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岛，最高法院。
铅灰色的殖民地风格建筑，如同沉默的巨兽，俯瞰着脚下喧嚣的城市。
翌日，法庭重开。
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旁听席上，港岛的头面人物们，神情各异。
经过一夜的发酵，《1878年殖民地紧急状态法》这条被从故纸堆里刨出来的“屠龙之术”，已经成了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焦点。
人们都在猜测，那个从伦敦来的法律之王，阿利斯泰尔·芬奇爵士，会如何拆解这致命的一招。
当芬奇爵士再次步入法庭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依旧穿着那身无可挑剔的手工定制三件套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他的脸上，不见昨日的惊骇与狼狈，取而代之的，是那副熟悉的，贵族式的矜持微笑。
仿佛昨日在法庭上被“御猫”张奥伟逼到失态休庭的人，根本不是他。
他优雅地落座，甚至还对着张奥伟的方向，微微颔首，那眼神，充满了成年人对顽劣孩童的宽容与戏谑。
张奥伟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他身后的年轻律师团队，也个个面色凝重。
他们知道，最艰难的时刻，来了。
开庭的钟声敲响。
法官麦克莱恩一脸疲惫地坐下，一夜之间，他头上的假发似乎都更白了。他清了清嗓子，目光复杂地看向芬奇。
“芬奇爵士，关于控方昨日提出的，对‘荆棘计划’进行司法复核的申请，以及对《1878年殖民地紧急状态法》的适用性问题，辩方，有何回应？”
芬奇缓缓起身，整个法庭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他没有急着说话，而是先解开了西装的第一颗纽扣，动作从容不迫，带着一种掌控全场的松弛感。
“法官大人，我的对手，这位充满激情的‘御猫’先生，昨天为我们上演了一出精彩的，堪称悲壮的戏剧。”
他开口便是嘲讽，语气轻蔑，不加掩饰。
“他试图用一条沉睡了一百年的，早已不适应现代文明社会的古老法条，来挑战女王陛下的神圣权威。这种勇气，固然可嘉，但其本质，是对法治精神的无知与亵渎。”
“法律，是精密的仪器，不是乡间巫师用来驱魔的符咒。”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张奥伟的脸上。
“今天，我本想向法庭详细阐述，为何那条所谓的‘紧急状态法’，在拥有国防部直接授权的‘荆棘计划’面前，根本不具备任何约束力。我甚至准备了长达三十页的判例分析，来证明简志华爵士的一切行为，都是在捍卫港岛最后的稳定与繁荣。”
“但是……”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抹痛心疾首的表情。
“我现在觉得，没有那个必要了。”
“因为，就在昨夜，我见识到了比法律条文更可怕的东西。”
“那就是，一股来自黑暗的，试图用金钱和谎言，来污染我们神圣法庭的，来自东方的邪恶力量！”
轰！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张奥伟脸色一变，他知道，这条老狗，要开始泼脏水了！
芬奇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煽动性：
“他们收买媒体，煽动舆论！他们罗织罪名，构陷忠良！他们甚至不惜挖出百年前的法律，来为他们的罪恶行径张目！”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彻底摧毁港岛的法治！将这里，变成一个由华人资本家和黑社会所操控的，无法无天的罪恶之都！”
“而简志华爵士，就是因为挡了他们的路，才会遭受如此不公的对待！”
这番话，毒辣至极！
他避开了所有法律细节，直接将周凡和张奥伟，打成了破坏港岛法治的千古罪人！
他要打的，根本不是法律战，是政治战！是舆论战！
法官麦克莱恩的脸色，明显松动了。
旁听席上，那些英资大班们，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角落里，黄志明的心，又一次沉到了谷底。
张奥伟攥紧了拳头，正要起身反驳。
就在这时——
“砰！砰！”
法庭厚重的橡木大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撞开！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打断了芬奇的表演，也震惊了法庭内的所有人！
只见数十名身穿廉价深色西装，神情冷峻的男人，如同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鱼贯而入！
他们没有佩枪，没有警棍，但他们身上那股子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比任何武器都更具压迫感！
为首的一名中年男人，国字脸，眼神锐利如鹰，他无视了所有人惊愕的目光，径直走到法庭中央，对着法官席，不卑不亢地举起手中的证件。
“法官大人，对唔住，打扰了。”
“廉政公署，执行处，B组总调查主任，陆志廉。”
iCAC！
当这四个字母，从他口中吐出时，整个法庭，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人都懵了！
芬奇爵士那张胜券在握的脸，瞬间凝固！
法官麦克莱恩惊得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失声叫道：“iCAC？你哋……你哋来做什么？！”
陆志廉没有理会法官的失态，他的目光，如同一柄精准的手术刀，越过所有人，直接锁定了被告席方向。
