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剧痛的混沌中,李恪隐隐约约听到一个声音,像是隔了千山万水,又像是在耳边疯狂敲锣。
“小子!醒醒,快醒醒!别睡了!赶紧醒过来!”
天地宝鉴在他的识海中上蹿下跳,声嘶力竭,震得他本就昏沉的脑袋嗡嗡作响。
“吵...吵死了......”
李恪的意识模糊地抱怨着,试图翻个身继续睡,却发现自己根本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只有无处不在、深入骨髓、乃至灵魂的剧痛。
“天地宝鉴...你这个...老...坑货......”
他艰难地骂了一句,意识终于挣扎着从黑暗深渊中浮起一丝,眼皮沉重得如同焊在了一起,他用了吃奶的劲儿,才勉强掀开一条细缝。
映入眼帘的,并非预想中的蓝天白云,而是昏沉压抑的天空,仿佛凝聚了万古剑意的浊云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空中弥漫着无数的无序剑气,其中,又蕴含着好似要将天地万物都要诛灭斩碎的恐怖意志。
无论神魔仙佛,皆可一剑斩之,皆应一剑灭之!
李恪仅仅呼吸了一下,就感觉有数不清的细小剑芒钻入他的体内,痛得他猛地一阵咳嗽,结果,牵动了全身的伤势,顿时眼前一黑,差点又晕过去。
他此刻才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可谓是,糟糕透顶,惨不忍睹!
浑身每一根骨头都像被巨锤砸碎后又勉强拼接起来,稍微一动就发出“咯吱”声,带来钻心的疼痛。
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揉捏过,全部错位,火烧火燎的痛楚不断冲击着他脆弱的神经。
现在别说是动弹,就连呼吸都成了一种奢侈的酷刑。
他就像一摊烂泥,被随意地丢弃在这里。
从那么高的虚空裂缝摔下来,能活着已经是一种幸运,若不是有雷池淬体,让他的肉身远超于一般的炼气化神境修士,外加一点点运气,恐怕他就不是成为烂泥,而是真正的肉泥!
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李恪艰难地歪了歪僵硬的脖子,转动眼珠看去。
是二狗。
这蠢货情况比他稍好一点,但也只是好一点。
它趴在地上,只有脑袋能一点点地挪动,试图用舌头舔舐前爪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它那身金光闪闪的毛发此刻黯淡无光,沾满了尘土和暗红色的血痂。
他们似乎身处一座极其广阔的山巅平台。
地面并非泥土,而是一种暗沉如铁的奇异岩石,布满了各种深深浅浅的剑痕,古老而斑驳。
放眼望去,视野之内,竟密密麻麻地插满了长剑!
这些剑形态各异,长短不一,有的华丽精致,有的古朴无华,有的锈迹斑斑,有的寒光四射......
它们如同沉默的墓碑,遍布整个山巅,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没入铅灰色的云层之中。
许多剑已经断裂,只剩下半截剑身顽强地刺入岩石,似乎只为等待后世的有缘人。
“小子,别装死了,赶紧运转你的功法,借这股诛灭之意炼体!”
“诛灭之意?”
李恪一愣,随后下意识地点头,这种霸道、酷烈、斩绝一切的意志,确实可以称为诛灭之意,无时无刻都在冲击着他的肉身与灵魂,试图将他湮灭!
然而,以他目前的状况,只是点头的动作就足以牵动全身的伤势。
“痛痛痛...炼...炼个屁...”
李恪有气无力地回应道。
他现在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只想彻底昏过去,逃避这无边的痛苦,“坑货...你别吵...让本王...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小子,别给本大爷装死!”
天地宝鉴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听着!这是千载难逢的机缘!这剑山之巅的诛灭剑意虽然恐怖,但也是绝佳的炼体之地!趁你现在重伤,肉身门户大开,赶紧引动内气,汲取一丝丝诛灭之意融入己身,由外而内,淬炼筋骨血肉,甚至磨砺神魂!”
“而且,这能极大弥补你攻伐手段上的短板,牢固根基,错过了就等着后悔吧!”
李恪根本没劲儿和这个坑货吵,意识昏沉,几乎是下意识地运转无名功法,带动内气流转。
这一下,就像是往滚油里滴入了一滴水!
轰!
霎时间,周围那原本只是弥漫的诛灭剑意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朝着他破损的身体涌来!
“呃啊——!”
李恪发出无声却面目狰狞的咆哮!
痛!
无法形容的剧痛!
