学从没见过质地那么细腻的画笔,在纸上一抹,色块饱满均匀,还不容易写断。好多同学凑上想借,陈爻也高高兴兴答应。


    因为身体不好,他一直缺席体育课和各种活动,导致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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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不进班级,或许这次,他能被大家接受呢?


    一个小胖子笑嘻嘻挤过来,一屁股坐到他旁边,笑得眼睛眯成两条缝:“我要这跟蓝的。”


    陈爻拿出那根群青色的油画棒,递了过去。


    小胖子一整节课都在疯狂涂画,一根完整的油画棒竟被他用掉了三分之一。


    陈爻虽然有点心疼,却什么也没说。他能开心就好。


    小胖子:“嘿嘿,真好用啊。你在哪儿买的?”


    陈爻小声答道:“陈妈妈、是我妈妈给我买的。”


    小胖子童言无忌:“你这病不会是遗传你妈吧?哈哈哈哈!”


    陈爻脸色白成墙,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哎呦,看你吓的,不逗你了。”小胖子笑嘻嘻摆弄着油画棒,“你这个牌子可真好用啊。”


    话音未落,传来“咔嚓”一声,小胖子将油画棒掰成两半:“掰起来手感也不一样呢!”


    “你!”陈爻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你不能这样……”


    他声音很小,周围乱糟糟的,没人听见他的抗议。


    小胖子却像发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大吼一声,满脸是“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大家快来看呀,陈爻这个油画棒,掰起来脆脆的!声音超级好听!”


    好多人闻声凑过来,迅速围住了他的桌子。在一片哄笑声中,大家争相将他的油画棒一截一截掰断。


    小胖子是班里的“最大邪恶势力”,即便有人觉得过分,也不敢出声阻拦。


    看着碎成小段的油画棒,小胖子心满意足,将盒子打开,把断掉的残骸胡乱塞了回去,上半截红色,下半截绿色,兴致勃勃做起搭配,嬉皮笑脸道:“哎呦呦,我怕你妈妈生气,赶紧都‘拼’回去啦,你不用谢我。”


    小孩的直觉总是很敏锐的。


    谁被妈妈疼爱,谁不被妈妈喜欢,他们总能感觉到。


    陈妈妈并不喜欢陈爻,哪怕会给他买油画棒,却从不出席家长会,校园里也从未出现过她的身影。所以他们敢欺负他。


    陈爻一直低着头坐在原地,看上去安安静静。


    刚刚右半边脸突然不对劲抽搐起来,他只能埋着脸,一边强忍眼泪,一边等待那阵熟悉的难受劲儿过去。


    有几个同学不忍心掰,将油画棒原封不动还了回来。


    每一个完整归还的同学,他都小声道了谢。


    其中一个同学轻声说:“是我该谢谢你,油画棒很好用。”


    陈爻沉默着,将这盒残破油画棒仔细收好。小胖子见他如此逆来顺受,顿觉无趣,扭着身子就要离开。


    没想到这时,陈爻抄起手边的水杯,狠狠朝小胖子砸去!小胖子眼睁睁看着那只水杯在视网膜中越变越大,整个人吓傻在原地。


    旁边有个瘦高个,动作极快,一把攥住了陈爻的手腕,小胖子这才反应过来,脸上的横肉夸张挤作一团,简直像只凶狠丑陋的胖河豚:“给我按住他!”


    陈爻往日里总没什么情绪的眼睛,此刻却布满血丝,猩红一片。


    趁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他猛地扑上前,一口咬在小胖子的肩上。


    小胖子吱哇乱叫:“疯子!把这个疯子拉开!打他!往死里打!”


    身后有人拼命拉着陈爻的身子,哭着让他松口,求放过小胖子。


    小胖子杀猪般嚎叫还在继续。


    陈爻终于被拽开时,满嘴是血。他抬手抹了把脸,鲜血顿时糊了半张脸,狰狞又可怜。


    怪物。


    同学们都退得老远,不敢靠近。


    小胖子的妈妈很快赶到。


    她简直就是小胖子的长发放大版,两人并排坐在那里,一大一小,长得一模一样、表情也一模一样。


    小胖妈拍着桌子砰砰响:“没完!我告诉你们,这事没完!看我孩子被欺负成什么样了?他家长呢!这种学生必须退学!你们学校怎么回事?什么烂人垃圾都往里招?”


    班主任陪笑脸。


    陈爻一个人等了很久,他心里隐约有种预感,陈妈妈不会来。


    不来也好,他不想让陈妈妈知道,那盒她买的油画棒早已被糟蹋得不成样子。


    很奇怪,小小的他很怕陈董和陈妈妈,陌生、疏离,恍惚间总觉得自己不是他们亲生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小胖妈还在办公室大发雷霆,同班同学都挤在门口看热闹。


    小胖子能在班里横行霸道,多半就靠他这个谁都惹不起的妈撑腰。


    “有娘生没娘养啊,怪不得呢,连个出面担事的大人都没有,我看直接送孤儿院算了!”


    就在这时,一道很年轻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就是那种男生处于变声期特有的、磨砂般的嗓音。


    “你儿子倒是有娘养,结果就养出这么个玩意儿?我都分不清到底是你儿子丢你的脸,还是你丢你儿子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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