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茉脑袋靠在了老妇人的肩头，不停重复着：“嗯，茉茉要永远和奶奶在一起，永远永远……”
“傻孩子，怎么才一个月不见跟变了个人似的。”宋雅兰笑得颇有些无奈宠溺，“以前你还嫌奶奶唠叨呢。”
林茉缓缓坐起，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滴：“我怎么可能会嫌弃您唠叨，我最喜欢听奶奶说话了。”
“好好好，丫头嘴甜了不少。”宋雅兰忍不住满意地夸赞。
远处餐厅传来张姨的声音：“老太太，小姐。午饭已经做好了，可以过来用午餐了。”
宋雅兰刚撑起拐杖准备起身，林茉就搀扶住了她的另一侧胳膊，“奶奶，我扶您一起过去。”
白玉般洁白光滑的餐桌上，铺着典雅灰白棋格的桌布，桌子中央摆放着一个淡粉色琉璃花瓶，瓶中交错插着蓝白色的郁金香，围绕在花瓶旁的是四五道热气腾腾的佳肴。
张姨端着托盘从厨房走了出来，将例汤分别轻放在了祖孙二人面前，“今天做的是海带排骨竹荪汤，先喝点暖暖胃。”
宋雅兰优雅从容地用汤勺送了一口汤入喉，出声询问关切道：“今天茉茉不用上学么？”
林茉努了努嘴，当着奶奶的面她可以放松撒娇，“奶奶，我腿受了点伤，所以请假啦。”
“受伤了？”宋雅兰连忙丢下了汤勺，勺柄在碗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老妇人侧过身来，撸起了林茉的睡裤裤管，这才发现了她腿上包扎的纱布。
“这到底是怎么伤得呀！”宋雅兰满眼都是心疼，苍老的右手颤颤巍巍地在她腿旁发着抖。
林茉比奶奶还急着解释，很快扯了个慌，不想让其担心：“没事啦，就是昨天下雨么，我走路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滑倒了，不过摔得不重，已经去医院检查过啦。”
好似生怕宋雅兰不信，她跟着站起往外伸腿，连带着还走了几步路，“你看，真的只是皮外伤。”
其实她关节活动的时候还是有些扭痛，不过林茉咬着牙硬忍住没有表现出来。
“哎哟哟，我的小祖宗哎，可别乱转悠了，快坐回来！”宋雅兰一脸愁容地招着手，示意她听话。
林茉吐了个舌头，很快便乖乖坐回了餐桌旁的椅子上。
祖孙二人并没有对桌而坐，而是相依偎着坐在了同一侧。
宋雅兰用筷子夹了一块南乳鸡翅到林茉的碗里，“以后走路要小心一点，别老是粗枝大叶的。喏，吃点你最爱的鸡翅，好好补补。”
林茉皱了皱眉，双眼中复又闪起了泪光：“奶奶，您还记得我最爱吃南乳鸡翅了……”
“奶奶当然知道啦。”宋雅兰又夹了一块鸡翅过来，目光慈爱：“只是奶奶今天刚出院，要不然今天我可要亲自下厨给我家丫头做这道菜咯。”
林茉咬了一口鸡翅，腐乳的咸香和鸡翅的微甜在口中交织，直到咽下喉咙中还残留回味着一股淡淡的酒香。
“好吃！”她吃完一个接着又用筷子夹起另一个鸡翅，赞不绝口，“要是奶奶做的肯定会更好吃，嘿嘿！”
宋雅兰抬指点了下林茉的额头，又给她碗里夹了几筷子菜：“属你嘴最甜！”
林茉再度见到了奶奶，心中压抑不住的开心，她紧忙往嘴里塞了好几口饭菜，腮帮子都撑得鼓鼓囊囊的。
可没过几分钟，她蓦地放下了碗筷，呆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那盘南乳鸡翅出神，陷入了穿书之前的回忆之中。
如果现实中的奶奶也没有任何疾病，像现在这么健康就好了……
充满着84消毒水的医院走廊，医生对着林茉说：“我们已经找到了同你奶奶相匹配的肾源，随时可以安排宋女士做换肾手术，你是什么想法呢？”
“做！做手术！”林茉闻言激动万分，攥着医生的白大褂时的眼睛都冒着光。
医生的语气毫无波澜，充满了公式化的冷漠：“手术费用大约需要45万，你有没有问题？”
45万……如果说林茉刚刚有多欣喜，现在就有多难过尴尬，她犹如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
这个金额对于刚毕业不久才进入社会工作的大学生而言，堪称是一个天文数字。
林茉嘴唇发白，无言的沉默说明了一切。
医生扶了下眼镜，摇了摇头说：“你再好好考虑几天吧，匹配的肾源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再找到的，轮期的时限一到，如果你们不手术，名额自动会顺延匹配到下一个病人。”
后来，林茉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她只依稀记得走出医院大门的那一刻，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额上的冷汗密密麻麻，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坐在地铁上的她目光空洞，连坐过了站都晃然不知，唯有掌中亮着的手机屏幕显示：「尿毒症患者倘若因为各种因素无法接受肾移植手术，需要终身依靠透析治疗来维持生命。」
