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周越钧魂儿都是虚的,神思不属。
遒劲分明的手骨战栗发软,第一次还没按下去接听。
第二次刚按下,就有低微的啜泣,裹挟着呜声,怜弱无助,急迫钻进周越钧耳朵。
“周越钧~”
喊人时也哭了,像是受了泼天委屈,哽咽无度,孤苦无依。
“我生病了,你来接我。”
刚说完,又抽抽了两下,只怕正眼泪鼻涕乱飙,哭得厉害。
“好,我来。”
听着人在那边哭哭啼啼,没睡醒的周越钧半点没不耐烦,而是翻身下床,拿车钥匙。
“我白天、白天玩儿水的时候掉到水里去了,我生病了~”
每个字都掺杂可怜,顿一下,吸溜一口。
原来是虞灯白天漂流,非要一个人坐一个小竹筏,但他又不消停,总喜欢乱动,还要欠登登的,用手去拽东西,玩水,一个重心不稳,就栽水里去了。
那地方就是个小溪流,不深,虞灯呛了两口水,就被乔方煜和简凌捞起来,换了衣服。
当时是没大碍,但半夜发高热了。
乔方煜给喂了药,虞灯还是难受,乔方煜哄着哄着,却把人哄哭了,啪嗒掉眼泪。
电话那头,乔方煜还在手忙脚乱的安抚。
“灯灯,我开车送你,我开车比他来接快,好不好?”
山上的水凉,简凌汲了毛巾,赶紧给人擦了下汗涔涔的脸和颈。
一共没说几句,周越钧已经下楼,在启动车辆了。
周越钧冷眸翳色,又充斥担忧:“来了,我来接,很快就到。”
因为是半夜,所以城里马路上也没几辆车,拐到上山的那条道,更是荒凉,道路两侧的草都有半人高,半点不见光痕。
周越钧识得乔方煜的车,所以两车相逢时,刹车刚猛踩,人就从驾驶座弹出去了。
“灯灯!”
乔方煜车内,虞灯跟简凌坐在后排,他身体发烫,脑门闷着热汗,脸色苍白脆弱。
不仅如此,那张雪白细嫩,精致如瓷的脸上,还划了几道细痕,有两条,还带着血丝。
除此之外,手肘上还有淤青,是被磕了碰了的。
见况,周越钧心绞痛,想触碰,又怕蹭到虞灯的伤,人咿咿呜呜的嚷嚷疼,然后又抹眼泪。
他连抱都很小心。
不敢想,要是撞到了脑袋,或者石子划了眼……
打过来的车灯晃眼,虞灯虚虚睁开,鸦羽打着颤,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轻飘飘的,像一片云彩。
无意识的呢喃从泛白的唇口吐出:“周越钧?”
“嗯。”
应完,两人额头就抵在了一起。
烫得周越钧都感觉自己怀里抱的,是个火石烙铁。
“带你去诊所。”
虞灯不想输水,就喃喃抗拒,还有点装乖的嫌疑:“我吃过药的。”
可反抗无效,他被周越钧带到了一家夜里都有人值守的大诊所。
医生给拿了温度计,甩了两下,就让虞灯夹在胳肢窝。
问过虞灯吃过药后,医生说可以打针。
但打针都是打屁股针,虞灯脸皮薄,而且打了屁股很不舒服,要酸胀好久,腰都不敢挺着。
“我要输水~”
他抬起虚弱的眼皮,眼巴巴时,再配合那潋滟潮湿的圆杏眸,只一眼,就我见犹怜,心软成一摊水。
周越钧捋着虞灯发丝,湿透了,整个人感觉都像敷了层水光。
他的神情温煦耐心:“输吧,我陪着你。”
侧目,瞥向一旁的乔方煜和简凌:“帮拿点水过来。”
简凌比乔方煜快一步:“我去倒!”
乔方煜怔愣在原地,看虞灯病怏怏的,心底不是滋味,酸楚又疼惜。
医生拿着兑好的药瓶过来,挂在架子上,又用黄胶管,系在虞灯手腕上,再拍两下手背。
周越钧赶紧用手捂住虞灯眼睛,低语安慰:“别怕,针很细,一下子的事,乱动要扎第二下的。”
第一下凉意传来,虞灯颤了下,却没大幅度动。
是沾湿的棉签在抹他血管。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扎,这种不安,直至真感受到扎感时,反倒解脱了。
许是周越钧面庞凝肃凶煞,又暴戾野悍地打过人,所以乔方煜还挺忌惮周越钧的。
可忌惮归忌惮。
“你别怪他,怪我,是我没有看好他,让他摔了,还发了烧。”
周越钧垂眸瞥靠在他肩头的虞灯,巴掌大的脸,因为病弱,鲜活感削弱,怏怏的,像朵枯萎的小花。
虞灯心虚一瞥,又赶紧缩回视线,扣了扣手指。
“别骂人,我头疼呢~”
就知道卖弄可怜。
周越钧知道,一把虞灯放出去,虞灯就是撒了欢儿的小狗。
乔方煜管不住虞灯的,不论虞灯是笑还是闹,乔方煜对虞灯没一点办法,唯命是从。
可周越钧清楚归清楚,人是乔方煜缠着带出去的,就得有责任。
周越钧蹙着剑眉,冷戾不虞:“行了,你送人回去吧。”
有了周越钧,乔方煜也知道自己没用处了,他也不急于争宠,只要在合适的时机,他能接上盘就行。
“灯灯,我走了,早上、不,中午,我中午熬粥给你送来。”
简凌去倒了碗温水,虞灯咽了一口,砸吧嘴,吧唧着,黛眉微拧:“没味儿。”
山上的水是甜的,他喝了好多呢。
但他不敢说,因为山上的水是井水,打上来他直接灌。
医生开了三瓶水,虞灯打着瞌睡过了好久,才输了一瓶。
他嫌输液管滴答滴,输得太慢了,手刚抬起来,就被周越钧逮住,捏了下。
“干什么?”
诊所的沙发是竹木制的,虞灯坐久了硌屁股,都有点坐不住了。
他丧眉瘪嘴,沙着软音瓮声瓮气:“太慢了,我让它输快点。”
输液管中间有个轮子,是调速的,虞灯就想去调。
但这东西周越钧不敢上手,就把虞灯的手压下,缓声道:“睡吧,我盯着,等会儿输完了我换。”
虞灯难受了一晚上,这会儿脑袋没那么烫那么晕了,瞌睡就来了,困得眼皮都沉,一张一闭的,哈欠连天。
“周越钧,你不困吗?”
“我好折腾。”
他那时候不舒服,不仅脑袋要炸开,白天跌小溪里磕到的地方也疼,就闹着让周越钧来接他。
“不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