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姒是被哭泣的声音吵醒的。
一睁眼,便看见床前有个在哭的小丫鬟,是司琴。
她的目光迅速扫视自己的环境。
戚兰烬早已不在,这里也不再是刚才的地方。
沈姒:“你哭什么?”
司琴看到她终于醒了,高兴擦鼻涕眼泪。睡了这么久,还以为小姐得了什么怪病。
人没事就好。
一招呼,外面乌泱乌泱涌进来好多人。
端茶的倒水的,盛饭的,洗脸的,换衣的。
沈姒:“这是哪儿?”
“太帅府啊,小姐三天前自个儿回来就一睡不醒了。”司琴说着差点又瘪嘴泪止不住起来。
沈姒:“那这里是?”
“是您的房间啊,自进了太师府,您便一直都在这里。”
“当初是您自己选的房间,说这里朝向先生书房,随时可以从窗口一望,便能看到先生。”
沈姒掠去面前七纷八乱的手。
抬目,果然自窗口可以看到对面林石掩映处有一书房,正是当时的静室。
沈姒问,先生呢?
司琴:“先生还在外忙,没回府呢。”
说起先生,司琴心里一百个暖意。
“小姐您是没看到。您睡着的这三日都是先生一直陪在您身边的,总共不曾离过您十步,连朝堂都没去上。”
先生对外说,因为夫人受了惊吓,需躺床静养,夫妻恩爱甚笃,先生会亲自照顾直到夫人病好。
丫鬟绘声绘色说着,先生如何进门笑着出门也是笑着,难得见先生露出这幅面容。
她自顾自分析过,先生过去是爱笑,可是总给人微风拂面和蔼的样子,现在虽然也是笑着,但有点渗人。
“先生本一开始不愿我们近前伺候小姐,要亲力亲为,可先生矜贵,何曾做过这种事,我们远远看着,却没想到,先生竟招呼的十分细致,连头发丝都顾到了。
哪里像个第一次给小姐做这事的人,明明熟悉的,像是早做了千千万万遍。
给小姐擦脸,擦手…”
沈姒没功夫听她说些什么,只快速扫了一眼端上来的饕餮盛宴。
问道:“现在什么时辰?”
“已是辰时,算算时间,先生也快回来了。”
外面正值暮色,彩云流转西天,将房间隔了半个光影。
司琴转而介绍起面前这一应事物,高兴的给小姐上菜,说这都是小姐爱吃的,先生特意嘱咐过厨房必须随时候着小姐醒来,说小姐一定饿坏了。
司琴想起先生说这话时,看着小姐的模样。就像在看熟睡中的婴儿。
成亲以后,这是她第一次见先生小姐如此亲昵,她忍不住替小姐感慨欣慰。过去辛苦追求爱人,如今总算苦尽甘来。
心想,等小姐醒来一定把这件事细细讲给小姐听,谁知沈姒连鞋子都不曾穿——
在她话音都未落的当儿,猛的站起来,踮着脚尖轻巧跳过眼前这一应障碍,提着裙子跑出去了。
再追出去,
人竟是直奔先生的书房。
前往静室的林荫小道上,荆棘满丛,石子道路两边是高树。沈姒赤足一路颠簸,斑驳日光在迅速变暗戚兰烬还回有一个时辰抵达。
适才从旁敲侧击中,沈姒得知。
梁三之事,像是发酵一般,府中竟然没有一点消息,回答皆是先生仍在调查当中。
若此话当真,那么告罪书就还有可能在静室里。
无论如何,
她都必得趁着这个时机探上一谈
静室里光线昏暗
里边早已被打扫干净
沈姒环视一圈
似乎除了打扰干净了,其他一应都未曾超过,仍是她当时观察道德样子
于是,她的目光移向了向南一处的书柜
她清楚的记得,戚兰烬当时,在那紧急危关之下,目光所守护的就是这个地方。
这里有重要的东西,会是告罪书吗?
告罪书,还会在吗?
沈姒踩着赤足走近,目光在书柜上静静扫移,这里一定有什么,直觉告诉她。
忽然她的目光钉在一处,伸手要去动时——
“你想要的,在这里。”
背后骤然传来声音。
他回来了。
沈姒定了定,徐徐转身。
才浮上嘴角的笑容,在看到门边那人手里的东西时,微微一滞。
虽是极不可察的一下,仍是被背光里,隐在黑暗中的戚兰烬尽收眼底。
他说,后院还绑了几个慕霄阁的旧人。
他细细描述这些旧人怎样可怜,怎么面黄肌瘦,喂狗都不吃的饭。
说他们也活该,跟了慕霄阁,便一辈子是慕霄阁,他说别以为他们老阁主死了就没事了。他们所做的事,这一帮人也得替他们担。
戚兰烬嘴上说着,边走边余光钉在沈姒身上,他故意展示放松警惕的姿态,说着这些话。
随后还摆出沈姒年岁小,仍不懂外面这些纷杂之事:“为夫知道你善良,但人心难辨,千万不可做什么不该做的,被人利用了。”
端的一派为师的谆谆教导。
实际他知道慕云溪的脾气,容不得半点沙子。这个时候,她应该暴起,对他出手了。
果然,沈姒二话不说,一个箭步,就近身过来,对上她的一双目光时,那告罪书,已然被她擒在手中。
戚兰烬得逞了:“夫人拿这告罪书做什么,莫不是与那梁三有关,抑或是,你于慕霄阁有关?”
