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四人循着声音和墨玉的指引,拨开一丛茂密的蕨类植物,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骇人景象。
李二狗老娘如同从泥潭里捞出来的破布娃娃,瘫倒在苔藓石上,浑身是伤,口鼻不断涌出黑红的污物,眼神涣散,口中反复念叨着“活尸”和“瘴母吃人”之类的字眼。
而更让他们心胆俱寒的是,空气中,一股极其淡薄,却异常明显的甜腥气,正混杂着浓烈的腐臭,随着山风,幽幽地飘散过来。
那气味一闻就不对劲,宋家男人在闻到的一瞬间就变了脸色。
“爹!这味儿好奇怪!”宋金秋捂住口鼻,眼神惊疑不定。
宋老头迅速扫视四周环境,厉声喝道:“老大老三,快把她架起来离开这鬼地方,老二跟我断后,大家都用布捂住口鼻,快走!”
他撕下自己一块衣襟捂住口鼻,同时将另一块扔给二儿子。
墨玉蹲在不远处一块较高的石头上,浑身毛发炸立,冲着更深处的密林方向,发出持续不断的警告。
宋瑞峰和宋青阳也顾不得脏臭,忍着那刺鼻的气味,冲上前去,一人一边架起瘫软如泥,还在不断呛咳呕吐的李二狗老娘。
她的身体异常沉重,且不停地痉挛挣扎,口中含混地嘶喊着:“别碰我…鬼…瘴母来了…咳咳咳…呕…”
“张家的呢?张癞子媳妇在哪?”宋瑞峰费力地架着她急声问到。
“坑…土坑…变…变活尸了…吃…吃人…”她的眼神涣散,说话也语无伦次的,手指胡乱地指向密林深处,那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方向。
宋老头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看到一片光线几乎无法透入的黑暗林莽,那股气味似乎是从那里飘来的。
他心头一沉,知道事态远比想象的凶险,那地方现在绝不能去!
“先救人!离开再说!走!”宋老头握紧顶门棍,与手持斧头,同样用布捂住口鼻的宋金秋一起,警惕地注视着那片幽暗的密林,掩护着宋青阳和宋瑞峰架着人迅速向来路撤退。
墨玉跳下石头,紧紧跟在宋老头脚边,金瞳死死锁定着危险传来的方向,喉咙里的低吼一刻未停。
林间的光线愈发昏暗,来时被他们踩倒的草叶和折断的细小枝条,此刻成了唯一的归途标记。
沉重的喘息,痛苦的呛咳,压抑的呕吐声,还有墨玉持续不断的警告低吼,交织在这片死寂的山林里,每一步撤退都显得异常艰难和漫长。
那股若有若无的甜腥腐臭,如同跗骨之蛆,始终萦绕在鼻端,提醒着他们身后那片黑暗里潜藏的恐怖。
宋瑞峰和宋青阳几乎是架着李二狗老娘冲出后山的。
一出来,就有一股新鲜的草木清冽空气灌入肺腑,冲淡了那萦绕不散的味道,让他们因惊吓而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腿脚一软,三人踉跄着扑倒在通往后山小径的开阔坡地上。
李二狗老娘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软泥,整个人瘫在地上,口鼻间涌出的黑红污物在身下晕开一小滩,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她瞳孔涣散,对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反应。
后面两人紧随其后冲出山林,他们的脸色煞白,额上全是冷汗,但眼神依旧警惕地扫视着身后的幽暗,手中的顶门棍和斧头不敢放下。
宋老头扯下捂口鼻的湿布,对着村子方向用尽力气嘶吼:“来人——!快来人——!出事了——!”
吼声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太平村午后的宁静。
离后山最近的几户人家最先被惊动,门板吱呀乱响,从窗外看里头人影晃动,很快,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便由远及近赶了过来。
“怎么了?出啥事了?”
“是宋家兄弟!还有…天爷!那不是李二狗家的老娘吗?”
“咋弄成这样了?掉山沟里了?”
