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刺史佟毓德之女佟梓芙,接旨——”传令人拖长声调,显得分外庄严。
地上早就跪好了乌泱泱一群人,佟梓芙也在其中,本以为只是随母亲外祖出来接个旨,不料竟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一惊,抬起头来,却见各位长辈亦是不解,只阿娘给她递了个眼神,让她先安心。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佟氏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皇长子册封太子殿下,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与皇太子殿下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太子殿下为正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传令人的视线探向佟梓芙,露出一个笑:“钦此。”
听了不到一半,佟梓芙便不禁抬头看那传令人,一时迟滞,险些误了接旨,还是阿娘按了她一把,她才反应过来,随着众人叩头,口称:“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险好险,虽长于乡野,佟梓芙少时好歹学过一星半点礼仪,不至于大不敬。
接着便是一阵寒暄,阿翁和几个舅父同传令人闲叙良久,又听了传令人好一阵恭喜,好不容易把外客送走,佟梓芙才如梦初醒似的——
“阿娘,阿翁,阿婆!”她看向屋里几个最亲近的人,懵然:“我怎么能做太子殿下妃呢?”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他明明是大舅舅家表姊霍元漪未过门的夫婿啊!
虽然阿元表姊不幸去了,可是……可是,妹妹再同姐夫议亲,也太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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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老夫人带着三个儿媳并女儿外孙女,一行六人,启了花厅,不一会儿,有官身的郎君们送走天使,便也前来。
在座的除了梓芙,面上无不愁云惨淡。
唯一的晚辈佟梓芙因受两位老人宠爱,霍老夫人让人搬了把椅子来,放在自己身边。
佟梓芙依偎着阿婆,狐狸似的眼睛水润润的,仍疑惑着,倒是面色最好看的一个。
“先前一点风声也没听到呢。”霍老夫人面色沉沉:“也不知圣人是何意。”
梓芙的大舅母赵氏一刻也等不得似的:
“虽是浩荡天恩,可先后与姊妹二人议亲已是十分不妥,更不要说我可怜的阿元还没得那样不清不楚……圣人至今也不曾有个交代。”大舅母生了张最是慈和不过的脸,平日总是笑吟吟的,可事隔一年,提起霍元漪,仍是黯然。
没料到赵氏如此大胆,众人皆是一惊,霍家二郎霍书泰不禁脱口而出:“阿嫂慎言呐!”
赵氏并不理会,其夫大郎霍书尧横了二弟一眼。
霍书泰生得面白有须,像个清风道骨的文人,可人心易变,这些年二郎是越发爱钻营也越发会钻营了,胆识也不如往昔。
二郎醉心官场,爷娘与自己并不管束,只要二郎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一切依由他去,霍书尧倒也没开口教训,只轻轻抚着妻子的背。
恰霍二郎之妻童氏乃是名士之女,十分清高,向来不喜丈夫钻营,听见夫婿呵斥阿嫂,忙拽了他一把,二郎便向赵氏作了个揖,当作赔礼。
没理会舅父们的眉眼官司,霍老夫人说完那一句,佟梓芙便知晓亲长们的愁绪,恍然大悟。
可这会儿听见大舅母的话,又颇有些惊疑。
虽是世家大族,可佟梓芙知道外祖家一向家人和睦,家风也开明,从来没有那些烦人的臭规矩,虽是小辈,也可随心所欲,畅所欲言,便问:
“大舅母,阿元姊姊……不是患了急症去的么?”
梓芙不开口还好,一张口,赵氏更加伤怀。
霍大郎同赵氏夫妇二人育有三子一女,女孩儿只有霍元漪一个,每每见佟梓芙,都会想起自己薄命的阿元,今日又提起太子殿下事,一时伤心,竟忍不住淌泪。
只顾着问,没顾及到大舅母的心绪,佟梓芙暗骂自己失言,忙起身到大舅母赵氏身侧,服侍体贴,道:“大舅母莫要伤怀,否则,以阿元姊姊的至仁至孝,在天上恐怕也不得安宁,大舅母难道就忍心么?”
提及霍元漪的仁孝,就连霍老大人都忍不住轻叹一声:“唉。”
“阿元她一贯文静,当年宫中遣下一位尚宫来教导礼仪,不知是那厮可恶,还是阿元自己着怕,那孩子心思便重了,有一段日子镇日里做噩梦。”
赵氏忍着悲痛,握着梓芙的手,缓缓道来:“再后来,有一次到东宫赴宴,阿元回来便高热不退,梦里还说胡话,问她发生了何事,她也不说,随行的侍女也不知情,月末,我的阿元便去了。”
一番话在梓芙心中掀起一片惊涛骇浪,若真如此,难不成阿姊是在东宫遇了害么?难怪大舅母如此哀怨,说出些逆语来,也是情有可原。
又怨圣人,这样大的事,竟然就这样囫囵过去了,听大舅母的话音,到现在还是一笔糊涂账。
“这件事,阿妹是清楚的。”赵氏把眼看向梓芙的阿娘霍姚君:“阿妹不曾同芙娘说么?”
