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嘅冻柠茶。”
餐厅伙计端着一个银色托盘，快步走来。
“砰砰”两声，两杯插着吸管，盛满冰块的冻柠茶被放在了防火板桌面上。
柠檬片在琥珀色的茶汤里沉浮，杯壁上迅速凝结起一层细密的水珠。
周凡拿起杯子，冰凉的触感让他精神一振。
他吸了一口，酸甜冰爽，正是他此刻需要的。
林瑶也端起面前的冻柠茶。
她只抿了一小口，动作从容，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距离感。
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她白皙修长的手指滑落。
冰凉的触感，丝毫影响不到她的镇定。
没有再碰那杯茶，她缓缓放下杯子，发出轻微的声响。
目光平静地扫了周凡一眼，那眼神锐利，带着评估的意味，又透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然后，她从随身那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帆布小包里，动作不疾不徐地摸索。
包的款式简单，洗得有些泛白，边缘处甚至能看到些许磨损的痕迹。
与她此刻要办的事情，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几秒后，她的手出来了。
指间夹着一张纸。
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纸张被摊开，推到周凡面前。
上面的字迹娟秀，却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是手写的一份协议。
周凡的目光落在纸上。
“这是合作的条款，你看一下。”林瑶的声音依旧清冷，没有半点波澜，仿佛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生意。
周凡拿起那张纸。
纸质很普通，甚至有些粗糙。
上面的条款，却一点也不普通。
一、婚后分房，除必要情况，互不干涉对方私生活。
二、周凡不得向任何第三方透露林瑶的任何真实情况，包括但不限于身份、过往、目的。
三、林瑶将提供一笔安家费及每月固定生活费予周凡，周凡不得以任何形式打探林瑶金钱的来源及去向。
四、为免不必要麻烦，对外统一口径，宣称两人因自由恋爱而结合。
五、如林瑶需要周凡出席一些活动扮演丈夫角色，每次都会支付一定的出场费用。
六、林瑶拥有随时单方面提出离婚的权利，周凡必须无条件配合办理手续。离婚时，林瑶将支付周凡一笔分手费作为补偿。
周凡逐字逐句地看着，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
苛刻。
每一条都像一把冰冷的枷锁，清晰地划分着界限，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强势。
这不像是结婚，更像是一份工作协议。
他抬起头，看向对面的林瑶。
女人面无表情，眼神平静地回望着他，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
周凡注意到，在她垂下眼帘的瞬间，那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眼底似乎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是错觉吗？
这个女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神秘和疏离。
周凡看着协议上的条款，尤其是最后那条“分手费”，心里直犯嘀咕。
这哪里是找人假结婚，分明是找个长期饭票，还带年终奖的那种！
包租婆说她急于拿到身份，开出的条件不错，可这条件，未免也太……太好了吧！？
他甚至怀疑，这女人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或者这协议背后藏着什么天大的坑。
“关于报酬。”
林瑶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依旧是那种清冷的调子，不带丝毫感情。
“一次性安家费，五千港币。”
“婚后，每月生活费，五百港币。”
“如需你配合出席场合，每次出场费，两百港币。”
她顿了顿，补充道：“这些费用，足够你在港岛过上还算体面的生活，前提是你不要染上不良嗜好。”
周凡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五千！
他今天辛辛苦苦“死”了一天，才赚了五十块！
五千块，对他来说，简直是一笔天文数字！
还有每个月五百的生活费！
他那间碌架床的床位，一个月租金才一百二十五港币。
这五百块，足够他支付房租，还能顿顿有肉吃，甚至偶尔能去冰室奢侈一把，喝杯红豆冰了！
至于那两百块的出场费……简直跟白捡一样！
周凡强压下心中的狂喜，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
他可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穷光蛋，虽然他现在确实是。
“你觉得这条件如何？”林瑶问道，目光依旧停留在他脸上，似乎想从他细微的表情变化中读出些什么。
周凡清了清嗓子，故作沉吟片刻。
他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
这协议对他而言，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不仅解决了眼前的经济困境，还提供了一个相对稳定的收入来源。
更重要的是，这份“婚姻”几乎不限制他的人身自由，他依旧可以去当他的演员，去追求他的“演员逆袭系统”任务。
至于那些苛刻的条款，什么互不干涉私生活，什么不能透露对方信息，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事儿。
他巴不得对方别来干涉他呢！
唯一的风险，可能就是这个女人身份不明，目的不纯。
但周凡转念一想，他现在一个穷困潦倒的群众演员，烂命一条，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对方图他什么？
图他长得帅？图他会演尸体？
别搞笑了。
“我觉得……”周凡缓缓开口，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那么急切，“这些条件，很公道。”
何止是公道，简直是慈善！
林瑶似乎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点了点头。
“如果你没有其他问题，我们可以现在就签。”她从帆布包里又摸出了一支钢笔，拔开笔帽，递了过来。
周凡接过钢笔，入手微凉。
他再次快速浏览了一遍协议，确认没有看错任何一个字。
然后，他在乙方的位置，签下了“周凡”两个字。
字迹算不上好看，但一笔一划，清晰有力。
林瑶收回协议，自己也在甲方签上了“林瑶”的名字。
她的字迹和她的人一样，娟秀中透着一股疏离。
最离谱的是，林瑶竟然还带了红印台，明显有备而来。
两人在签字处盖上指印，这契约算是达成了。
一式两份，她将其中一份推给周凡。
“好了。”林瑶将属于自己的那份协议小心折好，放回包里，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完成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交易。
周凡捏着那份薄薄的纸，感觉有些不真实。
就这么简单？
他的人生，似乎就因为这份协议，拐了个大弯。
“你想吃点什么？”林瑶突然开口问道，打破了卡座间的沉默。
她的声音依旧平淡，但周凡似乎从那平淡中，捕捉到了一丝极细微的松弛。
是错觉吗？
这个女人，从出现到现在，浑身上下都像裹着一层看不见的硬壳。
签完协议，这层壳，似乎有那么一丁点儿的软化。
“我请。”她补充了一句。
周凡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
从早上在片场啃了两个硬邦邦的面包顶饿，到现在已经过了饭点，肚子里早就开始打鼓了。
现在有“金主”请客，他可不会跟自己的五脏庙过不去。
“来份干炒牛河吧，”周凡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毫不犹豫地点了自己此刻最想吃的东西，“多加点牛肉。”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再来一杯冻奶茶，多糖。”
干炒牛河，锅气要足，牛肉要嫩滑，河粉要够韧，再配上一杯冰镇的、甜到发腻的冻奶茶，这是周凡记忆里，属于港岛最朴实也最满足的慰藉。
原主那点可怜的收入，让他很少能这么放开肚皮吃。
林瑶听完他的点单，那双清冷的眸子看了他一眼，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
周凡心里“咯噔”一下。
嫌贵了？
不应该啊，一份干炒牛河加杯冻奶茶，在这金喜茶餐厅，撑死也就十几二十块。
对于她开出的安家费来说，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还是说，她不喜欢这些“粗鄙”的食物？
就在周凡暗自揣测的时候，林瑶开口了，语气依旧是那种没什么起伏的调子，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意味：
“不要给我省钱。”
她顿了顿，又说：
“咱们换个地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