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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要想富,先修路

作者:昨日即今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程处默、李崇义六人纯粹是初来乍到,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混日子,想找高履行,还不知道他跑哪去了,干脆就来找李恪。


    他们或倚着冰冷的廊柱,或干脆蹲在冰凉的石阶上,哈欠连天,一副被掏空了精气神的蔫儿样。


    与他们这无精打采模样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院子另一侧剑拔弩张的两个狗腿子。


    杨开心双手叉腰,正梗着脖子,唾沫星子几乎要碰到对面的墨家钜子脸上。


    “老贼,殿下就该先去开皇卫大营巡视,墨家工坊全是一群神经病,惹恼了殿下,就把你们那些该死的研究经费全停了!”


    墨家钜子扣着鼻子,朝杨开心弹了一坨鼻屎。


    “黑心的,老夫就知道你在打墨家经费的主意!殿下何等慧眼,岂是你这个莽夫能揣测的?墨家工坊就是殿下的左膀右臂,你给老夫的徒孙的徒孙提鞋都不配,还敢在此猖狂?殿下肯定会先去看墨家工坊出品的新玩意儿!”


    “放屁!”


    杨开心声若洪钟,震得院墙似乎都在簌簌掉灰,“老贼,你忘记了,墨家工坊最初是靠谁养的?”


    他指着自己,“是我们开皇卫!”


    “哦?”


    墨家钜子冷笑连连,“杨开心,没想到你不仅黑心,还忘恩负义,开皇卫那身装备就该给狗穿。”


    话音刚落,一股无名的势骤然勃发,如同无形的山岳,猛地朝杨开心压去。


    空气瞬间变得粘稠凝重,连蹲在角落打盹的程处默等人都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睡意全无,惊疑不定地望过来。


    哪怕杨开心很了解墨家老贼的作风,已经早有防备,但还是被压得满脸通红。


    看得出来,他已经竭尽全力地爆发自身的势了,然而,差距太大,他根本无力抵抗。


    “说话啊,不说话开皇卫就是忘恩负义,迟早建议殿下还是由墨家游侠守护,省得哪天被你们在背后捅刀子。”


    墨家钜子又是那副贱兮兮的模样,看准了杨开心现在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嗬!”


    杨开心发出一声闷哼,目露凶光,脸色涨红如血,额头青筋暴跳如蚯蚓。


    可惜,一切皆是枉然。


    “嘿嘿。”


    墨家钜子贱笑一声,周身的势更沉凝一分,就是要戏弄眼前这个不会尊老爱幼的家伙。


    院中尘土无风自动,打着旋儿飞扬起来,杨开心脚下的青石板“咔嚓”一声,竟裂开几道细微的缝隙!


    就在这时,正房的雕花木门被猛地拉开。


    李恪只穿着雪白的寝衣,头发乱糟糟如同鸟窝,稚嫩的脸上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显然,他是被外面的动静吵醒的,那双桃花眼中燃烧着两簇暴躁的火焰,几乎要化为实质喷涌而出。


    蜀王殿下的起床气犯了!


    “吵吵吵!大清早的号丧啊!”


    李恪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张口就让人哭笑不得,“我才梦到七八个仙女姐姐,还有一百多座金山银矿,正爽的时候就被你们两个搅和了!我不管,赔我仙女姐姐!赔我金山银矿!”


    那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瞬间冲淡了院中的紧张。


    程处默嚷道:“小三,大清早你做春梦呢,七八个,你吃得消?”


    李崇义替李恪反击道:“他吃不消,分你几个?”


    尉迟宝琳郑重地点头,“这个可以有。”


    墨家钜子眼珠子一转,朝李恪问道:“殿下,仙女墨家没有,侠女还是能找到,要不要本钜子给你介绍?金山银矿就喊开皇卫赔。”


    这个老贼!


    杨开心恨得咬牙切齿,赔?开皇卫拿什么赔?


    “殿下...”


    还不等他开口反驳,王玄策的声音已经响起,再不开口,他怕这群人又能吵起来。


    他脸色有些苍白,精神萎靡,应该是通宵消耗了大量的心神,“高督都请殿下移步书房,初步框架已定,有些细节还需殿下定夺。”


    闻言,李恪脸上的暴躁和不爽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他二话不说,转身回屋,动作快得像一阵风。


    再出来时,已是一身简单的常服,头发随意束在脑后,虽然依旧带着点慵懒的痕迹,但眼神已恢复了几分清明。


    “走!”


    他朝王玄策招呼一声,径直离去,至于其他人,他都懒得看一眼,要不是舅姥爷要见他,他至少能和这群混蛋扯半天。


    王玄策连忙跟上,留下院中众人面面相觑。


    杨开心和墨家钜子大眼瞪小眼,各自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程处默凑到房遗直身边,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小直男,你说高老头的框架是什么?”


