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冬梅完全无视了林欣敏的叫嚣,她就是要等这个效果。
她清了清嗓子,那声音足以让整条街都听得清清楚楚。
“大家不是想知道真相吗?我今天就告诉你们真相!”
“我这个好女婿,林致福林大主任,三年前,陪他们局长去和平歌舞厅应酬,认识了那个叫小美的姑娘。”
“小美姑娘会来事,一口一个‘林哥’叫得亲热,夸他年轻有为,前途无量。把我这个傻女婿哄得五迷三道的,当场就掏了半个月工资给她当小费!”
“从那以后,林主任就成了歌舞厅的常客,今天送花裙子,明天送进口雪花膏,钱不够花就挪用公款,反正他是主任,谁敢查他?”
“一来二去,俩人就勾搭到了一起。不到三个月,那小美就说自己怀上了,还找了黑诊所的医生,说是男娃!”
“这一下,可把我这好亲家、好女婿给乐坏了!这不,就等着找个由头,把我这个生不出儿子的女儿一脚踹开,好把外面的真爱和宝贝金孙,风风光光地迎进门呢!”
谢冬梅一番话说得是条理清晰,细节详尽,时间、地点、人物、事件,样样俱全,比说书先生讲得还精彩!
周围的邻居们听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天哪!真的假的?林主任看着浓眉大眼的,竟然干这种事?”
“坐台小姐……我的妈呀,这胆子也太大了!”
一个脾气火爆的妇女,听完后气不打一处来,扭头看到自家男人也正伸着脖子看热闹,上去就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
“看!看什么看!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是不是也想学人家林主任,啊?!”
那男人被打得莫名其妙,捂着脑袋,一脸委屈。
郑家这边的三个男人,早已惊得下巴快要脱臼。
跟在谢冬梅身后的郑爱国,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
他只知道女婿不是个东西,可做梦也想不到,这桩桩件件,竟是如此的不堪入耳!
竟然还挪用公款?
他这个老实巴交的糕饼厂主任,感觉自己一辈子的见识,都没今天这一上午来得多。
小儿子郑明成脸上此刻写满了震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钦佩。
他这个妈,平时管他们跟管孙子似的,没想到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王炸!
这些事,连他这个自诩消息灵通的,都闻所未闻。
她是怎么查出来的?
这简直比公安局的探子还厉害!
最老实的郑明礼更是脑子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地往前站了站,挡在姐姐和母亲身侧。
郑湘文呆呆地看着自己母亲的背影,那背影在阳光下显得异常挺拔与坚定。
和平歌舞厅……小美……红底白点的连衣裙……甚至还有个……儿子?
她知道林致福变了心,却不知道他已经无耻到了这个地步。
可更让她心乱如麻的是,妈妈为什么会知道?
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却一个字都没有提前告诉过自己?
是怕自己受不了,还是……另有打算?
就在这时,一声压抑的抽泣,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郑湘文低下头,看到八岁的女儿林佳妮,正死死地拽着她的衣角,那张总是带着几分娇纵的小脸,此刻煞白如纸,嘴唇不住地哆嗦。
“妈……”林佳妮的声音细若蚊蝇,带着巨大的恐惧,“外婆说的……弟弟……是真的吗?”
“爸爸……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在林家,重男轻女是刻在骨子里的。
奶奶蔡英丽整天念叨‘赔钱货’,姑姑林欣敏也总拿‘要是你是个带把的就好了’来挤兑她。爸爸虽然嘴上不说,但每次看到别人家的儿子,眼神里的羡慕都藏不住。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在这个家,是个不受欢迎的存在。
现在,一个‘弟弟’凭空出现。
那是不是意味着,爸爸所有的好,奶奶所有的笑,以后都只会给那个弟弟了?
这个家里,将再也没有她的位置了?
巨大的恐惧,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孩子的哭声,也终于让快要昏厥的蔡英丽找回了一丝神智。
她猛地喘了一口气,指着谢冬梅大喊道:“你胡说!你血口喷人!谢冬梅!你安的什么心!我们家致福是什么样的人,邻里邻居最清楚!他从小知书达理,文质彬彬,是单位的先进个人!怎么可能会去那种下三滥的地方!”
她一把将旁边的林欣敏推到前面:“欣敏!你跟你嫂子的妈说!你哥是不是被冤枉的!”
林欣敏早就气得七窍生烟,得了命令,立刻像个炮仗一样炸了。
“你个老太婆!见不得我们家好是不是!”她叉着腰,唾沫星子横飞,“我哥和我嫂子好好的,你非要来挑拨离间!我看你就是嫉妒我们家住洋楼,嫉妒我哥是主任!我哥清清白白,根本没做过那些龌龊事!你再敢胡说八道,我……我撕了你的嘴!”
母女俩一唱一和,倒是有几分泼妇骂街的气势。
可这份气势,在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林致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谢冬梅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砸在他的神经上。
歌舞厅、小美、连衣裙……这些都只是作风问题,最多挨个处分。
可……挪用公款!
这四个字,才是真正要他命的催命符!
这件事,天知地知,只有他和小美知道!
他做得极为隐秘,只是偶尔手头紧的时候,拿单位采购的账目做了点手脚,数额不大,但性质恶劣!
一旦被捅到纪委,他的前途就彻底完了!
这个老太婆……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的人,每一寸皮肤都暴露在刺骨的寒风和无数道审视的目光中,无所遁形。
不行!绝不能让她再说了!
林致福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往前迈了一大步。他脸上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嘶哑地打着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