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塘会所里，向家兄弟的密谈内容，周凡一无所知，当然，就算知道了，他也并不在意。
外界的风风雨雨，对他而言，不过是茶杯里的风波。
江湖势力的洗牌，这些在普通人眼中惊天动地的大事，在他此刻的棋盘上，连角落都算不上。
九龙城寨，安全屋。
周凡与那三名被救回来的工程师同桌而坐。
桌上摆着几样简单的广式早茶，虾饺，烧麦，还有一壶普洱。
这几天，周凡没有限制他们的自由，只是确保他们的安全。好吃好喝地招待着，甚至还找来几本最新的工程学期刊给他们解闷。
起初，三位工程师，尤其是为首的老者李建国，看周凡的眼神充满了警惕和戒备。
他们是国家的人，是带着秘密任务的专家，却被卷入港岛的江湖仇杀，这让他们感到极度的不安和屈辱。
可几天接触下来，他们发现这个年轻人和他们想象中的“江湖大佬”完全不同。
他不问图纸，不提交易，甚至对他们本身的价值也绝口不提。
他只是每天会过来，陪他们聊聊天。
聊港岛的街景，聊内地的变化，聊未来的发展。
他更像一个求知欲旺盛的学生，对内地的一切充满了好奇。
今天，周凡又给李建国的茶杯续上水，随口问道：“李工，听您说，这次来港岛，除了考察，也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李建国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他放下筷子，看着窗外城寨那密不透风的“一线天”，声音有些感慨。
“是啊，上面说，要摸着石头过河。我们就是被派出来摸石头的人。”
他身边一个年轻些的工程师，叫张涛，性格比较外向，忍不住插话道：“周先生，不瞒您说，我们这次来，主要是为启德机场的扩建项目提供技术参考。但我们自己内部的构想，其实远不止一个启呈机场那么简单。”
周凡眉毛一挑，来了兴趣：“哦？愿闻其详。”
李建国瞪了张涛一眼，示意他不要多嘴。
但周凡的眼神很平静，也很真诚，仿佛真的只是在进行一场学术探讨。
李建国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了，语气里带着一种身为建设者的自豪。
“我们的构想，是在为下一个三十年，甚至五十年布局。港岛是国家的窗口，这个窗口，不能只有一扇门。我们要建的，是一个辐射整个东南亚的交通枢纽，一个能让国家与世界真正接轨的……”
他顿住了，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
“……一个超级接口。”周凡替他说了出来。
李建国浑身一震，抬起头，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惊异的神色。
“超级接口”这个词，是他们内部讨论时，一位领导无意中提出来的，从未对外人道也。
眼前这个年轻人，是如何知道的？
周凡没有解释，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超级战略推演能力，在与这些顶尖大脑的交流中，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
再加上前世对于港岛未来发展情况的记忆，他看到的，不再是一张张图纸，一个个数据。
而是一个庞大帝国的雄心，一个民族压抑百年的渴望。
他终于明白，自己手里攥着的，根本不是什么烫手山芋，而是一张通往新时代的……头等舱船票！
将工程师们安顿好，周凡拨通了蛇仔明的电话。
“明仔，帮我查样东西。”
电话那头的蛇仔明，声音恭敬到近乎谄媚。
“凡哥您吩咐！上刀山下火海，您一句话的事！”
自从上次周凡让他送匿名信，兵不血刃地搞垮了郑丹瑞，蛇仔明对周凡的敬畏，已经深入骨髓。
这哪里是江湖大佬？这简直是神仙下凡！动动嘴皮子，就能让一个经营几十年的社团帝国风雨飘摇。
“我要知道，关于港府兴建新机场的所有情报。”周凡的语气很平淡，“记住，是所有。”
“没问题凡哥！您等我消息！”
在吞下过山虎的地盘后，阿杰所掌控的社团力量无论是情报网还是势力范围都暴增几倍，打探消息比以前要容易许多。
仅仅一天后，蛇仔明就带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安全屋门口。
他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就迫不及待地将文件摊在桌上，眼中闪烁着兴奋与恐惧交织的光芒。
