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洞口的位置,实在太巧了。
她转身进了堂屋,赵文昌正蹲在灶房门口,拿个小刷子给赵平安刷鞋上的泥点子。
“你过来一下,”姜晚秋冲他招了招手,“咱屋的窗户,好像破了个洞。”
赵文昌应了一声,放下鞋,拍了拍手上的土跟着她出了屋子。
他只瞧了一眼那窗户,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山里的野猫野耗子爪子再尖,也不可能把厚实的塑料布扯出这么个整整齐齐的小口子。更别说,那压着塑料布的砖头,一看就是被人手动挪开的。
这分明是人干的!
是谁大半夜不睡觉,跑来趴他家窗户根?想干啥?
赵文昌一股火气“噌”地就往上冒了出来。
但他一转头,看见姜晚秋正站在旁边,一双清亮的眸子带着探究望着他,那股子火气又硬生生给压了下去。
她一个南方来的姑娘,人生地不熟的,不能吓着她。
“没事,”他若无其事地转过头,“估计是山里窜下来的黄鼠狼,想进来偷东西吃。我给它钉严实了,保管它再也钻不进来。”
说着,他转身就去院子角落里找了些废木条和钉子,拿上锤子,“哐哐当当”地就忙活起来。
他干活麻利,没一会儿就把那块塑料布重新绷紧,还用木条在窗框上结结实实地钉了一圈。
赵文昌看着手里的锤子,暗暗寻思着,这几天得看好姜晚秋了……
等钉完最后一根钉子,他直起身子,想拍拍身上的灰。谁知袖子不知何时被一根翘起来的钉子尖给挂住了,他这起身一使劲,“呲啦”一声,崭新的劳动布衬衫,硬生生被撕开一个大口子,从袖口一直裂到了手肘。
赵文昌:“……”
他看着自己露出来的半截胳膊,无奈地叹了口气。
回到堂屋,他从墙角的柜子里翻出个铁皮饼干盒,里面是赵家婆婆攒的各色针头线脑。他挑了个黑色的线团,学着记忆里部队生活员教的样子,把线头在嘴里抿了抿,眯着一只眼,费劲地往针眼里穿。
姜晚秋跟着男人走进来,看见他这笨拙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哟,你还会做针线活呢?”她把手背过身,凑过去看。
赵文昌戳了半天,好不容易把线穿进去,笨手笨脚地开始缝。
那线脚歪歪扭扭,收线时一使劲,布料皱成一团,活像一条趴在袖子上的黑毛毛虫。
“你这手艺,是跟毛毛虫师傅学的?”姜晚秋的调侃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
赵文昌的脸一红,手上的动作也停了,有些丧气:“你别笑话我了,在部队那会儿学过几针,眼下都还给人家了。”
“给我吧。”姜晚秋笑着伸出手。
她把赵文昌缝的那几针拆开,重新理平布料,让他把胳膊伸过来。男人古铜色的粗壮手腕就这么横在她面前,她白嫩纤细的手指捏着针,在他手腕边上下翻飞。
两人的手离得很近,偶尔,她的指尖会不经意地擦过他手背上粗糙的皮肤。
赵文昌浑身一僵,下意识地看过去,她的手真白,跟刚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再看看自己,黑黢黢的,跟地里刨出来的山药蛋子似的,真是两个颜色的人。
姜晚秋缝得很快,针脚细密又平整。缝到最后一针,她没找到剪刀,干脆微微低下头,用牙齿“咔哒”一声,轻轻咬断了线头。
一股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洒在了赵文昌的手背上,又轻又痒,像根羽毛似的,一路从他手背搔到了心尖尖上。
赵文昌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了滚。
他看着女人垂在自己面前的乌黑发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干咳一声,猛地把视线转向了别处,耳朵根子却悄悄地红了。
“哎哟,这是干啥呢?”赵家婆婆端着一簸箕玉米面从外面进来,一见这场景,立马乐了,“晚秋,你给他缝啥衣裳呢?瞧瞧他,一个大老爷们,连个针线活都不会干,以后咋伺候你这个城里来的娇媳妇?”
姜晚秋被说得脸上一热,刚想说话,院门口就传来一个清脆又热络的声音。
“文昌哥!你在家不?”
话音未落,赵惠已经一阵风似的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两块崭新的千层底,献宝似的举到赵文昌面前。
“文昌哥,昨天谢谢你背我上卫生室。我早就听人说你鞋底磨破了,这不,你纳了两双新的!”
她说着,身子就自然而然地靠了过去,一只手亲热地抓住了赵文昌刚被缝好的那只袖子,整个人几乎要挂在他身上。
随即,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姜晚秋,嘴上带笑,话里却夹着针:“嫂子你刚来,怕是不知道吧?我跟文昌哥从小一块儿长大,他穿多大码的鞋,我闭着眼都知道。我这人手笨,也就会做点针线粗活,这才花了好几宿纳出来个。哪像嫂子你们城里人,金贵得很,啥都不用干,天生就是享福的命。”
这话说的,让赵文昌莫名感觉有些不舒服。
他眉头皱起,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的胳膊从赵惠手里抽了出来,语气也冷淡下来:“我早就买了新的了,用不着,你拿回去吧。”
他又上下打量了赵惠一眼,有些纳闷:“你啥时候会做这个了?”
他可记得清清楚楚,赵惠从小到大针线活就没做过几次,自己衣服破了就当没看见,她娘骂了多少回也没用。
姜晚秋在一旁,拿起了那双鞋底。
她只翻来覆去地看了一眼,嘴角就勾起一抹调侃的笑意。
这鞋底,针脚散乱不说,好几处收线的地方都松松垮垮的,一看就是熬夜赶工出来的半成品,连最基本的功夫都没到家。
她捏住一根没系紧的线头,轻轻一扯。
那号称纳了好几晚的千层底,在她手里瞬间散成了一堆破布片。
赵惠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随即又涨的通红。
她纳了一宿,手都扎了好几个洞的鞋底,就这么散了!
“你干啥!”她尖叫一声,伸手就要去抢,“你赔我的鞋底!自己什么都不会干,毛手毛脚的,见不得别人比你好是不是!你是不是故意把我给文昌哥的心血给弄烂的!”
“赵惠!”赵文昌脸色一沉,往前站了一步,把姜晚秋护在身后,冷冷地盯着她。
“连姜晚秋这么个啥活都不用干的‘娇小姐’都能随手弄烂的鞋底,就算给了我,怕是也走不了几步路就得散架。”
他看着气得发抖的赵惠,不知是故意刺激还是真出主意,只说:“要是真想谢我,不如回家拿几个鸡蛋来,我还能给姜晚秋这个‘娇小姐’中午吃饭的时候加个餐,补补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