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堂气氛依旧沉重。
孙大膀靠坐在长条凳上,脸色虽灰败,但呼吸平稳了许多,额头的冷汗也止住了。
苏老头给他灌下去的那碗加了少许空间灵泉的温水,正在缓缓抚平他翻江倒海的肠胃。
胖虎坐在另一张条凳上,拧着眉头,手指无意识的敲着膝盖。
刚才灶房里的动静他隐约听到了,赵氏失控的嘶吼让他心头也蒙上了一层阴影。
宋家这反应…
比他预想的还要激烈。
“胖爷,”宋瑞峰给胖虎倒了碗水,放低声音问,“周大人那边可有什么新发现?宏发杂货栈怎么回事?”
胖虎接过碗没喝,放在一边,他身体微微前倾,两人耳语:“宋大哥,宏发那破门脸就是个幌子,盯梢的兄弟说里面进出的人看着是伙计脚夫,可那眼神和走路的架势都带着一股子阴狠劲儿,一看就不像寻常苦力!”
他眼神扫过虚弱的孙大膀:“大人推断那骡车往乱葬岗和老磨坊野林子跑,八成是在转移东西,有可能就是药引,大人急得不行,已经加派了人手去追查骡车的最终落脚点,说务必要找到!还有…”
胖虎的声音变得极其凝重:“有个塞油纸包的瘦猴,是钱府外院马厩里一个专管铡草喂马的下等杂役,叫李二狗!平日里连屁都不敢放的一个怂包,昨天后半夜,他媳妇突然抱着孩子,说是回娘家探病,匆匆出了城!”
“跑了?!”宋瑞峰皱眉。
“是!跑得干净利索!”胖虎咬牙,“大人说这分明是得了信儿,知道事情要坏,提前把家眷送走撇清!这李二狗绝对是个知情的!大人已经下令严密监控此人!只等时机成熟,就要拿他开刀,撬开他的嘴!”
“李二狗…”宋瑞峰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眉头紧锁。
一个喂马的下等杂役,竟然成了传递关键信息的一环?
钱府的网,织得又密又深!
这时,一直蜷在米袋堆上假寐的墨玉,耳朵突然轻微的抖动了一下。
那双金色的猫眼倏然睁开,瞳孔在昏暗光线下缩成一条细缝,猫头转向留香居后院墙头某个方向。
几乎同时,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在墙头那片阴影里一闪而逝。
墨玉那紧绷的身体姿态和锁定的目光,清晰的传递着信息。
有人在窥伺!
宋家众人和胖虎,甚至是刚刚缓过神来的孙大膀,心头同时一凛,眼睛齐齐射向后院墙头!
那窥伺的目光如跗骨之蛆,冰冷而粘腻,刚刚平息一点的留香居,再次被无形的阴影笼罩。
宋瑞峰声音冷了下来:“胖爷请转告大人,宋家这边定会加倍小心。”
胖虎重重点头:“放心!墙头瓦上的耗子,蹦跶不了多久!”
他站起身对众人抱了抱拳,又看了一眼脸色灰败的孙大膀:“孙兄弟你好生歇着,宋大哥你们再好好检查要入口的东西,我回去禀报大人了!”
胖虎的身影消失在重新开启又迅速关闭的门板后。
前堂再次陷入寂静,墙头的动静早已消失,但墨玉还保持着警戒的姿态,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方向。
两个孩子将的上的狼藉收拾干净,吴氏红着眼眶,拎着从李记杂货铺买来的水,开始小心择洗蔬菜。
她清洗的动作很轻柔,时不时会拿起一片菜叶对着光仔细看。
赵氏被苏明华搀扶着,半躺在床榻上,她闭着眼,胸口微微起伏,身上不再有那股疯魔般的偏执劲儿了。
她无意识的把脖子上的香囊攥在手心里,捏得紧紧的。
苏老头走到新打来的水旁边,他舀起一小碗,再次仔细嗅闻观察,伸出舌尖沾了一点品咂。
半晌,他摇了摇头:“这水无论是闻着还是尝着,都没有异样。”
他转向众人说道:“孙大膀那症状来得急去得快,更像是误食了少量会刺激肠胃的东西,或许是菜里无意间混进了极寒或极辛的野草根茎,又或许是水桶或水瓢上之前沾了不干净的东西,被水一冲,带进去少许?”
