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扫墓归来,苏锦绣便似经霜寒梅得沐暖阳,拾回了旧日明媚。众人皆以为她已解开心结,见她气色日盛,无不真心为她欣喜。
时序已至立冬,朔风初啸,苏锦绣却在华韵阁中绣着一幅春溪漱玉图。
这日空气虽寒冽,但天公作美,暖阳破云。她着浅粉对襟夹袄临窗而坐,素手捻针,银线穿梭间,屏上景物已粼粼。
那山茶经她妙手勾勒,花瓣饱绽,日光洒在其上,更显水光潋滟,瓣尖凝露,欲坠非坠,教人见之欲醉非醉。
有小绣娘学徒上前,请教手帕上的绣工诀窍,苏锦绣便噙着浅笑,细语拆解,条理分明。
琳琅与曼殊从外经过,瞥见这一幕,相视颔首一笑,便各自悄然退去忙活了。
“有贵客临门!”
琳琅的声音刚落,苏锦绣便抬起头,透过点翠花鸟屏风望去,只见一道玄色身影正缓步而来,想来该是应不寐。
他今日穿得正经又贵气,玄色锦袍上绣鎏金云纹,腰束金玉之带,额系玄色抹额,一双桃花眼静时亦含情,望谁都觉深情款款。
苏锦绣与他也算熟人,便颔首浅迎,吩咐小绣娘看茶,随即复又开始刺绣。
这位曾被称“机巧忽若神”的翩翩五皇子,实则向来废言不多,心思内敛。苏锦绣知晓他在自己面前愿展露本真,是以对他的沉默并不意外,只专注于手中针线。
“苏锦绣,你就给我上这茶?”
苏锦绣闻言懵然回头,只见他皱着眉,仿佛喝到了什么难以下咽的陈茶劣酒一般。
她接过应不寐手中的茶盏,看了看茶汤颜色,又闻了闻气味,疑惑道:“怎么了?给你泡的可是新到的雪针茉叶呢,这等新鲜稀罕物,你还瞧不上?”
“你确定?”应不寐将茶盏取回。
“嗯,确定啊。”她面不改色地回答。
“切。”应不寐嗤笑一声,“真是夏虫不可语冰,跟你这装糊涂的人多说无益。”
“你这话说的,怎么不说是你喝惯了好东西,把嘴养刁了呢?”
苏锦绣话虽委屈,心中却暗笑,她其实早就知道这是陈茶,不过是想趁他来的时候,顺手把这陈茶给解决了罢了。
应不寐将杯中茶一饮而尽,把玉盏往桌上一放,道:“行行行,我嘴刁。”
“可我今个就要走了。”
苏锦绣手中丝线未停,只随口问了句:“走哪去?”
“岭南。”
“岭南?”苏锦绣手中的针猛地一顿,抬眸看向他,眉头微蹙,“为何要去那里?”
她曾在书中读过,古时岭南乃烟瘴蛮荒之地,山高路远,气候湿热。常年弥漫的瘴气能蚀人骨髓,林中多有毒虫猛兽,更有“岭南多瘴,去者无还”的说法。
苏锦绣脑中闪过几种他离去的可能,最后挑了个看似轻松的玩笑话:“你被流放了?”
见应不寐只是笑笑,并未否认,苏锦绣便知道自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她放下手中绣活,亲自为他斟了杯茶,轻声问道:“还是因为你身份的事?仍在被忌惮吗?”
自从上次她落入寒潭,应不寐舍命相救之后,苏锦绣便已将两人过往的恩怨一笔勾销。如今只当他是真心相交的挚友,此刻见他处境如此,自然十分关心。
“就不能不去吗?”苏锦绣追问。
应不寐接过茶盏,无奈道:“没办法呀,谁让我姓岑呢。”
两人一时默然。
苏锦绣心中愧疚不已,他临行之际,自己未备下美酒佳肴为其践行,竟还奉上了一杯陈茶。她当即端起茶盏,便要去换一壶新沏的。
应不寐却伸手拦住了她:“不必了,我这就该动身了。只是走之前,想再看你一眼。见你今日气色这般好,我便放心了。”
苏锦绣正欲开口,却听他继续说道:“如今宫廷那边,我已做了文章。宫中之人都以为,是她因你一个绣阁民女绣了些寻常花样心生嫉妒,才让表兄将你关押折磨。太后得知后大怒,已将张贵妃贬为贵人,张明叙也被罢至七品。我也与荆王打过招呼,京中再无人敢与你为难。”
“以后,你多保重。”
这话听着竟有些耳熟。苏锦绣仔细一琢磨,那语气神态,竟与逢辰那日诀别时如出一辙。
如今,她竟又要以这般情形送别一位挚友。
天地大,人如水,萍水相逢,而后各自东西南北流。
即便明知希望渺茫,在送别应不寐上马车前,苏锦绣还是轻声说:“等你回来,咱们再去谷酿摊一同饮酒。”
应不寐本已打定主意要潇洒离去,头也不回。毕竟去岭南虽远,也是去做官,未必就是送死。看开些,说不定还能过上“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的日子。
可听到这句同饮酒,他的背影还是蓦地一顿。一想到往后余生,山长水远,再难相见,喉头竟久违地泛起一阵哽咽。
随后,他缓缓回头,目光紧紧锁住苏锦绣,像是要将她此刻的模样细细描摹在心底,生怕日后几十年光阴将其冲淡。
最后,他只说了一个字:“好。”