穿越虚空裂缝带来的挤压撕裂痛楚还未消散,高空坠落的骨折内脏移位痛楚正达到巅峰,此刻,又有亿万钢针般的剑气钻入体内,上演疯狂切割搅动的酷刑!
更可怕的是,一缕缕精纯霸道的诛灭之意竟然直接冲入他的识海,化作一场毁灭风暴,疯狂肆虐,要将他的一切意识、念头都斩灭诛绝!
李恪的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双眼赤红如血,额头、脖颈上的青筋暴起,如同扭曲的蚯蚓。
他死死咬住牙关,嘴角溢出鲜血,喉咙里发出如同野兽般的嗬嗬声,硬扛那股难以想象的痛楚。
就在他几乎要彻底崩溃的边缘,他体内的逍遥势雏形被这股极致的毁灭之力所激发,一件虚幻朦胧的大道外衣在他身上隐隐浮现。
可惜,他的逍遥势太过弱小,这件虚幻的外衣在那无穷无尽的诛灭剑气面前,如同纸糊一般,不断被斩破、撕裂,又凭借着逍遥超脱的意境顽强地重新凝聚,周而复始。
一股追求自在、无拘无束的道韵在他周身弥漫,与外界霸道诛灭的剑意形成了诡异的对抗和交融。
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
在这种极致的痛苦折磨下,李恪的意识反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麻木与清明。
躲不过,逃不了,连反抗都做不到!
既然如此......
“那就...享受吧。”
一个摆烂的念头浮现在他被疼痛充斥的大脑里。
他不再试图去对抗那无边的痛苦,而是像一条彻底放弃挣扎的咸鱼,沉默着,被动地承受着一切。
实在忍受不了时,就从喉咙深处发出几声哼哼唧唧的呻吟,总能缓解几分。
或许是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态,暗合逍遥势“顺应自然,超然物外”的真意,又或许是那本由疯癫老道传下的无名功法发挥了它的神异。
在李恪彻底放弃抵抗后,体内功法的运转速度反而骤然加快!
丹田内,新生的内气如同被压迫到极致的泉水,开始汩汩涌出,沿着玄奥的路线流转。
所过之处,虽然依旧疼痛无比,却开始带着一种破败中孕育新生的奇妙韵律。
他体内那点来自儒道墨法四家的驳杂底蕴,此刻在这诛灭剑意的威胁和逍遥势的超脱意境调和下,竟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融合!
那一缕缕闯入体内的诛灭之意,非但没有彻底摧毁他,反而像是最霸道的催化剂和淬火剂,将他体内所有的力量杂质剔除、锻打、融合!
破而后立!
他看似静静地躺在那里,奄奄一息,但其身体内部,却在发生着天翻地覆的蜕变!
血肉在毁灭与新生间重复,骨骼在断裂与愈合中变得越发坚韧,内气在消耗与再生中越发精纯凝练......
旁边的二狗,情况也类似。
它额头那撮翘起的黑色毛发,散发着深邃的漆黑光芒,如同一个微小的黑洞,将它的身体笼罩。
在这黑光的滋养下,它身上的伤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愈合,气息逐渐变得平稳。
就在这一人一兽沉浸于这种痛苦与蜕变并存的特殊状态时。
咔...咔...咔......
一阵轻微却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剑山之巅这片区域死寂般的氛围。
一位身穿锦衣,面容带着几分倨傲和阴鸷的少年,缓缓从一堆如同小山般的残剑后方转了出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紧闭双眼的李恪,以及旁边被黑光笼罩,气息虚弱的二狗。
锦衣少年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抹毫不掩饰的残忍和兴奋的笑容。
“竟然是你们?那个走狗屎运,被剑主看上的小子没有和你们在一起?”
他一步步靠近,语气中充满了嫉妒和不屑,“你们怎么会像两条死狗一样躺在这里?该不会是被这里的诛灭剑意重伤了吧?”
锦衣少年眼中杀意闪烁,目光在李恪与二狗之间徘徊。
他的手中握着一柄寒光闪烁的长剑,剑身流淌这灵光,隐隐还带有一缕微弱的诛灭之意,显然是刚刚从剑山之巅获得的剑种。
最终,他停在了李恪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少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哼,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小子,竟然能得到剑主的青睐...真是碍眼!”
锦衣少年低声冷笑,眼中杀机毕露,“正好,让本少爷试试这柄诛仙剑,是不是有传说中那么厉害!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偏偏和那个走狗屎运的是一伙的!”
话音刚落,他就缓缓举起手中的诛仙剑,剑尖对准李恪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