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在身下翻涌如墨,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呼啸的寒风像刀子似的刮过耳畔,齐人羡死死紧闭双眼,指尖攥住他的衣襟,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始终把她圈在怀里,后背朝外绷成一道坚硬的弧线,像面坚实的肉盾,替她遮挡风雨。
突然,“咚”的一声闷响炸开,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徐赣的肩背先撞上了峭壁,骨头相撞的痛隔着衣料传来,可他还下意识地猛地扭转身子,将她拥入怀中,怕她受到半点伤害。下坠的势头终于停了,齐人羡惊得睁开眼,才见峭壁上一块积雪覆盖的凸起岩层,堪堪托住了二人,岩层窄得只够并肩蜷缩。
徐赣喉间溢出一声闷哼,脸色瞬间惨白如崖顶的雪。后背的衣料很快被血浸透,暗红的血珠顺着岩壁往下淌,滴在雪地上,融出一个个细碎的梅花印,像针尖扎在齐人羡心上。
“徐赣!”
她慌忙伸手去扶,指尖触到他后背的血渍,徐赣猛地倒抽一口凉气,指节攥着岩壁的雪块瞬间捏碎。可他还强撑着扯了扯嘴角,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枯枝。
“你…你没事吧?”
话未完,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就从嘴角溢了出,齐人羡的眼眶瞬间红了,眼泪砸在雪地里,碎成点点晶莹。她比谁都清楚,方才坠落时他若先护着自己,绝不会伤得这么重,可他偏要转身做她的肉垫,把所有苦难扛下。
“都怪我……”
她哽咽着,手忙脚乱地在怀里翻找金疮药,指尖刮过衣料的声响,在空旷的崖间显得格外刺耳。可翻遍了所有口袋,连药瓶的影子都没见着。
慌乱间,她瞥见雪地里滚着个熟悉的物件,是他的乌木药瓶!木塞已崩开,里面的药粉撒了大半,只剩瓶底薄薄的一层。齐人羡赶紧跪下去捡,指尖冻得发麻,小心翼翼地把剩下的药粉倒在那方绣着怪纹的绢帕上。
徐赣的伤在后背,不宽衣根本没法敷药,她抖着手去解他的腰带,平日里衣食起居都有丫鬟伺候,她哪做过这种细活?活结绕了两圈,她急得额头冒冷汗,指尖总在打结处打滑,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自己笨手笨脚,再扯动他的伤口。
“我、我帮你…”
徐赣的声音很轻,想抬手帮她,可刚动了动胳膊,后背的剧痛就让他倒抽一口冷气,只能任由她笨拙地摆弄。她平时连穿针都嫌麻烦,此刻扯着他的衣襟,指尖难免碰到伤口,每碰一下,徐赣的肩头就颤一下,却始终没哼一声。
终于解开腰带,拉开衣襟的瞬间,齐人羡倒抽一口凉气,后背上的伤口深可见骨,皮肉翻卷,还嵌着细小的碎石渣,血还在往外渗。她蘸着药粉的手顿在半空,连呼吸都不敢重,怕自己再加重他的疼。
“是不是弄疼你了?我、我轻点。”
徐赣的肩头又颤了颤,她慌忙放下动作,眼眶更红了。
“一点…不疼。”
徐赣却摇摇头,指节攥着岩壁的力道又重了些,掌心的雪化了,混着冷汗往下淌,指尖冻得发红,却还努力扯出个笑
“我没事,你、你慢慢来。”
齐人羡哪会不知道他是在硬撑?她的动作更轻了,连绢帕敷在伤口上时,都只敢用指尖轻轻按了按。敷完药,用绢帕轻轻盖住伤口,她望着他苍白的脸,又想起方才他拼命护她的模样,这个平时连火都生不好的呆子,为何会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
两人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崖顶的积雪还在簌簌往下掉,远处是翻涌的云雾,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崖底,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齐人羡望着他的侧脸,心头忽然一暖,不自觉地往他身边挪了挪,柔软的身子轻轻靠上他的肩头。她能感到他身体瞬间僵直,许是后背的伤又扯到了,可他没动,只是屏住呼吸,像怕惊扰了什么珍宝似的,而她靠在他肩头,莫名找到了一丝安宁,连方才的恐惧都淡了。
后背的钻心剧痛还没消,崖壁的冰寒又渗进衣袍,可她身体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像团小火苗似的烧在心上,连疼都变得不那么难熬了。
他的指尖不敢挪动半分,只在心里悄悄想:哪怕就这样一直待着,也挺好。
雪崩并未停滞,零星的积雪还在往下掉,砸在岩缝里发出细碎的声响。齐人羡刚靠在他肩头缓了口气,忽然听到上方传来熟悉的狼嚎,嚎叫不是往日凶戾的嘶吼,而是带着几分急切的呜咽,还混着爪子抓挠岩壁的“沙沙”声。
她猛地抬头,只见狼王正领着三只老狼,顺着岩壁往下滑。它高高翘着左大腿,那是被陆吾抓的旧伤,每爬一步都步履维艰,爪子抠进岩石缝隙,伤口又渗出血来,染红了身下的岩壁,连碎石都跟着往下滚,好几次险些栽进崖底。崖顶的小狼崽们则扒着岩边,探着脑袋往下望,喉咙里发出细碎的低鸣,满是担忧。
“是你!”