    房遗直白了他一眼,意思很明显,懒得和他废话。


    李崇义轻笑一声,“想知道,跟着去看看不就行了。”


    他与房遗直对视一眼,跟上李恪的脚步,其他人没去处,也跟了上去。


    书房内,气氛凝重得如同化不开的墨。


    高士廉端坐在巨大的书案后,背脊挺得笔直,像极了一杆历经风霜却依旧不屈的老枪。


    他双眼通红,目光却亮得惊人,紧紧盯着摊开在面前的厚厚册子,以及旁边几大摞刚刚由精干书吏誊录、分解好的条目文稿。


    他身旁站着几个同样面带疲惫却眼神专注的幕僚书吏,大气都不敢喘。


    李恪推门进来,带进一缕清晨微凉的空气,屁股后面跟着一大群人。


    “舅姥爷。”


    李恪收敛了平日的惫懒,规规矩矩行了个晚辈礼。


    高士廉抬起头,目光如电,瞬间落在李恪身上,那锐利的审视仿佛要将他里外看个通透。


    他指着书案上堆积如山的纸张,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却字字清晰,条理分明。


    “计划书框架,老夫与玄策等人已大致梳理出来,依照蜀王之策,五年之期,可分三步走。”


    他伸出三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其一,固本培元,即殿下所言的大力发展农业生产力,此乃根基。兴水利,建粮仓,清田亩,整户籍,此条已细化为十七条具体举措,由都督府户曹、工曹主理,老夫亲自督办。”


    他顿了顿,继续道:“其二,开源通衢,即鼓励工商,重酿酒之利,立剑南醉之名号,设奇珍异宝街聚四方奇货。此条细化为九项,王玄策总领,商税之制亦随之调整,逐步降低农税,增商税之比重,不过......”


    神仙醉的成功,让李恪有心打造属于益州的佳酿,而奇珍异宝街的一些建议,在长安无法实施,不代表在他这一亩三分地不能推行。


    高士廉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盯着李恪,“蜀王所提的修路,以水泥筑通衢大道,勾连州县村寨,此策耗资之巨,旷日持久,恐非益州一府财力所能支撑!老夫将其置于第三步,待根基稍固,府库稍丰,再徐徐图之。此为一难。”


    “另外,票据之说,益州银行之构想,此策太过惊世骇俗,老夫遍览史册,闻所未闻!其中风险,稍有不慎,便是滔天大祸!民心若乱,根基动摇!此策,老夫以为,当缓,当慎,需反复推演!”


    高士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砸在书房里每一个人的心上。


    王玄策屏住呼吸,看向李恪。


    幕僚书吏们更是连头都不敢抬。


    高士廉的框架,沉稳务实,步步为营,是真正老成谋国的路子。


    将李恪那些过于离经叛道、异想天开的激进想法,牢牢地框在了安全可控的范围内。


    李恪走到书案旁,目光扫过那密密麻麻的条目,手指无意识地划过那份被高士廉特意点出“当缓当慎”的关于票据和银行的文稿。


    然后,他踱到墙边,停在那幅巨大的剑南道舆图前。


    舆图上,益州居于中心,四周山川纵横,道路曲折如肠,蜀道之难,跃然纸上。


    “舅姥爷老成持重,思虑周详,按部就班,稳扎稳打,益州确实能日益富庶,百姓安乐。”


    高士廉微微颔首,眼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孺子可教。


    然而,李恪下一句话,却让那丝欣慰瞬间凝固。


    “不过...”


    李恪转过身,笑问道:“五年后,益州能追上长安吗?”


    书房内落针可闻。


    追上长安?


    那可是大唐帝都!


    益州怎么可能与长安比肩,这种想法,已经狂妄到近乎荒谬!


    不等其他人开口,李恪便自问自答道:“按部就班,不能让益州追上长安。”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露出罕见的锐气,“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益州、剑南道都被死死困在这个盆地里,消息闭塞,商旅裹足,这才是束缚益州的关键所在。”


    他笑容灿烂,说出的话却无比骇人,“要想富,先修路,这不该是第三步,而是第一步,耗资大不怕,持久战也不怕,没有人就去抓外夷,用人命填也要踏上青天,开出一条通天坦途!”


    他手指狠狠点在益州的位置,然后向外辐射,“先将益州的主干道拓宽加固,用水泥铺就,各县之间通县道,各村之间有村道,织出一张交通网来,再向四周辐射,路通了,人活了,益州也就活了。”


    李恪的声音在书房里回荡,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狂热和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构想里,眼神亮得吓人。


    “有了路,剑南醉才能源源不断运出去,换来金山银山!珍异宝街才能吸引天下商贾,汇聚四海珍奇!”


    他抬头看向众人,“票据?银行?你们觉得惊世骇俗?那是因为你们的路还不够宽!不够通!等我们的路网成了,商旅如织,货殖流通,票据就是最便捷的凭证!银行就是汇聚天下财富的池子!百姓存钱有利息,商户借贷有门路,官府收税有保障!”


    长安是大唐的政治中心?


    好!


    那就把益州变成整个大唐的经济心脏!


    虽然地理位置差了点,但是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他越说越激动,语速越来越快,仿佛一幅波澜壮阔、颠覆乾坤的蓝图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赋税?农税可以逐步取消!只收商税!让耕者有其田,食者无忧!让行商坐贾,成为益州繁荣的基石!让......”


    “够了!”


    一声断喝,如同惊雷,骤然打断了李恪激情澎湃的演讲。


    高士廉猛地站起身,脸色变幻不定。


    震惊、恼怒、一丝难以言喻的欣赏,还有深重的疲惫,在他那张布满风霜的老脸上交织。


    他胸膛微微起伏,指着门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出去!三儿,你给老夫出去!立刻!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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