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林苗?”刘天明虽说嘴上这么说着,却也凭借一些细节看出了此人确实是林苗。
她的眼睛很特别,一双杏眼,又圆又亮,倒是和印象中的一模一样。
林苗不觉得唐突,刘天明这反应不正说明了她的减肥成果十分有效果么?
她理了理的确良衬衫,笑道:“如假包换。刘老板,胖子都是潜力股。”
家属院里不少人平日里也没工作,这会儿看到有人来找林苗,都探出头来,七嘴八舌。
“怎么又有男人来找林苗?她可真有出息了。”
“难怪成天嚷嚷着减肥,原来是去吊男人了。”
说话的正是周大娘,林苗冷冷剐了她一眼,冷笑:“老太太,你要是再造谣,小心我告你诽谤!”
周大娘嘟囔几声,回屋去了。
林苗重新看向刘天明:“刘老板,你找我有事吗?”
“是这样,我最近书店要进新书了,想让你帮我掌掌眼。你放心,车费和选书费我一定不少你!”
刘天明看起来也是爽快人,林苗一口应下了。
她本来也打算去市里的百货大楼逛逛,看看服装样式,再问问价格。
如果能顺道挣点儿外快,那再好不过了。
刘天明大腿一拍,嗓门洪亮:“成!那敢情好!”
“林苗妹子,咱明儿一早就走!早上七点整,大院门口,头班车,你看中不中?”
“没问题!”林苗答得嘎嘣脆,不带半点犹豫。
送走脚步带风的刘天明,林苗回屋关上门,心口那股子热气儿还是突突地往上顶,按都按不住。
这回进城,帮刘天明挣外快是一茬儿,更要紧的是,她自个儿的服装买卖头一遭实地踩点儿!
原主啊原主,你这盘死棋,看我给你盘活了!
第二天,天还灰蒙蒙的,露水珠子挂在草尖上,林苗已经等在大院门口了。
没多会儿,刘天明蹬着他那辆“二八大杠”来了,后座两边各捆着个鼓囊囊的大麻袋,一看就是预备装书的。
“嚯,林苗妹子,你可真够早的!”
刘天明跳下车,脸上堆着笑,目光落在林苗身上,还是忍不住咂摸了一下。
瘦下来是真不一样,水灵得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哪还看得出原先的影子。
两人挤上开往市里的公共汽车。
车上人不多,找了后排双人座坐下。
车子是老解放底盘改的,开起来哐当哐当响,颠得人屁股离座。
颠簸中,刘天明憋不住话头。
“妹子,你可真是这个!”他跷起大拇指。
“瞅瞅你现在这模样身段儿,走出去,说是省城文工团下来的都有人信!神了!”
林苗抿嘴乐了,摆摆手:“刘老板快别捧我了,哪有那么夸张。”
“就是管住嘴,迈开腿,饿得心慌就灌白开水,没啥稀奇的。”
她话头一转,顺势问道:“刘老板,你常跑市里头,熟门熟路吧?”
“那最大的百货大楼在哪个地界?还有卖布的场子,离得远不远?”
刘天明一听这个,劲头更足了,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熟!咋不熟!百货大楼就在市中心那块宝地儿,下了车,腿儿着也就十来分钟,气派得很,玻璃门锃亮!”
“布匹市场嘛,得往南城根儿去,得再倒一趟车。那地方,嚯,大着呢!天南海北的料子堆成山,就是人多手杂,得会磨嘴皮子砍价,不然准挨宰!”
林苗听得仔细,默默在心里画着地图,把刘天明说的每一处都烙了个印。
一路颠簸摇晃,个把钟头后,车子喘着粗气进了站。
两人不敢耽搁,紧赶慢赶,直奔市里最大的图书批发市场。
刚踏进市场门,一股子混合着油墨、新纸浆、还有旧书灰尘的独特气味就冲进鼻子。
刘天明以前虽然老来进货,但不知道咋的,今天人格外的多。
“妹子,咱…咱从哪儿下手?”
林苗扫了一圈。
她没理会那些围满人的武侠、言情摊子,拉着刘天明的胳膊就往里挤。
“刘老板,这些书走量快是快,可利太薄,压价也难。咱得找点不一样的。”她脚步停在一个人稍少的摊位前,上面多是些讲技术、科普的书。
林苗随手抄起一本《晶体管收音机原理与维修》,哗啦啦翻了几页,问摊主:“老板,这本,咋个批法?”
摊主报了价。林苗没还价,直接对刘天明说:“这书,先拿五十本。”
刘天明眼睛瞪圆了:“五…五十本?这…这冷门玩意儿,能有人要?”他指着那拗口的书名,一脸怀疑。
“刘老板,现在年轻人结婚,谁家不讲究‘三转一响’?收音机可是大件儿!”林苗声音不高,却透着笃定。
“东西金贵,坏了咋办?送修花钱又麻烦。”
“这书,就是教人自己拾掇的,保准是刚需!”
她又麻利地挑出几本《科学养鸡》、《快速养猪法》,捻了捻书页:“城里人用不着,可乡下地方大着呢!想致富的,就指着这些‘财神爷’!”
接着,她又领着刘天明七拐八绕,钻进一个冷清的角落。一个摊子孤零零摆着,卖的都是些旧的外国杂志画报,摊主靠着墙打盹。
林苗拿起一本封面印着金发碧眼、穿着大胆洋装的模特的旧杂志,快速翻了两下,冲刘天明狡黠地眨眨眼:“刘老板,信我一次。这里头写啥不重要,关键是这画儿!”
她用指尖点点那鲜艳的封面。
“城里那些爱俏的小年轻,稀罕的就是这个!”
“买回去往墙上一贴,比那老掉牙的年画,时髦一百倍!价钱还好谈。”
刘天明从开始的将信将疑,到看着她选书时那股子利落劲儿和透亮的眼光,心里的秤砣一点点偏了。
再听她句句都在点子上,分析的入情入理,那点疑虑早飞到了九霄云外。
林苗说搬哪摞,他就吭哧吭哧地扛起麻袋装哪摞,心里头只剩下一个服字!
这妹子年纪不大,眼毒心亮,简直是把人心里那点小九九都摸得门儿清!
不到俩钟头,两个大麻袋塞得满满当当,死沉死沉。
刘天明掂量着分量,心里噼里啪啦打着小算盘,这一趟回去,赚头少说能翻两番!
“林苗妹子,你可真是…真是我的活财神啊!”
林苗拍拍手上的灰,刚想说“齐活了”,眼风一扫,却被市场最里头一个偏僻角落的摊位勾了过去。
那摊位跟周围热火朝天的景象格格不入。
摊主是个干瘦的中年男人,穿着件明显大一号的旧中山装,袖口磨得起了毛。他不像旁边那些扯着嗓子吆喝的,就那么直挺挺地坐在一个小马扎上,像截枯木头。
地上铺着一块脏兮兮的蓝布,上面只摆着寥寥三五本线装书。
那书,纸页是透着一种刻意均匀的焦黄,装帧是古色古香,看着就很有年头。
刘天明也瞧见了,做书生意的人,谁心里没藏着个“捡漏”的梦?
淘到本孤本善本,那可就发了!
他眼睛一亮,脚底板像抹了油,抬脚就要往那边凑。
“刘老板!”林苗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肘,力道不小。
“他是设套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