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当夜,冷情权臣跪求父凭子贵》 第一章 三个月后,她会被夫君抛弃 云歇雨罢。 “你这模样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无趣。” 原本掐着她腰的男人蓦然抽身,声音清冷沉稳。 纪璇的身子一软,不禁颤抖着,她下意识攥紧锦被,缓缓睁开双眸,情潮余韵还未散去,眼里泛起水雾。 她缓了缓,思绪清醒了几分,偏过头,目光落在床榻边上背对着她正在更衣的殷绪。 纪璇盯着殷绪冷硬俊朗的侧脸,跟刚才沉浸情事的男人全然不同。 男人向来不是重欲之人。 应该说,他的重欲从来不是对她。 他同她圆房,只是发泄纾解欲念。 她在房事上也不痛快,只知道予取予求,默默承受着,不会那些勾栏做派,也瞧不上那些搔首弄姿的娼妇。 可偏偏,在殷绪这里,她总觉得自己还不如娼妇,每次同房都像上刑一般。 他要来了,她就只能乖乖脱干净躺在榻上等着他“临幸”,忍受着来自殷绪的羞辱。 “殷绪。” 纪璇声音有些哑,她缓缓坐起身,薄如蝉翼的锦被顺着她的动作滑落下去。 殷绪闻声看向她,喉结微动,眸光深邃暗沉。 见他盯着自己,纪璇下意识的撩起被褥将自己裹了起来。 瞧见她的动作,男人眉心微动,抿着唇。 “有事?” 纪璇对上他的眼睛,神色自若,她手心紧紧攥着锦被的一角,像是思量了许久,沉声道。 “我想和离。” 闻言,身前的男人眼神骤然一变,眸光冷漠至极,薄唇紧抿成一条线。 殷绪打量着床榻上的人。 纪璇直勾勾的盯着他,不像往常一样低眉顺眼,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的模样。 房中静了许久。 殷绪勾唇一笑,带着几分轻蔑不屑。 “纪璇,这是你的新把戏吗?因为我最近冷落了你,所以你就耍小性子,欲擒故纵?或是我那精于算计的岳父大人教你的?” 纪璇舔了舔干涩的唇瓣,自嘲一笑。 “是我自己决定和离的。与我爹爹无关,你不必这般冷嘲热讽。” “真是你自己想和离?”殷绪嗤笑着,言语里满是讥讽。 纪璇应声,咬了咬牙:“是。” “呵。” “你不觉得可笑吗?当时可是你跟我的岳父大人费尽心思算计来的这桩婚事。 这两年,你头上冠着世子夫人的头衔,享尽侯府的荣华富贵。现在,却因为我近日冷落了你,觉得日子过得不如意,所以提出和离来逼我威胁我向你妥协?天底下怎么什么美事儿都让你给占了?” “嗯?” 殷绪半眯着眸子,挑眉看向她,眼底满是嘲弄。 纪璇垂眸,紧抿的唇瓣微微轻颤。 他说的不错。 这场婚事是算计来的。 她和殷绪是青梅竹马,早有婚约,但他早年离京四处求学问道。 直至两年前侯府与纪府要求二人履行婚约,殷绪才回京。 而他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找到她,商议退亲。 她从小便心系他,自然不愿退亲。 父亲得知后便设局谋划,设宴请他来府上喝酒后,给他下药送到了纪璇房中,后带人捉奸逼婚。 殷绪认为是她撺掇逼迫父亲,所以成亲后才会那般怨恨厌恶她。 “你若自请下堂,我还能高看你几分,我没有给你一纸休书已经算仁至义尽,你竟敢同我提和离二字?” 见她不语,殷绪继续开口,声音愈发森冷。 纪璇脸色有些难看,她死死咬着下唇。 果然,殷绪是懂得怎样羞辱她的。 自古以来,夫妻和离皆是自愿协商,一别两宽,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可殷绪却说她只配下堂,她连提和离的资格都没有。 “好啊。” 纪璇忽然笑了笑,她抬眼望向殷绪,眼底满是讥诮凉薄之色。 “那我自请下堂。既然世子不愿同我和离,不想我体面离开侯府,那就烦请世子您给我一纸休书。” 听着她的话,看她认真的模样,殷绪蹙着眉,细细打量着她。 很快,他甩了甩袖子,眸光清冷。 “不早了,你早些歇息,今夜这番话,我权当你没说过。这些日子是我冷落了你,近日我得了一些有趣的玩意儿,过后让人拿给你,你莫要再闹了。” 殷绪的声音很温柔,但他的言语之间满是不耐烦。 见他要走,纪璇固执道:“殷绪,我知道你也想同我和离。” 殷绪脚步微顿,虽不语,但已然默认。 见状,纪璇惨然一笑,强忍下心里的酸涩。 “我知你厌我憎我。” 她继续道。 还知你三个月后就会为一个女人抛弃我。 只不过,这句话,纪璇终究没有说出口。 今夜两人说的话甚至快赶上一年半载说的话了,同她“聊”了那么久,男人早已失了耐心。 “早些歇息。” 殷绪言简意赅,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他拉开门,又重重的关上,像故意宣泄心底的怒火一般。 原本在房外候着打盹儿的丫鬟流苏也被他吓了一跳。 流苏因为困意打了个盹儿,本就没有站稳。 此刻又被他吓得往后跌去,她下意识伸手拉住了男人的胳膊,堪堪攀住他的双肩,同他撞了个满怀,才没有往后倒去。 很快,她看着殷绪越来越冷漠的脸,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姑爷息怒,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流苏赶忙跪在男人脚边。 “狗奴才,滚开!” 他心里本就不痛快,偏偏又碰上个没规矩不长眼的。 “姑爷饶命。” 殷绪听着那一声“姑爷”,眉心微动,他垂眸,视线落在跪在自己脚边唯唯诺诺、双肩因为害怕而忍不住发抖的丫鬟。 “阮流苏。” 殷绪沉声,神色更冷。 她是纪璇的陪嫁丫鬟,和她情同姐妹。 而且。 这府里。 独独她,唤他一声“姑爷”。 第二章 她输给了自己的丫鬟 “奴婢在。” 流苏恭敬回话,努力稳住心神,声音轻的像羽毛飘落,她低垂着眼睑,厚重的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 殷绪睨着她,眸色幽深如一汪深潭。 “你向来与她亲近,那就告诉她身为世子夫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莫要丢了侯府的脸面。” 男人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似乎也刻意让屋里的纪璇听见。 纪璇听着房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唇角泛起一抹苦笑。 “吱呀”一样,房门被人推开,又轻轻关上。 她没有看过去,就知道来人是谁。 “少夫人,奴婢已吩咐人抬水,待会儿我侍奉您沐浴。” 流苏的声音很舒服也很动人。 纪璇抬眼,视线落在流苏身上,借着房里昏黄的烛光紧紧盯着她的脸,细细打量着。 流苏的脸上有如拳头般大小的黑斑胎记,她因为自卑因为不想被人嘲笑,因而她平日总是低着头。 而且她额前一直有着厚厚的刘海,很少有人会愿意多看她一眼,放在人堆里也不会让人注意。 可流苏身上就有一种魔力,总会让人忽略脸上的胎记。 而且她身段丰腴,不似那些骨瘦如柴的丫鬟,细腰丰臀,是个尤物,别说男子,就连女子看了也忍不住羡慕。 即便她脸上的胎记后来没了,流苏容貌也不过是中上之姿,算不得什么倾城佳人。 可是,她上辈子偏偏就是输给了她。 而且,皇城世家公子为博她一笑,一掷千金,常胜将军为她征战沙场,当今圣上为她割袍断义…… 她的兄长会为她甘心赴死。 而她的丈夫。 殷绪。 不久后也会对她用情至深,为她宠妾灭妻,不顾她已成帝妃,起兵谋反,为一人屠一城。 “少夫人?” 见她盯着自己失神不语,流苏有些诧异,忍不住上前想要伸手。 “别碰我!” 上一世她死前,阮流苏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纪璇下意识躲开了她的手,一脸戒备的看向她。 流苏的手僵在半空中,她微微蹙眉,有些诧异。 她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她跟在纪璇身边这么多年,二人虽是主仆,但一直情同姐妹,关系极好,可刚刚纪璇看她的眼神带着恐惧和疏离。 “你……怕我?” 见她蹙着眉,纪璇意识到此刻自己的失态,扯了扯唇,僵笑一声。 “没有,我方才在想事情。” 流苏若有所思,却没再说什么,讪讪的收回手。 像是又想到什么,她又问。 “少夫人,方才……姑爷的脸色似乎有些难看,你惹他生气了?” 印象里,这还是两人成婚两年来,殷绪第一次脸色阴沉隐忍着怒火离开了。 刚刚她虽然在门外睡着了,可她迷迷糊糊的好像听到两人在争吵着什么。 是个稀罕事,也是头一次。 纪璇静默了一会儿,声音清淡:“没有。” 她没有那么大的本事,牵动他的心绪。 流苏抿着唇,若有所思。 她觉得,昨儿个晌午纪璇落水醒来后,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流苏,少夫人的热水我已经准备好了。” 门外的丫鬟轻敲房门示意。 “嗯。” …… 纪璇没有让流苏留下伺候她。 她趴在浴桶边上,一时有些恍惚。 今夜,殷绪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同她欢好时,粗鲁至极,她是痛的,那感觉那样清晰,才让她恍然觉得这一切不是梦。 上一世,她就像个外人一样,见证了殷绪对流苏疯一般的感情。 而她,也因为嫉妒,做了许多错事恶事,落得个不得善终的下场。 究其根本,是她同殷绪有缘无分,可是她却执迷不悟,强求殷绪爱她。 所幸。 可以重头来过。 这一次,她不会再重蹈覆辙,不会再去强求因果,害人害己。 她要救自己,成全殷绪和流苏,改变自己和父兄惨死的命运,全身而退。 从现如今的情形来看,殷绪似乎还未曾中意流苏,两人之间还是如履薄冰的“主仆”关系。 但她能感觉的到,现在的殷绪看流苏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上辈子为挽君心,她能做的都做了,却始终换不来殷绪的一个眼神。 她也从一个名门闺秀,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恶贯满盈的妒妇。 …… 天微微亮,纪璇缓缓睁开眼,眼角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扯着唇,抬手覆上双眼,双肩忍不住颤动着。 流苏进来的时候就看到纪璇失神落魄的抱着双腿环着双臂坐在榻上。 “少夫人,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回事,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见她眼睛通红,流苏问道,下意识伸手覆上她的手臂。 纪璇摇头,不动声色避开了流苏的手。 “流苏。” 纪璇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变,急忙说道。 “你快去小厨房找嬷嬷,替我要一碗避子汤。” 第三章 避子汤 避子汤? 流苏一怔,她打量着纪璇,微微蹙眉。 她忍不住开口:“今日为何这般……” “姑爷这次其实并没有主动让人送药……” 姑爷是个谨慎的人,为以防万一,每晚合房离开后,都会第一时间派亲信护卫送来避子药,盯着纪璇等她喝完,为的就是防止她动小心思倒掉汤药。 殷绪的确是个寡情凉薄的人,不会给她任何倒掉避子药的机会。 故而嫁入忠勇侯府两年,她一直无所出,也因此受到了冷眼。 为了不惹殷绪生气,面对所有人的冷眼和嘲讽,还有对她身子的质疑,她能忍则忍。 昨夜世子离开,并未差人送来避子药。 明明这是一次机会,可纪璇她竟然主动提出要避子汤。 “流苏,世子不想我有孩子,日日送来避子汤,日日让人看着我喝。他昨夜是恼我才将避子药一事忘了。 与其等他派人送,不如我自己主动一些,这样对大家都好。” 纪璇自嘲一笑。 无论如何,她都是要同殷绪和离的,她绝不允许她因子嗣同他攀扯。 上一世,她和殷绪有过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宸玥。 她临死才知道,养了多年的宸玥竟是流苏和殷绪的儿子。 而她的儿子,出生就夭折了。 不,应该说她的儿子还未出世,便在殷绪的默许下胎死腹中。 “我明白了。” 流苏轻叹一声,有些无奈,“我马上去替你讨药。” 流苏很快端来了避子药。 “我去的时候嬷嬷已经在熬药了,怕是世子吩咐过了。” 纪璇神情漠然。 “有些烫,小心点。” 流苏替她吹了吹碗里的药,过了一会儿,递给纪璇。 一饮而下。 避子汤药的苦涩让她蹙紧眉心,她只觉得喉咙火辣辣的。 她放下碗,接过流苏递来的蜜饯儿。 忽然,她瞥见窗边的一道身影。 窗户微开着,她刚好对上那人的视线,不过很快,那人就不见了。 纪璇知道那人是谁。 怕是今日她主动去拿药,殷绪的下属特意来监督她,看她是否乖乖喝下避子药。 “你落水后,老夫人好几次都差人过来问话。”流苏说着,替她绾发。 纪璇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气色已经好多了。 “我们去向祖母请安吧。” …… 老太太喜静,住在偏院的撷芳居。 她年轻时操持家务,之后更不愿意插手管侯府的事物,只想着在侯府安度晚年,乐得自在。 老侯爷一生有两位夫人,膝下有三子二女。 先夫人重病早早亡,留下两儿一女。 老侯爷心疼稚子无人照看,便决定再娶,如今的老太太就是续弦。 老太太生下一儿一女,稚子早夭,女儿早早入主东宫成为储妃。 然太子昏庸无道,酒池肉林,当年尚是外姓王的先帝以勤王的名义发动政变,成王败寇,太子太子妃成为阶下囚,太子不堪受辱自尽于天牢,太子妃带着小太孙也一同去了。 自此,“裴”氏江山改为“萧”氏江山。 先帝念及忠勇侯府精忠卫国,一生戎马,祸不及家,并未因太子妃而降罪侯府。 老侯爷感念先帝仁慈,誓死效忠萧氏。 老侯爷亡故,由于嫡长子体弱多病,无心爵位,便由嫡次子,也就是纪璇的公爹袭爵掌管侯府。 自从公爹袭爵后,老太太又将府中一切事物交予主母打理后,才彻底清闲了下来,成日待在撷芳居种花赏花,闲来无事听听戏看看曲儿。 …… “祖母,孙媳来给您请安。” 纪璇跪在老太太腿边,她低着头,双眼微红。 若说侯府谁是真心待她,唯有祖母一人。 上辈子她因嫉妒憎恨流苏,在殷绪纳她为妾后,趁他离家暗中将流苏送往军营为娼。 后来殷绪就发了疯似的折磨她,还是祖母以死相胁,他才放过她。 甚至,祖母病重去世,临终前还逼殷绪起誓,永不伤她性命。 “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老太太褶皱的手缓缓落在纪璇的头顶,轻抚着她的头发,动作极其温柔。 “我是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的脾性,也相信你断然不是故意跳水去博绪哥儿的怜惜。他是个死脑筋的顽主,因着你俩的婚事才对你有偏见。” 老太太轻叹一声,言语里颇多的无可奈何。 “你是个好孩子,绪哥儿总有一日会发现你的好。” 纪璇只是点头应和,对老太太所言并未放在心上。 她跟殷绪没有未来了。 和离一事她只能先同殷绪商量,只有殷绪同意了,她才敢告诉老太太。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问道。 “对了,你此次因何落水,可是府中有哪个不长眼的起了歹心暗害你?” 第四章 和离的事是那奸夫撺掇你 因何落水? 自然是拜她小姑子所赐。 殷绪的妹子,公爹外室生的女儿。 “祖母,是我无意中踩到石上青苔,脚滑了一下。” 纪璇低垂着眉眼,袖中的手紧紧攥着。 上辈子她告诉过殷绪,但殷绪却认为是她求宠的手段。 她是个蠢的,心中有委屈,便告诉了老太太。 老太太纵然知道她无辜,一个孙媳,一个孙女,她也只能说两句替她撑撑腰。 结果殷绪认为她故意诬陷,最后还被小姑子反咬一口,她又落得个“心机深沉,勾引夫君”的恶毒名声。 “当真是你自己不小心?” 老太太拧着眉头。 纪璇点头,抓着老太太的手,脸上堆起笑容:“祖母,真的是我不小心。” 话虽如此,她总不会让自己平白吃了这亏,落水差点要了她的命,这笔账日后还是要同那嚣张跋扈的小姑子讨来的。 老太太盯着她,将她上下打量了,不知是何心思。 过了一会儿,看向她的眼里满是心疼,捏着她的手心,轻叹道:“阿璇,好孩子,祖母会为你做主的。” 纪璇微愣,很快便回过神来,如今想来,老太太应该是知道她那个小姑子暗害。 老太太自然知道宅院里的手段,也知道小姑子向来不喜她。 方才问她不过是想看看她是否愿意将此事闹大。 若她真要像上辈子那样咄咄逼人,污了侯府的颜面,老太太怕也不会为她做主。 “这几日绪哥儿冷落了你,我回头定好好说教他替你撑腰。” 纪璇应付的点头:“全凭祖母做主。” “话说,绪哥儿他也太不懂事了。我昨夜让人去问话,才知道他也不顾你身子不爽同你行.房事。” 老太太嘴上虽说着责怪的话,但心里却是实打实的高兴。 “你入府也有两年了,孩子的事儿上可得抓点儿紧。绪哥儿虽洁身自好,但架不住总有人费心勾引,可别让外头没名没份的人抢了先。你以后也会是侯府的主母,总要给自己挣点面子。” 纪璇浅笑,却十分牵强。 她和殷绪没有未来了。 “我明白的,祖母。” 老太太欣慰一笑,又拉着她寒暄了好半晌才让她离开。 —— “少夫人,是姑爷。” 流苏看了一眼不远处八角亭中身着朝服的男人,提醒着因想事情而失神的纪璇。 纪璇这才抬眼看向殷绪。 他站在晨光下,长身玉立,面庞清隽俊美,轮廓分明,他在同一旁的侍卫交谈着,眉心微蹙,眼底满是狠辣。 殷绪身上还穿着正红色的朝服,像是刚下朝回来,来不及换掉。 谁能想到,一年后,这天下就又易了主。 纪璇忽然想起上一世殷绪身着明黄龙袍的模样,他已经是天底下至高无上的掌权者,那般冷静自持,沉稳又无情。 君临天下,让人望而生畏。 其实抛却殷绪后来为阮流苏夺帝位的事情不谈,他是一个有野心的权臣。 现在看来,考状元,做高.官,清君侧,谋帝位,殷绪每走一步都是精打细算。 而且新帝如今登基不到两年,根基不稳,太后垂帘干政,群臣肆起,有点权力兵马的宗室外王,谁都对皇位虎视眈眈。 似乎是注意到了纪璇炙热的目光,殷绪转头朝她看过来。 看她杵在原地发愣,殷绪皱着眉头,他瞥了一眼身侧的侍卫,示意侍卫退下。 流苏见殷绪朝二人走过来了,纪璇还是恍若失神,下意识伸手指轻轻扯着她的袖子。 “少夫人,姑爷朝我们这过来了。” 流苏低语着。 “姑爷。” 见殷绪走到跟前,流苏朝他欠了欠身。 “你也下去吧。”殷绪瞥了她一眼,声音淡淡。 流苏弓着身子缓缓退开。 “从祖母的院子里过来的?” 殷绪睨着她,视线落在她未施粉黛的脸上,许是昨夜未曾睡好,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 “嗯。”纪璇应声。 殷绪忽然抬手,粗粝冰凉的指腹落在她脸颊。 纪璇下意识撇开了脸,随即往后退了一步,同殷绪拉开距离,皱眉看着男人,眼底满是戒备。 男人的手僵在半空中。 