“凡哥，查到了！全查到了！”
“现在港府里，为了这个机场，已经吵翻天了！分成了两派！”
蛇仔明压低了声音，说得神神秘秘。
“一派，是以布政司署的郑卓文为首的扩建派。他们主张在现在的启德机场基础上扩建，省钱，见效快。背后站着的是怡和、太古这些老牌英资财团，他们在九龙城和观塘那边有大量的物业和利益。”
“另一派，是迁建派！他们主张放弃启德，去大屿山或者赤鱲角，重新建一个全新的现代化机场！这派人背后，是汇丰、长江实业、新鸿基这些新崛起的华资大鳄！他们想通过这个超级工程，彻底改变港岛的经济格局！”
蛇仔明越说越激动，唾沫横飞。
“凡哥，您知道这盘棋多大吗？不是几千万，不是几个亿！是上百的生意！两派人马现在斗得你死我活，黑的白的手段全用上了，听说前几天还有个会计师被人从楼上不小心掉下来！这简直是神仙打架啊！”
洪豹和阿杰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心惊肉跳。
上百亿的赌局？神仙打架？
这种级别的争斗，他们连旁观的资格都没有，稍微靠近一点，都可能被碾得粉身碎骨。
洪豹忍不住开口：“凡哥，这……这水太深了。咱们要不……把那三个工程师和图纸，卖给出价最高的一方？捞一笔就走，这钱够咱们兄弟几辈子吃喝不愁了！”
阿杰也连连点头，他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也知道这种级别的斗争，不是他们能掺和的。
蛇仔明更是吓得脸色发白，他觉得光是打探这些消息，都感觉自己短了好几年命。
然而，周凡只是静静地听着，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沉稳而有节奏的“笃笃”声。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他的脑海中，一张错综复杂的巨网正在缓缓成型。
英资、华资、港府、社团、大陆……
无数条线索交织，无数个利益集团在角力。
而那三个工程师和他们手中的图纸，就是这张巨网最中心的那个……奇点。
一个足以撬动整个棋局的支点。
卖掉？
周凡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
开什么玩笑。
当你有能力掀翻牌桌的时候，为什么还要满足于捡几个筹码？
他停止了敲击，目光扫过面前因为紧张和恐惧而表情各异的三人。
“洪豹。”
“在，凡哥！”洪豹立刻站直了身体。
“你觉得，是卖鱼翅原料赚钱，还是自己开个鱼翅酒楼赚钱？”
洪豹愣住了，下意识地回答：“当然是开酒楼赚钱……”
“那不就得了。”
周凡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城寨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我们不卖图纸，也不交人。”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小小的安全屋里炸响。
洪豹、阿杰、蛇仔明，三个人全都懵了。
不卖？不交人？那要干什么？留着过年吗？
周凡缓缓转过身，目光如电，扫过他们每一个人。
“我们自己上桌。”
“我们要成为这牌桌上的其中一名庄家。”
整个房间，死一般的寂静。
三个人张大了嘴，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周凡。
自己上桌？
拿什么上？
拿西贡那百十号兄弟，还是拿刚到手的两千多万？
在这种百亿级别的赌局里，这点实力，连个响都听不见！
看着他们呆若木鸡的样子，周凡没有再多解释。
他走到蛇仔明面前，从牛皮纸袋里抽出一张港岛地图，铺在桌上。
然后，他拿起一支红色的记号笔。
在赤鱲角的位置，画了一个圈。
又从赤鱲角，拉出一条粗重的红线，连接到青衣。
最后，在尖沙咀以西，那片广阔的海面上，画下了一大片阴影。
“蛇仔明。”
“啊？在！凡哥！”蛇仔明一个激灵，魂都快吓飞了。
“去找全港岛最好的城市规划师，匿名的。”
周凡将笔帽盖上，丢在地图上，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让他给我做一份计划书。”
“一份，把这三个地方，全部连在一起的，填海造陆，基建联动的……发展计划书。”
“我要让全港岛的人都看看，什么叫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