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钱婆子家屋后传来捶胸顿足的哭喊:“我家的冬萝卜苗啊!”
刚冒出嫩绿芽尖的菜畦,被糟蹋得如同被犁过一遍,湿润的泥土被翻得乱七八糟,嫩苗被踩踏得稀烂,混杂着某种野兽留下的腥臊粪便。
“我家的柴垛!”张大山此刻脸上也充满了惊怒。
他家院角辛苦堆码整齐的柴火垛半边塌陷,碗口粗的木柴被拱得七零八落,散落了一地,上面清晰地印着沾满泥污的巨大蹄印。
“院门!我家院门上有泥印子!”
“菜窖盖被拱开了!”
“晾的干菜全被糟蹋了!”
一大早,各家各户就陷入惊恐的发现和此起彼伏的哭诉中,整个村子笼罩着一片狼藉和惊惧。
宋家的小院里,气氛同样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宋安沐抱着墨玉,小脸煞白地站在自家新开垦的十五亩荒地中,那一片嫩绿此刻东倒西歪,泥土被翻卷,留下深深的拱痕和几个碗大的泥坑。
几株长得最水灵的菜苗被连根拔起,啃得只剩一点残梗。
墨玉在她怀里不安地扭动着,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宋金秋看着被糟蹋的菜地,眼珠子都红了,他猛地一脚踹在旁边的土埂上:“又是那群畜生!肯定是上次撞咱院墙没得逞,这次回来报仇了!”
他想起南迁路上遭遇土匪时,那股搏命的狠劲,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宋老头老脸苍白,他蹲下身捻起一点被翻出的湿润泥土,又仔细看了看那最大的蹄印:“错不了,肯定是那大公猪!它这是盯上全村了!”
宋安宇严肃着一张小脸,那小小的身体里,属于现代成年人的智力在飞速运转着,他仰头道:“爷爷,它们昨晚没撞院子,是咱家的院墙垒得结实,可村里的人家呢?它们下次再来,绝对会越来越大胆的,到时候村里人就危险了!”
事态比预想的更严重。
宋老头当机立断,立刻带着儿子们去找里正。
林里正被一群哭天抢地的婆子们围着,焦头烂额的不知如何是好。
这事情还没解决,宋家父子又带来了更坏的消息,林老汉听完后,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铛!铛!铛——!”
急促刺耳的破锣声猛然炸响,压过了所有的哭嚎和议论。
林里正站在村口石磨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道:“各家各户听着!后山野猪又下山祸害了!大伙都快到村口大树下集合!”
这锣声带着战场鸣金般的凄厉,瞬间刺穿了村民的恐慌。
男人们无论老少,心头都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一种大祸临头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脑门。
他们纷纷抄起手边能找到的武器,什么锄头,铁锹,顶门杠,甚至还有削尖的竹竿,带着一家老小,面色惊惶地涌向村口的大树。
树下很快就挤满了人,恐惧,愤怒,茫然交织在每一张脸上。
王婆还在哭她的鸡,钱婆子指着自家菜地的方向咒骂,很多村民也在诉说着自家的损失。
那巨大蹄印,被拱塌的柴垛,被啃噬的牲口残骸,种种迹象都指向同一个凶残的目标。
“那畜生鼻子上的疤还是上次撞咱家院墙,被我们用尖刺刺的!没想到它们还敢来!”宋金秋恨恨地说着。
他的话让周围几个汉子倒吸一口凉气,这记仇的野兽比普通的祸害还可怕十倍,会来报仇并不奇怪!
“我早上起来,看见院门上有泥乎乎的蹄子印!吓死人了!”一个年轻的媳妇搂着孩子,声音发颤。
“它们会不会晚上闯进屋里来啊?”有老人担忧地问。
“这没完没了的,可怎么活啊!”
恐慌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大家说着自己的担忧,气氛压抑而惶惑。
林里正站在石磨上,脸色严肃地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安静:“乡亲们都看到了!这野猪不是祸害一家两家,是盯上咱们整个太平村了!昨晚它们来了一次,谁知道往后会不会再来?躲是躲不过去的,咱们得想法子,把这祸害挡在村外!”