见她像是躲避洪水猛兽一般避着自己,这样的不识趣。 殷绪的脸色蓦得变得难看至极。 “躲什么?” 他抿着唇,冷声道,眼神满是不悦。 纪璇答非所问,只是岔开话题,“我同你说的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殷绪半眯着眸子,声音微沉:“你所谓何事?” 见他揣着明白装糊涂,纪璇脸色变了变,捏着拳心,压低声音,“自然是和离的事。” 殷绪笑了笑,眸子又冷了几分,睨着她,声音微沉。 “纪璇,我以为昨晚我说的很清楚了。你不是个傻的,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也明白你我婚事之间的各种利害关系。 你我并非寻常人家子女,虽然你我婚事全凭你父女二人算计,但到底是先帝赐婚。” 纪璇咬着唇瓣,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无比。 “我就是个傻的,我什么也不懂,我也不想懂。我只知道,我想和离,我要离开侯府。” “离开侯府?呵。离开侯府你一个下堂妇还想嫁给谁?你顶着世子夫人的头衔,这皇城中,谁敢要你?还是说……” 殷绪顿了顿,话锋一转,漆黑的眸子落在她身上。 “莫非……你已同他人苟合,和离的事是那奸夫撺掇你?” 殷绪盯着她,面容冷峻,眉宇间满是凌厉之色,薄唇紧抿成一条线。 他走上前,居高临下的睨着纪璇,修长的指尖捏着她小巧的下巴,似是狎/玩一般,唇角带着凉薄的笑意。 “夫人,你且同我说一说,奸夫是谁?” 第五章 姑爷饶命 “啪”的一声,耳光声在这寂静的庭院中显得格外清脆响亮。 殷绪愣了愣,满脸的不可置信。 日日低眉顺眼,以他为尊,不敢忤逆他的妻子,竟然打了他。 “殷绪,你凭何羞辱我?” 纪璇抬起眼,垂于身侧的指尖轻轻颤抖着,方才她打他的时候用尽了力气,这会儿掌心也泛着疼。 “羞辱?难道我说错了?” 殷绪嗤笑一声,面色阴沉的紧。 “上月你表哥成婚那日,酒席之间你与他眉来眼去,你当我是瞎的吗?婚前你们在侯府偏门私会的事我也一清二楚。” “纪璇,我提醒你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的那些破事我只是不屑提起罢了,并非我不知。” 表哥? 经他这么一提,纪璇才忆起近乎遥远的往事。 记忆里是有一个远房表哥,是个正人君子,曾上门求娶过她。 但是当时她心里一直念着殷绪,便让父亲拒绝了那表哥的求娶。 “表哥为人正直磊落,我同他清清白白。与你成婚前,我同他也未有逾矩,成婚后,更是与他少见。” 纪璇的声音有些急促恼怒,脸颊也因气恼变得通红。 殷绪轻哼一声,神色淡淡。 “正直磊落?一个伪君子罢了。大婚前夕不顾一切来找你,是要撺掇你同他私奔吗? 侯府耳目众多,隔墙有耳,你们倒是天不怕地不怕。 青天白日拉拉扯扯,所幸是我的人看到了,若是旁人瞧了去,恐怕你早就被浸猪笼了。” “你们奸夫荡.妇不要脸,我还要脸,侯府也要脸!” 殷绪脸色越来越沉,他盯着纪璇,眼底满是戾气和嫌恶。 “你无耻。” 纪璇抬手,想要再朝他的脸颊甩过去,却被他攥住手腕。 男人稍微一用力,纪璇就被她带到了男人怀里。 她皱着眉,想要推开殷绪,却被他一手箍着腰身,一手攥着手腕,两人以格外亲昵的姿势贴着。 “你以为方才打了我一耳光,我没有动怒,就会给你第二次机会让你打吗?” 殷绪嗤笑一声,垂眸盯着她,粗粝的指腹落在她的脸颊上,声音极其冷漠。 话落,蓦得松手甩开了她。 纪璇没有留神,差点跌倒,幸好扶住了身侧的圆石桌。 她咬紧牙关,看向男人的眼里全然没有半点温情。 “纪璇,方才你打了我一耳光,我原本不想追究,但看你行事乖张跋扈,丝毫没有悔过之意,你便去祠堂抄写《女诫》思过,午膳之前不许出来。” 殷绪甩了甩袖子,不等纪璇再开口,便转身离去。 纪璇咬紧牙关,愤愤的盯着男人颀长洒脱的背影,脸色难看至极,她四处瞥了一眼,随即捡起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蓦的朝男人的背后扔了过去。 殷绪感觉到背后被砸了一下,脚步一顿,小石头碰到他的后背后落了下来,掉在他的脚边。 他没有回头,手心收紧,脸色却愈发阴沉。 “阮流苏。” 不远处的流苏恭敬上前,朝他欠了欠身,小心翼翼开口:“姑爷。” “今夜子时之前不许少夫人踏出祠堂半步,没有我的允许,侯府任何人不准给她送吃食,违者,家法伺候。” 流苏迅速跪在殷绪身侧,惊慌开口。 “姑爷息怒,少夫人她不是有意惹您生气的……” 殷绪置若罔闻,大步离去。 …… 夜深,祠堂一片死寂。 纪璇跪坐在蒲团上,俯趴在一旁的案桌上,只是她脸上多了几分不正常的红晕,手上也渐渐用不上力。 今日早膳只喝了一碗米粥,午膳和晚膳因着殷绪吩咐过,所以没人敢来送。 她落水后染了风寒身子还没好利索。 昨夜殷绪为了纾解自身欲.望,不顾她抗拒趁她头脑昏沉强行同她做那档子事儿,之后她也没睡好,就被他赶来祠堂。 祠堂阴冷潮湿,她的风寒更严重了。 “吱呀”一声,祠堂门被打开。 “少夫人,我刚刚去小厨房,嬷嬷特意塞给我点心……” 流苏压低声音。 只是纪璇没撑到流苏过来,身子就软了下去。 流苏惊呼一声,连忙走上前将糕点放在桌上去扶纪璇。 “身上怎么这么烫啊。”流苏皱眉,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想了想,她匆忙跑出祠堂。 —— “卓然,我吩咐你的事可有查到什么?” 殷绪刚从老太太院子里出来,卓然就跟在了他身后。 “世子,属下无能,并未查到少夫人近日同谁往来密切。” “你若真查到了什么,那便是我无能了。” 殷绪冷哼一声,原本阴郁的脸色也有了好转。 卓然低头,不敢再言语。 “既然什么也没查到,那就不必查了。” 就凭纪璇那怯弱无趣的性子,量她也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 白日里他只是故意说的,看她恼火的模样,他就了然于心了。 罚她去祠堂完全是因为她从昨夜就开始三番两次提起“和离”之事。 “是。”卓然应声。 想到和离二字,殷绪眉眼更冷。 老太太方才突然派人去寻他,他以为是和离之事老太太知晓了。 结果去了后才知道是因为子嗣和惩罚纪璇的事情。 老太太突然提及子嗣一事。 恐怕是纪璇从中作梗,想用祖母逼自己给她一个孩子。 和离? 只不过是她欲擒故纵他的手段罢了。 纪璇怎么舍得和离呢? “求求你了。” “别……别这样。” “嘘,不要说话……不然我会认为你想让别人看我们。” 殷绪停下脚步,偏过头看向不远处的假山,听着那边传来男女偷.欢的声音,他拧着眉。 “谁在那里。” 卓然走上前,冷声道。 假山那边瞬间没了动静。 “滚出来。” 殷绪失了耐心,他抿着唇,嗓音暗淡。 不一会儿,从那边假山里慌慌张张跑出来一个女人,立刻在殷绪面前跪了下来,双眼噙着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姑爷饶命。” 第六章 瓜田李下,暗度陈仓 “是你?” 殷绪蹙着眉,半眯着眼睛,视线落在流苏身上。 流苏低着头,双肩轻颤,她身段姣好,嗓音也悦耳,若非那脸上恶心的胎记,还真是个我见犹怜的美人。 “姑爷,求您救救少夫人,她在祠堂昏倒了,身子烫的厉害。奴婢本想去找大夫,却不小心被……被……” 流苏低垂着眉眼,声音带着哭腔,泪水从脸颊滑落,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银光。 明明是个貌丑无盐的丫鬟,此刻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自觉忽略了她脸上那块丑陋的黑斑。 殷绪抿着唇,视线从她脸上移开。 才罚她不到半日,就昏倒了? 莫不是纪璇故意装晕? 毕竟她之前为求宠固宠,也做过这种事。 他偏过头,给了卓然一个眼神。 “去找大夫。” 得到示意,卓然立刻退了下去。 殷绪再次瞥了一眼脚边流苏清瘦的身影,微微抬眼,目光再次落到假山处,声音冷淡:“滚出来。” 周遭变得异常安静,晚风袭来,流苏下意识瑟缩着身子。 很快,玄衣男子悠哉悠哉的走出来,身上还带着酒气,姿态慵懒随意。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世子啊。” 殷绪睨着他,视线扫过流苏,最后再次落在面前人身上。 面前的男人是他的三弟,是大伯续弦妻子与前夫的儿子谢观雨,后来冠以殷姓。 “殷观雨。不该碰的人,不要碰。她,是你二嫂的人。” 殷绪言有所指,语调带着不容忽视的凌厉。 “是不让我碰,还是二哥你自己有私心?一个丑丫鬟而已,她这样的容貌……若非这身子对我胃口,我还真瞧不上她。” 闻言,殷观雨嗤笑着,目光在流苏身上打转,眼底满是戏谑。 流苏捏紧手心,乌黑的眼眸噙着泪珠,她低头,睫毛轻颤,如珍珠般的眼泪滴落在地。 “莫非,二哥也瞧上了这丫鬟的身子?哎呦,二嫂知道你是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吗?还是说,你们两个早就瓜田李下,暗度陈仓了,在二嫂眼皮子底下偷情?” 殷观雨的语气有些冷硬,他抬眼打量着殷绪和流苏。 “二嫂知道吗?” 听到他的话,男人眸光微敛,眼底带着一抹戾色。 “流苏,我说你怎么对我万般拒绝,看不上眼,原来是早就勾搭上我们的世子了。” 殷观雨笑的玩味,眸色渐深,却带着些许不可察觉的凌厉。 流苏下意识抱紧双臂,咬紧唇瓣,脸色有些许苍白,心中只觉得悲哀。 “还望三少爷慎言,我与姑爷清清白白,从未有过逾矩之事。” 流苏咬紧牙关,低声道。 “起来。” 殷绪声音淡淡,随手解开自己的披风丢在流苏身上。 流苏明白了殷绪的意思,她将披风裹在身上。 她隐约能闻到披风上一股淡淡的雪松木的香气。 不知怎得,流苏的脸竟有些热。 “随我去祠堂。” 殷绪开口,不带一丝情感,转身欲走。 “殷绪!她,我要定了!”殷观雨目光落在流苏身上。 殷绪脚步一顿,唇边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你愿意给他做妾吗?还是给他做个上不了台面的通房?还是甘心做个见不得人的外室?” “奴婢都不愿意。若三少爷执意强求,奴婢便一头撞死在此。” 流苏攥紧手心,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 “听到了吗?” “她说不愿意。” 殷绪眉心微挑,眸光幽深暗沉,他扯着唇,看向眼底满是愠怒的殷观雨,嗤笑着继续开口。 “三弟,前几日我遇到你生父,他询问我你的状况,还说给你物色了几位千金。如此说来,你也该成家了。” 听到“生父”二字,殷观雨脸色发青,他拧着眉,眼底满是凌厉薄冷之色。 “还不快滚过来。” 殷绪走了两步,见流苏还杵在原地,声音微沉,话落便大步离去。 流苏见状,连忙追了上去,殷观雨原本想要伸手拽住她的手,却被她轻而易举避开了。 “阮流苏……”殷观雨忽然开口。 流苏没有停,只是小跑着紧跟在殷绪身后。 她盯着男人冷硬的侧脸,伸手擦了擦眼泪,盈白小巧的鼻尖此时已然通红。 “姑爷,今夜之事,可否请您不要告诉少夫人?” 殷绪脚步微顿,看向她的眼神带着审视。 流苏咬着下唇,继续道:“我,我不喜欢三少爷,可我怕少夫人会,会把我......把我给......” 她没再言语,却能感受到男人炙热带着打量的目光。 流苏只觉得脸烫的紧,更多的是羞耻,她下意识的想伸手捂住自己脸上的胎记。 见状,殷绪眯了眯眸子,不动声色别开脸。 容貌丑陋,却还是能勾引男人。 看起来纯良无辜……但是个有手段的。 他抿唇,眸色幽深,轻嗤道。 “真不知殷观雨看上你哪儿了。” 第七章 温香软玉在怀,他可不是君子 …… “世子,少夫人只是落水后染了风寒,加上没有休息好,在祠堂又受了冻,不过并无大碍。” “嗯。” 殷绪应声,目光落在床榻上的女人身上。 只见她双眸紧闭,眉心紧蹙,如同梦魇一般,睡得并不安稳。 “还有就是……少夫人痊愈前,世子还需谨慎克制一些,勿要行.房事。” 大夫轻咳一声,继续嘱咐着男人。 “知道了。” 殷绪面不改色。 “烦请姑娘同我一起去为少夫人取药。”大夫扭头看向床侧的流苏。 流苏点头,朝殷绪行了个礼便跟大夫离开了。 房门合上。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殷绪和昏迷的纪璇,安静的也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殷绪缓缓走上前,在床榻边上坐了下来,他敛着眉,目光落在她身上。 见她蹙着眉。 他下意识的伸手,指尖点在她紧蹙的眉心。 哪知纪璇眉头皱的更紧了,微微扭.动着身子,像是要甩开他的手。 殷绪扯着唇,视线缓缓下移,她身上盈白的里衣贴着她的身子,将她纤弱的身子包裹的玲珑有致。 喉结滚动着,男人突然生出些许燥热。 想到大夫的嘱咐,殷绪自嘲一笑,收回了手。 “水。” “渴。” 床上的纪璇呢喃着。 殷绪起身为她倒水,随即返回到床榻前。 他将纪璇扶起来,让她倚靠在自己的肩上,端起杯子给她喂水。 “烫。” 纪璇刚抿了一口,小脸皱成一团,立刻撇开头扬手推了一下杯子,水杯不稳,滚烫的热水溢出洒在殷绪手背上。 到底是个没伺候过人的主儿,端着滚烫的热水就直接给喂了下去。 “啧。” 殷绪皱了皱眉尖,低头看了一眼被烫红的手背。 他沉着脸,低头吹散茶盏中的热气。 他从来都是锦衣玉食,这样的小事都是别人来做。 这还是他第一次伺候别人。 居然会是纪璇这个女人,他从未正眼瞧过的妻子。 “宸玥……” 怀里的纪璇皱着眉,低声呢喃着。 “你说什么?” 殷绪以为纪璇在同他说话,便低下头,耳朵凑到她唇边。 “别,走。” 纪璇说着,手却紧紧拽着殷绪的衣襟。 她的脸贴在他的脖颈处,小嘴微张,轻轻呼吸着,喷洒出的热气让男人觉得痒痒的,她乱动着,柔.软的唇瓣忽然贴在他的喉结处。 殷绪只觉得浑身燥热,偏偏怀里的女人不安分的扭.动着,双臂紧紧环着他的腰身。 她身上本就穿了一层里衣,因为乱动,脖颈处衣襟散开露出大片春.光雪白的肌肤上,还留着昨夜他情动时留下的点点斑驳痕迹。 她动一下,衣襟敞开口子的更大了,露出里面小的可怜绯色肚.兜。 再往下,是起伏的山峦。 殷绪眼眸暗沉,眸底似乎潜藏着波涛暗涌,他清晰感觉到了自己腹部的反应。 他虽然不是重欲之人,但也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温香软玉在怀,他可从不认为自己是君子。 “纪璇……放开我。” 殷绪的声音有些喑哑,眼底染了些许情.欲,他闭了闭眼睛,喉结微动。 忽然,他微微低头。 殷绪凉薄的唇瓣擦过她微烫红润的前额。 如冰火交融般,引起丝丝颤.栗。 “纪璇,你若再不撒手……” 男人轻咳一声,带着威胁的语调。 不知道是在提醒怀里的女人还是在提醒自己。 “别走。”纪璇的声音有些哑,还带着哭腔,将他抱的更紧了,温热的气息正轻轻喷洒在他颈侧。 “我不走。” 殷绪无奈开口,低头看著怀里眉眼温顺的女人。 她的呼吸和心跳这样近。 “纪璇。” 他的声音有些哑,呼吸略微粗重起来。 纪璇再这样撩拨他,他恐怕不会委屈自己了。 “松手,大夫说了,你我不宜行.房事。只是,你若执意想要我……” “宸玥。” 纪璇低声呢喃。 “别走。” 男人身子骤然一僵,他低头看着怀里眼角噙着泪珠的女人,脸色蓦的变得阴沉至极。 还有她口中不停的喊着的名字,他也听的很清楚。 陈越。 殷绪握着杯子的指腹紧了紧,他抿着唇,忽然将杯子甩了出去。 杯子碰到门壁,“嘭”的一声,四分五裂开来,尖锐的声音,在这样寂静的深夜变得格外清晰。 男人沉着脸,大掌覆在腰间的盈白小手上,然后用力掰开了纪璇的手指。 他抽身起来,原本想要抓住他衣襟的女人也被狠狠甩开。 “好痛……” 纪璇被男人甩在床榻上,只觉得浑身酸痛无力。 她皱着眉,半眯着眼眸,贪婪的想要睁开双眼,却被屋里的烛光刺激的睁不开,下颚突然一痛,被人狠狠捏着。 “疼,好疼……放开我。” 床侧边长身玉立的男人抿着唇,居高临下看着榻上的女人,声音冷若冰霜。 “说。” “陈越是谁?” 第八章 你可愿意……替我伺候世子? …… 纪璇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晌午,昨夜她睡得十分惬意,但她觉得身上有几处地方莫名其妙疼的要命。 她动了动身子。 “醒了。” 男人喑哑的声音忽然响起。 纪璇下意识循声望去,她怔愣了一下。 殷绪静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下巴有些稀碎凌乱的胡茬,虽然脸上平静无波,可是看向她的眼神却带着几分冷意。 纪璇皱着眉,有些诧异:“你怎么在这里?” 这还是第一次在天大亮的时候在她房里看到殷绪。 往日这个时辰,他应该已经去上朝了。 看他模样不像是才下朝回来。 难道……殷绪在这儿待了一整晚? 纪璇的态度更是让男人脸色难看的紧。 即便他从来不宿在她房里,可她今日醒来看见自己的这般嫌恶戒备的神情着实让人火大。 “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你的奸夫。” “让你失望了。” 男人阴阳怪气说着,眼梢微挑,眼底浓墨重染,似有一团燃到极致的火倾泻而出。 纪璇无视他的话,神情漠然至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大清早就这么大的火气。 “随你怎么想。” 她咬了咬牙,像是故意挑衅般。 “纪璇,好的很!你真是好的很!” 殷绪冷笑一声,忽然起身凑近她,他抬手捏着她的下颚,逼她看着自己。 “想同我和离?然后跟你的奸.夫双宿双飞?” “做梦!” 昨夜她梦里喊的都是那个“陈越”,就那么喜欢那个男人? 殷绪冷着脸,心底陡然升起一丝无名火。 他咬了咬牙,逼着纪璇对上自己的眼。 “你就这般水性杨花、饥不择食吗?” “是我平时给你的宠爱太少?没有满足你吗?” “嗯?” 男人的话愈发孟浪轻浮。 平日若床笫之间他这样说,纪璇定然满脸红晕,小鸟依人般依偎在他怀里,羞得不敢看他。 现在呢? 纪璇看他的眼神冷漠疏离,如此的不耐烦。 好像多看他一眼,就要瞎了一样。 殷绪只觉得心中阴郁烦躁,眼底泛起狠意,一手掐着她纤细的肩头,一手粗暴的扯开她的衣襟,往她里面探去。 见她满脸惊慌,男人蓦得低头,像惩罚一般狠狠含着她的唇瓣。 纪璇扭着头,慌乱的避开他的唇,可是男人的大掌却愈发放肆。 “殷绪,你放开我!别碰我!” 如今她只求和离,对那事只觉厌恶。 “滚开!” 梦里哭着喊着让奸夫别走?对身为丈夫的他就是一句滚开? 继续越傲慢越自持,他只会想蹂.躏她让她屈服。 “我竟不知,世子这么喜欢强人所难。” 她越挣扎,越能刺激殷绪。 纪璇索性不再挣扎,看着他,满眼嘲弄。 可偏偏这如同死鱼般的样子,让殷绪霎时失了兴致。 “呵。” 情.欲消散,殷绪冷笑连连。 “纪璇,我真厌恶你这般毫无情.趣的模样。” 差一点就着了这女人欲擒故纵的道了。 殷绪睨着她,神色愈发冷漠,他沉声道。 “你的手段着实不够高明,若想要恩宠就去花楼里跟那些女人学学取悦男人的手段。 你以为提了和离引我注意,我就会多看你两眼吧?那你可就错了。” 殷绪的话让纪璇愈发觉得可笑,原以为心底再不会泛起波澜。 可是麻木的心还是感觉到了一阵刺痛。 是啊。 能指望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嘴里说出什么好话呢? “有那闲情雅致,不如把你那些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丢掉,学学如何取悦我,讨我欢心。也不至于明日黄花,无人问津。” 殷绪抿着唇,眉目清冷至极,周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冽气息,宛如一座不可攀越的冰山。 纪璇嗤笑着,满不在乎的扫了他一眼,颇为真诚的开口。 “世子可是大多花楼女子的梦中客,世子不是也想要有情.趣又能取悦你的,她们不正合你意?” 她这服淡然的模样更是让殷绪胸腔里隐着一团火。 “既如此,我这黄花可不敢污了世子的眼。不如,殷世子就大发慈悲赏我一纸和离书吧。” 纪璇笑笑,满目凄凉。 “和离?你死了这条心吧。” 不等她再开口,男人已经拂袖离去。 殷绪离开后,流苏匆忙进来,“怎么又吵起来了?方才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方才屋子里的动静闹得还挺大。 流苏眉心拧紧。 她隐约听到了“和离”二字? 还有花楼。 莫非……世子养了外室? 流苏偏头,忍不住打量纪璇。 她现在看起来格外狼狈,长发凌乱的披在身上,唇瓣殷红,还带着点点血迹。 这模样,很难猜不出来方才他们夫妻发生了何事。 纪璇拢紧衣襟,皱着眉抬手揉了揉被捏痛的下巴。 “没什么,是他自己胡乱找事。” 她这样漠不在乎的语气更是让流苏心生疑惑。 “昨夜姑爷在这里衣不解带照顾您一整晚,今晨还特意让卓侍卫到皇宫告了个假。” 流苏忍不住开口。 “其实……姑爷心里是有你的。” 流苏轻叹一声,上前伺候纪璇穿衣。 “我自己来。” 纪璇默默与流苏拉开距离。 “他心里有人。” 话落,她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流苏。 却见流苏脸色微变,不过转瞬即逝,但还是被纪璇捕捉到了。 看流苏的模样,似乎…… 纪璇眯了眯眼眸,若有所思。 “怎么会呢?姑爷在外洁身自好的名声是人尽皆知……” “那也不妨碍他心里有人。” 纪璇打断她,偏过头打量着流苏,试探性的打趣道。 “世子清风朗月,芝兰玉树,惯会招女人的心,但也是皎皎君子。” “若有一日,我离开侯府。流苏,你可愿意留下来……替我伺候世子?” 第九章 不知岳父大人想同小婿谈些什么 流苏一愣,眉心拧紧,“为何要离开侯府?” 不过很快,流苏舒展眉心,轻笑着看向纪璇,握住她的手,“我是你的丫鬟,你去哪儿我去哪儿。而且,你若离开侯府,定是姑爷惹你不快,我恼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愿意留下来陪他。” 流苏的话无懈可击。 而且她的眼神真诚清澈,不像是在骗她。 “流苏,你喜欢……世子吗?” 喜欢……世子吗? 流苏瞪大双眼,脸刷的红了,急忙摇头。 “不喜欢的。”流苏坚定道。 可是三个月后,她还是爬上了殷绪的床。 思及此,纪璇抿了抿唇,哂笑着。 “说起来。我也有段时间没有回去看看爹和哥哥了,你待会儿让人备好马车,我们回纪府。” 确实很久未曾见过父亲和兄长了。 “可是你的身子……” “我感觉好多了,没什么大碍。” 她现在迫切的想要回去纪府。 而且,她也可以试探一下父亲的口风,看父亲对和离一事的态度。 …… 宽敞气派的马车停在纪府门口,纪璇一下马车就看到了衣着首饰简单素雅的温婉女人。 那人是纪府的阮姨娘。 虽然是姨娘,但却也是纪府唯一的女主人。 她脸上带着笑,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 别家府上姨娘恨不得把金银珠宝绫罗锦缎全往自己身上捣鼓。 反观阮姨娘,勤俭持家,总是亏待自己,也不愿亏待旁人。 她是流苏的亲娘。 流苏母女都是她爹在女支.院里救下的烧火丫鬟,之后她爹发善心将二人带了回来。 她母亲早亡,阮姨娘就在府里尽心尽力的照顾她。 后来,她爹就把她抬成了姨娘。 “娘……” 流苏率先展露笑颜,她下意识的上前想要靠近阮姨娘。 只不过阮姨娘轻咳一声,碍于人多,同她拉开了距离。 流苏讪讪收回了手,乖巧的站在他身后。 “阿璇,你回来了。” 阮姨娘热情的看向纪璇,连忙走到她身侧嘘寒问暖。 纪璇神色淡然的点了点头。 上辈子阮姨娘一直待她不错,她也觉得阮姨娘与世无争,良善至极。 甚至待她比待她亲生女儿流苏还要好。 但也就是这样她才被阮姨娘蒙蔽了双眼。 阮姨娘精通医术,上一世陷害她假孕,又借机怂恿她让流苏替她固宠。 “你爹刚下朝,这会儿还在房里换衣服呢。” “我去书房等他。流苏,你就多陪陪阮姨娘吧。” 话落,纪璇没再看阮姨娘,径直往书房走去。 “流苏,阿璇怎么了?几日不见,我怎么觉得她性子都冷淡了许多。” 阮姨娘盯着纪璇清冷纤瘦的背影,眉心微蹙。 “可能是因为染了风寒的缘故。” 流苏下意识隐去纪璇落水之事。 “风寒?严重吗?”阮姨娘皱眉。 流苏淡声道,眼底情绪不明,“不严重。” 她亲昵的挽着阮姨娘的胳膊,“娘,我都同你好久未见了。” 可是每次回来,她的眼神只看向纪璇。 明明她们才是亲母女。 阮姨娘察觉到流苏的失落,连忙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莞尔一笑,“前几日皇上赏了老爷一些漠北草原进贡的七星芝锦,我特意给你做了几身衣裳。你去穿给娘看看。” …… 纪璇在书房静坐着等待纪父,却被书案上的字帖吸引,纪父向来喜静不喜朝堂之事,闲来无事都是在书房抄写名家大儒的诗作,或是与大师学一些占卜之术。 书案里夹着一张纸,她瞥了一眼,却被几个字吸引了注意。 居敬行俭。 纪璇下意识蹙眉。 “阿璇,回来了。” 听到脚步声,她抬眼,看向朝她走来的中年男人。 一如记忆里温和儒雅的模样。 她的眼底泛起水雾,她没忍住上前拥住纪伯远,像幼年那般窝在父亲怀里。 “爹。” “怎么哭了?是在侯府受了什么委屈吗?” 纪伯远是个细心敏.感的人,向来了解自己的女儿,她是个性子娴静的人,不会肆意宣泄自己的情感。 今日一见到他就这般委屈,怕是在侯府受了不少气。 “莫非是侯府因子嗣之事……” 他近日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 毕竟纪璇嫁入侯府两年,还未有所出,难免受人诟病。 可那日下朝他也试探过世子。 世子好似并不在意,也没有纳妾的想法。 纪璇摇头,声音带着几分哽咽:“跟他无关,只是我想您了。” 纪伯远轻叹着,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道,“你受委屈了。” 这场婚事,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强求来的。 还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没顾虑到女儿的清白脸面。 “你可怨我当日强行让你二人成亲?” 纪璇不语,只是摇头。 她从前心系殷绪,能嫁给他,心里自然是欢喜的。 “是不是世子说了些什么,子嗣?还是纳妾之事?还是你那婆母?” 自古以来,女子在夫家受冷落委屈大多是因子嗣和妻妾还有婆媳问题。 她那婆母可不是好惹的主儿。 纪璇不语,心中却想着如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提出和离。 “我老了,以后不能陪你太久,世子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君子,他会是你的依靠,总会护着你。爹希望你们夫妻情深,举案齐眉,白首偕老。” 纪伯远拍了拍纪璇的肩膀。 “……” 纪璇拧着眉,眼底满是不屑和嫌弃。 殷绪是君子? 那他是没瞧见殷绪癫狂粗鲁的模样。 纪璇扯了扯唇,僵硬的笑着,“爹,我和他……” “需要我同世子谈一谈吗?” 见她犹豫着,纪伯远打断她道。 纪璇摇了摇头,不等她开口,门口突然一道传来清冷沉稳的嗓音。 “小婿来迟,不知岳父大人想同小婿谈些什么?” 第一十章 他是如何勾搭你的 纪璇下意识循声看过去。 殷绪……怎么也来了? 她前脚刚到纪府,他就跟来了。 生怕她在他爹面前说些什么对他不利的话吧。 纪璇望向门口站着的男人,蓦得对上那双冷冽深邃的眼眸。 只见殷绪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让人难以捉摸。 纪璇根本感受不到他在笑,反而能感觉到他的怒意。 是恼她没有事先告知就回了纪府? “望舒来了。” 纪伯远笑笑。 望舒是殷绪的表字。 “今日我本想同阿璇一道回来,但被一些琐碎事绊住了,这才来晚了,还望岳父勿怪。” 纪璇眼帘微垂,手心不由得收紧。 殷绪从来就没想过跟她一起回来,而且他也不喜自己回府。 他们二人一同回纪府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只有朝中有事需要同父亲商议时时,殷绪才会纡尊降贵,如同施舍般同她一起回纪府。 “阿璇,是我的错,我应该早些放下手中事陪你回来看望岳父大人的。” 殷绪上前一步,伸出长臂揽住纪璇的细腰。 “……” 纪璇脸色微变,下意识的想掰开他的手,却被他紧紧箍在怀中,动弹不得。 “你们夫妻来了我就很高兴了,怎会怪你来迟。正好,我近来觅得佳酿,待会儿你陪我喝两杯。” 纪伯远见二人亲昵无间,欣慰的笑着。 看来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世子是他的得意门生,又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心里着实中意这个女婿的。 他也清楚,世子到底因着当年算计他一事怨恨着他跟阿璇。 只是,他乃世子敬重的老师和岳父,世子有怨不会言明,自然就只能委屈了阿璇。 好在,时间总能治愈平息一切怒火。 如今二人鹣鲽情深,正是他乐意看到的。 …… 从书房出来,又走了好一会儿,见四下无人,殷绪才松开纪璇。 纪璇同他拉开距离,淡淡开口。 “你来我家做什么?” “你家?” 殷绪眉心微动,眯了眯眼,神色冷然。 “纪璇,你我早已成亲,我是你的丈夫,侯府才是你的家,纪府只是你的娘家。” 人前装模作样的时候唤她一声“阿璇”,人后恼她就喊她“纪璇”。 父亲说他是君子?分明是道貌岸然的虚伪之人。 奸佞之臣。 纪璇仰着头,对上他的眼,一字一句道:“侯府不是我的家。” 末了,她又道:“你也很快就不是我的夫君。” 殷绪抿着唇,微微冷笑,带着一抹讥讽之意,看向她的眼眸满是薄冷。 “那谁是你的夫君?” 男人继续冷笑。 “陈越?” 纪璇愣了一下,“你怎么……” 他怎么知道宸玥的? “你想同我和离,就是因为他?” 殷绪继续笑着,眼神愈发森冷。 纪璇心中顿时明了,难怪今晨殷绪脸色那般难看,对她粗鲁无礼,恐怕是昨夜她梦魇时唤了“宸玥”的名字。 他就误以为是奸夫的名字。 见男人脸色愈来愈难看,纪璇心生一计。 “是又如何?” 在殷绪眼里,只认为她是不安于室与外男通奸的那种女人。 反正她总归是要和殷绪和离的,她也不会再奢求殷绪对她有情爱,这种事又何须辩解? “纪璇!” 见她如此坦然的承认,连伪装都不肯,殷绪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他原本想着,若纪璇低头认错,他便既往不咎。 纪璇的性子温婉娴静,古板又无趣,他是知道的,她整日待在房里读书作画,面对他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低眉顺眼,不敢高声语。 她如今这翻天的性情,恐怕是被那个叫陈越的男人下了蛊吧? “他是如何勾搭你的?” 那个陈越,真是胆大包天。 竟然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出勾引世子夫人的腌臜事。 “这重要吗?” 纪璇自嘲一笑。 “自是不重要。你与别的男人如何,我不关心。”殷绪语气平淡。 “从今往后,你就给我安安分分做好你的世子夫人,那个陈越,立刻同他划清关系。 我不管你和他以前做了什么肮脏的事。但日后,若是让我再发现你同他牵扯不清,我定不饶你二人。” 殷绪眼底怒意翻涌,却还是忍了下来,冷冷看着她。 男人的一番话让纪璇怔在原地。 纪璇看着他冷硬的侧脸,手心紧紧攥着,强忍下心中的酸涩之意。 她只觉得讽刺可笑。 殷绪可真是大方,也最是懂得如何诛心。 连她与别的男人做了那种事都不在乎。 上辈子。 她可是亲眼见过他因别的男人碰了一下流苏的手,就嫉妒的发狂的模样。 …… 午膳的时候,纪璇才知道兄长纪渊做生意还未回来。 说起来,她们纪家的男子都不醉心朝堂之事。 父亲年纪大了,不愿插手朝堂之事,自愿从尚书一职退为侍郎。 兄长纪渊不喜功名利禄,不求科举及第,反倒喜欢做生意。 现如今还在皇城开了一家酒楼。 午膳过后,纪璇没有回侯府的意思,阮姨娘也拉着她嘘寒问暖,跟她说一些有的没的。 她不说走,殷绪也不提,反而同纪伯远一起在书房议事。 议事之后两人竟又喝了些酒。 管家把醉醺醺的殷绪送到她房中,又提到了纪伯远交代的话。 “大小姐,老爷方才差人给侯府送信,说今夜您和姑爷都在府里宿下。” 第一十一章 一边勾着我舅兄,一边又吊着我三弟 纪璇拧眉,脸色有些难看,卧房里酒气冲天,她下意识的用帕子挡住鼻子,秀眉紧蹙。 她爹的心思她自然明白,无非是让他二人同处一室,增进感情罢了。 只可惜,她如今无心亦无力。 “酒气太重了,我出去走走,流苏,你在这里伺候吧。” 纪璇看了一眼流苏。 正好,让他二人独处。 这样想着,她起身便往外走去。 …… 纪璇前脚刚离开,阮姨娘就来了。 得知今夜殷绪同纪璇都宿下,阮姨娘特意又送来二人的换洗衣物。 她进来的时候,流苏正伏在床侧替殷绪擦拭着脸。 见纪璇不在屋里,阮姨娘瞥了一眼榻上醉酒的殷绪,微微蹙眉。 “阿璇呢?” “她不喜酒气,出去了。”流苏淡声道。 阮姨娘抿了抿唇,忽然拉着流苏的手,忽然压低声道:“流苏,你且同我说说。世子和阿璇可是闹别扭了?” 今日用膳的时候她就觉得两人之间怪的很。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之前世子在府里同老爷喝酒后,都是纪璇衣不解带,亲力亲为的照顾他,从不假手他人。 今日竟将他撇在屋里丢给流苏伺候。 “流苏,世子他们……”阮姨娘低声问道。 “娘。这是她和姑爷之间的事,我们只是外人罢了,不能多问。” 流苏强忍下心里的不快。 她的亲生母亲,一口一个阿璇。 明明多日未见,却不肯过问她在侯府如何,有没有受到委屈。 “流苏,我们怎么会是外人呢?这么多年来,你虽然是阿璇的丫鬟,可吃穿用度也按小姐的份例来的。 你们情同姐妹,老爷待你也如同亲生女一般。 流苏,做人要知恩图报,我们不是外人,我们也是纪家人。我现在虽然是姨娘,但也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你是我女儿,别人也要喊你一声流苏小姐的。” 阮姨娘对流苏的话有些不悦,不由得责怪着她。 “可我觉得我是个外人。娘,你只是府里的姨娘,你是小姐公子的继母。你是我的母亲,老爷却不是我的继父。” 流苏莫名觉得心中堵塞,生生说了句气话。 “流苏,你在说什么胡话呢,你怎么会是外人……” 不等她说完,流苏端着水盆就离开了。 “这孩子……” 留下阮姨娘怔愣的待在原地,盯着流苏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 纪璇只在府里后花园静坐着,她思忖着和离的事,也考虑着离开侯府后的打算。 嫁入侯府两年,她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殷绪说的对,她确实是无趣的性子,平日喜静,喜欢独处。 纪家并非高门大户,尤其是父亲早年辞去尚书一职后,她亦算不得京城贵女。 “逼婚”嫁给殷绪后,她又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柄。 每每听到都是世子又如何冷落夫人,她又用了什么手段固宠。 久而久之,她更不喜同旁人相处,只想一心侍奉夫君和公婆。 —— 直到下人来吩咐她,说兄长纪渊回来了,请她去用晚膳,纪璇这才准备离开。 她想着先去见一见纪渊。 只是,还没走到纪渊院子里,就看到了他匆忙离开。 “哥……” 她刚想开口,就见纪渊抱着一女子,两人相拥的身影倒映着一旁的水池里,暧昧又温情。 她隐约看的出那个人是流苏。 纪璇下意识躲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流苏在哭,纪渊忽然低头亲吻着她的眼睛,轻轻舔.舐着她眼角的泪,随后不知道同她说了些什么,流苏一下子便笑了。 纪渊面容冷峻,平日里不苟言笑,虽然待她极好,但她觉得他待流苏更好。 她从前以为是因为阮姨娘待他们兄妹二人好,所以以为纪渊是知恩图报,才将流苏当亲妹子对待。 上辈子兄长突然辞别他离开京城后,她就再未见过他。 直到后来她收到兄长为救流苏而死的消息。 从前,她根本没注意到纪渊和流苏之间的情意。 可如今这情形—— 他二人分明是两情相悦。 既如此,为何之后流苏会主动爬殷绪的床? 还在她被设计“假孕”后自愿给殷绪做通房丫鬟。 三个月…… 上辈子,她怎么也想不通殷绪怎么就爱流苏爱的死去活来,那样的疯癫。 纪璇拧着眉,再看过去的时候,那里只剩下流苏一人,纪渊已经离去。 很快,她收回目光。 流苏站在原地,想起方才与纪渊之间的情意,颊边忍不住带着笑意,眼眸亮若繁星。 只是,再一抬眼,她对上一双冷漠幽深的眼。 那双眼,流转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光芒,像是蛰伏的猛兽暗藏锋芒。 流苏心里一惊,下意识捏紧手心,后退一步,不敢直视他。 她不知道男人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看了多少又听了多少。 他是已然醒酒了?还是根本没醉。 “你……” 流苏轻抿唇瓣,颤抖的指尖死死攥住袖摆。 “我倒是小瞧了你。竟不知你有天大的本事,一边勾着纪渊,一边又吊着殷观雨。” 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 原本打算离开的纪璇脚步微顿,身子僵了僵,指尖绞着裙角,指节微微泛白。 第一十二章 裙下客 “你倒是手段颇深,能让纪渊和殷观雨都成为你的裙下客。” 