室外,已经蓝光雾起,室内,又暗深了一重黑暗,两人之间鼻息相闻。
他贪婪的想,现在,她该杀他了。
沈姒却转身,就着灯烛,那告罪书蓦地,从一星点,燃成了一片火光。
白色告罪书,长条血墨,鲜红血字,在火光弥漫中,变皱,卷曲,成灰。
远处西天一线血色余光,树木叠峦间的静室,在蓝夜下,有火光扑闪。
火光通红,照亮了二人面目。
沈姒扔掉那半燃的长长告罪书。
“先生教诲的是,这帮人的确该死。更不能留这满嘴胡言乱语的东西留在世上。
倒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
沈姒见招拆招。
在她睡着的这三天里,并不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
丫鬟说,他们夫妻恩爱照料,
可明明白白摆在她眼前的,却是那人利用告罪书相诈,摆明是不信沈姒无辜,她怎能落套?
何况,她就算现在拿着那告罪书出去了,
可这三天来,她沉睡未醒,他究竟有没有在这太师府布局,布在哪里,布了多少,她一无所知,即便用玄鸦招引,逃了出去。
就此,她便真正成为了通缉之人。复仇路上,荆棘变得更多,实在给自己添堵。
一番通算下来,利弊分晓。
一把火,便要把沈姒这个身份压实,证明她与杀梁三之事毫无关系。
一切来的太快,火光幢幢,顷刻间,便将告罪书烧了个烬。
戚兰烬未料到她竟会如此做。
他其实并不想毁了告罪书,那是他用来引诱她的东西,他更知道,那对于慕霄阁污名,有多重要。所以他会心蓦地一跳。
他不过是想逼她来见他,逼她无需再伪装,大可承认自己是谁。
如此努力卸下他的戒心,落定自己沈姒的身份,有何用处?
彼此都是明眼人。
她当年怎么对他的,她怎会不知?
这便注定,他会防她,会报复她。
她又怎会放心,沈姒夫君是他,他们必定不可能无虞相待。
戚兰烬想的头疼,忽然意识到什么,自嘲般笑了笑。
她做事,本没有道理。
不过是爱玩罢了。
就像当初卧梦山上,喜欢把他们当木偶人一般,操控提线木偶,把他们装扮起来,扮演她爱看的戏码。
沈姒一副惊讶的模样:“诶呀,我这样做,是不是又做错了,这东西是有追查嫌犯之用?都怪我自作多情,夫君怎会怀疑我呢?”
她一口一个夫君,是真想做沈姒。
这一次她自己扮演起了角色。
戚兰烬目光温柔起来:“好好好,没事了。”
戚兰烬将人揽进怀里,温声安慰着:“姒儿乖,是为夫错怪你了。”
她想玩,他便陪他。这世上他最懂她。
戚兰烬怀抱温暖,沈姒闻到他身上有一种淡淡的冷松香,似乎在哪里闻过,很熟悉的样子。
她忽然想起来,几天前,她彻底睡下去之前萦在鼻腔里的,就是这个味道。
竟让人莫名有种安心之感。
头顶上戚兰烬的声音道:“怎么这么粗心,出来时连鞋子都忘了穿?”
