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伴随着脚下大地的震颤,如同一只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太平村每一个人的咽喉!
哭喊,奔逃,虫鸣…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仿佛都凝滞了一瞬,随即被更猛烈的浪潮吞没!
凄厉的哭嚎如同淬了毒的尖针,狠狠扎进宋家堂屋内每个人的耳中。
宋安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两只手死死攥住了苏明华的衣角。
“老天爷啊…”孙氏搂着女儿瘫软在墙角,嘴里不断喃喃着,眼中尽是惊惧的泪水。
宋老头猛地扑到窗边,透过窗板的缝隙向外望去,村后坡的方向,原本人头攒动,浓烟滚滚的地方。
此刻升腾起一股巨大的,遮天蔽日的灰黄色烟尘,烟尘之下是隐约可见,塌陷下去的深坑轮廓!
人影在烟尘边缘如同无头苍蝇般四处跑动,更多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天灾震得瘫倒在地。
“完了…全完了…”林里正失魂落魄的瘫坐在堂屋地上,一身衣服沾满尘土,脚底被碎石划破渗出血迹也浑然不觉,“土场塌了…人也掉到下面…”
他语无伦次,巨大的打击让他彻底失了方寸。
“林里正!振作点!”宋老头一声低喝,“塌的是土坑!不是整个村子!现在当务之急是救人!是挡住那些毒虫!外面的人还在等着你!”
林里正被吼得一个激灵,涣散的眼神终于聚焦了一丝,看着宋老头眼神如炬的样子,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对…对!救人!挡虫子!”
“虫子好像少了!”一直紧张盯着门缝的宋金秋突然叫道。
众人闻言,脑袋叠着脑袋,全都凑到门窗缝隙处向外张望。
果然!
不知是惊天动地的地陷震动,还是村中央空地上,由大伙紧急凑出,点燃起来的巨大熏烟堆起了作用。
又或是两者兼有。
那原本铺天盖地,如同潮水般涌动的虫蛇,势头明显减弱了许多!
黑压压的毒蜂群在浓烟上空盘旋的高度更高了,攻击性也大减。
地面上那些狰狞的爬虫虽然依旧密密麻麻,但前进的速度变得迟缓混乱,不少甚至开始调头,向着后坡地陷的烟尘方向退缩。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雄黄混合草药的浓烟,显然让它们极其不适。
“柳先生的法子起效了!虫蛇潮退了!”院墙外传来劫后余生的欢呼,虽然依旧带着哭腔。
“快!趁着虫子退了赶紧救人!把掉坑里的人救起来!”林里正终于找回了点力气,嘶哑着嗓子对着外面嘶吼着,“还能动的爷们都跟我来!带上绳子棍子!救人!”
混乱的局面终于出现了转机,在熏烟和地陷的双重作用下,致命的虫潮暂时退去,给了村民们喘息和救人的宝贵时机。
宋家堂屋内,紧绷的气氛稍稍缓解,但沉重的压力丝毫未减。
“爹!我们也去帮忙!”宋金秋抓起斧头就要开门。
“等等!”苏老头厉声喝止,他指着地上依旧昏迷不醒的李二狗老娘,“她身上的瘴毒未清,就是个祸根,虫子虽然退了,但难保不会卷土重来!必须先把她稳住,还有外面那些被毒虫咬伤蛰伤的耽误不得!现在需要的是药!是大夫!”
他扫过堂内众人:“明华,你跟我时间最长,来帮我打下手!”
说完他又转头对着院墙的方向高喊:“三罐!你懂草药,识毒性,也进来帮忙!柳先生!烦请你暂时安抚人心,统算伤亡!”
“来了!苏大夫!”陈三罐的声音立刻在院里响起,带着一种临危受命的激动,“我这就翻墙过来!”
紧接着就是一阵笨拙的攀爬和落地声。
柳文渊的声音也随后传来,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镇定:“诸位乡亲!当务之急是救治伤患,清理秽地!在下在此推演过,太平村暂无大厄,乡亲们不必太过惊慌!”