殷绪半眯着眼睛,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声线漫不经心地拖长。 他抬眼睨着流苏,眉眼清冷。 躲在角落里的纪璇攥紧拳心,红唇抿出一道嘲讽的弧度。 原来,上辈子的这个时候。 殷绪心里就住了一个叫“阮流苏”的女子。 他在外人面前向来光风霁月的君子模样,何曾说过刻薄的话。 而如今,却因看到流苏的纪渊举止亲密,就出来“多管闲事”。 怕是殷绪早就嫉妒的要死了吧? 他从前同她多说几句都会烦,哪怕自己喋喋不休的与他讲话,他也是爱答不理。 久而久之,她也不爱说话了。 殷绪更觉得她无趣。 也许,不是她无趣。 殷绪心里无她,所以她无论多么努力讨好,多么努力谄媚献媚,他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不是她比不上流苏。 只因为,殷绪爱着流苏,流苏做什么都是对的。 不爱她,她做什么都是错的。 “姑爷,不是的……”流苏咬着唇,犹豫着开口,眼神有些闪躲。 “我没有勾引观雨少爷。至于我和阿渊,我们是两情相悦……” 流苏说着,声音有些哑,眼睛霎时间红了起来。 “呵。” 殷绪轻轻嗤笑着,他静静地看着流苏,讳莫如深。 “阿渊?倒真是郎情妾意。” 男人眼神愈来愈冷,他盯着流苏,像是要把她看穿一般。 流苏垂眸,没敢去看他的眼,她抿着唇,心里惴惴不安。 她实在摸不准殷绪的心思。 尤其是最近,姑爷似乎一直是阴晴不定的模样。 “阮流苏,我问你,十年前,你没有到纪府之前,是否去过西域万佛寺?” 西域,万佛寺? 闻言,纪璇眉心微动。 十年前? 她的呼吸瞬间一滞,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揪住。 纪璇很快便了然于心。 难怪。 原来他们早早地就遇上了。 她曾经是真的以为是流苏爬床之后,殷绪才对她念念不忘,染上了瘾。 如今看来,是她大错特错。 她跟殷绪是青梅竹马,可殷绪的身子打娘胎里出来就带了病,之后离京求医问药,一直未归。 当年他突然回京退亲,怕也是因为流苏吧。 流苏就是他心上白月光。 “姑爷在说什么,我不知道,我哪儿也没去过。我一直在京城……” 流苏捏紧手心,垂下眼帘,眼神有些闪躲。 “你与你娘分明是十年前才到京城的。” 殷绪冷笑,死死盯着眼前的女子。 “姑,姑爷……我真的不懂你的意思,我没有去过西域,你说的我什么都不清楚。” 流苏咬紧泛白的下唇,忍不住想离开。 “奴婢还要去找少夫人……” “这是你的东西吗?” 见她要走,殷绪突然将手里绑着红绳的玉佩拿了出来,在流苏眼前晃了晃。 纪璇抬眼看向殷绪手里的玉坠子,她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流苏一直带着的东西。 红绳的末端,系着一枚玉坠,玉质色泽细腻莹润,这玉坠,竟是半只虎身的形状,虎身线条流畅,精妙别致,虽只有一半,但虎眼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要咆哮着跃出。 流苏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脖颈,咬着唇瓣,轻声道:“那是我的……” 她盯着殷绪手中的玉坠。 怎么会在他那里? “那可真巧。” “我有位故人,她也有这样的一个玉坠子。我从前便觉着你眼熟,莫非,你就是我那故人?” 殷绪逼近流苏,挺拔的身姿在月光下投出阴影,如凶兽扑来般,带着沉甸甸的压迫感。 流苏下意识的后退,手心紧攥着,“姑爷……” “奴婢不懂您在说什么,请您将玉坠还我。” 她咬牙。 “若我偏不呢?” 听着殷绪微凉的嗓音,纪璇轻轻笑着,眼底满是讽刺,她咬着唇,指尖陷进手心里。 没想到,殷绪还能有这样无赖的一面。 呵。 果然。 是她一直妨碍了他们。 殷绪。 你可真是狠啊。 你心里既然这般念着她,也明明早就认出了她…… 纪璇心里只觉得犯恶心,胸腔里似有一股腥热,她咬着牙关,笑的苍凉。 这两年殷绪每每同她欢好时,流苏就在外面听着。 是不是他们在欢好时,殷绪也是故意让流苏听到,念着流苏,看流苏会如何? 这样想着,纪璇身子有些软,堪堪扶住了身后的墙,指尖抠着墙壁,却溢出了血珠。 细密如针毡般的痛楚,像潮水般缓缓涌上心头,从身体的各个角落汇聚而来,丝丝缕缕,让她忍不住微微颤抖。 纪璇已经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了,也觉得没有再听下去的必要了。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去。 …… 纪璇到纪渊的书房,男人已经在等她了。 见她来了,纪渊笑着上前迎她。 “方才我去你院里,没见着你,也没见着世子,你们……阿璇,你的手……”纪渊皱眉,眼神渐冷。 纪璇的指尖不停的滴着血,看起来触目惊心,她一副失神落魄的模样,眼睛微红,像是哭过一般,惹人怜惜。 “好端端的,怎么受伤了?” 纪渊拧紧眉心,眼底满是心疼,然后扶着她的肩让她坐下,进了内室找金创药。 他拿来药膏,轻轻拉过纪璇的手,小心翼翼的替她上药。 “哥。” 纪璇轻喃。 “嗯?”纪渊应声,却未抬眼,只是盯着她的手。 “你喜欢流苏,我看到了。” 第一十三章 岂不辜负你爹的美意 “……” 纪渊动作微停,却没有接话。 只是神情认真的替她上药,幽深的眸子里满是对妹妹手受伤的疼惜。 “这般精巧好看的手,真是让人看了心疼。” “说吧,怎么回事?” “是不是殷绪欺负你了?” 纪渊眼神凌厉,他攥紧拳心轻轻捶着桌子,修长分明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纪璇低头看了一眼被绷带包扎的五指,低声道。 “是我自己不小心……与他无关。” “你还要替他辩解吗?” 纪渊看着妹妹这般维护殷绪,心中更是来气,他抿着唇,眼眸愈发暗沉。 纪璇摇头,轻叹一声,“真的与他无关,不是我替他维护辩解,是我不想你因小事就去攀扯他。” “这还不是维护……”纪渊更是恼火。 “是我最近在同殷绪商议和离之事。” 纪璇还是说了出来。 她觉得,还是要事先告知一下纪渊。 纪渊与流苏之间有情。 流苏又是殷绪心尖上的人。 她不想这辈子,纪渊还因为流苏死于非命。 原本她想着,纪渊若喜欢流苏,她还不如直接把流苏抢过来给纪渊,让殷绪孤独终老。 但是她不能。 殷绪是个凉薄无情的人。 若真要把流苏抢过来,指不定他做会出什么事,到时候他们一家都要遭罪。 听着纪璇的话,纪渊身子微微僵直,他蓦得看向神色坦然自若的妹妹,眼底满是震惊和诧异。 莫不是他听错了? 向来以夫为天的纪璇,居然提出了和离。 “你……说的,可是真的?” 纪渊声音微颤。 “嗯。” 纪璇神色平静,坦诚道:“哥,但是我希望你先不要告诉爹,让我自己处理。爹似乎不同意……” “那世子他……同意吗?” 纪渊蹙眉,若有所思道。 “他不同意。”纪璇扯着唇瓣,垂下眼帘,眼底闪过失落。 纪渊像是松了一口气般,紧绷的身子变得松弛下来。 “要不,我替你揍他一顿,揍到他同意为止?”纪渊伸手摸了摸纪璇的头发。 “噗嗤”一下,纪璇笑出声,一脸的无奈。 “可别,他是个心胸狭隘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都怕他把你抓起来下大狱。” “道貌岸然?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还能从你口中听到对世子这样的评价。” 纪渊戏谑的笑着。 “哥,这件事我如今只同你说了,我希望他日,我同殷绪和离的时候,你替我劝一下咱爹。剩下的事情,让我自己来处理。” 纪璇握住纪渊的手,低声说着。 “嗯。” 静默之后,纪渊应声,讳莫如深。 “哥,我方才看到你跟流苏了……” 再三犹豫后,纪璇说道,并打量着纪渊的神情。 却见纪渊面色依旧平静。 “流苏她,并非你的良人。她是个……好姑娘,但她不适合你。” 纪渊眉心微蹙,他偏头对上纪璇的眼,神情有些复杂。 “阿璇。你是觉得她配不上我?” 自然。 纪璇不语,捏紧手心。 一想到上辈子纪渊因流苏而死,她心里更是酸涩恼火。 他们一家都因为他二人落了个惨死的下场。 纪渊为救流苏而死,父亲因殷绪谋反被连累,她也因他们结局凄凉,临死前已是残烛之躯,殷绪竟然还想将她送去和亲以平定战乱。 “流苏不是我心中嫂嫂人选,日后也许会有更适合她的人,但那人,不是你。” “阿璇,此事我自有定夺,流苏她……” 纪渊顿了顿,薄唇轻抿。 他看向一旁的妹妹,继续开口,“这话你以后莫说了,流苏她不是你心里想的那种人。你虽未言明,但我感觉的到,你定是认为她同那些攀龙附凤的丫鬟一样。” “可流苏善良单纯,和那些女子是不一样的。你们俩一同长大。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她,她是个好姑娘。” 纪璇心中自嘲。 一同长大又如何,她从来没看透过流苏。 而且,如今纪渊这模样,对流苏更是情根深种。 她若再说下去,怕是讨不到任何好处。 碰巧阮姨娘让流苏来请兄妹二人去前厅用晚膳,两人心照不宣的将方才所谈之事埋进心里。 纪璇没什么胃口,便让流苏回绝了阮姨娘。 她不情不愿的回到自己闺房。 一眼就看见殷绪还躺在床上闭目而眠。 她的视线扫过榻上的男人。 听着殷绪沉稳有力的呼吸声,纪璇嗤笑着皱眉。 他还真是惯会伪装。 “大小姐,老爷让我来给世子送醒酒汤,他听说您没胃口不想用膳,特意又让小厨房单独做了几样您爱吃的。身体为重,您多少也得吃两口啊。” 管家把食盒放在桌上,恭敬开口。 纪璇无奈,她不想纪伯远忧心,便当着他的面动了动筷子吃了两口应付。 “今儿个老爷特许流苏小姐在阮姨娘房里住下。今夜,没人敢来打扰大小姐您和世子的。这醒酒茶,大小姐可务必让世子喝下。” 管家意味不明的开口,眼里闪过精光。 纪璇盯着醒酒茶看了一会儿。 她爹这是要趁今夜替她求个孩子啊? “嗯。” 纪璇敷衍应对,偏过头打量着榻上男人。 不知殷绪是真的睡了还是假装,这么久都没动静。 见她同意,管家欣慰一笑,觉得此事将成,便匆忙离开了。 房间里顿时变得一片死寂。 屋里还是有些酒气,纪璇嫌弃不耐的皱着眉,从匣子里找了些香料扔进香炉里。 她起身将醒酒茶倒在了一旁的盆栽里。 忽然。 她身子紧绷着。 毫无预兆般。 后背贴上一片滚烫,铁钳般的手臂突然收紧,缠在她的腰上,令她无法挣脱分毫。 扑面而来的是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灼热的呼吸带着酒气喷洒在耳蜗处。 “倒掉做什么?岂不辜负你爹的美意?” 殷绪言语间带着满满的嘲弄。 话音刚落。 男人冰凉的唇印在她后颈。 纪璇瞬间僵在原地。 第一十四章 没有和离,只有丧妻 “倒了多可惜,岂不暴殄天物?那里面可有好东西。” 男人喉间溢出暗含讥讽的轻笑,细碎的吻密密麻麻落在她白.皙的颈窝处,他抬手,粗粝的指腹在耳蜗处轻柔辗转,炙热又滚烫。 她的肌肤白.皙,嫩的快掐出水来,指腹所以之处,留下一丝淡淡的印记。 纪璇咬着牙,想要挣开他的桎梏。 “殷绪,我以为我说的很清楚了,你若实在有火要发泄,就去花楼找个合你意、称你心、会取悦你的女人。” 纪璇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心里的不适。 “你是因着我今儿早上的话吃味儿了?” 殷绪不去理会她的抗拒,唇角微微牵动。 吃味儿? 纪璇压下心里的火,嗤笑着,眸子沉静的宛如一汪死水,声音一点点低下来。 “殷绪,和离一事,不是作假,你我之间不该再继续折磨。” 听她再次提起“和离”二字,殷绪微微冷笑,钳制着她的双肩逼她转身对着他。 她的眼神如今冷淡至极。 男人心底更是恼火。 纪璇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他,他这般尊贵的人,何时受过这种屈辱。 “纪璇,你真是不识好歹,你以为你这般无趣的模样我稀罕碰你吗……侯府好吃好喝供着你捧着你,你要宠幸,不想落人口实不愿被人瞧不起,不想你爹受奚落,所以我.日夜去你房中同你恩爱,你要什么没有,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三番两次拒绝我,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敢做吗?” 殷绪抬起她的下巴,眸中猩红,身上寒意居高不下。 见纪璇还是那副淡然模样,他冷笑一声,怒火更甚,阴鸷的眸子里满是讥讽嘲弄。 “这般的不识趣,这般装模作样,以为欲擒故纵,我就会多看你一眼吗?” “既然这般不愿,我就遂了你的意。” 他冷冷一笑。 纪璇眉心微动,下意识对上他的眼,眼里闪过一丝惊喜。 他愿意和离了? 殷绪自然明白她心里所想,继续冷笑,凉薄的看向她。 “你死了这条心吧。当日费尽心机对我下药,逼我跟你成亲,现在想要我放过你?呵。” 殷绪忽然从腰间拿出一把匕首,锃亮锋利的刀尖亮在她眼前。 纪璇眼神冷淡,丝毫不慌。 她凉凉的看着他。 殷绪拿出刀背抵在她的颈间。 “要么你现在用这把匕首了断。要么你后半辈子就给我乖乖待在侯府,直至老死。” “凭什么?” 纪璇睨着他,往日痴迷不再,她盯着他冷硬俊美的脸,声音微沉。 “凭什么?就凭这一切都是你自己活该。” 殷绪嗤笑。 她就是爱了这样冷血的男人一辈子,到死也没有捂热他的心。 纪璇只觉得心中有万千酸涩和苦楚,她强忍着眼底湿意,咬着牙。 “我的命是我自己的。” 纪璇冷冷开口,努力保持镇静。 “你爹于我有恩,我不会休弃你。从我们成亲起,你的命是我的。你,生是侯府的人,死,是侯府的鬼。在我这里,没有和离,只有丧妻。” “至于那个陈越,你最好尽快同他了断……若被我发觉你这腹中有了孽种,休怪我不留情面。” 殷绪说罢,收起匕首,视线冷冷从她身上扫过,落在她缠着绷带的手上,雪白的绷带因着她的挣扎浸了血迹。 他眉心微蹙,薄唇阖动,想开口询问,却什么也没再说。 纪璇默然不语,再抬眼,矜贵清冷的身影已然走至门口。 “你,好自为之。” 男人声线凉薄至极。 …… 殷绪没有不告而别。 他虽然心里对纪伯远算计一事耿耿于怀,但纪伯远到底是他敬重的人。 该有的礼数从来不会少。 离开纪府前殷绪特意前去告知了纪伯远,只说是自己刑部有事便匆忙离开了。 …… 殷绪走后,纪璇自在多了,一觉睡到天微亮,直到阮姨娘让流苏来伺候她,她才起身。 昨日用膳时,阮姨娘拉着她的手,一直说今日要带她和流苏去珈蓝寺祈福上香。 珈蓝寺? 纪璇眯了眯眼,心底冷笑。 上辈子也是阮姨娘带她去珈蓝寺,说是珈蓝寺送子观音很灵,上完香火,潜心求佛,跪满几个时辰,有缘的话主持便送一樽送子观音。 她便同阮姨娘去了。 结果突然暴雨,她被留在了珈蓝寺。 当晚房中闯入外男,对她欲行不轨,后来她逃了,慌乱之下去找流苏求救。 流苏和阮姨娘替她摆平了那外男。 她以为此时不会被人得知,不知怎么事情就传到了侯府。 后来她才知,种种谋划皆是阮姨娘的算计。 故意邀她去珈蓝寺,让人毁她清白,毁她名誉。 纪璇没想过避开。 这一次跟去珈蓝寺,她也可以看一看阮姨娘是不是还会使那样拙劣的手段,也顺便想法子擒住那贼人利用那贼人揭穿阮姨娘的恶毒面目。 …… 珈蓝寺隐于苍山翠柏之间,青灰色的院墙在斑驳树影下若隐若现。 远远望去,只见袅袅香烟升腾而起,散出淡雅檀木香气,寺中钟响,余声悠扬。 马车刚停在寺院外,就下起了细雨。 流苏想着替纪璇撑伞,却被她拒了。 “我自己来就行。你去看看姨娘,同她一起。” 纪璇将马车里多余的伞递给她。 阮姨娘今日来寺里,也没带个丫鬟。 流苏应声,撑着伞朝阮姨娘的马车走去。 纪璇提起裙摆,站在台阶上,她偏过头,却见不远处另有几辆气派的马车缓缓朝珈蓝寺驶来。 眉心微动,她下意识朝那边望去。 凉风浮起,最末的那辆马车,车帘微微掀起。 纪璇猝不及防的对上一双清冷深邃的眼。 第一十五章 珈蓝寺,夜袭天子 “阿璇。” 阮姨娘柔声细语道。 “看什么呢?” 阮姨娘和流苏都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没什么。” 纪璇收回目光,面色平静,继续道:“我们进去吧。” 三人一同进了寺院里,寺里的小和尚带着她们去了大雄宝殿。 纪璇进香的一切步骤都是跟着阮姨娘做的。 她看着殿内端坐于莲花宝座之上佛像,周围幔帐低垂,慈悲双目俯瞰众生,因着下雨天殿内昏暗至极,红烛摇曳,光影在佛像脸上跳跃,增添了几分神秘。 她诚心跪拜神佛。 鬼神之说,是可信的。 毕竟她就是鲜活的例子。 她不诚心求子,只愿求和离求生机。 一切结束后,寺里果然下起了暴雨。 “阿璇,你别担心,安心求佛,我今儿晨起特意让管家给侯府还有世子送了信,这雨太大了,马车行进艰难,今夜我们需得在此住下。” 阮姨娘将斗篷披在纪璇身上。 纪璇低笑。 “但凭姨娘做主。” 结束后僧人带她们三人前去后院住下,路上却碰到了几个手持长剑的黑衣人。 “寺里今日来了几位贵人。所剩厢房不多,怕要委屈了夫人小姐。” 贵人? 听到僧人的话,纪璇眉心微皱,脑海里下意识浮上一双清冷的眼。 方才马车里那人,有些熟悉。 但她实在想不起来了。 可能是皇亲贵戚,权贵之士。 珈蓝寺乃京城有名佛寺,朝中多的是大臣及家眷来此进香还愿。 “有劳师父了。” 纪璇温声道,朝带路的僧人道谢,又从怀里掏出碎银子给他。 她的房间果然还是上辈子那间。 和之前一样,她的房间和流苏挨着,阮姨娘的房子隔得有些远。 纪璇回了自己的房间,没让流苏跟着伺候。 她一直躲在门口从门缝里看着阮姨娘的房间。 果不其然,天色渐黑的时候果真见阮姨娘悄悄从屋里出来朝某个方向走去。 见她离开,纪璇也跟了上去。 她方才特意嘱咐流苏自己想要休息,让流苏不要过来打扰她。 所以她跟着阮姨娘离开的时候,关门的动作格外轻。 纪璇虽然一直跟着阮姨娘,却还是被甩开了,等她终于在藏经阁附近发现阮姨娘的时候,见到了阮姨娘和她对面的人。 那男人蒙着脸。 身材矫健,个子不高不矮。 纪璇离得远,看不清那人的脸,也根本没有听清阮姨娘同那人说了什么,只是能感觉出来二人较为亲密。 两人很快便分道扬镳了。 纪璇躲在原地,神色凝重。 那个男人不会是阮姨娘的姘头吧? 看她二人举止亲密,不像是随意找来的。 “……” 她只知道上辈子父兄出事前阮姨娘就偷偷离开了,去向不明,连流苏也没要。 后来流苏被殷绪册封为后,阮姨娘也未曾出现。 她是跟着姘头跑了吧。 不过,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阮姨娘只能算是爹的妾,没想过同生共死,也是可以理解的。 纪璇拧着眉,也快步离开了藏经阁,途径前院的时候又遇到了那行玄衣持剑的人。 那几间屋子房门紧闭,说不出的神秘。 她没多想,便悄然回了房间。 …… 夜色朦胧,万籁俱寂,只有檐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纪璇在屋里燃了许多迷香,并且提前服下了解药。 她方才也悄悄在流苏房里的香炉里加了一点点迷香。 