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瞬间安静下来。楼上的哄笑声也戛然而止，变成了一片沉默。
树荫下的林卓笑红着一张脸，悄悄吐了口气，于莲低声跟林卓嘀咕：“这帮老奶奶……真神了！”
而三楼那扇紧闭的窗户后面，脸色涨得通红，他紧贴着冰冷的墙壁，身体里仿佛有根弦绷到了极限，每一次楼下尖锐的‘梆’声，都让他控制不住地、细微地抽搐一下。
攥着窗框的手指，因为用力过猛，关节处泛着死白色。
那些老虔婆的唱词，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脸上，烫在他的脊梁骨上。
‘卖了兄弟把官保’……她们要把他钉死在这根柱子上！
他脑子里闪过本家兄弟血肉模糊的脸，昨天刚被日本人…喉咙里像堵了块烧红的炭，想嘶吼，想辩解，却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跟日本人讲理？那念头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楼下的林卓和于莲等人也三三俩俩的散了，热闹没了。
于莲给林卓科普这场闹剧：“听说是前几天粮仓被盗的事，被枪毙那仨伪军里，有个叫李三的，他奶奶认定是孙有才在背后使坏，才让她孙子当了替死鬼，花钱雇人来医院骂街出气的。”
林卓：“雇人骂街？还是头一回听说这种事，还有这种职业吗？”
于莲：“那可不，那些老太太厉害着呢，一般人见着她们头疼。”
林卓：“……”
这是夕阳红再就业女团！
唉！这好不容易看个节目，这可比一般节目好看多了，这编排、这节奏感、这临场反应，结尾虽然仓促，但更震撼人心啊……
她心里蛐蛐着人家老太太，跟于莲分开走，她要回产科那边。
路过医院后园那片甜竹，翠绿的竿子拔得老高，叶子在风里沙沙作响。
闻着清新的味道，林卓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直觉得一股清甜的味道，混着点泥土的腥气，直往她鼻子里钻。
奇怪了，她以前对竹子、竹笋都没什么特别感觉，顶多吃个笋炒肉片。
可这会儿，看着那鲜嫩欲滴的竹节，嘴巴竟然咕噜了一下，莫名其妙地生出一股子强烈的馋意，就想掰一截下来，尝尝那鲜竹子的味道。
“我这是怎么了？”林卓停下脚步，有点纳闷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缺维生素了？馋青菜馋成这样？”
她琢磨着是不是最近伙食太差了，身体抗议了。
就在这时，一道黄影“嗖”地从旁边矮墙窜下来，差点撞她腿上。是大黄。
但今天的大黄可不像平时那样悠闲懒散。
它嘴里紧紧叼着一张皱巴巴、边缘还带着点牙印的黄色草纸，尾巴烦躁地甩着，浑身的毛都有点炸开，尤其是头顶那块粉嫩的斑秃，真是格外显眼。
它那双平时总带着点慵懒或是淡漠的金色大眼睛，此刻写满了“救命”和“烦死了”，直勾勾地盯着林卓。
“喵嗷！”大黄把嘴里的黄纸往林卓脚前一吐，声音又急又委屈，还带着点控诉。
它抬起一只爪子，烦躁地扒拉着那张纸，又用爪子尖戳了戳纸上的字，然后抬头冲着林卓急切地“喵喵”叫，好像在说：“快看！快看这个！烦死本喵了！”
林卓被它这副样子弄得莫名其妙，弯腰捡起那张纸。
纸很粗糙，上面用歪歪扭扭、力道很重的炭笔写着几行字，墨迹都被大黄的口水洇湿了一些，
城隍老爷在上：
冤枉啊！我孙子李三，老实本分，在皇协军当差，从不敢作恶。是那孙有才，黑心烂肺，嫉恨我孙子，在日本人面前诬告陷害！才害得我孙子被当成替罪羊枪毙！求城隍老爷开眼，收了那孙有才的魂！让他下十八层地狱！给我孙子偿命！
苦主：李王氏泣血叩拜
林卓一看这内容，心里“咯噔”一下。这不就是刚才在医院里雇人骂街的苦主吗。
是那个李三他奶奶吗？她居然还跑去城隍庙告状了？还把这状纸给了…大黄？
林卓盯着大黄看，大黄正焦躁地在原地转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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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不时用爪子扒拉一下耳朵，显然是烦躁的不行了。
它见林卓看它，立刻停下动作，冲着她又是一连串急促的“喵喵喵”。
林卓看着手里这张带着猫口水和爪痕的“冤状”，再看看眼前这只快要崩溃的大黄。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这诉状是李王氏告到城隍庙的，大黄把它叼来了,难道…？
“大黄，”林卓蹲下身，平视着大黄的金色眼睛，晃了晃手里的状纸，“这老太太…是去城隍庙告状，然后…你把这东西拿来了？
你…你现在是在干城隍爷的活？”
大黄一听‘城隍爷’，看林卓紧盯着它，金色的大眼睛闪了闪，点了点大猫头，脑门上的斑秃粉粉嫩嫩。
整个猫却散发一股沮丧的意味。
她拍拍脑门，喃喃自语：“我理一下啊，我理一下，大黄，你，你也不是普通的猫，你现在是这沧州城的城隍爷？所以要干城隍爷的活？”
听到林卓的问话，大黄金色的眼睛回视着她，然后非常理所当然地、清晰地点了点它那毛茸茸的大脑袋！
仿佛在说：对啊，不然呢？庙里那个泥胎又不干活，活儿总得有人干吧？当然是我干了！
林卓看着大黄这理直气壮点头的样子，眼睛瞬间瞪大了。
她之前只是猜测大黄的异常，有可能是“被当成”城隍，没想到这家伙居然真的是，而且在“干活”？
还这么理所当然地承认了？
这，这可真是稀奇事啊？
这个发现让林卓的脑子瞬间活泛起来。
不过，看见大黄一副烦躁又沮丧的样……
林卓又惊又想笑，她抿着嘴忍住了。
大黄这样，怎么明显是个抗拒上班的“城隍爷”。
又想到自己刚才莫名其妙对竹子的馋意……这真是混乱又荒诞，让她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觉得这沧州城的日子，真是越来越离奇了。
“林护士！”一个刻意压低、带着点紧张的声音在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