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透过窗棂,给叶英家的土坯墙镀上了层暖融融的金边。
林苗把最后一个鼓鼓囊囊的木箱拽进屋,额角沁出的细汗被她抬手抹了把,笑着冲迎上来的叶英摆手。
“可算弄完了,广州货是真沉,英姐,你过来瞧瞧这料子,绝对值当。”
叶英刚把女儿恬恬从里屋哄出来,小姑娘扎着两个羊角辫,好奇地盯着地上散落的袋子直眨眼睛。
林苗见状眼睛一亮,忙从随身的帆布包里翻出两个叠得整齐的纸包。
“英姐,先别急着看货,先看看给你们娘俩带了好东西。”
她把印着细碎兰花的纸包递给叶英:“特意给你挑的连衣裙,广州那边时兴这样的收腰款,你身段好,穿这个准好看。”
又拿起另一个印着小熊图案的纸包蹲下身,冲着恬恬晃了晃:“还有我们恬恬的,粉嘟嘟的小纱裙,转起来像小蝴蝶似的。”
恬恬的眼睛瞬间亮了,小奶音脆生生地喊:“谢谢苗姨!”
叶英也红了脸,摩挲着纸包边缘嗔怪:“你进货就够累了,还惦记着这些。”
嘴上这么说着,脚步却不停,笑着拉着恬恬进了里屋。
没一会儿,母女俩换了新裙子出来。
叶英穿的湖蓝色连衣裙衬得她肤色白皙,收腰设计勾勒出温婉的曲线,平日里总带着些疲惫的脸上漾着羞怯又欢喜的笑。
恬恬的粉色纱裙更是让她美得转圈,裙摆扬起时像朵盛开的花,逗得林苗直拍手:“我们恬恬真是小美人!”
正说着,院门口传来脚步声,林海探着脑袋进来,看到屋里的情形嘿嘿笑:“我就猜姐你肯定在这儿。”
林苗起身打量他,见弟弟穿着干净的的确良衬衫,头发也梳得整齐,比之前的毛躁样沉稳不少,忍不住点头。
“不错啊,装修的事儿盯得挺好,我看了铺子,比预想的还像样。”
林海被夸得耳根发红,挠着头傻乐:“都是应该做的,姐你放心。”
叶英端来茶水,几人坐着聊了会儿广州的新鲜事,林苗和叶英便起身准备整理货。
木头箱子一打开,各式各样的衣服涌出来,有的确良衬衫、喇叭裤、连衣裙,还有印着时髦图案的T恤,看得叶英眼睛发亮。
“我去借个熨斗来,有些衣服得熨烫下才好看。”叶英说着就往隔壁走,没一会儿拎着熨斗回来。
林海主动搬来小桌子,又去烧热水,林苗则负责分类整理,三人分工默契,说说笑笑间,原本堆成小山的衣服渐渐变得整齐,连衣架都一一挂好。
“就定两天后天开业吧,”林苗拍了拍手,看着整理好的货盘算,“这两天再拾到拾到,就差不多啦。”
叶英笑着应下,留了姐弟俩吃晚饭。
糙米饭配着炒青菜和一碟腌萝卜,简单却温馨。
饭后林海送林苗回部队家属院,刚到楼下,就被林苗叫住:“别走,上来坐坐。”
林海心里咯噔一下,琢磨着是不是大哥林川的事,总不能是自己事,这些日子他是真的很听林苗的话。
跟着上楼时脚步都有些沉,进了屋见林苗没说话,他赶紧主动交代:“姐,大哥这些日子真没出去赌,在郊区收农副产品呢,天天忙得早出晚归的,我天天盯着,保证他这次能改。”
林苗没应声,转身进了卧室。
林海站在原地,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摸不准姐姐的态度,只能乖乖等着。
片刻后林苗出来,手里多了个精致的硬纸盒子。她把盒子递过来:“拿着。”
林海迟疑地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躺着块锃亮的男士手表,银色的表带配着银色表盘,在灯光下闪着细腻的光。
他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姐,这……这是?”
“给你的。”林苗看着他傻愣愣的样子忍不住笑,“奖励你这些日子靠谱,把铺子盯得好,人也稳重多了。”
林海脸涨得通红,忙把盒子推回去:“这太贵重了,我哪能用这个?白瞎了,给姐夫戴正好。”
“季砚秋有别的,”林苗按住他的手,语气认真,“你如今也是干正事的大小伙子了,该有块表看时间。这是在广州买的,没那么贵,拿着吧。”
林海看着姐姐眼里的真诚,终于把盒子收下,指尖都在微微发颤,连声道谢。
可他转眼又想起什么,小声问:“那……大哥有吗?”
一提林川,林苗的脸沉了几分,没好气嘴毒地说:“他?欠我的钱还没还呢!不催他还钱就不错了。这次我必须让他长长记性才好,否则以后害人又害己。”
说着就往门口指,“你也赶紧走,别在这儿气我。”
林海吓得一缩脖子,不敢再多说,转身要走时又想起什么,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牛皮纸包放在桌上:“姐,这个给你,补血的。”
说完不等林苗反应,一阵风似的溜了。
林苗看着桌上的纸包,拆开一看是满满一袋红糖,在这物资还不充裕的七十年代末,算得上稀罕物了。
她心里一暖,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卧室墙角——那里放着个深色布袋,里面是给季砚秋带的礼物。
上次管季砚秋借钱,季砚秋二话不说就同意借了,这份情总得还。
只是昨天晚上回来太晚忘记了,今天早上醒来,季砚秋又去部队忙了,到现在还没见着人影。
林苗拿起红糖袋子,轻轻叹了口气。
窗外的月光爬上窗台,给屋里的物件都蒙上了层柔和的光晕,她指尖摩挲着布袋边缘,心里默默盘算着,等下次季砚秋回来,得好好跟他说声谢谢。
林苗将给季砚秋的礼物仔细收进衣柜最深处时,白晚梅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里映出的那张清丽面孔出神。
黄铜镜边缘的雕花被摩挲得发亮,镜中人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昨天在火车站门口,季砚秋接过林苗手中的行李那自然又护着的姿态,林苗还记忆犹新。
她实在想不通,不过是季砚秋去南方出趟差,怎么回来就变了个人?
仅仅只是责任感太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