想必流苏这会儿睡得正沉。 而阮姨娘,自从她去见了那个黑衣人,便再没有回来。 纪璇就静静地蹲在门侧的地上,手里拿着一个手臂般粗壮的木棍。 直到“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那道黑影进来。 纪璇忽然起身,狠狠的朝那人后颈砸去。 只见那人身形晃了晃,忽然一个踉跄往前跌去。 纪璇又是闷头一棒,只听得男人闷哼一声。 不等他倒地,她拿着棍子就跑了出去,又把自己的房门锁上,将人关在里面。 纪璇蹲在门口,紧紧抓着手中的木棍,轻轻喘着,眼底满是慌乱,直到听到屋里“咚”的一声,隐约看到那人倒地,她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阮姨娘的房间那里依旧没有动静。 她还没回来。 纪璇深吸一口气,估摸着时候,才去摸门锁。 只是触手却是一片湿.热。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夜里手上黏腻的东西颜色更深。 触感不是雨水,她下意识抬手闻了闻。 扑鼻而来的是血腥味…… 是……血? 第一十六章 谋事者,动.情便是输 她低头看了一眼木棍。 棍子上倒没有深色的血迹。 那她手上的血是怎么会是?还是门窗上的的血渍? 那就是…… 方才那人身上的血。 纪璇一怔,连忙四下看了看,没见到有人,她连忙又进了房间并落了锁。 她小心翼翼的站在门边,屋里确实有浓重的血腥味。 纪璇下意识蹙眉,视线落在地上的男人身上。 男人虽然蜷缩着躺着,但是能看得出身子修长挺拔,不似当时看到的那个和阮姨娘说话的男子。 难道是她弄错了? 还是生了变故,阮姨娘见的那个男人还没有来? 纪璇缓步走到香炉旁,将怀中的火折子掏出来,放在香炉中点燃。 黑暗的房间里霎时间有了点点火光。 她又将水壶里的水都倒进正燃的炉子中。 “滋”的一声,香炉中的猩红火光灭了,顿时腾起一片烟雾。 纪璇吞咽着口水,缓缓走近那男人,她拔下自己头上的金簪,一手拿着火折子,一手拿着簪子。 她蹲下身子,将那人的身子掰过来正对着她躺着,然后伸手将火折子凑近男人。 忽明忽暗的火光里,昏迷的男人躺在冰冷的石地上,额前雨水混着血水打湿的碎发黏在他苍白俊美的脸颊上。 他的脸上还有一道短短的伤口,鲜血顺着雨水躺落,看起来狼狈至极。 他是真的受伤了。 而且,他确实不是阮姨娘找的男人。 纪璇这才松了一口气,却又拧紧眉心。 她抿着唇,将簪子放在一旁的桌上,掏出怀中的帕子替他轻轻擦拭脸上的血迹和雨水。 男人的脸渐渐分明。 她这下子才真的看清了他的脸。 下意识的跌坐在地。 手上的火折子也掉在地上,差点烧了男人的衣服,好在纪璇及时回过神来,急忙将火扑灭,才不至于酿成大祸。 怎么会是……他? 纪璇眼底满是震惊。 她差点就“弑君”了。 眼前受伤的男人正是当今圣上。 大雍朝的永宁帝。 萧临。 字瑾仪。 纪璇没作他想,连忙将地上的男人扶了起来放在榻上,又从房中拿了金创药。 原本是她用来治手伤的药,她全部都用在了萧临身上。 她的手也因为方才吃力的将萧临扶起溢了血,指尖的绷带被血染红。 纪璇也分不清到底是萧临的血还是自己的血。 萧临的玄色长袍更是深黑一片。 萧临毕竟是帝王,身边没有护卫吗?竟然受了这么重的伤。 他的腹部有一道伤口。 她想救萧临。 但不是因为心善。 是权衡之下,她想到了利用萧临。 萧临可是如今的天子。 她和离有了指望。 而且,萧临可是殷绪的情敌。 萧临日后会为了流苏和殷绪打的死去活来。 纪璇犹豫了一下,才决定替萧临脱下他的衣服。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除殷绪外的男人的身体,但是她却全然没有羞涩。 纪璇将剩下的金创药全撒在萧临精壮的腰间。 男人喉间忽然溢出一声模糊的呻.吟,眉心痛苦地拧在一起,像是陷入了某个挣扎的梦魇。 伤口太过疼痛,男人睫毛颤了颤,却没能睁开眼,只有唇角无意识地轻抿着。 额头上紧密的汗珠顺着水珠和血珠滴在胸膛上,蜿蜒而下,顺着沟壑滑进紧实的腹肌上。 “看来迷香劲儿不够足,这样还能感到疼。” 纪璇自言自语道,拿出帕子替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萧临。萧瑾仪。” 纪璇低喃一声。 上辈子她同萧临只有寥寥数面,要么在宫宴、要么在寿宴、要么就是.宫妃的生辰宴上。 最后一次见到萧临还是在他册封流苏为“瑾妃”的宫宴上。 瑾妃。 萧瑾仪。 以己之名,冠之封号。 倒真是用情颇深。 那个时候流苏脸上的胎记已经没了,依偎在萧临怀中。 也就是那个时候,她在殷绪眼里看到了妒忌和愤怒。 那夜离宫后,殷绪将怒火全部发泄在了她的身上,在床笫之事上对她百般折磨,肆虐的凌.辱欺侮她,言语行径间都是对她的恨意。 因为是她算计流苏逼走了她,让流苏又阴差阳错成为宫妃。 到最后,萧临不要江山要美人,还真成了“昏君”。 但其实,他也是有一个很有能力的帝王,只不过,根基不稳,朝堂动荡。 殷绪最后也用流苏算计了萧临。 成王败寇。 萧临失了江山也失了美人。 谋事者,不能有情。 动.情就是输。 都是痴情人啊。 纪璇自嘲一笑,眸色渐深。 一个两个都愿意为阮流苏去死。 不知道萧临什么时候醒的,纪璇一低头就对上男人深邃凉薄的眼眸。 她心头蓦得一颤。 “你……你醒了?” 纪璇愣了愣,忽然有些如坐针毡。 这辈子她就见过萧临一次,是萧临登基后大赦天下设了宫宴。 那时她刚同殷绪成婚,殷绪也刚考上状元。 她以殷绪家眷身份入了宫,在宫宴上远远见了萧临,却记住了他的脸。 男人忽然挣扎着起身,“却牵动了伤口,“嘶”的一声闷哼着。 纪璇连忙去扶他,惊呼出声,“你小心点,你的伤……” 只是不等她继续说完,忽然就被男人紧紧抱在了怀里。 纪璇身子猛地一僵,下意识的挣扎着。 男人埋头在她颈窝处,呼出的热气让纪璇浑身不自在。 “你……放开我!” 只是男人似乎没听进去,声音嘶哑又虚弱,带着委屈的哭腔。 “娘亲。” 纪璇愕然。 “娘亲,你终于肯见我了。” 第一十七章 他的秘密 “娘亲?” 纪璇呆愣住了,任由萧临紧紧抱着,闻着他身上浅浅的龙涎香的味道。 她对这味道并不陌生。 殷绪上辈子登基前,用的香料大多是沉水香和松木香,登基后所用香料便是象征帝王的龙涎香。 “娘亲~” 萧临呢喃着。 这是萧临在做梦吗? 他喊的是娘亲。 不是母妃,也不是母后。 纪璇秀眉紧蹙。 “娘亲,蘅蘅好想你,你肯见蘅蘅,是不是已经原谅蘅蘅了?” 萧临呜咽着,忽然低下头,不顾伤口,将头埋在他腹间,双臂紧紧环着她的腰身,姿势就像孩童抱着母亲那样。 可他到底是个成年男子,两人的姿势僵硬又滑稽。 “蘅蘅知道错了,娘亲,对不起。” 蘅蘅? 是谁? 是萧临的ru名吗? 纪璇皱着眉,动了动唇,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蘅蘅?可不可以松开我?” “不要!我不要松开娘亲!松开你,你就走了,像梦里那样!” 萧临还知道做梦? 不过,什么叫像梦里一样? 现在不是他梦魇了吗? “你能不能松开我,你还有伤口呢。我不走,我不走……” 纪璇摊了摊手,有些无奈。 “我真的不走。” “你松开我。” “我要喘不过气了……” 纪璇的语气有些急促,带着几分不悦。 怀中的萧临似乎是感到了,连忙松开了她,眼泪汪汪的看向她,“娘亲,我不抱你了,你别生蘅蘅的气。” “蘅蘅知道错了。” 萧临一脸委屈的看向她。 看着他那张俊美邪肆的脸做出像孩童般委屈又小心翼翼的神情,纪璇忽然有种不好的念头。 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真诚和无辜。 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一般,纪璇瞪大双眼。 离魂症? 癔症? 纪璇紧绷着,怔怔的看向萧临。 “娘亲,你是在看蘅蘅吗?蘅蘅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长大。蘅蘅现在已经很高了……” 萧临说着就想翻身下床给纪璇看自己长多高了。 纪璇下意识拉住他,仔细打量着他,见他不是伪装,她颤颤巍巍的开口。 “蘅蘅,你……你如今几岁了?” “嗯……娘亲你真笨……蘅蘅今年六岁啦。” 萧临将双手摊在她面前,朝她晃了晃,乖巧地向她比了六根手指。 “六,六岁?” 不会是……她那两棍,把萧临打傻了? 这样想着,纪璇浑身冒着冷汗。 她好像要完了。 她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帝给打傻了。 这…… 怎么办? 要是追究的话,那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娘亲,你怎么出汗了?蘅蘅给你擦一擦。” 萧临忽然伸手在她额头摸了摸。 她是养过孩子的人。 如今萧临的心智神态完全就是个小孩子。 “快……快……快去找人……” 外面雨还在下着,纪璇却听到了一些慌乱的脚步声和雨声。 她起身想去看个究竟。 “娘亲……” 萧临却以为她要走,连忙伸出长臂抱紧她的腰身,哭着喊她。 “嘘,别说话。” 他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 “你乖一点!” 怕被外面人听到,纪璇连忙捂住他的唇,下意识将萧临真的当小孩子对待。 “娘亲。” 萧临吐出的温热气息让纪璇觉得手心痒痒的。 而且手心有软软的东西在动。 萧临竟然伸出舌尖在舔.舐她的掌心。 纪璇下意识缩回手,瞠目结舌的看向面前“孩子气”的男人。 他样貌俊美邪肆,桃花眼透着与生俱来的疏离感,眼尾的弧度精致如刀刻,眼瞳深邃又迷人。 明明是登徒子的行径,她应该甩他一巴掌的,可偏偏这男人就跟个孩子一样,虽然眉宇间一脸地风流肆意,但看起来实在是无辜纯真。 “娘亲,你手好甜啊。有糖的味道。” 萧临这会儿倒是乖乖听话,刻意压低嗓音。 清冷磁性的声音满是不符合年纪的稚嫩纯良。 说出的话明明让纪璇觉得浪.荡轻浮,可她却不能责怪他。 外面还有着不小的动静。 纪璇想过去,却又被萧临拉住,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娘亲,你别走,别生我气。蘅蘅乖乖的,不说话了……” 萧临像是做错事讨好她的孩子一样。 纪璇莫名想到了“宸玥”,心中酸涩不已,她咬了咬唇,下意识伸手,覆上他的额头,轻轻抚摸,声音也温柔了许多。 “娘亲没有生气,蘅蘅你别出声,别乱动,我去门口看一看。你乖乖的,娘亲就给你糖吃。” 纪璇像哄孩子一样哄着萧临,低头看了一眼他腹部染血的绷带。 萧临乖巧点头,眼巴巴的望着她。 纪璇轻轻打开门,就看到不远处雨里来往走动的身影,像是白日里那些玄衣持剑的那些人,还有一些慌乱的僧人。 持剑的应该是萧临的人吧。 毕竟皇帝受伤失踪可是大事。 萧临的人在找他。 他一直在她这房里待着也不是个事儿。 而且,萧临如今还是个“傻”的。 若是被人知道,是她“谋害帝王”,她真的要命绝于此了。 要不。 干脆再把萧临打晕? 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拖出去丢在没人的地方,让他的侍卫自己去寻? 或者,就直接交给他的人,说是自己救了他求个皇恩? 纪璇打量着床榻上一直盯着她生怕她跑了的男人,心中有了打算。 第一十八章 匪贼横行,帝王落难 …… 纪璇还是没敢再将萧临打晕,只是趁外面没人的时候,将他哄了出去。 毕竟萧临是个成年男子,以她的力气根本弄不动他。 暴雨越下越大。 纪璇和萧临撑着一把油纸伞,萧临很高,她手上的纸伞顶住了他的头。 “娘亲,我来。” 萧临夺过她手中的伞。 纸伞太小,两个人总归会淋湿。 “娘亲不要淋雨,会生病的……” 萧临忽的将她揽在怀中,紧紧抱住她的肩膀,生怕她被雨打湿。 纪璇唏嘘不已。 她和殷绪也未曾这样近过。 每每看到那些雨中丈夫为妻子撑伞的情形,她心里既酸涩又羡慕。 “娘亲,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我肚子好痛啊……” 萧临声音带着委屈。 不痛才怪。 纪璇轻哼一声。 当时刚给他上完药,他就那样牵动伤口,差点血崩。 纪璇带着萧临去了藏经阁。 藏经阁偏僻至极,这里人少一些,而且很快,萧临的人还有僧人就会找过来。 “蘅蘅……你把这个治病的药喝下去就不痛了。” 纪璇让他靠着盘龙柱坐下,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他。 “娘亲,这是什么?”萧临眨了眨眼睛。 “糖水,你快喝了。” 纪璇面不改色,催促他赶紧喝下去。 “真的吗?可是装糖水的根本不是这种瓶子。” 虽然眼下如孩子一般,但到底是聪明睿智的帝王。 “你快喝!不然我……不然,娘亲可就生气了。” 纪璇轻咳一声,佯装威胁。 “娘亲别生气。蘅蘅喝。蘅蘅会喝完的,一滴都不会剩下。就算是毒药,蘅蘅也会喝的。” 说着,他拉开塞子,直接将瓷瓶里的东西灌进嘴里。 “娘亲,我有听你话乖乖喝完了……你别生气,别不要我。” 随即,他扑上去紧紧抱住纪璇的腰。 “一、二、三……” 纪璇在心中默念着。 果然。 很快萧临的身子便软了下去,“嘭”的一声倒在地上。 见他昏迷,纪璇这才放下心来。 藏经阁顶楼是一座小钟楼,钟楼不大,却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一口巨大的铜钟悬挂在其中,泛着冷冽的光泽。 纪璇走至钟旁,握住那根钟杵,深吸一口气,将银杵撞向铜钟。 “铛——”的钟声骤然响起,声音低沉而厚重。 藏经阁的窗户被震得轻轻作响,窗棂上的雕花在灯笼的映照下,投射出斑驳的影子。 一声又一声的钟响回荡着。 外面暴雨不止,如今更加肆虐。 纪璇虽然没敢太用力,但藏经阁的钟声却也惊动了一行人。 在有人来带走萧临之前,纪璇一直躲在钟楼隐蔽的角落等着。 直到听到楼下传来的动静。 “你们快把公子带走,那人已经逃了——你们随我去追……” 公子? 说的应该是萧临吧。 …… 纪璇一个人在钟楼呆了很久,回想着今夜发生之事。 上辈子她没听说过萧临有癔症。 她现在也有些困惑。 难不成她误会阮姨娘了? 阮姨娘见到那个男人只是她的姘头?她一直没回来,只是去跟姘头风流快活了? 而上一世她潜入她房中欲行不轨的“外男”,莫非也是萧临? 她只记得那人当时重重压在她身上,还不停的乱摸,这才将她惊醒。 当时她惊惧无比,奋力挣扎着,然后就拿过一旁燃烬的“油灯”敲了那个男人的脑袋。 她力道不大,那个男人很快便晕了过去。 如今想来…… 怕是受伤了在同她挣扎时牵动伤口昏了过去。 见男人昏迷,她才吓得跑去找流苏,因为胆小,恐慌过度也晕了过去。 之后的事情都是流苏处理的。 后来流苏告诉她,只说那人是醉酒的香客,无意闯入,并非有意冒犯。 这么说来,上辈子的这时候,萧临在珈蓝寺受了重伤。 然后她打晕萧临逃了,是流苏救了他? 她上一世确实隐约有听说过流苏是萧临的恩人。 那这一世呢? 她没找流苏,自己救了萧临。 这会是……变数吗? 但,上辈子她打萧临的力道不大。 今夜这两棍子都是用尽全力。 萧临还被打傻了。 若是他一直如此……那天下岂不是更乱了? 纪璇拧着眉,手心紧攥着,眸中透着几分深邃与专注,她微微低下头,视线有些游离。 …… 暴雨骤歇。 纪璇悄悄回了房,经过阮姨娘房间的时候,特意留意了一下,发现阮姨娘还没回来。 她真是去跟那男的偷.欢去了? 她抿着唇,快步回了自己房间。 刚进了屋,外面又下起了急促的雨。 纪璇将房间里的一片狼藉整理一番,又将屋内门外的血渍清理掉。 不知过了多久,见屋里屋外还是黑压压的一片,纪璇才安心睡下。 这几日她真是太累了。 躺在榻上,纪璇没作他想,很快便熟睡了。 直到天大亮,外面雨停了,僧人来叫醒她们,请她们食斋饭。 纪璇起身,发现阮姨娘已经起来了,正笑意盈盈的在她和流苏门外。 …… 用完斋饭,阮姨娘又带着她进香拜佛。 一切事毕,方向托人送来一樽送子观音。 阮姨娘吩咐着让僧人将送子观音放在了纪璇的马车上。 “夫人,两位小姐。” 一个瘦高的僧人双手合十,诚恳抱歉的说着。 “昨日我寺夜里突遇匪贼横行……不知道可否惊扰到几位?” 第一十九章 以身相许 流苏和阮姨娘都是一愣。 纪璇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阮姨娘的神情。 反倒没见起波澜。 阮姨娘昨夜不会不在寺外,去了寺外的茅草屋跟姘头苟合吧? 天亮才偷偷回来? 见她二人都一副诧异的模样,纪璇也佯装着。 “未曾惊扰,只是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来了匪贼?” 纪璇低声询问着。 “贵客归京途经我寺,遇上暴雨在这歇下,却不想早就被盗匪盯上,好在无人伤亡,贵客也只是丢失了财物。”那僧人说着。 “原来如此。”流苏低喃一声。 “昨夜我睡的沉,竟不知寺里发生这事……少夫人,你听到了吗?” 流苏拧着眉,偏头看向纪璇。 纪璇摇头,声音淡淡:“我也不知。姨娘呢,也没听到吗?” “可能昨夜雨下的大,我又睡得沉,也没听见。幸好那些贼人没来后院,不然传出去对咱们娘仨名声也不好。” 阮姨娘温声细语道,攥紧手里的帕子。 纪璇心中冷笑,微微牵动唇角。 “阮姨娘,既然如此,我们就回去吧,能在京城珈蓝寺闹出动静,恐怕寺里贵客大理寺很快就会来人。” “是啊……”阮姨娘附和道。 随即催促着纪璇和流苏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只是还没到寺门,方才那个叫莫尘的僧人又追了过来。 “夫人,小姐,我刚才才找东西的时候将寺里的人还有昨日留宿的香客寻了遍也问了个遍,有位师弟说见着你们在问谁丢了玉佩,不知是谁捡了玉佩?” 纪璇微愣,看向阮姨娘和流苏。 阮姨娘倒是没什么情绪。 只见流苏缓缓从怀中掏出帕子,摊开里面包着的东西。 “是我捡到的,不知道是不是师父您要寻的?” 流苏将玉佩递给莫尘。 莫尘接过玉佩,脸上露出喜色:“就是这个!我要找的就是这个!” 纪璇偷偷瞥了一眼。 是一枚上好的红血麒麟玉,此玉莹润剔透,色泽温润而柔和。 玉体雕琢成麒麟之态,麟角峥嵘,每一处线条皆细腻入微。 麒麟玉的末端悬挂着一缕由金色丝线精心编织而成的剑穗,尾端自然垂落,随风摇摆。 “流苏,你什么时候捡到的?” 阮姨娘问道。 “就是方才那会儿,在角落里看到的,当时我询问了好几位师父,他们都说不知道……”流苏回答。 “不知小姐可否随我走一趟,贵客想要见您向您道谢。” “不用道谢的,我……”流苏拒绝着。 “不知道夫人可否同意?那贵客希望亲自见到小姐。”莫尘看着阮姨娘,想要寻求阮姨娘的意见。 阮姨娘没做打算,犹豫了一下,她又看着纪璇。 毕竟流苏待会儿是要和纪璇一同回侯府的。 纪璇应声,浅笑开口,“这玉佩对贵人应该是很重要的。贵人有诚意道谢,流苏你便去吧。” 有她同意,流苏这才放下心来,她朝莫尘笑笑,“莫尘师父,那我随你去吧。” 纪璇让阮姨娘先行回了纪府,自己坐在马车上等流苏。 