“阿娘怎会在我面前议论阿姊?只是我傻,竟然一直不知阿元姊姊的事还有这等隐情。”梓芙回握赵氏,面上沉痛有之,悲切有之,可不忘温柔宽慰,赵氏不觉心安。
说来,霍姚君上次携梓芙回京,其实也正是为了霍元漪的丧仪。
原本顾着宽慰大舅母的,可是想起与阿姊往日种种,一时也分外感伤,赵氏不哭了,她倒是哭起来,泪滴在赵氏手上,珠子似的。
阿元之死实是赵氏一场心病,赵氏看着外甥女秀美颀长的身形,明媚鲜妍的面容,想到外甥女也可能为此事受伤,十分不忍。
正犹豫是否要开口,忽闻霍老夫人对着霍老大人说:“我不管,明日你便去面见圣人,只说阿芙长在山野,性子顽劣,不堪为妇。”
霍姚君暗暗点头。自己夫妻二人只这一个女儿,养得如珠似宝,哪里舍得送到那不得见人的地方去?母亲所言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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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所想呢,可是到底顾念家里,犹豫道:
“可是,阿娘。”霍姚君越想越觉着糊涂:“方才听阿耶说,这样大的事,圣人事先竟一丝口风也不曾透露,只昨日下值前,派了个小黄门来同阿耶吩咐,说让家人皆莫出门,留待听旨。当日阿元受封时,也不曾这样无礼呀?”
“会不会是……”她不敢说下去了。
在场的都是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的人精儿,如何不明白?
若是有意为太子殿下拉拢霍氏一族,大可大方行事,一如当年为太子聘霍元漪为妇时,先同霍老大人私下议定新妇的行辈,一双小儿女也见过,太子愿娶,元漪愿嫁,这才下了诏书。
如此,两方舒泰,方为一桩美事。
可现在这算什么事儿?既未问过女方的意愿,也未探听过女方的品行,甚至连纳采之礼也直接越过了,就这样下了诏,赐了婚,让人不得不心疑,圣人此举,乃是冲着霍家来的。
仿佛是要压着霍家忠于太子一般。
倒不可能是针对佟家,佟毓徳虽是封疆大吏,有大才大能,但到底家世单薄了些。
何况,佟毓徳是霍姚君的赘婿,也算是霍家子。
众人沉思之中,闻得一声:“不可!”
接那明黄的圣旨时,佟梓芙双手都有些颤抖,一时说不上什么感觉,只觉得荒唐。这会儿慢慢缓过来,又听亲长议论一番,知道此事并非简单的儿女情长。
阿翁阿婆和几位舅父舅母一向待自己不薄,难道这时候自己竟能真做了缩头乌龟么?
“我听明白了,圣人赐婚,大抵图的是一个‘忠’字,阿翁若真去拒婚,岂非有违圣人的心意?我嫁便是了!”佟梓芙道:“再者,如果圣人真有此意,不是我,也会是阿庭。”
眼下霍氏一族大宗正值婚龄的唯有二舅舅的女儿庭漪阿妹,可阿庭已有心上人,正在议亲,若是阿翁为自己拒了,圣人再降旨册阿庭为太子妃,那可如何是好?
到时候,难道还能让阿翁再拒一次婚么?
听了这么一桩秘辛,佟梓芙心中已然把宫中当成了虎狼窝,哪里舍得阿庭嫁入天家?今日若是阿庭,她情愿是自己。
“若是咱们多虑了呢?”霍老夫人爱怜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外孙女,哪里舍得?
“难不成,还能是太子倾慕我的品貌?”佟梓芙失笑,苦笑着摇摇头:“阿婆,您说,太子殿下何时见过我?”
霍老夫人一时语塞。
“众位亲长不必担心我步了阿元姊姊的后尘,我是霍家的女儿,最是顽强,就如山间的苇草一般,就算在皇宫,也会过得好好的。”佟梓芙的话掷地有声。
梓芙的脸逆着光,外头的耀阳挂在梓芙身上似的,霍老夫人与赵氏等虽仍担心,可也暗暗称许自家女儿好气魄。
“好!”
说这话的是霍家四郎霍书贞,他朗声笑道:“好芙娘!是我霍家的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