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我知道了。你今天在医馆,盯着点他先别让他碰精细的药材。至于那孩子,按时施针,按时喂药,不能断。”
“哎,我记下了,妈。”郑明礼应得干脆。
谢冬梅三两口把碗里的稀饭喝完,把碗筷往桌上重重一放,发出一声轻响。
那念经似的背书声戛然而生。
郑湘仪像是被吓了一跳,怯生生地从书本后头探出脑袋,看着谢冬梅。
谢冬梅看都没看她,站起身,理了理衣服,对郑爱国扔下一句:“我吃完了,去医馆了。”
谢氏医馆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又让人安心的草药香。
谢冬梅径直走进了自己的休息室。
这是她的地盘,寻常人等,没有她的允许,一步都不能踏进来。
她反手关上门,拿出大哥大熟练地拉出天线,按下陈砚君的号码。
“喂?”一个沉稳的男声响起。
“陈砚君吗?我是谢冬梅。”
“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一趟?”谢冬梅开门见山,没有半句废话,“得再找邹瀚海问问邹瀚滨确定一下我们进村的具体钟点。”
陈砚君那边似乎在快速思考,几秒后才回答:“我明白。我今天上午还有点事要处理,处理完就过去找你。”
“行,你忙完就直接过来,我在医馆等你。”
说完,她便果断地按下了挂断键,将天线收了回去,转身投入到医馆的忙碌之中。
一整个上午,求医问药的人就没断过。
谢冬梅的手指在病人的手腕上搭了又搭,笔尖在药方上走得飞快,嘴里时不时蹦出几句不带温度却又直戳要害的嘱咐。
“一把年纪了还贪凉,想让这双老寒腿陪你进棺材是不是?”
“你这哪是上火,是心火!少跟你那不省心的儿媳妇置气,比吃什么药都管用!”
等到送走最后一个病人,外头的太阳已经毒得能把地上的石头烤出油来。
谢冬梅的肚子早就唱起了空城计。
她打了些医馆食堂剩菜剩饭,配上医馆炉子上一直温着的热水,对付一顿午饭。
她刚扒拉了两口,大哥大就跟催命似的响了起来。
谢冬梅抄起电话接通:“喂?”
“谢大夫,我是陈砚君。我这边处理完了。你直接去邹瀚海家楼下,我们在那儿碰头。”
“好的,我先去那等你。”谢冬梅挂了后,随便吃了几口后端起水杯将温水一饮而尽,起身抓起帆布包就往外走。
从医馆到邹瀚海家住的筒子楼,要穿过大半个镇子。
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谢冬梅走在路上,感觉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沉。
她心里头盘算起来,等这事了了,得赶紧去买辆自行车。
给明礼买一辆,他每天医馆家里两头跑,有了车能省下不少脚力。
等把招娣接回来……
也得给她买一辆,最好是那种带后座的,她这个当妈的,还能载着闺女去镇上逛逛,把这十几年的亏欠,一点点补回来。
至于郑明成那个臭小子……
谢冬梅撇了撇嘴,算了,也给他整一辆吧,省得他整天惦记着别人的三蹦子。
她站在邹瀚海家楼下正琢磨着,一阵‘突突突’的轰鸣声由远及近,瞬间吸引了街上所有人的目光。
谢冬梅抬眼望去,只见一辆崭新的嘉陵摩托车,在阳光下闪着锃亮的光,一个急刹,稳稳地停在了她面前不远处。
骑车的人穿着一件黑衬衫,戴着一副时髦的蛤蟆镜,不是陈砚君是谁?
他长腿一跨,从车上下来,摘掉眼镜,冲谢冬梅点了下头。
谢冬梅的目光在那辆摩托车上停顿了两秒。她想起自己刚才还在盘算的自行车,心里那点念头瞬间就熄了火。
就郑明成那小子的德性,要是看见陈砚君这派头,眼珠子都得黏在上面。
到时候别说自行车了,他怕是没两天就得闹着要摩托了。
省省吧,那钱还不如留着给招娣扯几身新衣裳。
“走,先去见黑皮与柱子。”陈砚君没多废话,冲她一扬下巴。
他带着谢冬梅拐进一条僻静的小胡同,胡同深处,两个精瘦的年轻人正蹲在墙根下抽烟,看见陈砚君,立刻掐了烟站得笔直。
“刀疤哥。”
“邹瀚海这两天老实吗?”陈砚君问。
黑皮立刻回话:“陈哥,你放心。那孙子吓破胆了,这两天几天就缩在家里,门都不敢出。我们兄弟俩轮流在这儿盯着,连只苍蝇飞进去都看得清清楚楚。”
陈砚君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看向谢冬梅:“走吧,会会他去。”
他领着人,熟门熟路地上了筒子楼,在邹瀚海家门口连敲都懒得敲,直接一脚踹开了虚掩的房门。
屋里正听着收音机的邹瀚海,被这声巨响吓得一个激灵。
他看清来人是陈砚君,那张脸瞬间煞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哎哟,刀疤哥!”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快请坐,快请坐!我给您倒水!”
他手忙脚乱地拿起桌上的暖水瓶,可当他的目光扫过陈砚君身后的谢冬梅时,整个人都僵住了,倒水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这个女人……怎么又来了?
谢冬梅就这样冷眼与邹瀚海对视,邹瀚海被看的浑身汗毛倒竖。
他手里的暖水瓶抖得厉害,滚烫的热水溅了出来,烫得他急忙扔了瓶子。
那印着大红牡丹的搪瓷暖瓶在水泥地上摔得变了形,瓶胆碎裂的声音格外刺耳。
陈砚君像是没看见地上的狼藉,他朝前逼近一步,皮鞋踩在碎玻璃上:“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准备好了!”邹瀚海点头如捣蒜,脸上硬挤出的笑比哭还难看,“刀疤哥,您看这样行不?您把要找的人叫啥,长啥样,跟我说清楚。我,我保证给您把人安全带出来!”
他以为这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能交差,又不用担风险。
然而陈砚君的脸却沉了下来。
陈砚君语气有些不耐地开了口:“要是我知道她叫什么,长什么样,还用得着找你?”
“这……”邹瀚海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