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直地盯着郑明礼的眼睛,“听着,这不是土匪火拼,公安同志早就把村子外头布控好了。我进去,只是为了确保能把你妹妹的安全带出来。有陈砚君在,还有一整个公安大队在外面接应,比咱们家都安全。”
郑明礼还想说什么,却被谢冬梅一个眼神给堵了回去。
“你的任务,比冲进去更重要。你跟明成在乱石堆等着,就是我们的后路。万一有变,你们就是接应我们出来最快的人。听懂了没有?这是命令!”
“……听懂了。”郑明礼垂下头,他知道他妈说得对,自己跟过去就是个累赘,可那颗心还是七上八下地悬在嗓子眼。
谢冬梅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别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回家,妈心里有数。”
俩人刚踏进家门,就看见郑湘仪想要伸手过去碰院子那辆崭新的女式坤车。
那车漆在夕阳下闪着柔和的光,红色的绸花像一团火焰。
郑湘仪的指尖几乎就要触碰到那光滑冰凉的车把。
“住手!”一声厉喝吓得郑湘仪浑身一哆嗦,手猛地缩了回来。
谢冬梅三步并作两步,瞬间挡在了郑湘仪和自行车之间。
郑湘仪被谢冬梅眼里那股子冷意骇得后退了一步,心里又惊又委屈。
她今天溜出去找谢向阳,想让他安慰安慰自己没参加高考。
可是连他的人影都没见着,一肚子失落憋屈地回了家,没想到就看到了这天大的惊喜。
这车……这车肯定是妈买给我的!
想到这郑湘仪的心里瞬间乐开了花。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妈还是最疼她的!
肯定因为高考的事妈心里过意不去了,这才买了这么大个礼物来哄自己开心。
这辆永久牌的坤车,可比供销社里摆着的凤凰牌气派多了!
等明天骑出去,学校里那帮贱人还不得羡慕死?
到时候向阳哥看见了,肯定也会夸自己好看……
她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脸上已经忍不住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刚才的失落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妈……”郑湘仪调整了一下表情,换上一副娇憨的模样,准备开口道谢。
“回你屋里去。”
谢冬梅冷冰冰的声音,从头到脚把郑湘仪浇了个透心凉。
郑湘仪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谢冬梅,“妈?您说什么?”
“我说,让你回房间去。”谢冬梅伸手拂了拂车座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那爱惜的模样,刺得郑湘仪眼睛生疼。
这一下,郑湘仪彻底反应过来了。
这车……这车竟然不是买给她的?!
一股巨大的羞辱和委屈猛地冲上心头,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为什么?!”她尖叫起来,“家里除了我还有谁能骑女式车?这不是买给我的是买给谁的?!妈!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是不是不疼我了!”
谢冬梅冷漠地看着她,“我疼不疼你,轮不到你来质问。这车给谁,也跟你没关系。现在,马上回屋去,别在这儿碍眼。”
郑湘仪的委屈彻底爆发,她跺着脚,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你们都欺负我!呜呜呜……”
她哭着转身,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房间。
紧接着,郑湘仪的房间里东西破碎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
谢冬梅的脸彻底沉了下来,她朝着那紧闭的房门,运足了气猛地吼了一声:“郑湘仪!你再给我砸一下试试!再让我听见一点动静,你就给我收拾东西滚出这个家!”
这一嗓子,中气十足,震得整个院子都抖了三抖。
屋里的响动,戛然而止。
谢冬梅面沉如水,转身从门框上摸索了一下,找到把老旧的铜锁。
她走向那扇紧闭的房门,直接将锁扣了上去。
郑爱国从灶房里探出头来,看见她这个动作,吓得手里的锅铲差点掉地上,“冬梅,你这是干啥?这……这传出去不好听啊!”
“有什么不好听的?明天有天大的正事要办容不得半点差池。把她锁起来省得她半夜偷跑给我添乱。”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郑爱国、郑明礼和郑明成已经站在院子里,准备开着三蹦子出发去乱石堆。
“妈怎么还没出来?”郑明成不耐烦地搓着手,清晨的凉气让他有点哆嗦。
话音刚落,正屋的门就开了。
谢冬梅从里面走了出来,三个人瞬间都看直了眼,连三蹦子的引擎声都好像都被按了暂停键。
只见谢冬梅一身深紫色的掐腰套装,衬得她身段挺拔,皮肤在晨光下竟有种白瓷般的质感。脖子上戴着一串圆润的珍珠项链,不张扬,却透着温润的光。
手腕上那块小巧的梅花牌女表,银光闪闪。
脸上薄施粉黛,将岁月留下的痕迹遮掩得恰到好处,整个人瞧着不过三十出头,雍容华贵,气场强大得让人不敢直视。
郑爱国看的眼睛都直了,感觉就像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冬……冬梅?”
他这媳妇儿往这儿一站,那气派别说是副厂长夫人,就是市长夫人也不过如此了!
郑爱国心里头一次升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自己……自己得再努努力了,不然往后站她身边,都像个给她拎包的伙计。
“哟!”郑明成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妈!您这是要去见哪国的大领导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爸这是娶了个阔太太进门呢!”
郑爱国又羞又恼,一巴掌拍在郑明成后脑勺上,“混小子!嘴里没个把门的!跟你妈没大没小的!”
谢冬梅懒得理郑明成这小子的浑话:“时间不早了赶紧出发。到了地方就待着别乱跑,等我消息。”
“知道了妈!”郑明礼赶紧拉着还在揉脑袋的郑明成,跟郑爱国一起跨上了三蹦子。
马达发出一阵轰鸣,车子突突突地驶出了胡同。
谢冬梅这才转身,拿出钥匙打开了郑湘仪的房门。
屋里一片狼藉,郑湘仪披头散发地蜷在床上,嘴唇干裂,脸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