沈姒低头,便看到脚背上布了七八道细长血痕。这是刚才石子路上,被荆棘丛划的。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吃痛,有些站不稳。闺中女子的身体,果然娇嫩的很,这么容易便受伤了。
戚兰烬扶她坐下,抬起她的掌心便看到粉嫩白的脚底已经被石子扎破几个微小深口,不时有混着沙土的血珠渗出来。
这明显是踩到了尖锐石子,亟需处理。
戚兰烬抬头,便看到沈姒已然面色惨白。
他知道她最怕疼,道:“你这样怕是路都走不了了,给你找个大夫看看。”
沈姒现在坐在自己房间的床榻上,四周围着的人换了一批。
变成了一堆郎中。
戚兰烬站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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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点了站在最后的一个白面郎中过来,说,就是你,来给夫人看看伤口。
那人一书生打扮,提着药箱走近,蹲下床边为沈姒看诊。
沈姒眼瞅着这张脸,疑惑在哪儿见过,却是记不起来。
只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上药的郎中抬头,面容俊秀柔美,正是当日医馆里给戚兰烬治伤的人。
那人与床边戚兰烬对视一眼,随后道:“我姓玉,夫人叫我玉郎中就好。”
这人是当年和戚兰烬一道,在卧梦山上,被慕云溪折辱之人。
他从小学医,在山上,也是他偷偷给戚兰烬治着腿伤,后来,便暗中照料他的身体一直到现在。
只是,以戚兰烬的身份,他和这个人的交游不能放在明面,一直以来,都秘密见面,无人知晓。
只是慕云溪复生之事,戚兰烬心觉实在有趣,便想着,也该叫友人一同来看看这乐事。这才,混在一堆大夫中入府来。
只是看他的样子,他还没能认出她。
戚兰烬问道:“夫人这伤如何?”
“夫人的伤并无大碍,只是需得多几个疗程,勤勤换药,才能不留疤痕。”
戚兰烬转向沈姒:“夫人觉得现在如何?”
沈姒摇了摇被包扎好的脚:“玉大夫的药真有奇效,果真不疼了。”
“那便好,以后还得操劳玉郎中,直到夫人伤好,夫人意下如何?”
沈姒并未察觉到这话之下的别有用意,只道“都听夫君安排。”
戚兰烬不免多看了她一眼。
她竟答应要玉恩生治伤?
脸上甚至没有半点警惕流露出来?
饶他目光毒辣,也没看出一星半点。
想当年,这个人明里暗里给慕云溪吃的喝的碰的,添过不少东西,卧梦山上,他对付慕云溪虽从未中过要害却也暗戳戳的,没少折腾她。
现在再见到他,竟还面不改色心不跳,戚兰烬眸色定然,只道她这镇定模样不会持续太久。
静室里,戚兰烬站在窗前,
身后人惊讶道:“你要让她脚伤疼的更多?”
“要疼的极致,又只能用你的药方可缓解,却不能根治,要让她上瘾到离不开你。”
玉郎中面色忧虑:“过去你虽不喜她,却从未这样对她,难道,是周仵作那边出问题了?”
戚兰烬转身,看了他一眼。
从他茫然的神色,戚兰烬意识到,他仍以为,沈姒是原来之人。
戚兰烬正要开口,将沈姒便是慕云溪之事告诉他。
话到嘴边,却顿了顿。
不知突然涌上来一种什么心理在作祟,他暂且的,并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回来了。
好像这件事,世上只有他一个人是最先知道的,莫名有一种独享的私密,就好像她的尸体,日日也只有他能独赏一般。
戚兰烬道:“她称自己落水一场,忘了许多事。”
郎中眼珠一转,原来如此,她做过的事,怎能忘呢
又问道:“上次,她在天玉书院漏了一手字迹,你可看过了?真有他们传的那么神?”
戚兰烬点头:“恐怕,真是那许久的临帖,终于一瞬开了窍。”
戚兰烬当朝帝师,皇上的书法先生,能被戚兰烬说不错的字迹,看来真是不错。
“只是——”
戚兰烬又道:“究竟是有得有失,让她得了书法能力同时,又忘了一些东西,还是,假的忘了,就有劳你帮我看看了。”
玉恩生向来不喜欢如沈姒一般又蠢又蛮横之人。
“先生放心,我这里有上好的药,一定帮您验出来。”
沈姒看着脚掌心,惊奇上过药之后果然一点都不疼了。
虽然上面伤口还很鲜艳的吓人,但是痛觉几乎为零,实在奇怪又厉害。
只是沈姒仍不自觉的舔舔嘴唇
她更想念糖葫芦的慰藉。
“糖葫芦?”
丫鬟惊讶的回过头来。
司琴倒是没想到,自家小姐怎会破天荒的想要吃糖葫芦,记忆中,小姐从来没吃过街边东西。
但仍说道,这种季节,成色质地上佳的糖葫芦,并不好找。
沈姒撇撇嘴,上次吃的糖葫芦还是今暝花了两天两夜才替她找到的。
她抬头看看天色,此时,外面天色已然全黑,太师府各处也燃起灯火。
不少护卫正到处巡逻,梁三之案仍在进行之中,警戒不能掉以轻心。
沈姒试探着踩了踩地面,掌心已经毫无大碍。于是,借口说随意走走,支走了周遭所有的人,便脚步轻盈的出了门。
一路上,她身形小小的,或沿着亭廊林荫,散步似的,或绕过山石嶙峋,快速移动,逐渐靠近了困住慕霄阁旧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