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离开不久,姜晚秋就听到外面有人喊她。
是赵文昌的奶奶,马金花。
老太太嗓门亮,拄着根当拐杖用的木棍,在地上“笃笃”地敲了两下。
姜晚秋应了一声,赶紧走了出去。
堂屋门口,婆婆赵小花正拧着一个女人的胳膊,几乎是将人半拖半拽地扯了过来。
那女人正是今天早上带头嚼舌根的孙兰花。
孙兰花想挣脱又不敢,被婆婆赵小花死死地钳着,嘴里还不服气地嘟囔:“你拽我干啥?这事又不是我一个说的……”
“就你喊的最大声!”赵小花眼睛一瞪,手上又加了三分力气。
他们老赵家的男人不能动手打女人,那是规矩!但不代表老赵家的女人是吃素的!
说着,她就把人往姜晚秋面前猛地一推。
孙兰花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稳住身子后,看着面前清清冷冷的姜晚秋,心里一百个不乐意。
她撇着嘴,眼神躲闪,不情不愿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妹子,对不住了。”
这道歉轻飘飘的,敷衍得不能再敷衍。
在她看来,这些从南边来的女人,一个个娇滴滴的,看着就好欺负。自己能开口说句“对不住”,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了。
姜晚秋闻言,温温和和的开口:“没有下一次。”
孙兰花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姜晚秋慢条斯理的继续说道:“如果再让我听到你颠倒黑白,搬弄是非,我就撕烂你的嘴,再一针一针地给你缝起来。”
这话,比歇斯底里的咒骂还要吓人。
那平淡的语气里透出的狠劲儿,让孙兰花猛地打了个哆嗦。
姜晚秋上辈子,就是这样无休止的流言蜚语和恶意中伤,把她逼到了绝路。
王家人骂她,欺她,辱她,把所有脏水都泼到她身上。重活一辈子,她绝不可能再受这份冤枉气!
谁敢再往她身上捅刀子,她就敢把那刀子连本带利地还回去!
“听见没!”赵小花在一旁解气地哼了一声,又推了孙兰花一把,“滚吧!往后嘴巴放干净点!”
孙兰花一走,赵小花就转过头,拉住姜晚秋的手,语气立马软了下来,带着心疼:“闺女别怕,这事儿,你卫民叔肯定会给你个公道!他要是说不清楚,给不了准话,我和你奶就去把他们家屋顶给掀了!看他们家的脸往哪儿搁!”
马金花也在一旁“笃笃”地敲着拐杖,沉着脸点头:“没错!咱家的人,不能平白无故让人这么欺负!”
正说着,村里公社收发室的小年轻骑着自行车,一路“叮铃铃”地赶了过来,捏着一张纸,大老远就喊:“马奶奶!赵家嫂子!有电报!城里来的电报!”
姜晚秋出去将电报拿了回来展开查看。
赵小花和马金花也凑过去看,不多时,两人脸上都露出了喜色。
“这么说来,是晚秋她妹妹发的电报!”赵小花高兴的说,“这是好事啊,过几天就要结婚了?那可得抓紧时间收拾东西过去了,火车票难买。”
上次给晚秋她妹妹打电话没打成,还想着再联系,没想到人家倒是主动联系了过来。
婆媳两个一边高兴,一边又打量起姜晚秋身上的衣服来。
小姑娘当时下乡下的急,并没有拿多的衣服过来。
“不行,”马金花道,“得给晚秋买身新衣裳,可不能让城里人看扁了,更不能让你妹妹在婆家面前丢了面子!”
“对!”赵小花也一拍即合,“而且这衣服不能去镇上买,镇上的布料样式都土。要去就去城里!去那个百货大楼!买最时兴的料子!”
婆媳俩你一言我一语,把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钱从一开始的五十块钱,飘到了五百块钱。
姜晚秋听的急忙打住:“我的衣服多,不打紧的。那……文昌呢?到时候文昌是不是也得去?”
“他?”马金花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那臭小子人模狗样有身狗皮穿着就不错了!去年开春刚给他做了一身新的,这才穿了多久?还想要?反了他了!”
婆婆赵小花也跟着笑:“就是,你别管他。男人家家的,穿那么好干啥。”
说的新衣服,也就是男人昨晚换下来的那身。
昨天看着不知道为啥,又被撕裂了一道。
她转身进了屋,打算把衣服收起来洗了,再补一补。
衣服捞起来,姜晚秋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衣领上有一抹不寻常的艳色。
她停下动作,把衣领翻过来,凑近了仔细看。
那是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的红色印记,像是被什么东西蹭上去的,颜色已经有些淡了,但在白色的衬衣上依旧很显眼。
她用指尖捻了捻,凑到鼻子前闻了闻,一股淡淡的、带着点甜腻的香味钻进鼻腔。
是口红。
昨天晚上,他回来的很晚,只说出去有点事,并没有告诉自己去了哪里。
日头转眼又要落了,姜晚秋走到堂屋问:“文昌怎么还不回来?”
赵小花头也没抬,一边使唤着自家男人去做饭一边笑呵呵的应声:“害,这不是赵惠那姑娘病了吗?烧得起不来炕。秀娟嫂子就把文昌留下了,说那孩子从小就黏文昌,想让他陪着唠唠嗑。
“他们……关系很好吗?”
“那可不,”赵小花点头“咱们两家啊,从爷爷辈儿就是过命的战友,关系一直走得近。文昌和小惠,那可是光着屁股一块儿长大的情分。”
话音刚落,一旁的赵平安突然抬起头,脆生生地插了一句:“我还听赵惠姐说过,她跟我哥订过娃娃亲呢!”
赵小花闻言一愣,随即拍了下小儿子的脑袋:“你个小屁孩儿瞎说啥!那都是大人们喝高了说的胡话,当不得真!都啥年代了,还搞娃娃亲那套落后思想!还是得孩子们自个儿看对眼了才好!”
她说着,还冲姜晚秋笑了笑,想让她别往心里去。
可姜晚秋怎么可能不往心里去。
她扯了嘴角笑笑,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一个热络的招呼声。
“弟妹!我又来啦!”
众人回头一看,是李秀娟,她身边还跟着一个面生的中年婶子。
李秀娟满脸堆笑,亲热地走上前来。
“晚秋啊,你看看,嫂子给你把谁带来了。”她指着身边的女人,笑呵呵地说,“我给你介绍了新人,咱们进屋说话,进屋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