虽然简志华此刻并不在场。
“根据《防止贿赂条例》第十条，我们有理由怀疑，皇家香港警察队总警司，简志华先生，其财产收入，与官职薪俸，存在巨大差距。”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遍了法庭的每一个角落，也传进了每一台正在直播的摄像机里。
“我们怀疑，他涉嫌巨额财产来源不明，以及利用职权收受利益！”
“现在，我正式向法庭申请，将简志华先生，移交我廉政公署，作进一步调查！”
说完，他将一份由廉政专员亲笔签署的拘捕令，高高举起！
那份文件，在法庭的灯光下，仿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神圣光芒！
……
死寂。
针落可闻的死寂。
如果说，芬奇的“国防部授权”，是一颗重磅炸弹。
那么iCAC的这张拘捕令，就是一枚，直接在炸弹内部引爆的，中子弹！
它绕过了所有的政治壁垒，绕过了所有的法律游戏，用一种最简单，最粗暴，也最致命的方式，直击核心！
贪钱！
芬奇爵士彻底懵了。
他那引以为傲的大脑，在这一刻，仿佛停止了运转。
他可以和张奥伟辩论殖民地法律，可以拿皇家特权压人，可以在政治的泥潭里翻云覆雨。
但是……
他妈的，他怎么跟iCAC，去辩论一个警察贪污了多少钱？！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维度的战争！
“荒谬！简直是荒谬！”
芬奇终于反应过来，他失态地冲着陆志廉咆哮道：“你知唔知你喺度做紧咩？！简志华爵士，正在执行女王陛下的最高机密任务！他受到皇家特权的庇护！”
陆志廉终于正眼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白痴。
“这位先生。”
他的语气，平静，且冰冷。
“廉政公署，只查贪污，唔问出处。”
“我不管他执行的是什么任务，也不管他有什么特权。”
“在港岛，只要你是一名公职人员，你的每一分钱收入，都必须清清楚楚。”
“这是，港岛的规矩。”
他顿了顿，说出了那句让芬奇肝胆俱裂的，终极审判。
“iCAC办案，不方便的，麻烦让让。”
“如果你对我们的工作有任何异议，你可以向我们的廉政专员投诉。”
“或者……”
陆志廉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度轻蔑的弧度。
“你可以直接打电话，去白金汉宫，问问女王陛下，她的公务员，贪污了几个亿，算不算忠诚。”
“噗——”
芬奇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他的脸，瞬间从惨白，变成了猪肝色！
他那引以为傲的法律知识，他那无懈可击的政治手腕，在iCAC这种不讲道理的“规矩”面前，被砸得粉碎！
他感觉自己像个脱光了衣服的小丑，在全世界面前，被反复羞辱！
法官麦克莱恩，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他疯狂地敲击着法槌，声音都在发颤。
“休庭！无限期休庭！”
说完，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离了审判席。
整个法庭，彻底乱了套。
记者们疯了一样，将话筒和镜头，对准了脸色铁青，被保镖护送着狼狈离场的芬奇爵士。
而张奥伟和他的团队，则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堪称魔幻的一幕，久久无法言语。
赢了？
就这么……赢了？
……
九龙，秘密安全屋。
电视屏幕上，正直播着法庭门口的混乱。
郑丹瑞张着嘴，手里夹着的雪茄，烧到了尽头，烟灰掉在了他昂贵的西装上，他却浑然不觉。
他看着电视上，芬奇爵士那张写满了屈辱与愤怒的脸，又看了看身旁那个，正慢条斯理地，将最后一口清茶送入口中的年轻人。
“凡……凡哥……”
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他……他用皇家特权，你就请iCAC饮咖啡？”
“呢个……都得？”
周凡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他看着电视，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鬼佬最钟意讲规矩。”
“那我就用港岛最大的规矩，送他一份大礼。”
墙倒众人推。
简志华被iCAC带走的消息，像一颗引爆的炸弹，瞬间炸翻了整个警队。
第二天，黄志明的办公室门槛，几乎被踏破。
那些曾经被简志华压制，敢怒不敢言的势力，纷纷带着各种黑材料，前来“投诚”。
警队内部，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清洗，拉开了序幕。
而那位不可一世的，来自伦敦的御用大律师，阿利斯泰尔·芬奇爵士，则在当天下午，悄无声息地，登上了返回伦敦的飞机。
没有记者，没有送行，走得比丧家之犬还要狼狈。
一场由周凡在幕后导演的，惊天大逆转，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郑丹瑞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浑身都轻松了。
“凡哥，这下，简志华那条老狗，算是彻底玩完了吧？”
周凡站起身，走到窗边，俯瞰着脚下这座，正在风暴中剧烈摇晃的城市。
他的脸上，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
眼神，反而愈发深邃，冰冷。
“丹瑞。”
“是，凡哥。”
“简志华，从来就不是主角。”
“他只是看门狗。现在狗打死了，真正的主人，也该从黑暗里，出来看一看了。”
周凡转过身，目光如炬。
“通知屠夫，盯紧mi6那间蛇窝。再告诉黄志明，从简志华嘴里，我要知道关于创世纪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