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林卓正要去看热闹。
于莲拉着她就往前院跑，边跑边说：“快些，快些，那帮老太太又来了……”
俩人刚跑到前院，就听见一阵“梆！梆梆！”的敲击声。
带着一种奇异、有点喜庆又透着股邪乎的节奏，猛地从医院大门方向传来。
只见七八个花白头发的老太太，都穿着斜襟大褂，大夏天的还个个抿着裤脚，露出一双双小脚，走路却挺利索。
一群老太太蹭蹭蹭地冲进了医院大门，直奔院子中间。
然后，噼里啪啦全躺下了，在后边紧跟着的门房一看，这咋办，拽起来？他不敢啊，这些老太太指定讹人，还得挨骂。
门房咧着嘴，扎着手跟在后头，理得精神的小平头，往下直淌汗。
老太太们看都不看跟在后头的门房，一个个的，有拿板凳的，有拿蒲扇的，还有拿个破锣的，家伙什真齐全。
这群老太太是打算开个‘座谈会’。
人虽苍老，有的头发都全白了，但声音却异常的高亢、甚至还带着点“唱腔”。
这几个女声部合在一起，一场大戏这就开始了！
“哎——哟——喂！梆！”，一个老太太卡着点敲起了破锣。
“医院里头好风光！梆！”
“住了位爷叫孙有才！梆梆！”
“胳膊上花儿开得鲜亮！梆！”
她们不像昨天那样直挺挺地站着骂，而是围坐成了半个圈，一边敲着破箩、拍着大腿，一边身体还随着那古怪的节奏微微晃动着，那小脚还挪着小碎步……
“嘿呀”林卓在旁边看着，忍不住给和了个声，真是好久没看节目了！她都想拍巴掌了。
家人们，谁懂，这民国没电视，没综艺，没短视频，啥都没有啊……
林卓看得这个兴奋，直想往前凑，被于莲给拉住了：“快别往前，再挨骂……”说着把林卓拽到了一群护士边上，一群护士服站在一起，跟应援团似的。
脸上那看热闹的兴奋是压都压不住。
楼上的窗户也是片刻间就挤满了脑袋，伪军伤兵、医生、甚至几个能动弹的日军伤兵都探头往下看。
敲锣的老太太声音尖利，带着唱腔：
“孙有才呀——梆！”
“好大的排场！梆梆！”
“躺着洋床享清福！梆！”
“忘了兄弟尸骨凉！梆梆梆！”，这一下破锣是敲得又急又响。
一个拍大腿的胖老太太，声音很洪亮，带着哭腔：
“哎哟我的那个天爷呀——梆！”
“李家兄弟死得冤！梆梆！”
“哪个黑心肝的捅了刀？梆！”
“卖了兄弟把官保？梆梆梆！”
另一个瘦老太太接着，调门拔得老高：
“拍拍良心问一问！梆！”
“夜里睡觉可安稳？梆梆！”
“兄弟冤魂在眼前！梆！”
“阎王殿里等着算！梆梆梆！”
她们轮着唱一句，敲一下破锣，拍一下大腿，节奏感十足。
林卓都忍不住脑袋一点一点的，哈……！
这妥妥的民间艺术大师！…这唱词都是现挂的，连唱带念堪比rap，真实又残酷，…她咂咂嘴，兴奋里莫名掺进了一点不是滋味。
医院里的伪军卫兵终于反应过来了，两个提着枪的伪军慌慌张张跑过来，脸色难看地呵斥：“干什么的！滚出去！不许在这里闹！再闹抓起来！”
老太太们一看是伪军，面色倒不惧，领头的赵嬷嬷使了个眼色，离那两个伪军最近的一个头发全白、看着最是“糊涂”的老太太，突然“哎哟”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当兵的摸老身子啦——！梆梆梆梆！”
她手里的破锣“哐当”掉在地上，整个人就像被抽了骨头一样，软绵绵地就往其中一个伪军士兵身上倒过去！
那伪军士兵吓得一哆嗦，下意识的想躲，可老太太动作更快，半个身子已经挂在他胳膊上，长着老年斑的手死死揪住他的衣襟。
扯着嗓子哭嚎，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丧天良的兵痞子啊——！欺负我老婆子没儿没女啊——！摸我老身子还想赖账啊——！梆梆梆！大家快来看啊！当兵的耍流氓欺负老太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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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全场炸了锅！
树荫下的林卓紧紧捂着嘴，眼睛瞪得溜圆，和于莲一起抖起肩膀憋笑。
内心疯狂刷屏：我去！绝了呀！这走位！这控场！这碰瓷的丝滑小连招！…这要是搁短视频平台，分分钟不得百万点赞！
可这满耳的‘冤魂’、‘枪毙’、‘偿命’的…又让她后颈有点发凉。
楼上看热闹的伪军伤兵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哄笑！
那个被缠住的伪军士兵脸涨成了猪肝色，拼命想甩开老太太，可那老太太像块粘牙的年糕，死死贴住，哭嚎声震天响，还夹杂着“摸老身子”控诉，让他们百口莫辩，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其他老太太立刻“声援”，拍着大腿，敲着破锣，围着那两个倒霉伪军唱得更起劲了：“哎哟喂！梆！当兵的没王法！梆梆！”
“青天白日耍流氓！梆！”
“欺负老婆子不要脸！梆梆梆！”
“回头告诉你长官！梆！看你屁股开花不开花！梆梆梆梆！”
场面彻底失控了，混乱不堪。
另外几个伪军卫兵想上来帮忙拉架，可一看那阵势，七八个老太太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再“倒”下一个，谁还敢上前？
楼上的哄笑声、口哨声更响了。
就在这时，住院部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皮靴声和日语的呵斥！
几个听到动静的日本宪兵冲了出来！
赵嬷嬷眼神锐利，立刻捕捉到了那身黄皮和刺刀的反光。她手里的破锣敲出一个异常刺耳的长音。
“梆——————————！”
刚才还哭天抢地、撒泼打滚的老太太们，瞬间收了声！
那个挂在伪军身上的老太太像触电一样松开手，动作麻利地捡起地上的破锣。
七八个身影，如同受惊的老麻雀，没有任何犹豫，呼啦啦转身，迈开小脚，以惊人的速度，嗖嗖嗖地钻进了医院侧门那条窄巷子，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那两个惊魂未定、衣服都被扯歪了的伪军士兵，呆立在原地，脸上还挂着老太太喷上去的唾沫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