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冬梅看着女儿那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的蔫样,心里那股子疲惫忽然就压下去几分。
“过来,坐下。”谢冬梅的温柔的语气让郑湘文有些忍不住委屈。
郑湘文挪到她脚边的小板凳上坐下,头埋得更低,肩膀一抽一抽的。
谢冬梅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后背:“湘文,没事的。”
郑湘文泪眼婆娑地看着她,满眼的震惊和不敢置信。
她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妈……我……她们都在背后戳我脊梁骨……说我连个男人都看不住,说我是个不会下蛋的鸡,活该被踹……”
那些污言秽语,捅得她千疮百孔。
“嘴长在别人身上,她们爱怎么嚼舌根,你还能把她们的舌头都拔了?日子是过给自己看的,不是过给那帮长舌妇听的。”
郑湘文愣愣地看着她,眼泪还挂在睫毛上。
“可我……我真的受不了了……”她哽咽道,“我一进单位,就感觉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那眼神比刀子还尖。我真的……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那就别待了。”谢冬梅依旧语气温柔。
“什么?”郑湘文怀疑自己听错了。
谢冬梅怕郑湘文觉得自己说气话,赶紧补充道:“我说,那破班,不想上就不上。有什么了不起的?离了那个供销社,你还能饿死不成?”
郑湘文脑子有些不够用了,那可是供销社!
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进去的铁饭碗!
妈居然真让她别干了?
“妈要在市里开个医馆,正缺人手。”谢冬梅看着女儿震惊的脸,继续往下说,“你过来帮我。先管着账,学着认认药材。你是我闺女,妈还能亏待你?等以后你想干点别的,妈再给你想办法。总好过天天在那破地方受气强。”
郑湘文彻底傻了,眼泪不受控的涌了出来,这次却不是委屈,而是无法言说的激动和暖意。
她抱住谢冬梅的腿,放声大哭起来。
“妈……妈……”
谢冬梅身体一僵,手缓缓落下,轻轻放在她的头顶。
她心里也松了口气。
上辈子,郑湘文因为对自己心灰意冷当了一辈子受气包,这一世她要让郑湘文怎么舒服怎么过!
谢冬梅闭了闭眼,心中暗道:林家,还有那个小三,你们的好日子,差不多也该到头了。
郑湘文哭了好一阵,才慢慢止住,她抬起红肿的眼睛,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妈,我……我真的可以不去上班吗?”
她太清楚自己了,性子软,嘴又笨,在单位里根本玩不转那些勾心斗角。
以前有粮食局主任媳妇的名头罩着,大家还给她几分面子。
现在一离婚,她就成了所有人都能踩一脚的泥。
今天还有个平时不对付的同事,假惺惺地凑过来说:“湘文啊,你也别太难过。男人嘛,都一个样。你看看你,人老实,又不会打扮,也难怪林主任会到外面找新鲜的。”
那话里的嘲讽和得意,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妈说可以就可以。”谢冬梅斩钉截铁,“明天你就去打辞职报告。”
有了谢冬梅这句话,郑湘文心里最后一块大石头也落了地。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离婚风波后的轻松。
夜深了。
郑爱国早已鼾声如雷,谢冬梅却毫无睡意。
她睁着眼,在黑暗中静静地躺着,脑子里飞速地捋着邹家村的事。
后天就是行动的日子。
明天一早,她必须去一趟市局,把这个最新的情况跟江海涛他们汇报一下。
邹瀚海和邹瀚滨这两个人证必须得入网。
一旦把招娣救出来,她也可以当人证,邹家村那条罪恶的链条就能被彻底斩断。
可事情,会那么顺利吗?
谢冬梅的心沉了沉。
那个所谓的‘孔先生’在邹家村号召力这么强,意外随时可能发生……
不行,自己必须得有自保的能力。
她悄无声息地坐起身,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摸索着从床头的针线笸箩里,拿出了那个跟随她多年的针包。
布包摊开,一排长短不一的银针在月色下泛着幽冷的寒光。
她捻起一根最细最长的毫针,针尖在指尖上轻轻一点,一股熟悉的刺痛感传来。
她又摸过白天干活时垫在腰后的护腰垫,捏了捏里面厚实的棉花。
她抽出七八根最尖利的银针,小心翼翼地,沿着护腰垫侧面厚实的缝线,一根,一根,悄无声息地插了进去。
针身完全没入棉垫,只留下一个几乎看不见的针尾藏在布料的纹理中。
这样一来,谁也想不到,这个普普通通的护腰垫里,竟然藏着能瞬间制敌的利器。
做完这一切,她才重新躺下,将那个藏了针的护腰垫放在枕边,手轻轻搭在上面睡下了。
天刚蒙蒙亮,市局大院里已经有了动静。
几辆刷着公安字样的二八大杠自行车靠在墙根,偶尔有穿着制服的人夹着公文包,步履匆匆地从门口进出。
谢冬梅手里提着个网兜,里面装着一些水果,看着就像个走亲戚的普通老太太。
她安静地坐在传达室外面的长条木凳上等待着江海涛。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楼里传来,几个干部模样的人簇拥着江海涛走了出来。
江海涛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门口的谢冬梅,紧锁的眉头微微一松,快步走了过来。
“谢大姐,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也不让人进去通报一声。”
谢冬梅站起身,把网兜递过去:“顺路买的,给你手下的小年轻们分分。刚开完会?”
江海涛想拒绝,但是谢冬梅硬塞进他手里,他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苦笑:“一晚没合眼,刚开了个晨会。走,去我办公室说。”
江海涛的办公室不大,一张掉漆的木头办公桌,一个吱呀作响的铁皮文件柜,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地图,上面用红蓝铅笔画满了圈圈和箭头。
一个年轻公安给谢冬梅倒了杯热水,好奇地打量了她几眼,被江海涛一个眼神瞪了出去。
门一关上,江海涛就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有新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