日子如白驹过隙,转瞬冬去春来。
苏锦绣每日细数光阴,在一种隐秘而微弱的期盼中度过了数月。
逢寻在汴京任了开封府尹,官居三品,手握京畿重地的行政与司法大权,整日忙得脚不沾地,鲜少归府,便常由苏锦绣带着清銮和清弈玩耍。
开春的午后,乍暖还寒,苏锦绣在庭院的锦鲤池边,陪着两个孩子用芦苇杆扎成的小船玩水。叶凌波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含笑看着,手中还拿着未完成的绣活。
清銮玩得兴起,抓起一颗小石子,猛地投入哥哥面前的水盆中。噗通一声,水花四溅,细小的水珠直向苏锦绣和清弈身上洒去。
两人亦不甘示弱,立刻也投石回击,庭院里顿时笑声不绝。
叶凌波见他们玩得热闹,想起自己绣活正缺一种金线,便起身回屋去取,临走前还笑着叮嘱:“小心些泼,别湿了衣裳着凉。”
可那一大两小玩得正在兴头上,早已把劝告抛到脑后。
清銮见投石斗不过二人,索性双手捧起池边的水,朝天一扬,清凉的水珠洒落了他们一身,连苏锦绣也童心大发,加入了这场水仗。
此时,逢寻恰巧回府取文书,路过这处庭院。
未到跟前,便已听见一阵欢声笑语,夹杂着两个孩童与他那义妹的声音。
走近院前,他本应目不斜视,径直回自己院子,却被那喧闹声勾得,莫名其妙地往里瞥了一眼。
此刻的阳光比先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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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刺眼,映得他们泼水时飞溅的水珠,如琉璃般闪耀。
笑容更闪耀。
浣花溪上见卿卿,眼波明,黛眉轻。
“主子?”
身旁的小厮断水轻唤一声,逢寻稳了稳心神,收回目光,径直离去。
断水见状,低声道:“孩子们喜欢和小姐玩呢。”
逢寻淡淡道:“那就让他们玩。”
自那日扫墓归来,逢寻才发现,他这义妹本性原非那般自轻自毁、寻死觅活,实则十分爱笑,柔婉明媚。
那日他随小厮匆匆赶至山顶,却晚了一步,只见她对着逢辰的棺木出神。
待他做好最坏的打算走近,却见棺中空空如也,唯有一封信静静躺着。
二人阅后才知,这竟是二弟与官家设下的一场局。信中言明,他定会好生珍重,凯旋归来,望再信他一次,等他一次。
当时信中便吩咐,此事仅限逢家知晓,不可外泄。如今知情者,除去当日的心腹小厮,便只有他与苏锦绣二人。
就连家中二老,他们也未曾告知。只因他们想着,万一此事不成,二老又要经受一次打击,实不忍让他们再经历这般心绪起伏。
自知晓二弟尚在人世,这义妹便像换了个人,逢寻对她的巨变暗自称奇,也暗自庆幸。
这总好过她先前那般阴郁寡言,他这位做长子又做兄长的,最是看不惯自家人自暴自弃。
这般想着,待他回到自己的清墨居,在书房里翻找许久,却始终不见那份文书的踪影。
小厮断水在一旁见状,回想片刻后说道:“公子,前几日您去找夫人议事,莫不是将文书忘在夫人院子里了?”
逢寻略一沉吟,觉其所言有理,便吩咐:“你去回禀母亲,让她在院中找找。我在此处再搜搜。”
断水应了声“是”,便快步向夫人的院子去了。
另一边,苏锦绣刚结束水仗,连忙催促丫鬟小厮们带孩子们去泡热水澡、换衣裳。方才玩的虽是温水,但春日天气多变,生怕孩子们着了凉。
正忙碌间,恰逢断水前来告知文书之事。苏锦绣便随断水同往叶凌波房中寻觅,果然找到了那份文书。
断水说道:“姑娘,劳烦您送去吧,公子那边等着用呢。”
苏锦绣未及多想,拿起文书便匆匆向清墨居走去。
逢寻所居院落,乃逢府之最,其书房更是高筑三层。一层遍寻无果,他便抬步欲往二楼。方踏上五六级台阶,忽闻下方传来一声清脆呼唤。
“兄长。”
他本稳步向上,正思忖着文书或许藏于二楼的博古架间,闻声不由低头。
只见苏锦绣站在梯外那一圈繁茂的蓝紫花丛中,身子微微仰着,正笑着向他伸出手来,努力向上递那份他遍寻不得的文书。
圈住她的花名唤紫阳,是汴京春日里极寻常的景致,盛开时蓝紫交叠成海,花团锦簇,如饱满的绣球般缀满枝头。
此时已过午时,斜斜的阳光被檐角遮去一半,映在她的杏脸桃腮上,一半阳光,一半晦暗。
她恰好站在明暗交界线上,向阳处,笑容纯真烂漫。阴影里,却又透着几分妩媚柔婉。
风忽然紧了,卷起树上的新叶与紫阳花瓣,轻轻拂过逢寻的手。
“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