林里正拨开围拢过来的人群,一眼看到地上气息奄奄,浑身污秽恶臭的李二狗老娘,又看到宋家几人狼狈不堪的模样,心里惴惴不安起来:“宋老弟,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宋老头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心绪,指着身后阴郁的山林,声音沉重:“林里正,张家媳妇怕是陷在里头了!她们俩不知为何去了后山深处,遇上了瘴气!这婆娘…”
他指了指地上的李二狗老娘:“说是亲眼看着张家媳妇掉进一个恶臭冲天的土坑里,抽搐着就不动弹了!还有林子里那味儿熏得人脑仁疼!跟三罐说过的热瘴一个样!”
“瘴气?!”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惊恐像冰水一样浇在每个人心头。
瘴气吃人,沾之即死的传闻在这南疆之地如同跗骨之蛆,无人不惧。
“张家媳妇…没了?”有人颤声问。
“那…那这李婆子…”众人看着地上出气多进气少的人,眼神充满了恐惧和避讳,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快!先把人抬回去!”林里正到底是里正,他努力的强自镇定,喊上几个胆大的后生,“小心点!别沾上她吐出来的那些污秽!抬去宋家院子!让苏大夫给看看!”
众人七手八脚,找来两块门板,忍着恶臭,小心翼翼地将李二狗老娘抬了起来。
宋家几人互相搀扶着,跟着人群往村里走,墨玉跟在他们的后面,金色的竖瞳还在警惕着后山的方向。
宋家院子此刻早已乱成一团,女眷们听到了动静,早已将堂屋中央腾空,铺上了厚厚的干草和家中最破旧的褥子,苏老头也抱着他的旧药箱,面色凝重地站在一旁。
门板被抬进来,轻轻放下。那令人窒息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
“都散开些!留出空!”苏老头低喝一声,立刻上前蹲下。
他手指飞快地搭上李二狗老娘的腕脉,又翻开她的眼皮查看瞳孔,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脉象散乱微弱几近于无,瞳孔涣散无光,皮肤滚烫的吓人,口唇指甲隐隐透着青紫色,口鼻间涌出的污物带着浓重的甜腥腐气。
典型的瘴毒深重,攻入心脉之象,恐怕神仙来了都难救!
“爹!怎么样?”苏明华焦急地问,递上温水和干净的布巾。
苏老头沉重地摇了摇头,声音沙哑:“瘴毒入体太深,又受了惊吓奔逃,气血逆乱…难了。”
他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乌黑的解毒丸,捏开李二狗老娘的嘴塞进去,然后又抓起一把雄黄粉,仔细地撒在李二狗老娘口鼻附近和沾染了污迹的脖颈和手臂处。
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苏老头身上,宋瑞峰悄悄给妻子递了个眼色,又快速瞥了一眼角落的水缸。
苏明华会意,立刻起身去倒水,招呼着抬人的村民道:“来来来,都来喝点水,刚刚抬人过来的都辛苦了,安宇,去水缸里再打几碗清水来,给你爷爷他们都喝上一碗,压压惊!”
宋安宇应了一声,飞快地跑到水缸边,用葫芦瓢舀了满满几碗水。
去林子里的四人正觉得胸口发闷,头也有些昏沉,想着灵泉水应该能缓解一下这个症状,他们接过水碗咕咚咕咚大口灌了下去。
冰凉清冽的水一入喉,仿佛一股清泉瞬间涤荡了胸中的烦恶和残留的眩晕感,连带着呼吸都顺畅了许多,之前那种被无形重物压着的感觉减轻了大半,几人的精神明显一振。
“娘,给这位阿婆也润润喉咙吧,好喂药。”宋安沐端着一碗水走到娘亲身边小声说着,碗里的水看着清澈,却隐隐透着一丝温润感。
苏明华看了女儿一眼,瞬间心领神会,她接过碗,趁着苏老头用布巾清理李二狗老娘口鼻污物的间隙,小心地用布巾一角蘸了那碗里的水,快速地涂抹在李二狗老娘干裂起皮的嘴唇和舌头上一些,又就着菖蒲水,将化开的药丸一点点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