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凡拿起外套，没有丝毫迟疑地转身下楼。
洪豹、过山虎等一众九鼎的核心成员，都留在了皇后号上，为这场“登基大典”镇场。
偌大的别墅，此刻空无一人。
周凡独自一人，驱车驶离半山，黑色的奔驰w123如同一道沉默的影子，汇入港岛午夜璀璨的车流。
车窗外，是全世界最繁华的夜景。
霓虹闪烁，灯红酒绿。
可这一切，在周凡的眼中，都失去了颜色。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一个坐标，一个方向，和一个必须带回来的人。
铜锣湾，避风塘。
当奔驰车停在岸边时，那股熟悉的，混杂着柴油、鱼腥和海水咸味的空气，便立刻包裹了上来。
蛇仔明早已在这里等候多时，脸上的表情，是敬畏，是激动，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不敢多问，只是哈着腰，在前面引路。
“凡哥，这边请……张哥……他，他在老地方等您。”
七拐八绕，穿过那些漂浮在水上的贫民窟，最终，两人停在了那片最昏暗、最破败的船区。
只是，原本停靠在那里的，那艘如同棺材板一样的破旧渔船，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钢铁巨兽。
它静静地停泊在角落，船身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能够吸收光线的哑光黑色。
船体不再是渔船那臃肿的模样，而是充满了力量感与速度感的流线型设计，尖锐的船首如同一柄即将刺破深海的战矛。
没有杂乱的缆绳，没有生锈的栏杆，整个船身干净利落，充满了现代工业的冷酷美感。
最诡异的是，在这嘈杂的避风塘里，它安静得过分。
只有一种极低频率的，若有若无的嗡鸣声，从船体深处传来，仿佛一头史前巨兽在沉睡中发出的心跳。
那声音，通过脚下的木制栈桥，微微传递到周凡的脚底，让他全身的细胞，都为之战栗。
蛇仔明站在那头钢铁巨兽面前，双腿打颤，连靠近都不敢。
这玩意儿，和他认知里的任何一艘船，都完全不同。
它不属于这个时代。
周凡踏上跳板，登上了这艘船。
甲板的触感冰冷而坚硬，带着一种金属特有的质感。
鬼船张，正背对着他，站在船头。
他还是那身油污的背心，干瘦的身影在夜风中显得格外单薄，但此刻，他整个人的气场，却与这艘船融为了一体。
“周先生。”
鬼船张没有回头，沙哑的声音被海风吹得有些破碎。
“我玩了一辈子船，烧过油，走过私，跟水警赛过跑，也跟阎王爷掰过手腕。”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瞎了的，布满伤疤的眼睛，“看”向周凡。
“但我从没造过这样的东西。”
“它不是船。”
鬼船张那张丑陋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抹狂热的，病态的潮红。
“它是一根刺，一根能扎进深海一万米，把龙王爷的肠子都给搅烂的……深海刺猬！”
他伸出枯瘦的手，递过来一个沉重的，严丝合缝的军用级防水金属盒。
“开船的规矩，都在里面。”
“这艘船，能带你追上任何你想追的东西，但能不能活着回来……”
鬼-船张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
“就看你的命，够不够硬了。”
周凡接过金属盒，入手冰凉沉重。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鬼船张，微微点了点头。
无需多言。
他转身，走向驾驶舱。
“嗤——”
伴随着一道轻微的液压泄气声，那扇看似普通，实则由瑞典博福斯幻影复合装甲板打造的舱门，无声地向一侧滑开。
一股混合着淡淡臭氧与崭新电子元件的，冰冷的空气，从门内扑面而来。
周凡迈步而入。
