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治轿车在蜿蜒的山路上行驶，窗外的景色逐渐从密集的楼宇变成了掩映在绿树中的豪华宅邸。
这里的空气都清新了不少，少了闹市区的喧嚣和尾气，多了几分草木的清香和海风的味道。
周凡看着那些依山而建、风格各异的别墅，每一栋都像是港岛财富和地位的缩影。
他心里那点因为即将到手的五千块安家费而产生的侥幸，被这沿途的风景冲击得七零八落。
这女人……不，这位小姐，她的世界，和他之前那个在片场演尸体、在唐楼挤碌架床的世界，隔着一道天堑。
他开始认真思考一个问题：她图他普通，可他真的足够普通到能让她安心吗？万一哪天她觉得他这个工具人不够安全，会不会……
周凡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往下想。
车速渐渐慢了下来。
最终，在一处看起来并不起眼，甚至连招牌都小得几乎看不见的门前停了下来。
门口没有金碧辉煌的装饰，只有两扇厚重的柚木大门，旁边站着两个穿着笔挺制服、戴着白手套的门童。
他们的眼神锐利，站姿一丝不苟，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专业素养。
周凡瞥了一眼门边墙上一块小小的黄铜铭牌，上面刻着几个艺术体的英文字母和两个汉字——“爵士”。
爵士会？
周凡心头猛地一跳。
这个名字，他好像在报纸的八卦版块或者财经版块的角落里见过。
传闻中，这里是港岛真正的顶级私人会所，会员非富即贵，要么是手眼通天的商界巨擘，要么是影响力巨大的政界名流，甚至还有些身份神秘、背景深不可测的人物。
普通富豪？想都别想进来！
司机已经下车，恭敬地为林瑶拉开了车门。
林瑶下了车，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只是到自家楼下便利店买瓶酱油。
她甚至没看那两个微微躬身、齐声问候“林小姐”的门童一眼，径直朝大门走去。
周凡深吸了口气，努力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
演戏！对，他是个演员！虽然是演尸体的，但基本素养还是有的！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唯一还算体面的衬衫，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个刚从片场跑出来的群演，跟着林瑶走了过去。
厚重的柚木大门被无声地推开。
一股混合着淡淡雪茄味、高级香水味和某种木质香气的、带着冷气的空气扑面而来。
会所内部的光线有些昏暗，营造出一种私密而奢华的氛围。
地上铺着厚厚的、能吸走所有声音的地毯，墙壁上挂着看不懂但感觉很贵的油画。
水晶吊灯的光芒柔和而不刺眼。
零星几桌客人，都隔得很远，低声交谈着。
周凡眼角的余光扫过，心脏又是一阵狂跳。
那边那个叼着雪茄、头发梳得油亮的中年男人，不就是经常在电视财经新闻里出现的地产大亨霍老三吗？
还有那边，那个穿着旗袍、气质雍容的女人，好像是某位息影多年的影后，嫁入了豪门……
这些人，都是只能在报纸电视上看到的人物，现在却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在同一个空间里呼吸。
而带他进来的林瑶，却对这一切熟视无睹。
一个穿着黑色马甲、打着领结的侍者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
“林小姐，还是老位置吗？”
林瑶轻轻“嗯”了一声，脚步不停，领着周凡穿过几张桌子，来到一个靠窗的雅座。
这里的视野极好，可以俯瞰半个港岛的景色。
维多利亚港在远处波光粼粼，对岸的九龙灯火璀璨。
坐在这里吃饭，吃的恐怕不仅仅是食物，更是身份和风景。
侍者拉开椅子，林瑶坐下，将那个破旧的帆布包随意地放在旁边的空位上。
那个包，与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却又因为主人的从容，而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和谐感。
周凡也跟着坐下，屁股下的真皮沙发柔软得让他有点不自在。
他感觉自己像个误入瓷器店的公牛，浑身都不对劲。
“想吃什么，自己点。”林瑶将一本厚重的皮质菜单推到周凡面前。
周凡接过来，入手沉甸甸的。
翻开一看，好家伙！
菜单是法文和英文对照的，密密麻麻的小字，他认识的单词没几个。
但旁边的港币标价，他可认识！
澳洲龙虾，后面跟着一串零……
法式鹅肝，价格也足够他交好几个月的房租……
还有那些红酒，最便宜的一瓶，都够他“死”上几百次了！
周凡吞了口唾沫，心脏不争气地加速跳动。
他抬眼看了看对面的林瑶。
她正端起侍者送来的柠檬水，慢条斯理地喝着，眼神平静地看着窗外，仿佛对菜单上的天文数字毫不在意。
周凡心里那点试探的小火苗又蹿了起来。
不是你说随便点的吗？
行！今天就当一回冤大头……不对，是替金主检验一下消费能力！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指着菜单上的图片（幸好有图片），用他那蹩脚的英文，磕磕巴巴地点了几个看起来最贵、名字最拗口的菜。
“呃……这个，AtraliaLobster（澳洲龙虾），嗯……还有这个，foiegras（鹅肝）……呃……再来一瓶这个，ChateauLafiterothschild（拉菲）……”
他故意选了一瓶看起来年份最久、价格最离谱的红酒。
点完之后，他偷偷观察林瑶的反应。
没有反应。
林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甚至没有回头看他点的到底是什么。
她只是等周凡点完，才转过头，对旁边一直耐心等候、脸上依旧挂着职业微笑的侍者说：“他点的这些都要。”
侍者微笑着点头，正要记录。
林瑶又开口了，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
“这里的菜，分量比较精致。”她看向周凡，眼神里没有嘲讽，只有陈述事实般的平静，“你刚才点的那些，可能不够吃。”
周凡：“……”
精致？不就是少得可怜，一口就没了吗？
还没等周凡消化完这句信息量巨大的话，林瑶已经转向侍者，“再给这位先生加几道菜。”随即，她语气流畅地又报了几个菜名，听起来像是某种鱼子酱、和牛之类的顶级食材。
周凡听得眼皮直跳。
这位姐，花钱是真不眨眼啊！
“我的话，”林瑶最后对侍者说，“一份凯撒沙拉，一瓶矿泉水，谢谢。”
侍者恭敬地记下，躬身退去。
周凡彻底没脾气了。
他那点小心思，在对方面前，简直就像小孩子过家家。
人家根本就没把这点钱放在眼里！
他点的那些所谓的“天价”菜，在她看来，可能真的只是“不够吃”而已。
不过……
周凡心里又涌起一股奇妙的感觉。
虽然是被包养……不对，是契约合作，但这位金主……好像还挺体贴？
至少，她没有因为他点了贵价菜而露出任何不悦，反而主动帮他加菜，担心他吃不饱。
这举动，比那些饭局上嘴上喊着“随便点”，结果看到账单脸就拉下来的老板、大哥们，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
大气！敞亮！
这顿饭，吃得好像……还挺爽？
周凡忽然觉得，那五千块安家费，好像也没那么烫手了。
至少，跟了这么一位出手阔绰、还懂得照顾人情绪的金主，风险大归大，但这体验感……啧啧，确实不一样！
他看着林瑶那张清秀而冷淡的侧脸，在窗外透进来的柔和光线下，仿佛笼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就在这时，侍者推着餐车过来了。
最先上来的是周凡点的澳洲龙虾，摆盘精致，红亮的虾壳在灯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浓郁的黄油蒜蓉香气扑鼻而来。
周凡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管他呢！天大的事，也得先填饱肚子再说！
这可是他两辈子加起来，吃得最贵的一顿饭！
不吃回本，都对不起自己刚才那忐忑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