“对!不能坐以待毙!”张大山第一个吼出来,“里正叔,您说怎么办?咱都听您的!”
“是啊!得想法子!”
“跟它们拼了!”
村民群情激愤起来,但更多的还是茫然和恐惧,怎么拼?野猪皮糙肉厚,獠牙锋利的,人哪是它们对手?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一筹莫展之际,宋瑞峰站了出来。
他走到林里正身边,对着忧心忡忡的村民们说:“各位父老乡亲!野猪凶悍硬拼不是办法,咱们得用巧劲,让它们进不来,不敢来!”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宋老大,你有啥好法子?快说说!”张大山急切地问。
宋瑞峰环视众人,清晰地说出他的方案:“第一,挖深沟!沿着村子靠近山林的方向,牲口棚和菜园子这些野猪爱去的地方外围,挖出齐腰深的壕沟!让它们跳不过来,爬不上来!”
“第二,筑刺墙!沟后面用碗口粗的硬木,一端削得尖尖的,斜着深深砸进土里,一根紧挨着一根,形成一道木刺墙!这样野猪皮再厚,只要撞上去了也够它受的!”
“第三,挂臭蒿!山上有种臭蒿草味儿冲得很,野猪最讨厌这味道!咱们多割些回来,捆成把密密地挂在木刺墙和各家院墙篱笆上!熏它!”
他指向宋家院子方向:“第四,用石灰!咱家烧的石灰粉掺点水调成糊糊,厚厚地抹在木刺尖头和关键的木桩子上!那畜生要是还敢硬撞,蹭破点皮,石灰糊烧进去,那滋味,比刀砍火烧还难受!看它还敢不敢记仇!”
最后,他补充道:“第五,夜里点篝火,安排人手敲锣巡夜!野猪怕火光怕巨响!咱们人多,动静大,吓也能吓跑它们!”
这层层递进,步步设防的法子一说出来,村民们眼中的茫然和恐惧渐渐被希望和决心取代。
“挖沟!这法子好!看它怎么跳!”
“木刺墙!对!撞死它个狗日的!”
“臭蒿草我知道!味儿是冲!熏死它!”
“石灰糊?嘶…这招够狠!也够绝!宋老大,你这脑子是咋长的!”
“点篝火!敲锣!咱们人多,轮班守夜!”众人纷纷附和。
林里正听着,眼中精光闪烁,猛地一拍石磨:“好!宋老大这法子周全管用!就这么办!”
他开始分派任务:“张大壮!柱子!你们几个力气大的,带上家伙,负责在村西头靠山这边,还有牲口棚集中那片挖深沟!照着齐腰深挖!”
“铁蛋!二狗!你们带人去村后林场边砍硬木!要碗口粗的!砍回来削尖!跟着挖沟的进度,沟挖好一段,刺墙就筑一段!”
“王婆!钱婆子!你们带着婆子,去后山坡安全的地方割臭蒿草!有多少割多少!越多越好!”
“宋老弟!麻烦你带着几个手稳的,在宋家院子调石灰糊!按照刚才说的调稠点!等刺墙筑好了往上抹!”
“后勤队就交给各家妇人们,你们在家烧好热水,蒸好馍馍!不能让干活的汉子们饿着冻着!”
“剩下的青壮跟我一起规划路线,准备锣鼓火把!等防御工事弄好,咱们就排班守夜!”
林里正的分派清晰有力,村民们找到了主心骨,心态也变了。
“听里正的!”
“挖沟去!”
“砍树!”
“割臭蒿!”
“回家拿家伙什!”
恐慌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同仇敌忾的激昂,村民们大声应和着,迅速行动起来,各自奔向自己的岗位。
锄头铁锹的碰撞声,呼朋引伴的吆喝声,急促的脚步声,瞬间打破了冬日的沉寂。
太平村这台沉寂已久的机器,为了守护共同的家园,全力运转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