驾驶舱内，没有丝毫船只的痕迹。
这里更像是一架未来战机的驾驶舱。
没有舵盘，没有罗盘，没有那些老旧的指针式仪表盘。
取而代之的，是三块泛着幽幽绿光的，在1980年绝对不应该存在的阴极射线管显示屏！
正中央的屏幕上，是一副高精度的，即时演算的电子海图，一个闪烁的红色光点，正是他们现在的位置。
左侧的屏幕，是深水声呐系统。一条绿色的扫描线，正以固定的频率扫过，将水下的一切，无论是鱼群、暗礁还是潜流，都以三维模型的形式，清晰无比地呈现在屏幕上。屏幕的角落，一排细小的，用特殊油墨印刷的西里尔字母，暴露了它来自苏联海军的秘密出身。
右侧的屏幕，则是一整套复杂的火控与电子战系统。雷达预警、热源追踪、声呐诱饵、干扰弹……密密麻麻的选项，让人眼花缭乱。
驾驶座，是一张符合人体工学的，包裹性极强的赛车式座椅。座椅前方，是一个造型复杂的，如同战斗机一般的操纵杆。
在操纵杆的旁边，是一排被红色安全盖保护起来的开关。
每一个盖子
【torpedo】（鱼雷）
【ChAff】（干扰箔条）
【deCoy】（诱饵）
……
周凡的目光扫过这一切，最终，落在了脚下的一块金属铭牌上。
上面，用两种文字，清晰地镌刻着这艘船的心脏来源。
【rolls-roycemariespeygasturbie】
【CCCp-kirovpt-specialmodificatio】
劳斯莱斯潜艇引擎的澎湃动力，与苏联基洛夫工厂的疯狂改装，在这艘船的体内，融合成了一头足以撕裂大洋的钢铁恶魔！
这艘船，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一个由曹宏德覆盖整个东南亚的走私网络，与鬼船张那疯魔般的技艺，共同创造出来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怪物！
周凡缓缓坐进那张冰冷的驾驶座。
手，轻轻地放在了操纵杆上。
那一瞬间，整艘船，仿佛活了过来。
“嗡——”
沉睡的巨兽，苏醒了。
屏幕上的数据流开始飞速刷新，驾驶舱内，各种指示灯依次亮起，红的，绿的，黄的，交织成一片迷幻的光影，倒映在周凡那双冰冷得不带任何感情的眸子里。
驾驶舱的角落，还有一个小小的，被玻璃门隔开的无菌舱。里面，是一套小型的自动手术台和生命体征监控仪。
鬼船张，甚至为他准备好了失败的结局。
周凡没有去看那些。
他的手指，在操-纵杆上一个不起眼的按钮上，轻轻按了一下。
中央的电子海图，瞬间放大。
一个红色的，不断闪烁的坐标，出现在南中国海的无主权水域。
那是黄志明，用私人关系换来的，“幽灵船”最后消失的位置。
林瑶，就在那里。
周凡的眼神，变得无比专注，无比锐利。
他不再是那个在片场被人嘲笑的反派专业户。
也不是那个在名利场上翻云覆雨的九鼎集团董事长。
此刻。
他只是一个要去茫茫大海上，找回自己妻子的男人。
他，是这艘深海刺猬的，唯一的主人。
周凡的右手，缓缓向前推动了操纵杆。
“吼——！！！”
船体深处，那颗来自潜艇的恐怖心脏，发出一声压抑了许久的，惊天动地的咆哮！
整艘船，猛地一震！
船尾，两个巨大的涡轮喷射口，瞬间喷射出两道山洪暴发般的白色水龙！
哑光黑色的船体，如同一柄烧红的利刃切入牛油，没有丝毫阻碍地，瞬间脱离了码头！
它甚至没有激起太大的浪花，只是在水面上，拉出了一道笔直的，深邃的黑色轨迹，以一种让所有物理学常识都为之崩溃的恐怖速度，朝着避风塘的出海口，狂飙而去！
岸上，鬼船张背对着那艘远去的杀人船，从怀里摸出那根老旧的铜嘴旱烟，点上，用力地吸了一口。
辛辣的烟雾，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那双瞎了的眼睛里，竟然流出了两行浑浊的泪水。
“疯子……”
他喃喃自语。
“一个疯子，造了一艘疯船，去找另一个疯子……”
“这个时代，真他妈的……太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