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筠寻遍了京城的大夫,只是每个人说的话都是一样的。
秦昭死了。
是真的死了。
他这一整日,都紧紧抱着秦昭的身体,感受到怀里人的体温凉到极致。
她安安静静的躺在自己怀里,不再有羞赧、不再有温婉,只剩一具冰冷的尸体。
秦明珠只觉得怒从心起。
她站在房里,恨恨的看着床上紧紧抱着死人的陆青筠。
他就这样抱着一具尸体待了一整日,管家说要准备葬礼,陆青筠偏不许,说秦昭没有死。
看着榻上俊美的男人低头亲吻着秦昭的额头和血色尽失的唇瓣。
秦明珠只觉得恶心至极。
她攥着手心,美眸中是一闪而过的嫉恨,不过很快,她莞尔一笑。
没关系。
伤心只是一时的。
可这样的认知还是让她觉得恼火,陆青筠竟然真喜欢上秦昭这个小贱人了。
活人真的能比过死人吗?
翠翠一直跪在床边低声哭泣。
秦明珠听着她哭哭啼啼的声音只觉得烦死了,不由得撇了撇唇,朝她翻了个白眼。
“青筠,你别难过了,逝者已逝,昭儿泉下有知,定然会释怀的。”
“昭儿死了,她已经不在了……”
“闭嘴!她没有死!”
陆青筠忽然一声怒喝,将秦明珠吓了一跳,身子不由得发抖。
“青筠,你……”
“侯爷,侯爷……忠勇侯世子夫人来了。”
管家急匆匆跑进来,不停的朝他躬身行礼。
“她来做什么?”
陆青筠闭了闭眼,抱着秦昭的手紧了紧,声音沙哑的很。
“她说……她说……”陆管家吞咽着口水,颤颤巍巍的开口。
“殷夫人说,要来带走夫人的尸体。”
闻言,陆青筠骤然抬眼,眸子越来越沉。
薄唇阖动,还未开口,就看到门外缓缓走近的纪璇。
只见她身着素色襦裙,领口袖口压着雪白滚边,未曾缀半分饰物,墨发仅用一根银簪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衬得那张本就清瘦的脸愈发苍白,墨玉般的双眸蒙着一层水雾,此刻看起来通红至极。
纪璇站在门外,视线落在榻上气绝身亡的秦昭,喉间发紧。
“昭姐姐……”
她哽咽着开口,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纪璇也没顾及陆青筠是否应允,迅速跑进去,跪坐在床榻边,伸出手,指尖轻颤着,缓缓握住秦昭冰凉的手。
“陆侯,你真是好狠的心,你们镇远侯府真是好狠的心!”
纪璇哽咽着开口,仰头看向眼前面色苍白,胡茬杂乱生长、满眼疲惫之色的男人。
“陆青筠,三年你都没有正眼瞧过秦昭,如今你将她抱在怀里做什么?她死了,你倒是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是在做戏吗?”
“她被人诬陷、被你母亲惩戒、当众羞辱验清白、被你亲手打掉了孩子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你在陪着这个毒妇!”
纪璇伸手指着一旁的秦明珠。
秦明珠愣了下,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指节绞紧帕子,“殷夫人,你可不要含血喷人!”
“陆青筠,她骗你假孕陷害秦昭,你愤怒交替失手打伤了秦昭,事后你得知真相,你做了什么?你对你的第一个孩子有过愧疚吗?”
纪璇冷笑连连,只觉得眼前的陆青筠虚伪至极。
“你对秦明珠次次纵容忍让,无非就是因为她从前救过你是不是?”
闻言,秦明珠脸色陡然一变,下意识看向纪璇。
这事儿……她怎么知道的?
