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苗话音才落,刚才还在板车上半死不活的孙文弹射似地坐起身。
盖在身上的破烂棉被顺势滑落在地。
他瞪大眼,指着林苗怒吼:“你少特么的胡说八道,老子底干净得很。”
喊得倒是大声,可谁都听得出来,他言语之中都是不安。
毕竟,孙文可是这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混子。
身上背过的案底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他的底要是干净,这世上就没有底不干净的人了。
林苗也不吃他这一套,环抱双臂,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中气十足,这不是挺精神的吗?哪里摔坏了?”
孙文一下想起自己现在可是个摔得连床都下不来的人,怎么能如此面红耳赤和她对峙呢?
他想重新躺回去,伸手一抹身上空荡荡的,低头就见那又破又脏的被子蜷成一团缩在地上,里面的棉絮都露出来了。
刚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再让他捡起来重新躺回去,却是怎么也做不出来了。
“孙文。”林苗轻笑,像是看不出他的窘迫,没事人似地问,“你要真不舒服得早点去医院,要不我现在就报案,立了案咱们都好安安心心地去医院检查啊。”
听到这话,孙文更是气得鼻梁不停往上蹙,一双眼睛冒火地盯着林苗,恨不能把她抽筋扒皮。
偏对面的女人像是没感觉到,嘴角还是噙着笑,淡淡然地看他,叫人一点错处也挑不出来。
“孙文,你还去不去医院啊?”人群里有人起哄。
也有瞧不上孙文的人狠碎:“呸,连个女人都欺负,死人渣。”
孙家母子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难看得厉害。
片刻后,孙文沉着脸从板车上跳下来,也不推车,踩着那床破褥子撩开人群,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周大娘见状,一边大喊着儿子,一边手忙脚乱,捡起褥子放在车上,费劲地推起板车小跑去追孙文。
眼看孙文对自家老母亲都这么冷血,众人对他的意见更大。
同时,看向林苗的眼神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变化。
这胖女人如今是变了。
遇到事再不像从前似的就知道撒泼打滚。
刚才那番行为有理有据,进退得当,行为举止之间非但不像个村野乡妇,倒是多出些名门大家的做派。
难不成是在季家熏陶久了,近朱者赤?
“得了。”
林苗知道看热闹的人怎么想。
她也不介意,只是摆摆手:“时候不早了,各位婶婶们再不回去做饭,自家男人回来可要饿肚子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众人这才作鸟兽状散去。
林苗要回去的时候,余光一扫,看到不远处板板正正站着的小吴和季砚秋。
季砚秋没穿军装,上半身穿着件白色衬衫,衣袖半挽,露出肌肉线条分明的小臂,下半身是蓝色工装裤,腰间还系了条棕色皮带。
往那一站板正利落,除去军人特有的凌厉感外,还有股子书香门第出来的儒雅气。
不得不说,这男人不管是外貌还是气质都很出众。
即便是没什么感情,可摆在家里看也是赏心悦目啊。
林苗不自觉叹了口气。
都怪原主不争气啊。
这么好的苗子,可惜,没法留在自己身边欣赏了。
她思忖的功夫,小吴已经快跑着迎上来,将季砚秋的来意说清。
林苗拿了单身宿舍的钥匙,但毕竟不熟悉部队。
季砚秋担心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亲自来送林海和林川去宿舍住。
林苗撇撇嘴角。
他是怕自己镇压不住林海林川,给他和季家丢脸吧?
不管怎么说,有季砚秋出面,林家两兄弟虽然对让他们住单身宿舍的安排多有不满,却也没敢拒绝,收拾好东西,一人一个包,规规矩矩地跟着小吴上了车。
林苗矮下身子也要往车里钻,胳膊突然被抓住。
她别过头。
夕阳西下,温暖的阳光从身后笼在季砚秋身上,将他面庞凌厉的线条变得柔和不少。
“你坐我的车。”他不由分说,将她从车上拎下来,直接拽到自己车旁,打开副驾的门,把她塞了进去。
林苗是个大吨位体重,坐进车里的时候,车都上下猛地晃动。
可他刚才拎她的时候一点不费力,就像是在拎小鸡崽子……
一路上,季砚秋沉着脸只顾开车。
折腾了一整天,林苗也早就累了,根本不想说话,靠在车上假寐。
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的车里突然响起道低沉的声儿:“你会俄语?”
林苗朦朦胧胧都快睡着了。
听到这话疲惫不堪地打了个哈欠:“会一点。”
季砚秋挑眉:“我怎么不知道?”
他当然不知道了!
会俄语的是自己又不是原主。
可这话林苗不能同他说。
她又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回:“我们结婚后连面都没见几次,你当然不知道了。”
季砚秋眉心的川字加深些,转头看她。
林苗刚打了个哈欠,生理反应引起的眼眶发红,眼圈里包着层泪。
水汪汪亮晶晶的,一下就落在季砚秋眼里。
她这是在委屈?
想起刚才周大娘说她的那些话。
刻薄难听。
哪有女孩能受得了别人那么说自己?
他不在的这些年她就是听着那些话在过日子?
也难怪她越来越尖酸刻薄,泼辣蛮横。
若是换个人估计会比她还要野蛮。
她到现在才流露出几分委屈感,已经很坚强了。
想着想着,季砚秋居然对她生出些许愧疚,沉着声音道:“这次出差回来后我们好好聊聊。”
一听这话林苗就打起十二分的警惕。
他们之间除了离婚还有什么好聊的?
这男人一天之内在她身边出现了两次。
每一次都不忘旁敲侧击和她聊离婚的事。
看来原主真是把他气狠了,一点挽留的余地也没有。
她得抓紧时间,尽快给自己找好退路,好聚好散地离婚。
“好。”林苗心有所思,低下头闷腾腾地应了声。
她这副表现落在季砚秋眼中就成了委屈得话都不想说。
虽然当年是她算计了他。
可是他娶了她,又对她不闻不问,连她生病都不知道,还任由旁人这么欺负她。
他是不是也有点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