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天，蒋允把离婚协议带过来，两份，她揣在兜里去了医院。
那天没下雪，气温低，她穿着白色大衣，长卷发散在脸颊两侧，鼻尖红红的，一路遇到许多保镖、医生，都恭恭敬敬低头喊一声少夫人。
她没说话，进电梯，上楼。
电梯停下，左佑在外面等她。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走廊，来到熟悉的病房前。
几日不见，秦姝竟然有些胆怯。
深呼吸一口，她推开门，屋里暖气开得足，男人背对门口坐在病床上，面朝阳光，长长的影子投射在地板上。
他听到脚步声，回头，英俊的面孔些许苍白，勉强牵起一抹笑。
“来看我了？”
秦姝站在病床的另一侧，把离婚协议掏出来：“顺便给你送东西。”
周庭晟扫了一眼，转回去，坐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我晚上的飞机。”秦姝说。
他就没开口，蓦地低头：“不回来了？”
“回。”秦姝轻声道，“家在这儿。”
周庭晟伸手：“给我吧。”
秦姝把离婚协议递给他，周庭晟一页页翻看着，蓦地道：“净身出户？说出去我算是颜面扫地了。”
“你不是不在乎这些？”
“现在在乎。”周庭晟把那卷纸卷在一起，一手握着，在掌心轻轻敲打。
秦姝一时沉默。
过了会儿，周庭晟叹口气站起来，从床柜里拿出来另外两份文件，递给她：“看看这个。”
秦姝接过，扉页上写着离婚协议四个大字。
心脏缓慢跳动。
她翻开看，一个字一个字看得很认真，然后合上文件：“这个不行。”
他几乎把所有的财产都给了她。
周庭晟：“给了你就要，傻吗？”
“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要。”秦姝把文件放下，推过去，“谢谢，但不用。”
周庭晟看着她没说话，又气又拿她没办法。
“我只签这份，不要就别离了。”
“你这是玩赖。”秦姝无语。
她没想到最后一天，他们还能因为一份文件吵起来。
这算什么事？
周庭晟：“管用不就好了。”
如果能因此不离婚，他求之不得。
“可你不欠我什么。”
“我不是在补偿你。”周庭晟声音很沉。
秦姝找了个地方坐下，气闷。
稍后而来的付明成眼见情况不对，拿着药就打算偷偷离开假装没来过，秦姝叫住他：“你等等。”
付明成条件反射停步。
“先让他喝药。”
“哦。”
房间里安静了一阵，付明成走后，秦姝语重心长地对他道：“你不觉得比起我，你更需要这些吗？好歹我没有一大堆要命的仇人，身上也不会隔三差五添几道伤。”
“你关心我？”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不知道。”周庭晟一头雾水地摇头，好像是个傻子。
和他说不通，软的不行就来硬的，秦姝拿着文件几步到他跟前，笔往他手里一塞，凶巴巴道：“签。”
男人仰着头直勾勾盯着她，一字一顿：“我不。”
“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拿出一份我不可能签的协议，用它来逼我？”
“宝贝。”他意有所指往下一瞥，“现在是谁逼谁？”
秦姝气急：“你签不签？”
周庭晟像是被歹徒挟持了威胁，整个人往后靠，仰脖露出锋利的喉结，堂而皇之把最脆弱的地方暴露给她。
“秦姝，这么久了，你就没有一点喜欢我？”
这个问题很危险，说点他喜欢听的，就好像自己在吊着他，说假话，他撂挑子彻底不签了咋办？
秦姝张嘴：“......”
“说实话。”他轻轻碰了下她的腿。
“你听我一次好不好？”秦姝温声道。
——
去机场时，秦姝和秦宴坐在后排，副驾驶上是江雪然。
秦宴：“他让你带的？”
“嗯。”
江雪然不是文件，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哪怕拒绝，她也会直接跟她到A国。
“离婚协议签了？”
秦姝看着车窗外的景色，说：“签了。”
秦宴摸了摸她的头：“一切都会好的。”
另一边——
蒋允早知道这两口子离婚没那么简单，先是各找他拟了一份协议，然后先后问了他同一个问题。
“离婚协议单方面签字是否具有法律效应？”
秦姝问的时候蒋允没懂。
周庭晟问的时候蒋允便懂了。
“一个人签不算。”
周庭晟肉眼可见脸色缓和。
蒋允又道：“但是您不签，这事儿我办不了，夫人那边知道是早晚的事。”
周庭晟又问医生；“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医生：“我建议......”
话没说完就对上男人阴恻恻的眼，那些字在他嘴里蹦跶了一圈被吞回去。
“一周后就可以，注意吃药，合理安排休息时间就好。”
周庭晟摆手让他们离开，付明成幽幽叹息：“你都答应签了，现在难不成是打算再落一个不守诚信的罪名，讲真，你本来就在她那儿分数不高，这一扣，直接负数了，你还想不想把人追回来？”
“我没说不签。”周庭晟两只手夹着文件，若有所思看了几秒，朝他摊开掌心，“打火机。”
付明成仅用一秒就知道他想干什么，打火机扔过去，周庭晟精准接住。
“你就算想毁尸灭迹也选一个合理点的借口好不好，这谁看不出来是你自己烧的？”
“你烧不就好了。”周庭晟脸不红心不跳地通报他的罪行。
付明成：“......”
砂轮快速擦动，火舌席卷而上，烧到最后一点，周庭晟将罪证拿远，松开手，黑色粉末轻飘飘落在地上。
付明成再次：“......”
同一时刻秦姝发来消息：【我快登机了，文件签好你发我一份。】
周庭晟泰然自若回：【好。】
脚边的‘尸体’还残留余温，仿佛与他无关。
付明成哼笑：“你觉不觉得你有点急于求成？”
机场——
秦姝发完消息，秦宴慢慢踱步到她身边，四周环顾了一遍，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周庭晟没来送你？”
“他有事。”
“按理说，就算有天大的事，他爬也会爬过来。”秦宴合理怀疑，“还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