苏老头不再多言,打开他的药箱,将里面的瓶瓶罐罐,药包药杵全都倒腾出来,动作飞快却有条不紊。
他看了一眼旁边火盆里还在冒着浓烈药烟的艾草雄黄混合物,对苏明华道:“留一小半继续熏着!剩下的灰烬别倒,有大用!”
他又看向一旁,语速极快的道:“亲家公,你们去灶房把家里所有干净的布巾用大锅煮开!再烧几大锅水!”
“好!”宋老头应声,指挥还闲着的人忙活起来。
灶房角落的柴堆缝隙里,还能看到一两条暗红的蜈蚣在焦躁地爬动,但数量已少了许多,被浓烈的药烟熏得不敢靠近,姐弟俩强忍着恐惧,绕开那些地方,飞快地忙碌起来。
这时,陈三罐也气喘吁吁地从后窗翻了进来,身上沾满了草屑和石灰粉,脸上还有几道被荆棘划破的血痕,但眼睛却亮得惊人。
“苏大夫!您吩咐!要我干啥?尝毒还是认草?”
“认伤!”苏老头言简意赅,指着地上昏迷的人,“你鼻子灵,看看她身上除了瘴气,还有没有别的毒?特别是手脚脖颈这些露着的地方!”
陈三罐马上凑过去,像只猎犬般仔细嗅闻着李二狗老娘裸露的皮肤,尤其是手臂,脚踝和脖颈。
他眉头紧锁:“浓的还是那瘴气的味道…手脚有几处破皮,像是被树枝石头刮的,没毒虫咬的腥臭味…咦?”
陈三罐认真看了一会,然后指着李二狗老娘裤腿上一个不起眼的破洞边缘道:“这里!有点子腥气!很淡!像是被什么东西蹭过!”
那破洞边缘的布料颜色有些深,沾着点粘稠的污迹。
苏老头眼神一凝,用小银刀小心地刮下那点污迹,凑到鼻尖仔细闻了闻,又递给旁边的人。
陈三罐使劲一嗅,肯定道:“是蚰蜒!大蚰蜒爬过的粘液!带点腥臊味道,还有点微毒,能让人皮肤红肿发痒,不算太要命,但沾上也不好受!”
“知道了。”苏老头心中有数了。
他不再犹豫,拿起一把锋利的剪刀,嗤啦几下,将李二狗老娘身上那件沾满污秽,又破又脏的外衣彻底剪开剥掉,只留下勉强蔽体的里衣。
“明华,用菖蒲水擦拭,重点口鼻,手脚心,腋下!”苏老头吩咐着。
苏明华点头,上前用布巾蘸了浓烈的菖蒲水,忍着刺鼻的气味和污秽,用力地擦拭着李二狗老娘身上沾染污迹的部位。
“亲家公!水煮好了!”赵氏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开水进来。
“晾着!先别用!”苏老头头也不抬,又对陈三罐道,“你去后院鸡舍看看!抓几只最肥的鸡过来!要活的!”
“鸡?”陈三罐一愣,但看到苏老头不容置疑的眼神,立刻应声:“好嘞!”
他转身就冲了出去,后院也受到了波及,鸡鸭惊恐地缩在角落,地上能看到一些被啄食过的毒虫尸体。
趁着等待的间隙,苏老头又检查了一下李二狗老娘舌下的参须,那两根金黄的参须融化了一丝丝。
他稍稍松了口气,这婆娘的脉象虽然依旧微弱得可怜,但那股随时会断绝的死气似乎被强行吊住了一丝,不再像风中的残烛那么飘摇。
陈三罐很快就提着两只拼命扑腾的母鸡冲了回来:“鸡来了!”
苏老头抬起头道:“杀了取鸡冠血,要热乎的。”
“啊?”陈三罐又是一愣,杀鸡取冠血?这治法闻所未闻!但他看着苏老头凝重的眼神,一咬牙,也顾不得许多了,他找来了匕首,手起刀落!
“噗!”
温热的鸡血喷溅而出,陈三罐眼疾手快,用一个小碗接住从鸡冠上涌出的,颜色格外鲜红浓稠的血液。
“给她灌下去!”苏老头催促。
陈三罐捏开李二狗老娘的嘴,将那碗还带着体温,腥气扑鼻的鸡冠血强行灌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