“不管是什么,”宋瑞峰站出来一步,“从今日起,咱们入口之物一定要慎之又慎!水就改用李记的,食材清洗也仔细着些,但切莫再像今日这样慌张,咱们草木皆兵,只会自乱阵脚正中敌人下怀!”
“爹,那孙大叔…”宋安沐看向靠在条凳上没什么精神的孙大膀。
“孙兄弟,”宋瑞峰走到孙大膀面前,郑重的拱手,“今日之事是我宋家照管不周,让你遭罪了!这几天你就在铺子里好生将养,饭食管够!待你身子大好了,再回去也不迟!”
孙大膀虚弱的摆摆手:“宋掌柜言重了…不怪你们…是我自个儿倒霉…”
他喘了口气:“这能捡回条命…就知足了…”
安抚好孙大膀,宋瑞峰转向苏老头:“岳父,您看孙兄弟这身子…”
苏老头捋着胡须回道:“惊吓过度,脾胃受激,虚火上浮,安沐,去拿一把新鲜的车前草,两片薄荷叶,一小段甘草根来,熬碗安神定惊,调和脾胃的汤药给他灌下去,这几日饮食要吃清淡温热的。”
“知道了外公!”宋安沐应声,转身走进房里。
意念微动,身影消失。
片刻后,她再次出现,双手都拿着翠绿欲滴的草药。
灶房里也重新燃起了小火。
吴氏守着药罐,看着里面翻滚的草药,空气中升腾起车前草的微涩和薄荷的清凉气息。
这熟悉而令人安心的药香,稍稍驱散了她还惊慌的情绪。
前堂,宋瑞峰想着这疏忽发生在自家铺子里,险些酿成大祸。
他们需要给所有受惊的食客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说法。
想到这,宋瑞峰开始第一步,那就是检查铺子里的东西。
“安宇,再去把今早张老爹送来的菜拿点过来,还有咱们铺子里存着的那些菜样,也各取一点,水缸里的水和李记买来的水,也都取点来。”
“好,我现在就去!”宋安宇点头应声,转身就往后院跑。
他知道这是要检查铺子里入口的吃食,以此来找出那惹祸的根苗。
很快,几张方桌被拼在一起,成了临时的“检验台”。
上面依次摆着一小捆带着露水和泥土的小白菜,两个沾着新鲜泥点的萝卜,还有一小把碧绿的菠菜。
这些是张老爹清晨送来的。
旁边另有一小堆,这些是空间里摘的,准备混入普通菜里用的。
桌上还有两碗水并排放着,一碗是从自家水缸里新舀的,一碗是刚从李记杂货铺买回来的。
苏老头站在检验台前,神色严肃凝重,像准备开堂审案的大老爷。
他先拿起张老爹送来的一棵小白菜凑到鼻尖,从菜心到菜帮,一寸寸的嗅闻,接着是萝卜菠菜…
每一样菜品,他都反复检查。
手指捻过萝卜缨子,翻开小白菜层层叠叠的叶片,甚至用小指甲刮下一点白萝卜上的皮肉细看。
空气中只有他翻动菜叶时的轻微声音,所有人都紧张的等着。
尤其是赵氏,她硬是要从床上起来,被扶着坐在稍远的凳子上,眼睛紧盯着苏老头的手,嘴唇无声的翕动着,仿佛在祈祷什么。
宋安宇一边看着,一边在纸上记录着:辰时初,张老爹送菜入后院,菜样…辰时一刻,二婶清洗第一遍…辰时二刻,清洗第二遍…辰时三刻,清洗第三遍(奶监督)…辰时末,切配…
时间流程,都记录的一丝不苟。
苏老头检查完张老爹的菜,又拿起空间里的菜样,同样嗅闻观察。
最后他端起那碗自家水缸的水,凑近闻了闻,又小心的啜了一小口,在舌尖细细品味,另一碗李记的水也做了同样的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