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廉政公署，羁留中心。
一间没有任何窗户的审讯室内，空气凝固得像块铅。
冷气开到最大，吹得人皮肤阵阵发麻。
黄志明安静地坐在金属椅子上，双手被手铐反锁在背后，身上那件熟悉的旧夹克已经被脱掉，只剩下一件被汗水浸湿的白衬衫。
他面前，坐着两个男人。
一个金发碧眼的鬼佬，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手指间夹着一支雪茄，烟雾缭绕，神情倨傲。他是律政司派来的特别顾问，前mi6（军情六处）的审讯专家，名叫史密斯。
另一个，则是o记的老熟人，现在专管内部纪律调查科的总警司，刘福。
“黄sir，十几个钟头啦，你都唔肯讲？”
刘福脸上堆着笑，亲自给黄志明倒了一杯热水，语气熟络得像是在茶餐厅聊天。
“大家自己人，何必搞到咁僵呢？你知唔知外面因为你份嘢，已经反咗天啦？”
黄志明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目光落在桌面上自己模糊的倒影上，声音沙哑。
“我讲咗啦，有人匿名寄俾我嘅。”
“信封面写明，事关港岛百年大计，必须上交港督。我系差人，照规矩做事，有咩问题？”
“扑你个街！仲喺度扮嘢！”
一直沉默的史密斯突然用生硬的粤语爆了一句粗口，他将雪茄狠狠摁在烟灰缸里，上半身猛地前倾，碧蓝色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黄志明，压迫感瞬间拉满。
“Aoyo?（匿名？）你当我哋系三岁细路仔啊？”
“成个警队，点解偏偏寄俾你黄志明？你够胆讲你唔识背后个个人？”
史密斯的手指，重重地敲击着桌面。
“咚！咚！咚！”
每一声，都像锤子砸在人的心脏上。
黄志明终于抬起了头，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
“鬼佬，你中文讲得唔错，可惜个脑就唔多好使。”
“人哋寄俾我，可能因为我正直，因为我靓仔，因为我够威。关你鸠事？”
“你！”史密斯气得脸色涨红。
旁边的刘福赶紧打圆场：“黄sir，黄sir！有话好好讲嘛！史密斯先生都系为港岛嘅稳定着想……”
“稳定？”
黄志明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刘福那张虚伪的脸。
“班有钱佬惊到濑尿，就叫稳定？刘福，你几时变咗人哋条狗啊？”
刘福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审讯，陷入了僵局。
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黄志明都油盐不进，翻来覆去就是那一句“匿名信件，按规矩办事”。
史密斯用尽了心理压迫、疲劳审讯等所有手段，甚至暗示他如果合作，他女儿那件旧案可能会被重新翻出来“调查”，黄志明也只是眼神闪了一下，随即恢复了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他就像一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
与此同时。
中环，长江中心顶层。
一场秘密会议，正在进行。
能坐在这里的，跺一跺脚，整个港岛的金融地产界都要抖三抖。
长实集团，李甲诚。
恒基兆业，李召极。
还有大马集团那位极少露面，被马少豪用轮椅推来的枯槁老人，马世昌。
除此之外，还有几位华资银行的掌门人。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黄志明条线，断咗。”
李甲诚率先开口，他手指轻轻摩挲着紫砂茶杯的边缘，眼神平静，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代表着他内心的极度不悦。
“iCAC（廉政公署）那边嘅朋友用尽办法，条粉肠就系唔肯开口。好硬。”
“哼，差佬都系贱骨头，唔打唔舒服。”
恒基的李召极冷哼，他算盘打得精，说话也直。
“既然呢条路行唔通，我哋就换个方向。”
他从一堆文件中抽出一份地图，摊在桌上，正是那份计划书的规划图。
“这份计划，边个地方得益最大，边个就最有嫌疑！”
李召极的手指，重重地戳在地图上几个位置。
“青衣南，填海。九龙湾，起商业中心。仲有呢度，赤鱲角同大屿山之间……”
“查！”
“将呢几个地方最近半年所有嘅土地交易记录，全部同我翻出嚟！就算系买个狗窝都要查清楚！”
一声令下，几位大佬的私人智库和情报网络，如同最精密的机器般全速运转起来。
无数的电话被打出，无数的资料被调集。
一个小时后。
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助理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刚刚打印出来，还带着油墨温热的报告。
“李生！各位老板！查……查到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助理咽了口唾沫，声音都在发颤。
“我哋……我哋发现，有一个人，喺过去三个月，用咗差唔多二十七个离岸公司户口，疯狂扫货。”
“佢买入嘅所有地皮、旧楼、厂房、甚至填海权……同呢份计划书上规划嘅核心发展区，吻合度……百分之百！”
整个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
连马世昌那浑浊的眼珠，都罕见地亮了一下。
李甲诚缓缓抬起头，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边个？”
助理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他翻开报告的最后一页，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念出了那个名字。
“郑……郑丹瑞！”
“轰！”
这个名字，像一颗炸雷，在会议室里所有人的脑海中炸开。
郑丹瑞？
那个靠着倒卖电子表和假冒名牌起家，刚刚才挤入二流富豪圈子的暴发户？
那个整天跟在周凡屁股后面，鞍前马后，活像个跟班的家伙？
“屌你老母！没搞错啊？”马少豪第一个跳了起来，满脸的难以置信。
“就凭佢？佢有咁大个胆？有咁醒个脑？”
没人回答他。
因为报告上的数据，是不会骗人的。
助理继续用颤抖的声音汇报道：“根据我哋智库嘅初步估算……如果……如果港府真系按照呢份计划书去发展……”
他停顿了一下，艰难地吞咽着口水。
“郑丹瑞先生手上呢批资产……保守估计，至少会翻……三……三百倍！”
“嘶——”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三百倍！
这是什么概念？
这已经不是分蛋糕了，这是直接把印钞机搬回了自己家！
李甲诚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份计划书会写得如此天衣无缝，又如此“大公无私”。
因为真正的操盘手，早就已经藏在幕后，提前完成了所有的布局！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海外华人爱国商业联盟”！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精心策划的资本围猎！
而他们这些所谓的港岛巨头，全都是被蒙在鼓里的猎物！
“呵呵……”
一直沉默的马世昌，忽然发出了两声干笑，声音像是夜枭。
他那双枯槁的手，紧紧抓着轮椅的扶手，骨节因为用力而根根泛白。
他看着在场所有人震惊、愤怒、贪婪的脸，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看透一切的冰冷。
“郑丹瑞？”
“佢只系一只被人推到台面上，用来试水温嘅卒仔。”
老人的目光，穿透了会议室的墙壁，仿佛看到了某个正藏在暗处，冷冷注视着这一切的身影。
“先封佢的账户！”
马世昌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要知道，呢只卒仔背后，究竟企咗边个神仙！”
“掘地三尺，都要将佢给老子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