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维多利亚港的璀璨灯火映衬得愈发奢靡。
周凡脱下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阿玛尼西装，随手扔在沙发上。
他换上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一条普通的牛仔裤，整个人的气场瞬间从运筹帷幄的幕后黑手，变回了那个混迹于市井的普通人。
他没有叫车，独自一人走入夜色，身影很快便融进了油麻地那片氤氲的烟火气中。
油麻地，庙街。
一家灯火通明的大排档，空气中弥漫着豉油和锅气的混合香味。
嘈杂的叫卖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食客划拳猜码的吼叫声，交织成一曲最生猛的城市交响乐。
周凡熟稔地在一张油腻的折叠桌边坐下，拉开一张塑料凳。
桌子对面，是他的三个前室友——大旧辉、排骨和通宵明。
桌上摆着最简单的下酒菜：一盘豉汁炒蚬，一盘椒盐鲜鱿，一碟油菜，还有几瓶插在冰桶里的蓝妹啤酒。
“凡哥！”
看到周凡，三人立刻咧开嘴笑了起来。
排骨最是兴奋，从屁股兜里掏出一个被汗浸得有些发皱的小账本，像献宝一样推到周凡面前。
“凡哥！你交待的事，我们办妥了！”
他压低声音，却掩不住语气里的激动和骄傲。
“那栋唐楼，三十个房间，全部租出去了！平均月租一千二，扣掉水电维修，上个月纯利……三万六千块！”
三万六。
这个数字，若是放在半小时前的总统套房里，连一个小数点都算不上。
可周凡却是露出了笑容，仿佛比赚了100亿还让他高兴。
大旧辉憨笑着挠了挠头，露出一口黄牙：“凡哥，我用上个月的分红，给我老妈买了个按摩椅，她老人家高兴得，天天念叨你的好。”
一向颓废的通宵明，此刻眼神里也是闪着光：“我报了个夜校的电器维修班，妈的，那些鬼佬字母比划拳还难！不过以后学出来，我想自己开个铺子。”
排骨更是得意地拍着胸脯，下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我现在是这条街的包租公！那些烂仔古惑仔见了我，都得客客气气地喊声排骨哥！屌！比以前跟着大佬收保护费还威风！”
听到这些，周凡脸上露出了在高档酒店里，在郑丹瑞面前，绝不会有的笑容。
那是发自内心的，不带任何算计的笑意。
他没有谈论那百亿的生意，也没有提什么三十年后的宏伟蓝图。
他只是拿起一瓶冰镇啤酒，用牙咬开瓶盖，给三人的杯子倒满。
泡沫“滋滋”地溢了出来。
“好事！”
周凡举起杯子，和他们重重一碰。
“都他妈走上正轨了！这比赚多少钱都让我高兴！”
“干杯！”
“干！”
四人碰杯，冰凉的啤酒顺着喉咙灌下，冲散了夏夜的燥热。
周凡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猪油渣，就着白米饭大口地扒拉起来，和他们聊着街坊邻里的八卦，听他们吹嘘自己是如何搞定一个拖欠房租的难缠租客，听他们抱怨楼上那对夫妻半夜吵架扔东西。
仿佛他从未离开过这里。
他依旧是那个，为了三餐奔波的小演员周凡。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大旧辉红着脸，端起酒杯，站了起来，说话都有些结巴。
“凡……凡哥……我不会说话。反正，要不是你，我们三个现在还在工地搬砖，还在被人当狗一样呼来喝去，一辈子……一辈子都没个出息！”
“这份恩情，我们记一辈子！”
排骨也站了起来，眼圈泛红：“对！凡哥！以后你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叫我打狗，我绝不撵鸡！谁他妈要是敢对你不敬，我第一个捅死他！”
周凡笑着挨个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将他们按回座位。
“自家兄弟，讲这些？”
他嘴上笑着，内心却在飞速盘算。
打算把公司名下那些不好管理、位置偏僻、租金又低的闲置唐楼、旧屋邨物业，全部整理出来给他们帮打理。
他借着去洗手间的档口打电话给郑丹瑞说明情况。
“周先生，这些都是没人要的垃圾资产啊，管理成本高，油水又少，您要这些干嘛？”
周凡看了一眼远处这三个正喝得面红耳赤、满嘴胡话的的三人，嘴角微微上扬。
“垃圾？”
“在我这里，它们是黄金。”
挂断电话，一个庞大而疯狂的计划，在他心中渐渐成型。
他看着眼前这三个最不起眼、最底层、扔进人堆里都找不到的昔日舍友。
他要把他们，打造成港岛最大的隐形包租公天团。
而这些遍布港岛各个角落的物业，将不仅仅是收租的工具。
它们会成为他深入这座城市毛细血管的无数个神经末梢。
一个最底层的、无人能防的、覆盖全港的情报网络。
那些商界巨擘、警界高官的情妇住在哪里？
那些黑道大佬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藏在哪里？
哪个议员有不可告人的癖好？
这些顶级情报机构花重金都查不到的信息，对于一个每天和街坊邻里打交道的包租公而言，或许只是闲聊中的一句八卦。
当这成百上千个包租公连接在一起时，所能爆发出的能量，将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真正强大的势力，不是建立在沙滩上的百亿帝国，而是扎根在烂泥里，坚不可摧的黑暗王朝。
周凡放下碗筷，擦了擦嘴。
他看着眼前三个已经有些醉意的兄弟，平静地抛出了一个问题。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深水炸弹。
“我手上，还有几十栋楼。”
“敢不敢接？”
话音落下。
整个大排档的嘈杂声，仿佛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
大旧辉、排骨、通宵明，三个人脸上的醉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震惊和不敢置信。
他们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呼吸都停滞了。
几十栋楼？
那是什么概念？！
三秒钟的死寂后。
三人像是被电流击中，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因为动作太大，差点把桌子都给掀翻。
他们的胸膛剧烈起伏，脸涨得通红，用尽全身的力气，异口同声地对着周凡，吼出了他们这辈子最响亮的一个字。
“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