陆青筠拧着眉,偏头看向纪璇,眸中一片赤红。
“陆青筠,我不妨告诉你,救你的、帮你的根本就不是秦明珠!是秦昭!是你死去的妻子。”
“是她顶替了秦昭,你认错人了!”纪璇厉声说着,恨恨的看着眼前的陆青筠。
“青筠!不是的!她在胡说八道!”秦明珠脸色忽然变得惨白起来,不停的摇头摆手。
纪璇心中冷笑,死死看向秦明珠。
其实这事儿秦昭自己都不知道。
她也是上辈子听说的,陆青筠是在秦昭和孩子都死后彻查才得知了真相,可为时已晚。
大约就是小时候陆青筠被父亲妾室所害遇险,不能言不能语听不到也看不到。
秦昭当时救了他。
后来秦明珠冒名顶替了她的身份。
陆青筠知晓真相后像疯了一样,一心在战场上厮杀,直接精疲力尽被俘后自刎。
“陆青筠,你不是蠢人,你也不是眼瞎,你只是不敢相信,你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女人是个冒牌货。”纪璇攥紧手心,哽咽着开口。
“她说的……是真的?当初救我的人不是你?是……秦昭?”陆青筠只觉得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他转过脸,凌厉如刀的目光直直落在秦明珠精致的脸上。
“她在胡说八道!是她胡说八道!青筠,不是的。”
秦明珠拧着眉,蓦得偏头看向纪璇,“纪璇,你凭什么这么污蔑我,就是我救的青筠!我没有顶替任何人。”
“这就是证据。”
原本跪在边上的翠翠忽然仰起头,缓缓从怀里掏出一枚木雕的小狐狸。
陆青筠看清她手上的东西后,脸色陡然一变,“这是……”
“侯爷,原本我也不知道这事,若非殷夫人提醒,我自己也没想到……难怪我家小姐这般珍视这个小狐狸。
她自己说的,是幼年落难时,一个很珍贵的人送给她的,想来是侯爷亲手所刻吧。”
纪璇的视线落在翠翠手上的小狐狸上。
原来这就是上回跟秦昭一起绑架时弄丢的那个小狐狸。
当时步小心偷了秦昭的钱袋,把钱留下,把东西丢了,后来又亲自找回来还给了她。
秦昭估计也没想到从前跟陆青筠有过交集,也不知道她被秦明珠顶替了。
翠翠将小狐狸递给陆青筠。
陆青筠看着手心里的木雕,只觉得手不停的在颤抖,这上面的纹路的确是他亲手所刻。
小狐狸底下还有一个字。
六。
其实是陆。
但那时他的眼睛也看不见,陆字对他来说有些复杂,所以才刻了一个六。
“明珠,我问过你,可你对那段日子总是闭口不谈,原来,你真的在骗我。”
“也是,纪璇说的没错,我不是蠢,我只是不敢去探寻真相罢了。”
陆青筠闭了闭眼,泪水顺着眼角落下。
“青筠,不是的,她……她在说谎,就是……”
“你还在狡辩!”
陆青筠厉声呵斥道,死死盯着她。
“你一直都在骗我!假孕!甚至那晚酒后我根本没有碰你,是你脱光了躺在我身边……让我误以为碰了你。”
“酒后乱、性是什么感觉,我很清楚!”
“我一直隐忍不发,都是因为你年少于我有恩。”
陆青筠沉声说道,脸色却越来越冷。
“宋朝阳,把她给我关起来!”
“青筠!不要!”秦明珠看着陆青筠眼底嗜血的模样,脸色变得惨白至极。
宋朝阳闻言,立刻上前捉住了秦明珠的手腕,将她拽了下去。
隔了好远,纪璇还能听到秦明珠的惊呼声。
“陆青筠,你现在做什么都晚了,昭姐姐已经死了,孩子也已经死了,你永远亏欠她!”
“我今日来,就是问你要人!”纪璇对上他的眼,语气沉了几分。
“秦昭的尸体我要带走,还有和离书!她死前心心念念便是同你和离!”
“不可能!我不可能把她的尸首给你!我也不会跟秦昭和离,她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衣冠冢上也只能是我陆青筠之妻!”
陆青筠看向纪璇,眼神愈发冷漠疏离。
“纪璇,这是我镇远侯府的事情,轮不到你一个外人在这里指手画脚!”
“你……”
纪璇捏紧手心,冷笑一声,“那你准备让她死后也不得安生吗?”
“她生,是我的妻子。她死,亦是我的妻子。我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带她离开。”
陆青筠扯着唇角,看向怀中血色尽失的女子,他缓缓低头,薄唇贴在秦昭冰凉的额头上,泪水啪嗒落下滴在她的脸上。
纪璇心中不禁冷笑,看向他的眼底满是鄙夷,她扯着唇瓣,声音低哑。
“那你有没有问过秦昭,想不想再做你的妻子?她不想了,甚至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再想见到你……她恨你!”
话音落下,不再看陆青筠苍白无力的脸庞,纪璇转身往外走去,却在大门口遇到了一身同样素色玄服的萧裕。
萧裕看到她哭红的双眼,眉心微动,缓缓开口,“你……也节哀。”
他听说过秦昭跟纪璇关系还不错。
纪璇没有应声,越过他径直离开。
萧裕皱着眉,想要上前,卓越迅速上前挡住他,冷声道:“燕王请自重。”
“纪璇,你别太难过了……”萧裕突然喊住她。
纪璇脚步顿了顿,僵硬的扯出一抹笑,“王爷何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继续哑声道:“醉月坊、卫喆、卫钧天……都在你们的预料中,难怪那时你也在,难怪我去皇宫你拦下我……”
闻言,萧裕手心收紧,脸色陡然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