齐人羡瞬间抽出腰间短刀,刀尖直指狼王,眼神里满是警惕,上次是它引来了陆吾,差点让二人命丧于此。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引陆吾对付我们,而今又来做什么?看我们死没死透不成!”
刀尖的寒光映在狼王眼里,它却未退,反而停下动作,缓缓低下头,声音带着愧疚的沙哑。
“仙长,齐姑娘,求你们信小的…小的绝无恶意。上次是小的糊涂,怕陆吾杀我,可这次,小的知道崖底有出路,特意来带你们走,也算,也算是将功抵过。”
“好个将功抵过。”
齐人羡一声冷笑,刀刃又往前递了半寸,语气里满是质疑。
“妖族向来只知弱肉强食,哪来什么功过相抵?滚,不滚我杀了你!”
“齐姑娘!”
徐赣突然伸手按住她的手腕,动作轻极,却还是牵扯了后背的伤,他忍不住蹙了蹙眉,稳了稳气息方才开口。
“先听它说,上次陆吾追杀它,祸水东引着实可恶,可如今若想害我们,大可在崖顶等着我们耗尽体力摔下去,又何必拖着伤腿,冒这么大的险爬下来?”
齐人羡一怔,刀顿在半空。她看向狼王那条还在渗血的腿,狼毛被血粘成一绺,连走路都在打颤;再望向崖顶的小狼崽,它们的眼神里没有半分凶意,只有对狼王的担忧。她自小听‘妖即是恶’的道理长大,生为除妖师,斩妖除魔乃天职,可眼前的狼王,眼底没有往日的凶戾,只有急切与愧疚,竟和她认知里的‘恶妖’,截然不同。
狼王见事情有转机,大大松了口气,又往下爬了两步,爪子紧紧抓着岩壁稳住身形,声音带着恳求更甚。
“天师明鉴!小的真没骗人,我发誓!马良镇的事,真不是小的做的,那天故意承认,不过是想吓唬你。当时饿极了,倒也不是没想过吃人,不过谁知道您是天师的婆娘呢,早知道给我十个豹子胆也不敢啊!”
“再敢胡说,非撕烂你的嘴不可!”
齐人羡听闻婆娘二字,双颊绯红,不依不饶非要砍了多嘴多舌的狼王。徐赣并未阻止,目光凝视着深不见底的崖下,底部传来隐约的风声,风声里竟带着一丝腥气,一股不详的预感突然涌上心头。
十万大山广袤无垠,一场雪崩不过是冰山一角,连惊起的鸟兽都寥寥无几。雪崩停滞,山野很快恢复了寂静,几只夜枭在枯树上啼鸣,声音凄厉得让人发慌。
齐人羡靠在岩壁上,忽然想起师门长辈说过的传闻:千年前,这十万大山里封印着一只上古神兽,名号早已淹没在历史里,只知一旦解封,必起刀兵,天下大乱,故此地在很长一段时间列为禁地。不过,后来有人在山中发现了晶石,乃制作顶级法器的不二之选,哪怕普通法器里融入一点,亦能让法器升级。自那以后,各方势力纷纷涌进山里,寻找晶石。
可百年过去,晶石没再出现,山中的妖兽倒因人类的侵袭,死的死,逃的逃,快到了灭绝的地步。最后,几大势力只好定下规矩,往后定时派门下弟子来山里历练,能不能有收获,全凭个人机缘。
徐赣乃天师府新一届杰出弟子,此次历练,本是为精进术法;而她齐人羡,亦是除妖堂当代翘楚,若非在山腰上撞见他,也不会跟着往深山里走。
命运的齿轮,早在他们相遇的那一刻,已开始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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