……
“傻丫头，愣着不吃饭想什么呢？”宋雅兰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林茉抽离的思绪逐渐回拢，她的眼眶顿时又蓄满了泪水，红彤彤的眼睛活像只兔子，“奶奶，我会赚很多很多钱，你一定要健康好不好？”
宋雅兰神情疑惑，浑浊的眸子透着不解：“茉茉，你别吓奶奶？你是不是摔糊涂了，今天怎么一直说胡话哇？”
林茉鬼使神差地点点头，又很快摇了摇头，她开始有些分不清穿书前后的状况了，可她莫名贪恋这一刻的温情。
如果这一刻奶奶的健康是假象，她宁愿这是场梦，而自己永远不会苏醒过来。
只因为现实太过冰冷，太让人痛苦不堪了……
“没事，奶奶。”林茉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又拿起了碗筷移开了目光，“我就是前段时间学习压力太大了，所以没睡好。”
宋雅兰捂着胸口，长吁了一口气，“哎，你这丫头真是吓死我了。”
言罢，她抬起的手落到了林茉的头顶，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孙女的头发：“奶奶不需要茉茉赚多少钱，我只要我的乖孙女一辈子开开心心的就好了。”
“奶奶……”林茉抓着筷子的手停滞在了半空中，心脏顿时像浸泡在蜜糖里一样酥麻，没过几秒后她夹了一块最大的鸡翅到宋雅兰碗里，“奶奶你也吃！”
“嗳嗳，谢谢我的乖孙孙。怪不得都说女大十八变呢。”宋雅兰一脸欣慰，“就一个多月没见面，茉茉都变得这么懂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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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茉“嘿嘿”一笑打着岔，没有戳破。
“奶奶，你这次回来就不要走了好不好？和我们就住在这里。”
宋雅兰神色顿了顿，无奈地叹了口气应道：“你如果不嫌弃奶奶烦，那奶奶就在这里再住段时间陪着你。”
“不要一段时间嘛，奶奶就搬过来一直和我住嘛！”林茉放下筷子，抓起老妇人的衣袖来回摇摆祈求着撒娇。
“茉茉，不要胡闹！”林天海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了餐桌旁，打断了祖孙二人的对话。
“爸，你回来了。”林茉和这个「爸」还不是特别熟悉，昂着的小脑袋很快低垂了几分，乖乖坐正。
林天海嗯了声，拉开餐桌主位的椅子坐下，语重心长道：“奶奶喜静，你天天这么闹你奶奶，她老人家的身体怎么吃得消？”
沉默片刻，他又开口：“何况过段时间你妈妈也要从疗养院回来了。”
“那和奶奶搬过来同我们一起住有什么关系嘛？”林茉没好气地头一次顶撞。
相比较那个无论是现生还是穿书之后，都未曾见过一面的母亲，她更在意这个奶奶。
宋雅兰看了眼这对父女之间的对峙画面，出来打起了圆场：“没事的茉茉，奶奶在这儿可以住两个月陪你噢，再多也不行啦，我和邻居家的张奶奶她们都爱打麻将，我本来住院那么久她们就怪担心的。”
“在这儿住久了我也无聊没事干。”她抚摸着林茉的后背以示安慰，“茉茉以后空了还是可以来奶奶家看我的哇，离这边的别墅不远的。”
听到奶奶都这么说了，加上林天海的施压，林茉现下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心里还憋闷着一股气无处宣泄，她从碗里扒了一大口饭到嘴里，嘟嘟囔囔地低声说：
“那好吧，奶奶，都听你的。”
宋雅兰笑得更深了：“乖茉茉，不生气，多吃点菜。”
本来祖孙二人之间的氛围和谐又温暖，自从林天海来了，整个餐厅的气氛陷入了莫名的寂静之中。
林天海紧蹙的眉头从始自终都没有解开，他看上去似乎胃口不太好，吃了几口饭菜后便放下了筷子。
“茉茉，今天是星期三，你怎么不去上学？”
林茉如实说道：“我昨天下雨不小心摔伤了，请了几天假。”
预想之中的关怀并没有如期而至，她迎来的反倒是中年男人的责怪：“我刚走过来的时候看你能吃能喝，能蹦能跳的。想必也没有伤得多重吧？”
“现在四月了，暑假一过你马上就升高三了，自己的课业自己多操心。”林天海拿起随身携带的茶杯，浅啜了一口浓茶，“虽然爸爸承诺你公司效益好转后，可以送你出国留学，但你也不能太过放松了。”
林茉低头一直用筷子捣着碗里残留的饭粒，没有反驳也没有出声质疑，心里酸酸的，是那种无言的委屈。
林天海见女儿没有回应，反倒更得寸进尺地说教起来：“孟家小姐那边，你……”
蓦然之间，林茉腾地一声从座位上弹起来，打断了男人的说话：“你一点根本都不关心我，你就在乎你的生意！口口声声孟家孟家，难道我们离了她家就活不下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