流苏乖巧的跟在莫尘身后,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莫尘师父,不知那贵客……是谁啊?” 莫尘想到贵客的嘱咐,语气温和得像春风拂过湖面,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安抚的意味:“流苏小姐不用担心,你所拾是国公府的卫公子的贴身玉佩。” “……” 流苏愣了愣,眉心微动。 那玉佩是……国公府卫家的公子? 其实那玉佩并非在路上偶然捡到的,是今日晨起她去纪璇住的房间里收拾时在桌子下面捡到的。 可是,国公府卫公子的玉佩怎么会在那里? 还染上了血。 …… 流苏随莫尘来到前院厢房,厢房外有几个侍从,男女皆有。 流苏下意识的后怕。 难怪昨日经过这里时房门紧闭,原来是国公家的公子。 那可真算的上是贵客了。 卫国公可是当今卫太后的亲哥哥。 “就是你?捡到了我的玉佩。”声线爽朗的男声从身后响起,流苏回头望向那人。 入眼的是他身上一袭淡蓝色的锦袍,袍身绣着金色的丝线,袖口和下摆处则绣着精致的麒麟纹样。 男人脸庞轮廓分明,线条硬朗又不失柔和,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既带着世家公子的温润,又透着一种不羁的洒脱。 卫钧琰细细打量着流苏,视线极快从她脸上的胎记扫过,对上她的杏眼。 一旁的莫尘将手中的玉佩递给卫钧琰。 他只是瞥了两眼就将玉佩收了起来。 “是我。” 流苏点了点头,继续开口,“方才莫尘师父说卫公子想要向我道谢,其实不用的,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我娘还在等我,卫公子,我就先告辞了。” 流苏直勾勾的盯着卫钧琰,眼神纯澈。 倒是个有趣的丫头。 脸上胎记那般丑陋,竟也能这样坦然立于人前,没有扭捏的姿态,看见他,知道他身份,也无谄媚攀附之姿。 卫钧琰挑了挑眉,轻笑出声,忍不住戏弄流苏,“你叫什么名字?” “你是谁家府上的小姐?” “你找到了我的贴身玉佩,我总要报恩啊?不如……我委屈一下,以身相许?” 卫钧琰忽然上前一步,轻抬起流苏的下巴,一副浪.荡.纨.绔公子的模样。 “啊?” 流苏一惊,脸瞬间涨得通红,忙不迭地后退一步。 她低垂着双眸,浓密而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好似受惊的蝶翼,低声说着。 “卫公子莫要戏弄我了。” 第二十章 他只记得,被人打了两棍 “卫七。” 就在流苏抿着唇,境况尴尬的时候,房间里忽然传出一道清冷带着隐忍愠怒的男人声音。 她下意识朝那房间望去,只见屋里还有几道身影。 但是屏风挡着,她什么也看不清。 卫七? 流苏眨着眼睛看向面前的男人。 他是国公府的小公子卫七卫钧琰。 “呦?看来你听说过我的名号。” 卫钧琰爽朗一笑,挑眉看着流苏:“所以你是哪家的千金?” “我是纪府的丫鬟。” “哪个纪府?” 不等卫钧琰开口,屋里那道沉稳地男声再次响起。 “工部侍郎纪伯远是我家老爷。” 流苏如实答道。 “原来你是纪侍郎家的。” 卫钧琰轻笑着。 “倒是个实诚丫鬟,跟纪大人挺像。” “卫七,给她。” 里屋那人继续开口,声音冷淡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威严。 卫钧琰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元宝递给流苏,“这是我哥哥让我给你的报酬,毕竟你捡到了我的玉佩。” “这也太贵重了,这么大一个金元宝——” 流苏瞠目结舌,这都抵得上她快一年的俸禄了。 “收下吧,给你的。” 卫钧琰硬塞进她手里。 流苏朝卫钧琰道了谢,又朝着屋里的人道谢。 “多谢几位公子美意,我娘还在等我,我就先走了。” 流苏眉眼弯弯,一副见钱眼开地模样。 “嗯。” 卫钧琰轻笑出声。 流苏攥紧手中的金元宝,转身往寺门方向走去。 只是她刚走几步,下意识顿住脚步,偏过头往方才那间屋子里看去。 隔着屏风,她隐约看到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 没再多想,流苏匆忙跑开了。 “四哥,就是她么?” 萧裕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看向一旁因受伤闭目修养的男人。 男人脸色依旧苍白,他抿着唇,指节分明的手搭在腰侧伤处,指腹无意识地碾着布带,喉间偶尔溢出一声极轻的闷哼。 墨发凌乱的披在肩膀上,却依旧难掩那与生俱来的矜贵清冷。 “是个有趣的丫鬟,身段丰.盈.勾人。” “只可惜,相貌一般,脸上还有块胎记。” “这要是做了宫妃,怕是你那后宫里的那些绝色美人都要气昏了。” 卫钧琰走进来,靠在门边,戏谑开口。 随即抬手将手中的麒麟玉丢给榻上的男人。 “她倒是有本事,也有意思。伤了你,却又救你。幸好又救了你,再晚一步,恐怕她就要弑君了。” 萧裕轻叹一声,心中还是一阵后怕。 “四哥,昨夜我都要吓死了。幸亏这个叫流苏的丫头救了你。” 他们一行人微服出访,刚一回京,就在珈蓝寺遇到了刺客。 昨夜暴雨肆虐,好在四哥吉人自有天相。 “流苏么?” 原本紧闭双眼的萧临缓缓睁开眼,俊朗的面容此刻略显苍白,恰似冬日里被薄霜轻覆的白玉。 萧临蹙着眉,疲惫的双眸依旧透着如鹰隼般锐利的光芒,仿佛能洞悉人心。 他轻喃一声,低头看了一眼紧握着的瓷瓶和一方绣着回纹的手帕。 不难看出,帕子的主人针法了得。 手帕最末角,有一个“阮”字。 “四哥,你真的想不起来昨夜发生的事了?” “嗯。” 萧临将帕子和空瓷瓶收进怀里,抬手轻轻捏着受伤的额头。 他只记得。 昏迷前,他被人狠狠打了两棍子。 …… “少夫人,那卫七公子出手可真是大方啊。” 流苏喋喋不休的向纪璇讲着方才遇到卫钧琰的事情。 纪璇以为那个麒麟玉是萧临的,没想到竟是卫钧琰的。 如果是他的话也说的通了。 上辈子卫钧琰似乎对流苏有意思。 她带流苏参加宫宴的时候,偶尔撞见卫钧琰逗她,一副纨.绔.风流的模样。 “你只见到了卫七?没有别人吗?” 纪璇问道,手指无意识攥紧衣角,眼神有些闪躲。 其实她是想了解萧临如何了。 有没有醒,是不是还傻着。 她有点怕萧临还傻着,怕卫钧琰他们顺着流苏查到她头上,更怕连累纪府。 “没见有别人,不过……” 流苏如实答道,她抿着唇,顿了顿,转眼看着纪璇。 “当时屋里面好像有几个男人,其中有个男人喊卫七,可是我没有看到那个人。” 纪璇点了点头,随即岔开话题。 萧临应该还没有醒吧?不然他成了傻子,那个卫钧琰岂不是会将珈蓝寺翻个天翻地覆找她? 希望萧临醒来后就变正常了,更不要记得昨夜的事。 她原本想着利用昨夜救萧临的恩情。 如今想来,还是算了吧。 萧临不恩将仇报就是她命不该绝了。 纪璇垂下眼帘,舔了舔干涩的唇瓣。 一旁静坐的流苏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纪璇。 看她模样,她对那玉佩分明没印象。 可玉佩为何会在她房中? 昨夜真的无事发生吗? “啊!” 马车一个踉跄,纪璇和流苏堪堪往前摔去。 纪璇下意识想要拉住流苏,却不料两人一个急停,两人都撞到了窗户上。 她的后脑磕到了窗子上。 流苏的额头磕在轿门上。 纪璇拧着眉,伸手扶住流苏,“你没事吧?” “没事……”流苏吃痛的说着,抬手揉了揉额头。 被撞的位置瞬间变得红肿。 不等纪璇再开口,就听到外面车夫急促恭敬的声音。 “世子!” 第二十一章 隐风波 殷绪? 纪璇抿着唇,原本弯起的眉梢微微下垂,眼尾也跟着低了半分,长睫如蝶翼般颤了颤,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诧异。 轿门被车夫拉开,纪璇一抬眼就看到眉目清冷的殷绪。 殷绪站在轿前,负手而立,看向她的眼神冷淡至极。 “少夫人,姑爷是来接咱们的吗?”流苏的声音有些低,却还是被马车外的人听到。 男人抿着唇,神情淡然。 “下车。” 他吩咐着,语气强硬又霸道。 流苏先行下了车,随即朝殷绪弓着身子行礼。 “姑爷。” 她浅声道。 殷绪抬眼,阴鸷凉薄的目光落在流苏泛起红印的额角。 他敛着神色,眼底眸光愈发暗沉。 “受伤了?” 流苏下意识抬手覆上额头,“嘶”的一声低呼出声。 殷绪眉心微动,冷冷开口。 声线却柔了几分。 “怎么伤的?” 纪璇恰好下马车,看到殷绪盯着流苏被撞红的额头,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冷笑。 “是方才在马车里我和少夫人不小心撞到了窗户,多谢姑爷关心。” 流苏垂下眼帘,语气平静。 “嗯。” 殷绪视线扫过流苏,最后落到纪璇身上,见她没有受伤,也没有不适,阴暗的眸子缓和了几分。 见纪璇下马车,男人越过流苏,上前一步朝她伸出手欲扶她。 纪璇垂眸不语。 他的手,修剪的整齐干净,指尖修长白.皙仿若玉竹,恰似上等的羊脂玉雕琢而成,骨节均匀分明,每一处转折都恰到好处,流畅而自然,宛如精心绘制的线条。 这还是第一次。 殷绪主动将手递给她。 只可惜。 她不需要了。 纪璇无视他的手,缓缓下了马车。 她这漠视的模样让殷绪阴郁的脸庞更加冷若冰霜。 殷绪沉着脸,压抑着心底的怒意,狠狠甩着袖子,收回了手。 他咬了咬牙关,薄唇紧抿成线,下颚紧绷着,额角凸.起的青筋随着呼吸而跳动。 “纪璇。” 殷绪睨着她,眸子里翻涌着怒火。 “你们坐我的马车回侯府。” 纪璇没有多问,直接走向不远处殷绪的马车。 他突然出现在此,她可不会自作多情的认为是他特意来接。 流苏也跟着上了马车,末了还回头看了一眼殷绪,朝他行礼。 偏偏纪璇头也不回的就进去了,无视他的存在。 直到马车门关上,纪璇都未曾抬眼看向他。 殷绪扯出一抹讥笑,眉间又冷了几分。 他给了车夫一个眼神,又看了一眼纪璇的车夫。 “你们都记住,少夫人未曾到过珈蓝寺。昨夜在珈蓝寺留宿的只有纪府的阮姨娘和她的丫鬟,少夫人昨日身子不适在纪府静心修养。阮姨娘心疼少夫人,特来珈蓝寺为少夫人祈福。” 殷绪沉声吩咐着。 却也是说给马车里的纪璇和流苏听。 闻言,车夫立刻驾车离去。 他的马车渐行渐远,殷绪收回视线,抬步进了纪璇原本坐着的马车。 末了,他声音清淡,讳莫如深。 “掉头,去珈蓝寺。” …… “少夫人,到了。” 马车绕了一圈,又到了纪府,从纪府离开,最后停在了侯府偏门。 纪璇刚下马车就看到了殷绪的侍卫卓然。 见卓然似乎有话同她说。 纪璇示意他跟着自己回了院里。 流苏为二人沏了热茶就退了下去。 “少夫人。昨夜您在珈蓝寺可有遇到什么事?可曾受伤?”卓然直截了当的开口。 纪璇摇头,面色平静。 “未曾。昨夜我睡的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受伤。只是早上有师父说昨夜寺里进了盗匪,有几位贵客丢了财物。” 纪璇将莫尘师父的话一字不动的告知卓然。 卓然见她神情坦然自若,这才松了一口气。 “少夫人您没有受伤就好,今晨珈蓝寺的事传到刑部时,世子还是挺担心您的。” 担心她? 是担心他的白月光阮流苏吧。 纪璇心中嗤笑着。 “少夫人,世子让我告知您,昨日您在珈蓝寺的事万万不能告诉别人,侯府和纪府都瞒了下去。 您思家心切,前日回了侯府,之后身子不适在纪府多留了一日。 阮姨娘带着丫鬟和流苏姑娘去珈蓝寺为您祈福上香,遇到暴雨待了一夜。 今儿早上雨停,阮姨娘和流苏姑娘回到纪府。您身子好转,世子特意接您回了侯府。” 殷绪都已经编排好了这一切。 虽然卓然不明说,但她也猜得出几分。 天子遇刺,非同小可。 昨日在珈蓝寺的人免不了都要彻查。 殷绪这是怕她连累侯府连累她吧? 她现在都在怀疑昨夜是殷绪派了刺客去刺杀皇帝。 毕竟。 殷绪可是未来的“天子”。 没和离之前,她跟殷绪还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她也不能让殷绪连累她跟纪府。 “少夫人。这也是世子为您的安危着想,您可一定要记着属下今日的话啊。” 纪璇应声,示意他放心。 “卓然,我明白。” …… 卓然离开后,纪璇又窝在屋里看书作画,直到侯府主母房里的齐嬷嬷找来。 说是婆母请她去院子里。 纪璇这才想起来。 落水前每日晨时她先去向祖母请安后,还要去向婆母请安。 但这一次,她有三四日都没去问安了,也完全将此事、此人给忘了。 第二十二章 婆母惩戒,为夫择佳人 纪璇跟在齐嬷嬷身后,流苏没跟来。 齐嬷嬷说让她不必带丫鬟,主母只见她一人。 纪璇一进院子里,就感受到了冷寒的低气压。 她抬眼看过去,作壁上观的女人眉眼间透着与生俱来的威严,凤眸微眯,冷冷扫过她,无端让人生出几分惧意。 她的婆母萧青槐,是侯府主母,亦是当朝长公主,皇帝萧临的亲姑姑。 纪璇上辈子是真的很害怕看见她这位婆母。 萧青槐向来不喜她。 其实她也不喜欢萧青槐。 从前大多碍于殷绪的面子,能忍则忍,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伺候这位婆母。 这位,未来的皇太后。 而且。 她可怜的孩子也是在腹中时就遭她毒手。 即便那时她已经在冷宫谨小慎微,但萧青槐还是容不下她。 无非就是她母亲是公爹心心念念的白月光。 公爹和萧青槐青梅竹马,她知道公爹心中所想都是白月光。 公爹没有娶到心上人不甘心,就让儿子从小就跟白月光的孩子定下婚约。 萧青槐心里自然有恨。 到最后,儿子想去商议退亲,却又被纪家算计逼亲。 任谁也对一个强塞的媳妇喜欢不起来。 “母亲,不知您找我是有何事?” 纪璇声音清淡至极,看萧青槐的眼神丝毫没了往日的畏惧,也没有像往日那般循规蹈矩的行礼。 她欠了欠身,就准备起身坐下。 “本宫让你站起来了吗?” 萧青槐睨着她,声线中的威严凌厉浑然天成。 “几日没见你,便不会请安了?”萧青槐声音又冷了几分。 “少夫人还是赶紧乖乖跪下,勿要惹怒主母,省的老奴手里的戒尺不长眼,误伤了您。” 齐嬷嬷向来是个狗仗人势的老妪。 她上辈子可没少挨过她的戒尺。 纪璇思量着,正要跪下,便又听到萧青槐开口。 “去外面跪着。” “母亲,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纪璇拧眉,手心缓缓收紧,她咬着牙,定定的看着主座的萧青槐。 “你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萧青槐抿唇,眸光愈发冷了。 “媳妇不知。” 纪璇对上她的眼,一字一句道。 萧青槐默然不语,只是抬眼看向齐嬷嬷,示意齐嬷嬷告知她。 齐嬷嬷扬了扬手中的戒尺,笑的阴森,她站在纪璇身侧,仰头看向她。 “身为侯府世子少夫人,每日需按时向身为婆母的侯府主母行晨昏定省之礼,你落水后早就痊愈,分明无大碍却不遵循侯府规矩向主母请安。此为一错。” “身为世子夫人,未得主母允准擅自离府归家,此为二错。” “魅惑世子离府,任由世子待在刑部一日两夜,不体恤夫婿,不懂规矩,让侯府失了体面。此为三错。” “向主母请安,却性子固执,不敬尊长,不守妇德。此为四错。” 齐嬷嬷一条条的列举出来。 纪璇心中冷笑。 她入府两年,日日恪守妇道,悉心伺候,只不过落水后这几日晨昏定省失了礼数,她就这般恼火,想尽办法找她的错。 这么憎恶她。 既然如此,就赶紧催你的好儿子让他和离啊。 纪璇不由得腹诽道。 见她面前依旧没有认错的迹象,齐嬷嬷冷着脸,厉声道。 “主母教诲时,言辞顶撞,举止轻浮,有失体统!此为五错。” 四错和五错有区别吗? 找出她那么多错,是要凑齐七条错,让殷绪休了她吗? 那还正合她心意呢。 纪璇扯了扯唇,垂下眼帘,忽然乖巧的跪了下来,红着眼开口,“母亲教训的是,儿媳日后定当牢记于心。” “你既然知道错了,那便罢了。” 见她终于态度诚恳,萧青槐的脸色才缓和几分。 “今日找你来,是我有事同你商量。” 萧青槐看了一眼齐嬷嬷。 齐嬷嬷得到示意,连忙进了内室,从屋里抱了几幅画卷。 她将怀里的画放在纪璇身前。 纪璇皱着眉,不明所以的看着地上的画。 “打开看看。” 萧青槐道。 纪璇随手拿起一幅画摊开。 美人图? 她又拿起另外几幅画,全是绝色美人。 纪璇很快就意识到萧青槐的意思。 这是要让她给殷绪选女人呢。 “母亲,这是……” 纪璇佯装苦涩,委屈的看向萧青槐。 “这是我为望舒物色的几家千金。这几位千金都是德才兼备的高门贵女,蕙质兰心,也愿意伏低做小,纡尊降贵同你做姐妹。” “你挑一位,看哪家姑娘合你眼缘,她便是望舒的侧夫人了。” “你入府两年,也得专宠两年,却一直未能替望舒开枝散叶诞下子嗣。和望舒年岁相仿的安国公家的小儿子都有了两个孩子。” 萧青槐扶了扶额,抬眼看向跪着的纪璇。 却见纪璇眼眶泛红,一副不情愿的模样。 萧青槐皱眉,眼底满是嫌弃。 “哭什么哭!还不是因为你无能!入府两年都无子嗣,望舒每月去你房中的次数也不少,你却一直怀不上孩子。” “你若真心疼你夫君,就早早替你夫君纳一位侧夫人,让她为望舒诞下子嗣。” 纪璇委屈的拿帕子擦着眼泪,“母亲,都怪媳妇。是我教夫君在外受人白眼,都是我的错。” “我愿意替夫君纳侧夫人,愿意让妹妹替侯府开枝散叶。” 纪璇盈盈欲泣,一副柔弱可怜的模样。 “你选好了,告知我一声,我好择吉纳礼……” 不等萧青槐说完,纪璇随意抽了几幅美人图。 “母亲,我选好了,我觉得这几位妹妹都不错。” 第二十三章 睡梦迷情 萧青槐皱起眉头,看她递过来的三幅画卷。 “媳妇觉得这三位都是贤惠温婉的女子,而且也是高门贵女,对夫君仕途大有帮助。 而且几位妹妹心系夫君,不嫌弃我,愿意伏低做小,我自然也得大度,为夫君着想。” “而且,寻常男子也都三妻四妾,更别提夫君还是忠勇侯世子。如今后宅只我一人,我自然也觉得孤单寂寞。” “要是能多几个妹妹作伴共同体恤侍奉夫君,媳妇心中自然欢喜。” 纪璇拿起帕子,轻轻擦拭着眼角的泪水,仰头看向萧青槐,神色从容而温和,双眸清澈诚挚,流转着坦然与豁达,尽显通透得体。 “此话当真?” 萧青槐这才认真打量起纪璇。 “当真,媳妇是真心为夫君着想。” 纪璇重重的点头,笑的温婉大方。 多给殷绪娶几位得心的侧夫人,然后让几位侧夫人跟流苏争宠去吧。 到时候再替他纳几房小妾。 殷绪应该还会感谢她。 说不定和离的事也能松口。 萧青槐原本以为凭纪璇善妒的性子定然不会同意让殷绪娶侧夫人,说不准还要回去找她爹闹,最后再闹到侯爷那。 但她实在没想到她竟答应的这般痛快。 有了她的同意,剩下的自然好办。 萧青槐冷硬凌厉的面容这才缓和,温声道,却依旧带着强硬的语气。 “纪璇,你有心了。既然如此,你回去吧,今日.你受委屈了,剩下的事由我来操办。” “不管望舒有多少侧夫人,你都是正室。日后,我也不会让望舒亏待你。” …… 纪璇回到自己院子里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原本萧青槐都让她走了,又让她留下用了午膳,同她商议提前见见几位“侧夫人”的事。 流苏和绿姝看着纪璇的眼神里满是担忧。 “少夫人,我去给您准备热水。” 绿姝恭敬道。 纪璇点头。 绿姝也是她房里的丫鬟,只不过这几日她回家探病,今儿晌午才回来。 “少夫人,主母没有责骂惩戒你吧?” 流苏走上前,将她打量了一番。 纪璇神色淡然,“没有,只是同我商量了一些事。” 她瞥了一眼面前的流苏,眉心微动,意味深长的说着:“替世子娶侧夫人的事。” 流苏手心下意识的收紧,不过很快便松开了。 她抿着唇,低声问道:“那你同意了吗?” “自然。” 纪璇静静地打量着流苏,自然也没错过她眼中的惊愕。 “为……为何?” 流苏睫毛轻颤。 “自然是心疼殷绪受委屈了,寻常男子三妻四妾,他却只有我一个女人,我当然要为他着想。” 纪璇洒脱开口。 “那……少夫人,您可有物色的人选?”流苏又问。 “主母选了三位高门贵女。我看着那三位妹妹倒是美人儿,殷绪应该会喜欢的。” “三位?” 流苏更是震惊,满脸的不可置信。 “对。” “三位。” 纪璇朝她竖起三根手指,笑容清浅,丝毫未有强忍委屈和不情愿的模样。 流苏僵在原地,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复杂。 眼前的纪璇还是她认识的那个人吗? …… 夜里。 纪璇觉得她被蛇缠上了。 想要睁开眼,眼皮子却沉得要命。 恍惚间,那条冰凉滑腻的蛇又缠了上来。 鳞片擦过肌肤的触感真实得可怕,它顺着腰线往上攀,吐着信子的头抵在她胸前的软肉上,然后猛地收紧—— 尖利的牙狠狠嵌进皮肉,不是剧痛,而是一种带着窒息感的纠缠,让她在梦里都忍不住蜷起身子,发出细碎的呜咽。 直到那“蛇”似乎动了动,带着一声模糊的低笑,她才惊觉那压着她的重量、那缠着她的触感,竟带着熟悉的体温与气息。 空气里是熟悉的沉木香,还混着浅浅的酒气。 房中顿时变得一片死寂。 纪璇身子紧绷着,脸色惨白至极,却没睁眼。 此时此刻,她的唇瓣被男人侵占着。 她大意了。 她应该将房门都锁上的。 以前就是这样。 殷绪饮了酒后情.欲更甚,有时处理公务回来的晚了,不顾她早就入睡,硬是同她做那档子事。 结束后只是简单替她擦拭清洗,然后就又回了他自己的房里,今夜估计也是与同僚饮了酒。 可他明明在纪府还说过……遂她的意。 纪璇脸色愈发难看。 果然不能相信一个伪君子说的话。 她现如今根本不愿同他欢好。 纪璇动了动身子,想要推开身上的人。 只是男女力量悬殊,她的抗拒对殷绪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男人带着薄茧的冰凉指腹,隔着单薄的布料摩挲着。 火辣辣的触感,烫的她浑身发颤。 纪璇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她觉得自己现在就是像砧板上的鱼肉,任殷绪宰割。 她这是准备假装酒醉强要她了? 想到此,纪璇冷笑连连,她心中更是恐慌和抗拒。 不行!不可以! 她不要和殷绪行.房! 很快,血腥味儿很快在两人唇齿间弥漫开。 男人闷哼一声。 恰逢男人的唇移开,才给了她一丝喘.息的机会。 “陈越。” “不可以。” 果然。 这个名字就像刺一样狠狠扎进男人心里。 纪璇感受到男人的身子瞬间变得僵直,周围气息冷了下来,原本的暧昧旖…旎陡然消散。 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呵。” 黑暗之中,殷绪轻轻一嗤,低头盯着她,清冷的眸中涌上一丝复杂情绪。 纪璇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却不料男人忽得狠狠掐住她的腰。 气息再次袭来,在纪璇心头萦绕着,根本挥之不去。 他虽没碰她,但也没委屈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微凉的唇缓缓落在纪璇盈白的肩头,像是报复一般,落下一个清晰的牙印。 第二十四章 游湖 …… 纪璇再醒来的时候,房中像往常一样,只有她自己。 殷绪走得悄无声息,连带着昨夜的气息都仿佛被一并卷走,只余下满室清寂。 她低头。 身上月白色的里衣松松垮垮的系着,亵.裤被丢在地上,已经换上了新的。 他也没在她身上留下他的东西。 若非肩膀上传来的痛感,还有身上交错的青紫暧昧痕迹,还真让她觉得半夜殷绪过来的事是一场梦。 纪璇就那么坐着,背脊挺得有些僵硬,脸色是掩不住的苍白。 她已经说的那么清楚,可殷绪根本油盐不进。 和禽.兽一般无二。 还好昨日已经商议过为他纳侧夫人的事。 一下子娶了三个侧夫人伺候他。 殷绪应该也很乐意,新婚燕尔估计也会吃不消,就没有精力再来欺辱她。 至于流苏。 等到和离的事殷绪松口了,她干脆就顺水推舟帮她一把,成全他们俩。 这样他二人日后帝后情深,还能记得她的好。 对她百利而无一害。 纪璇掀开身上的锦被,起身下床。 双腿虚浮发软却忍不住打颤。 虽然殷绪夜里没作弄她,但切切实实狠狠发泄了好几次。 她的腿都被磨红破皮了。 纪璇拧着眉,低头看着熟睡中自己被殷绪重新上药包扎过的手指,神情有些复杂。 …… 昨日萧青槐见她大方得体,对她的行为很满意,特意允准殷绪娶侧夫人前,她可以不用晨昏定省。 也同意让她出去侯府散心,多与那些京城官家女眷接触,交流一些待夫之道,学学如何同夫君的侧室共处。 她们大雍的风气原就比别处开明些,女子不必困在深宅,守着那些“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旧规矩。 街头巷尾,酒楼的掌柜、茶庄的东家,不少都是女子,凭着自己的本事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活得敞亮又自在。 若非萧青槐不允她做生意,不喜她抛头露面失了体统,估计她也会像那些女掌柜一样盘间铺子做生意。 流苏进来的时候正巧看到纪璇在梳妆台前清点盘算她的嫁妆。 她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帕子,眉头蹙得更紧了些。 话到了嘴边,几次想问她近来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可看着前面那道略显疏离的背影,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从前不是这样的。 但现在,她总觉得纪璇藏了太多事在心里,连看她的眼神都生分了不少。 纪璇如今清算嫁妆,和离之事她应是跟姑爷提了。 但却不告诉她。 侧夫人之事,也没有提前跟她商议,直接做了决断。 还有珈蓝寺那个晚上,那个沾了血的玉佩为何出现在她房里? 纪璇也没有告知。 而且这几日她对谁都是淡漠疏离的性子。 哪像往日那般娴静温婉平易近人。 她垂眸,缓步走近,温声道。 “少夫人。” “方才镇远侯夫人派人来信,邀您今夜去雁栖湖游船。” 秦昭? 纪璇这才想起来。 落水前之前同她有约。 “今日原是十五了。” 纪璇低声呢喃。 雁栖湖每月十五都有灯会,夜赏烟雨楼,游船画舫,歌舞升平。 她在朝臣女眷中唯一能聊得来的就是镇远侯夫人秦昭。 她跟秦昭也算是一见如故,两人惺惺相惜。 只可惜,镇远侯陆青筠同殷绪不对付,明令禁止秦昭和她接触。 所以两人也很少见到。 说起来。 上一世秦昭结局也是凄惨,比着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流苏,你随我收拾一下,待会儿我们去雁栖湖……”纪璇说着,将嫁妆又收了起来。 “可是姑爷今儿早上上朝时特意吩咐我,说今夜过来陪您用膳……” 流苏垂下眼帘。 “对了!” 纪璇像是想到了什么,抬眼看向流苏,她浅浅笑着。 “流苏,今夜你不必同去了,一会儿绿姝陪我过去。晚膳我会同陆夫人一起用。你留在这伺候世子。” 流苏一愣,脸色微变。 她如今出府都不愿意带着她一起了? 她心里有疑惑,但也没敢问,只得应声,默默唤来绿姝伺候纪璇。 纪璇望着院子里流苏失神的模样,眸色渐深。 就让她和殷绪自己待在这院子里相处吧。 殷绪应该会很愿意。 她其实没有那么娇贵,之前在纪府就流苏一个丫鬟。 嫁入侯府后,院子里也就流苏和绿姝两个人。 如今她带了绿姝出去,正好给他俩腾个地方。 …… 夜色如墨,明月高悬。 湖边盏盏花灯如繁星落入湖中,倒映着岸边熙攘的人间烟火。 雁栖湖属每月十五最热闹。 纪璇到了相约的位置,一眼就看到了岸边站着的秦昭和她的婢女翠翠。 秦昭手里提着一盏兔子灯,身着绣着粉色芍药的月白锦裳,细腻的丝线在灯火下闪烁微光。 “阿璇。” 秦昭朝她晃了晃手里的灯,眉眼弯弯,说不出的温婉。 “昭姐姐。” 纪璇提着裙摆小跑着上前。 “方才马车有些堵,所以路上耽搁了,姐姐莫怪。” 秦昭轻笑着摇头,见她额上有汗珠,连忙拿出帕子替她擦拭,动作轻柔。 “阿璇,前两日我去参加宴席,听她们说你落水了,但……侯府近日有事,我走不开,便没及时去瞧你,你可有大碍?” 秦昭比纪璇还要温婉怯弱,可能因为她是家中庶女,才养成了她如今的性子。 而纪璇就不一样了,她其实是很洒脱的一个人。 纪伯远不看重嫡庶,而且痴念她母亲。 这些年虽然纳了阮姨娘,但到底没让她有子嗣。 纪璇摇摇头,莞尔一笑,亲昵挽着秦昭的手臂,贴近她。 “昭姐姐别担心,我已经无碍了。” 她笑着开口。 蓦得,却看到一旁翠翠双眼通红,脸上还有着淡淡的巴掌印。 第二十五章 世子夫人竟这般撬我墙角 纪璇蹙着眉,又看了看秦昭。 却发现秦昭左脸也有些红肿。 虽然用了很厚的脂粉遮住,但还是能看得出被打的痕迹。 “昭姐姐,这是怎么了?你和翠翠是被谁欺负了吗?” 她话刚一说完,翠翠就忍不住哭了出来,脸上满是委屈。 绿姝连忙上前替翠翠擦拭着眼泪。 “翠翠!” 秦昭不由得斥责翠翠,脸色有些难看,她拧着眉,一脸歉意的看向纪璇,扯出一抹尴尬牵强的笑意。 “璇妹妹,让你见笑了,没什么,不过是……” “夫人您为何总是自己咽下委屈,有些事说出来总比闷在心里强,纪姑娘不会笑话您的。” 翠翠哽咽着开口。 纪璇蹙着眉,眯了眯眸子,温声道:“昭姐姐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吗?姐姐莫要将我当做外人,说出来我也可以替你想办法。” 秦昭只是摇了摇头,笑容苦涩又僵硬。 “不是什么难处,只不过是内宅的事罢了。阿璇你在侯府已经够难了,我怎么能再将你搅入浑水中。” 秦昭低声说着,眼睛微微泛红。 纪璇握住她的手,四下看了看。 “船来了,船来了!” 不知道周围是谁喊了一声,纪璇朝湖中心望去。 湖面上,船只穿梭往来。 大船似巍峨宫殿,庄重而堂皇,小船则如灵动的鱼儿,轻巧地穿梭在大船之间。 小船大多都是寻常人家差人租下来的船,而大船多是权贵子弟承包用来享乐赚钱的。 每月十五前,想要乘大船的权贵之家皆会提前预定,权贵子弟会提前派人贩卖船票,以票据上船。 大船奢华,只有每月十五才会出现在雁栖湖,而且船上皆是权贵之士,甚至是皇亲国戚。 更是普通人一跃龙门的好机会。 不免男男女女都存了心思,费尽心机,重金买一张船票。 “昭姐姐,我们先上船吧。待会儿你仔细给我说说,我也好替你想办法。” 说着,纪璇拉着秦昭的手带着她上船。 翠翠和绿姝紧紧跟在她二人身后。 纪璇带着秦昭找了一处最佳赏夜景的位置。 “翠翠、绿姝,你们去拿些吃食过来。” 她吩咐着。 “是。” 待翠翠和绿姝离开,纪璇连忙看向正对着她坐着的秦昭。 “昭姐姐,你这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不会是陆侯打的吧?” 陆青筠。 听他名字虽然觉得他是个文雅温润君子。 但陆青筠是个武将,听闻他阴晴不定,残暴嗜血。 听到“陆侯”二字,秦昭心底更是酸涩,她自嘲一笑,拿过桌上刚送上来的酒,兀自给自己和纪璇倒酒。 “不是他。他如今多看我一眼都嫌弃的很。” 秦昭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下。 闻言,纪璇微愣,她听到秦昭继续开口。 “阿璇,你只知我在侯府过得不如意,却不知,这桩婚事是强求而来。” 秦昭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她缓缓抬起手摇着酒杯,头微微晃动,似是在嘲笑自己的天真与幼稚。 “我是家中庶女,本没资格嫁给陆青筠。他喜欢的也是我嫡姐。 但因为两人争吵后不欢而散,我嫡姐赌气嫁给了一个纨绔子弟。 后来,陆青筠从军,在战场上杀敌后被暗算重伤,双腿差点残废,我悉心照顾他后终于嫁给了他。 但他不喜欢我,这三年他也从不碰我。 我嫡姐那个纨绔夫君意外去世,她回来了。陆青筠想要和她重修旧好。 我父亲也觉得我入府三年未有所出觉得我没用,想让陆青筠再娶了我嫡姐做平妻,让嫡姐替我生孩子。 如今我嫡姐已经被陆青筠接入府,她告诉我,她嫁的夫君早年混迹烟花.柳巷早就是个废人了。 那人从来没碰过她,她也还是清白之身。” “今日是翠翠无意冲撞了她,便被她教训了,我去拦的时候也被她打了。” 秦昭细碎的呜咽声像破碎的珠子,从她紧咬的牙关间溢出。 她双手紧紧攥着手中的酒杯,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纪璇拧着眉。 不过很快便回过神来。 她想起来了。 上辈子陆青筠的确娶了秦昭的姐姐秦明珠为平妻。 之后秦昭经常受她欺凌。 后来她终于有孕,诞下稚子,结果孩子没满月就染上了天花,最后不治身亡。 秦昭产后本就忧思过度,郁郁寡欢,稚子死后更是受了刺激,自缢而亡。 翠翠也跟着殉主了。 当时她自顾不暇,被关在侯府,得不到外面的消息,连秦昭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至于陆青筠。 他是萧临的人。 成王败寇。 陆青筠在战场上杀敌,城破后被殷绪的人所俘而死。 她既然重活一世,就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秦昭还像从前那样惨死。 “阿璇,我当年就不该痴心妄想着嫁给他,我以为我能捂热他的心,他总有一日会看到我……可我错了。” 秦昭也许是今夜酒喝多了,接着酒劲儿将这些年的委屈尽情宣泄了出来。 她低低的呜咽着,纪璇忍不住起身,她上前将秦昭揽在怀里。 纪璇是重活一世的人,自然深有感触,其实,她跟秦昭何尝不是一类人? 都是对不爱自己的夫君太过执着,最后伤了自己。 “昭姐姐,你没有错。错的不是你,错的是陆青筠。” “那般冷血无情的东西……” 纪璇咬了咬牙,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昭姐姐。不如……你同陆青筠和离吧。”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带着嘲弄和怒意的清冷男声。 “哦?世子夫人日子倒是清闲,竟有空在这里撬本侯墙角。” 第二十六章 天子作陪,幸甚至哉? 纪璇下意识扭头,蓦得对上陆青筠鹰隼般凌厉阴鸷的眼。 她心下一惊。 在陆青筠身后,还跟着两个男人。 一个紫衣锦袍,面容清隽俊美,他挑着眉,晃着手中的折扇,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她。 至于另外一个玄衣男人…… 纪璇和他四目相对,袖中的手忽然紧了紧。 那双邪肆的桃花眼里满是淡漠疏离,全然没有那晚在珈蓝寺见到的澄澈童真。 萧临……正常了? 她蹙着眉。 在她失神之际,陆青筠已然上前拉过秦昭的手,将她懒腰抱起。 “阿璇……” 秦昭只觉得身子晃了晃,原本醉酒的她更晕了。 “和离!我要和离!我好晕,好想吐……” 秦昭嘴里不停的呢喃着。 纪璇和陆青筠都听的清清楚楚。 她下意识伸手想去拉住秦昭,却被陆青筠狠狠剜了一眼。 男人薄唇紧抿,他盯着纪璇,那双寒潭般的眼眸愈发深遂暗沉,仿佛藏着万年的冰。 武将的眼神本就凶狠嗜血,纪璇吓得手瞬间僵在了半空中。 “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世子夫人真是闲情雅致,自己和世子夫妻不睦,便来多管闲事,撬我墙角。” 陆青筠冷声说着。 船已行驶到湖中央,此时根本无法下船。 陆青筠便抱着喝醉的秦昭上了楼。 绿姝和翠翠小跑着过来,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翠翠见陆青筠抱着秦昭,生怕秦昭受伤,也顾不得多问,连忙追了上去。 “殷夫人,别来无恙。” 卫钧琰朝纪璇走来,朝她轻笑,戏谑开口。 而他身后的萧临只是瞥了她一眼,随即走进了一旁的厢房。 纪璇抬眼看向他,神色淡淡,“卫公子好雅兴。” 卫钧琰挑眉,笑容更加肆意,晃了晃手里的折扇,语调暧昧轻浮。 “殷夫人原来还记得我。两年前你同殷世子成婚,我还前去吃过席。” 纪璇和他也是寥寥数面。 “不过,这才两年……”男人眯了眯眸子,细细打量她。 “殷夫人这是在侯府过得有多不如意,竟然想毁了别人的好姻缘。” 卫钧琰调笑着,声线清冷。 “天子亲赐,入了族谱的婚事,你竟也敢破坏?真是好大的胆子。” 卫钧琰虽然一本正经的说着,但看向她的眼神带着玩味戏弄。 纪璇面色不改,目光清浅。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便是如此,天子管天下事,也不能耽溺于内宅之事。 毕竟,国事最重,若连内宅之事都要闹到帝王面前,岂不是罪过。” “确实。” 卫钧琰若有所思的挑眉附和着,他笑意盎然:“今夜游船,是殷夫人自己来了?” “世子公务在身,不便作陪。” 纪璇浅声道。 “世子不在,那不如我同殷夫人游船赏景?总不至于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卫钧琰笑容更甚。 纪璇愣了愣,才恍然发觉自己是被卫钧琰戏弄了。 她蹙着眉,轻抿唇瓣,虽然不悦,却还是装作不知。 “不必了,船上佳人数不胜数,多的是需要卫公子作陪之人,绿姝,我们去那边吧。” 话落,纪璇就想拉着绿姝离开。 却被卫钧琰拿折扇挡了下来。 “殷夫人,方才见到了我兄长,怎么着也得进去问安啊。” “莫不是……不记得我兄长模样了?” 卫钧琰笑道。 纪璇觉得糊弄不过去了。 不知道这是卫钧琰的意思,还是屋里那位的意思。 他们不会是知道是她伤了他吧? 纪璇硬着头皮道,“自然是认得公子,只不过,我也是有意隐瞒……毕竟是公子不愿显山露水。” 她轻轻一句话就推给了萧临。 卫钧琰笑了笑,继续道:“无妨无妨!今日在此处见到,亦是有缘,殷夫人不如进去喝杯茶赏月赏景。 听说一会儿会有烟火,外面嘈杂,人来人往,我那屋子可是让人特意留的,是赏烟火的好位置。” 卫钧琰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纪璇也不好回绝,她瞥了他一眼,只好跟着他走到了萧临进去的那间房。 只不过她刚进去,绿姝就被卫钧琰拦在门外。 “你这丫鬟不如随我去前厅,我今儿也带了几个丫鬟,你们倒是可以一起,也不至于无聊。” 绿姝犹豫惊慌的看向纪璇,“少夫人……” 纪璇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安心。 “那烦请卫公子护好绿姝。绿姝毕竟是侯府的丫鬟,总不能叫她受了委屈。” “原来你这丫鬟叫绿姝。说来也巧,今日怎么没见你另一个丫鬟?” 卫钧琰不紧不慢的说着。 纪璇有些诧异,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脸上有块胎记那个。” 卫钧琰朝她解释着。 原来是流苏啊。 “她今日有事,我将她留在了府里。” “说起来!你这丫鬟可还是我的恩人呢。我的贴身玉佩就是她找到的。” “哦?是吗?”纪璇佯装诧异。 “这我倒是不知,没听她提过。” “殷夫人既不知,那便罢了。” 卫钧琰摆了摆手,示意她进屋,又扭头看向绿姝,“小丫头,你同我走吧,让你家夫人安静赏景吧。” 说罢,卫钧琰径直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静了下来,纪璇能听到外面走廊里熙熙攘攘的声音。 她下意识看向房中摆放的物件,这屋里干净整齐,该有的东西也都有,简单却精致,屋里还燃着淡淡的檀香。 隔着屏风,她看向那道坐的端正地清隽矜贵身影,有些犹豫。 没过一会儿,那人突然开口,声音清淡。 “站着做甚?进来吧。” 第二十七章 怕朕强夺臣妻么 纪璇深吸一口气。 萧临明明语气平淡,她却听出了压迫之感。 她下意识捏紧手心,缓缓走上前。 穿过屏风,她看到那人已然起身走至窗边。 这间房在三楼。 如卫钧琰所说那样,这屋子确实是赏景的绝佳之地。 萧临长身玉立于窗前,静静地看着远处岸边的万千灯火。 他生得好看,温润如谪仙又给人一种邪肆带着压迫的感觉。 和殷绪带给她的感觉,很像。 也许。 帝王大多都相似。 这也是纪璇两世第一次这样认真的打量着萧临的脸。 许是她目光太多灼热,被她盯着的男人忽然转身,微微眯着眸子打量她。 她对上他的眼,心里蓦得一滞。 的确和那日在珈蓝寺全然不同。 不过,很快,她恭敬朝他行礼。 “臣妇见过皇上。” 男人面上平静无波,看着纪璇的眼神淡漠又疏离。 纪璇小心翼翼的抬眸打量着萧临。 他看她的眼神全是陌生淡然。 萧临到底记不记得那晚的事了? 纪璇蹙眉。 “嗯。” 萧临应声,神色如常,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 “过来坐。” 萧临斜睨着她,黑眸冷沉。 “这……于礼不合。船上人多眼杂,若传出去臣妇与皇上您共处一室,恐怕有损皇上清誉。” “你是怕自己清白受损被殷侍郎生厌,还是真的怕损朕清誉?” 他的眼神像是要将她看穿一般。 “……” 纪璇低下头,轻咳一声,面不改色:“自然是怕皇上情绪受损。” “不过,朕倒是好奇!若传了出去,会是怎么个损法?说朕强夺臣妻?” 萧临轻轻嗤笑着,眼神倨傲,慵懒恶劣的笑着,语调轻浮孟浪,偏偏又咬重了“臣妻”二字。 纪璇垂眸,却听得脸微微发烫。 她有些不安,因为实在摸不透萧临的性子。 除了珈蓝寺那夜。 她其实从未离萧临这般近过,从前都是宫宴上远远见过。 今日同处一室,也已经超出她的想象。 思绪飘远。 却不想淡淡的龙涎香骤然入鼻,萧临已然走至她身前,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眉目清冷至极。 纪璇怔了一下,连忙后退,她身后是敞开的窗户。 恰巧此时,船晃了晃,她一个踉跄,差点跌出去,半个身子落在窗边。 “啊——” 身上是幽深的湖水,因船身的晃荡此刻在夜色之中更加汹涌,像是要吞噬万物一般。 惊险之余,纪璇下意识伸手攀住萧临的肩膀,紧紧攥着他肩上衣襟。 没想到萧临倒是处变不惊,静静地看着她,神色淡然,幽深的眸光流转在她脸上。 纪璇脸色煞白,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萧临不救她。 这种认知让她绝望。 她现在整个人都快掉下去了,只需要他扶她一下就好。 可是。 萧临似乎根本没打算扶她。 甚至—— 萧临微微抬手,修长冰凉的指腹落在纪璇纤细白.皙的颈间,他的指尖拨开纪璇耳垂边的碎发。 凉薄却又滚烫。 纪璇心中一凛,忽的打了个冷颤,双腿一软又往外坠了几分,脸色惨白至极。 “救,救救我……” 纪璇低头看了一下身.下汹涌如野.兽.般的湖水,咬了咬唇,额头上早已浸出冷汗。 “给朕一个救你的理由。” 萧临眸色平静。 仿佛在他眼里,她不过是一直垂死挣扎的蝼蚁。 这样凉薄冷漠的眼神。 果然是。 无情帝王家。 纪璇忽然想到了殷绪。 尤其是上辈子登基后的殷绪。 也是这般无情又冷漠的眼神。 船又晃了一下,她身子斜着撞向身旁的窗户。 腰间一痛,她整个人彻底往外跌去,攀附在萧临肩上的手也失了力道,抓着她衣襟的手也缓缓松开。 纪璇蓦得闭上眼。 她今年是与水犯冲吗? 这才几日,就落水两次。 上一次在侯府落水,好在有下人侍卫救她。 可此刻。 无人救她。 只是她没等到冰凉的湖水浸没她,反而闻到了龙涎香的味道。 此时,香气更甚。 “你打算就这样一直抱着朕?” 男人低声开口,声线喑哑,染着一些不明的情绪。 纪璇一愣,蓦得睁开眼。 方才惊惧之中萧临揽住她的腰,将她救下了,而她因为太过慌乱害怕,双臂如丝萝般死死缠绕攀在他颈间。 此刻,两人以格外亲昵的姿势紧紧贴着。 纪璇也感受到了萧临身下的反应。 她不是未经人事的姑娘,甚至昨夜殷绪才同她做过亲密之事。 那发紧发硬的东西杵着她。 她身子紧绷,脸色又红又白,有些羞恼。 “还不松开朕?” 萧临的声音有些哑,他薄唇紧紧的抿着,喉结翻滚着,看向女人的眼神深邃又清冷。 纪璇连忙放手,迅速在萧临脚边跪了下来,颤声道。 “皇上恕罪。” “臣妇并非有意冒犯。” 她低着头,手心缓缓收紧。 萧临眯了眯眼,视线倏地落在她颈侧那一点淡淡的暧昧痕迹上,眸光晦暗。 喉结微动,目光灼灼。 很快,他避开眼。 “起来吧,朕饶你御前失仪。” 听他这样说,纪璇才松了一口气,红着脸起身,也不敢抬眼去看面前的男人。 “多谢皇上。” 萧临抿唇,眉眼已恢复清冷之色。 他闷哼一声,坐了下来,闭目不语。 纪璇僵直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都没明白。 为何卫钧琰要让她进来。 如今和正常的萧临独处一室,而且方才还发生了那些事。 她心里莫名浑身不自在,甚至还有些害怕。 珈蓝寺那夜才是梦吧? 若非眼前这张俊脸一样,她怎么也不能将那晚亲昵乖巧的喊她“娘亲”的人,同面前这凉薄冷漠的帝王联系在一起。 他应该,也真的不记得了吧? 第二十八章 抱紧我 纪璇站的久了,双腿有些发软。 男人也不说让她离开。 她见萧临闭着眼,微微弯下身子想要揉.捏自己的小腿肚。 “既然站着累,那为何不坐下?” 萧临睨着她,声音冷淡。 “臣妇不敢。” 纪璇低语。 “呵。” 只听萧临轻嗤着,肆意把玩着手里的玉扳指,看向她的眼神带着几分戏谑。 “当真不敢?” 纪璇实在摸不准萧临意欲何为。 她点着头,惶恐道:“臣妇不敢。” “插手朕的臣子家事时,你说的那番话不是很敢吗?” 萧临看向她。 纪璇微愣。 想到进来前同卫钧琰说的话。 没想到竟被萧临听了去。 她连忙道:“皇上恕罪。” 房间又静了下来,两人都不再言语。 过了一会儿,听男人道。 “会下棋么?” 纪璇蹙眉。 等她再看过去的时候,萧临已将一局未完的棋局摆于桌上。 她思忖着,犹豫不决。 “皇上,臣妇不会下棋。” “欺君可是死罪。” 萧临悠悠道,堵的她哑口无言。 “过来。”他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 “陪朕下棋。船要靠岸至少还得半个时辰,你如今便是想走也走不了。” “……” 纪璇觉得自己如今是赶鸭.子上架,只好硬着头皮坐在萧临对面。 萧临执白子。 她执黑子。 她从前经常看父兄下棋,后来嫁给殷绪。 殷绪也时常下棋,不过他总是自己一个人下棋,有的时候碰上她去给他送茶点。 他才勉为其难让她留下陪他下棋。 “这是前段日子,朕与殷大人未完的棋局。 当时殷大人就是执的黑子。你与他不亏为夫妻,对他的棋路心思倒是了解。” 萧临说这,垂眸凝视棋盘,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白玉棋子。 纪璇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了解殷绪吗? 不。 她最看不透的就是殷绪。 纪璇和萧临下棋时,也是如坐针毡,心不在焉的等待船舶靠泊。 “嘭——”的一声,天空中一簇簇烟花冲天而起。 绚丽多彩的火树银花在墨色天幕轰然绽放,银线如瀑布倾泻,将江面映得亮如白昼。 船内的人都跑到了甲板上赏烟花。 纪璇靠在窗边,仰头看了过去,烟火的光芒映得她脸颊泛起柔润的光泽。 “就那么好看吗?” 萧临抬眸望着她,声音淡淡,火光在他冷硬的脸上流转,眼底凝着一层柔和的雾。 “嗯。” 纪璇扭头,与他四目相对。 见萧临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原本冷冽的眼底闪烁着难以言明的情绪,她心下一慌,又连忙侧过头。 虽然已经隐约看到岸边的人影,但离岸边还是有一段距离。 她只希望船再行驶的快一些。 “殷夫人——” 萧临喉结微动,眉眼清冷至极。 “皇……” 纪璇扭头,刚想开口,却听到外面突然一阵燥乱,只听到有人大喊着。 “有刺客!” “保护公子!” 纪璇脸色微变,下意识朝萧临看过去,却见他脸上平静无波,眉目暗沉冷淡,只是把玩着手里的玉扳指。 “皇上……” 纪璇起身,她隐约能看到外面人厮杀着,刀光剑影,刀刀致命。 “绿姝……昭姐姐……” 纪璇拧紧眉心,想往外去。 “放心!陆侯会护着陆夫人,至于你的丫鬟,卫钧琰也会拼命护着。与其担心她们,不如先担心一下你自己……” 萧临的话意味深长。 纪璇愣住了,不等她开口,房门已然被踹开,几个黑衣人忽然冲了进来。 “活捉萧临!” 她大惊,吓得后退至萧临身侧。 萧临眼底仍是波澜不惊。 不待那几个黑衣人走近,萧临忽然抽出别在腰间的软剑,一把将纪璇拉在怀里。 纪璇闻着来自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莫名有些心安。 “抱紧我。” 他声音清淡,却带着几份温情,像安抚一般。 纪璇也不矫情,不会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话,也没犹豫,迅速搂住萧临精壮的腰身,将头埋在他胸口。 “闭眼。” 他清冷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纪璇紧闭双眼,环在他腰间的手紧攥着他的衣襟。 “小心……” 她低声说着。 “嗯。” 萧临目光平静。 “呵!当真是风流皇帝!这种时候,还不忘记同小娘子你侬我侬。” 黑衣人冷笑着。 紧接着,寒霜凌厉的刀剑都朝着他们砍了过来。 纪璇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被萧临抱着腾空跃起。 她始终没敢睁眼,但却听到刀剑刺入皮肉的声音。 刀光剑影间,她忽然听得萧临的一阵闷哼。 不过没一会儿,屋里的几个黑衣人都倒地身亡。 纪璇脸色微变,想睁眼一探究竟。 只是刚睁眼,就看到又有一批黑衣人朝他们冲了过来。 “他们在这里!” 纪璇拧着眉,小脸皱成一团。 “怎么办?他们人很多?” 其实她想问的是。 萧临一个皇帝,身边没有侍卫吗? 萧临没有回答她,只是淡声道。 “会凫水吗?”耳畔传来男人若清泉般冷凝的嗓音。 “不会。” 纪璇如实回答,她咬了咬牙。 “不然……皇上你逃吧……那些人是刺杀您的,想必他们应该不会伤害臣妇。” 纪璇说着,却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讳莫如深的低笑。 “晚了。” 男人道。 不等她反应过来,只觉得怀中拦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的更紧了。 忽然一阵眩晕,只觉得天翻地覆。 下一瞬,她整个人都被冰凉幽深的湖水吞噬了。 昏迷前,纪璇似乎看到了萧临放大的俊脸。 他捧着她的脸,唇瓣紧贴着她的唇。 不似那种带着男女情.欲的吻,只是渡气救人那般。 她的口鼻间满满充斥着萧临的气息。 第二十九章 给朕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 再醒来的时候,纪璇发现自己仍然在一条小渔船上,她隐隐看到外面穿着斗篷划船的船夫。 船夫救了她吗? 萧临呢? 纪璇刚想开口,却摸到了身侧男人坚硬又柔.软的胸膛。 下一瞬,她感觉到她的手心一片湿.热。 凭着月光,她看清男人的脸。 萧临。 “公子。” 纪璇怕船夫听到,不敢轻易喊“萧临”的名字。 萧临这会儿神志不清,浑身发烫冒着冷汗。 黑暗之中,他整个人都蜷缩着。 像那夜在珈蓝寺一般。 纪璇掀开他的衣襟,才看到萧临腹部的绷带渗着血而且被湖水浸湿,伤口明显感染了。 而且。 他的背上也多了一道伤口。 他们的衣服如今都湿了,船上也没有干净的布帛。 纪璇将自己的裙摆撕开并拧干,将萧临身上原本就有的绷带换了下来,把自己的裙子布角当做绷带缠在他腰间。 萧临躺在地上,略显狼狈,双眸紧闭,眉心蹙着。 她掀开帘子看了看。 还不知这艘船不知道往哪里行驶。 她如今跟萧临在船上。 外面恐怕已经乱成一团。 不知道侯府会否得知。 还有绿姝和秦昭、翠翠。 希望陆青筠和卫钧琰会护住她们。 印象里。 上辈子这个十五的夜晚,她虽然也跟着秦昭来此,但那晚她记得自己早早就回去了。 并未发生过这般惊心动魄的事。 不过倒是当夜流苏因为被人.流冲散她两人分开了有一炷香的时间。 身侧的萧临闷哼一声,他挣扎着要起身。 纪璇将他扶着坐起来。 “你怎么样了?” 她压低声音,小声询问着。 萧临没有应声,他只是静静靠坐在一旁,一手扶着伤口,一手攀着窗户边缘。 “公子?” 没多久,男人又没了声音。 纪璇心里一惊。 他不会死了吧? 她颤颤巍巍的抬手,曲起手指放在男人鼻息处。 是有呼吸的。 纪璇松了一口气。 男人微微仰头,对上她的眼神,目光平静却又冷冽。 “公子,你怎么样了?” 纪璇小心翼翼的询问着。 男人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眸光清冷,看着她的眼神带着些许陌生。 狭窄逼仄的船里,两人靠的很近,纪璇也打量着他。 这会儿萧临似乎不太对劲。 看着她的眼神似乎……如同那晚一样。 “蘅蘅?” 纪璇低声说着,试探性的眨了眨眼睛。 下一瞬。 她纤白的脖颈忽然被男人冰凉的大掌扼住。 “嘭”的一声。 她娇弱的脊背狠狠抵在了船壁上。 男人手上的力道紧了紧,他抿着唇,原本清冷淡漠的眸子里取而代之的是嗜血和杀戮。 “知道我的秘密的人,都得死。” 轻飘飘的话从他口中说出,带着威胁和狠辣。 萧临睨着她,似困兽.般狠厉,大手死死掐住纪璇纤细的脖颈。 他是习武之人,只需稍稍用力,就能扭断她的脖子。 纪璇的脸色因呼吸困难变得惨白,她双手想要用力掰开萧临的手。 方才是萧临在试探她吗? 萧临难道还记得那夜在珈蓝寺的事情? “你……你不能杀我。” 她乌发凌乱,几缕碎发贴在汗湿的颊边,美目却倔强地跟男人对视。 眼中有惊惶恐惧,更有一丝不甘示弱的坚毅。 “给朕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萧临微微俯身,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 他贴的太近了,龙涎香的气味伴着他的温热气息在纪璇面前交织缠绕。 暧昧与紧张的氛围如蛛网般将两人紧紧缚住。 纪璇抓着萧临的手,指尖在他手背上抓出几道痕迹。 “我……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刚刚也是我,给你包扎了伤口。” 纪璇脱口而出。 “这也算么?”萧临眉心微挑。 “不算么?” 纪璇反问,声音有些颤抖。 萧临嗤笑着,冷眸愈发暗沉,但桎梏在她脖颈处的手力道却松了几分。 “自然不算。分明朕是你的救命恩人。若非朕在湖中为你渡气,你恐怕已经死了。” 萧临声音低沉。 “可是若非皇上,臣妇恐怕在船上也能安然无恙。刺客要抓的是皇上。” 纪璇咬了咬牙。 如果不是萧临,她怎会身陷险境? “呵。” 萧临冷笑,他眯了眯眸子,居高临下的睨着她。 “你是如何知道朕的秘密的?” “是你那个丫鬟阮流苏告诉你的?” 纪璇皱了皱眉。 秘密? 是指他的“离魂症”? 流苏知道萧临的秘密? 萧临自然没错过纪璇眼里的诧异。 难道……他猜错了? 珈蓝寺之后,他也是派人去查才知道流苏是纪璇的陪嫁,早就入了侯府。 听说那日在寺里,除了纪府一个阮姨娘,还有流苏和另外一个姑娘。 今日他也是无意中从陆青筠那里得知纪璇会来。 他以为阮流苏应该会跟着纪璇过来。 本来他是想试探一下阮流苏的。 但却没见阮流苏。 只有纪璇和另一个丫鬟。 索幸,他便决定试探一下纪璇。 “船上那些刺客,是你安排的?” 纪璇脸色微变,她拧着眉,咬了咬牙。 她就说。 明明珈蓝寺已经遇刺。为何今日在船上还这般松懈,连个侍卫都没有。 原来。 他是故意的。 “一半。” “不过是朕提前知晓罢了。” 萧临眼梢微微一挑,薄唇勾起,带着一丝冷笑。 “我本想借着今日试探你那个婢女。可是她没来,便由你替代了。” 萧临望着她,神色慵懒。 “不过,她果然告诉你了。” 他轻嗤。 纪璇蹙眉。 是指“蘅蘅”这件事吗? “你既然知晓了,那代表殷绪也知道了。” 萧临唇边泛起一抹嗜血的冷笑,原本放在她颈上的手再次收紧。 “所以。” “殷夫人。” “别怪朕无情。” 第三十章 勾引 “你不能杀我!” 瞥见他眼底嗜血的冷意,纪璇惊慌道。 “朕不是说了,说出一个不杀你的理由。但你那救命恩人的理由,实在算不上理由。” 萧临眯着眼睛,冷冷威胁,带着危险的意味。 “……不是!我,我还有别的理由!” 纪璇声音轻颤,她死死抓着萧临的手,想要讨来一丝喘.息的机会。 “你说。” 萧临好整以暇的低头看着她,薄唇紧抿,眼眸深处似有暗流涌动。 “我……我没有告诉殷绪。你的秘密。我谁也没说,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没有告诉你殷绪?当真?” 萧临皱眉,似乎根本不信她说的,但扼住她脖颈的手却松开了。 纪璇猛咳出声,白.皙的面庞因缺氧泛起一抹绯红。 她咬了咬牙,稳住心神,强忍着惊惧。 “真的!” “人人都道纪府千金纪璇痴恋世子,为嫁世子不择手段。婚后夫妻情深,你说这话,觉得朕会信吗?” 萧临冷笑,他凑近她,垂眸凝视她泛红的眼尾,抬手捏住她小巧的下巴。 他偏头,吐出的温热气息落在她耳垂。 萧临低笑着,忽然恶劣的含.住纪璇的耳垂。 纪璇整个人都僵住了,身子紧绷着。 男人粗粝的指腹无意识摩挲她腰侧的软肉,忽然轻笑出声,“殷夫人这处还真是敏.感……” “皇,皇上……” 她真的不明白萧临到底想要做什么。 “告诉朕,殷绪到底知不知道?” “臣妇说了,皇上就会信吗?” 纪璇反问,她仰头时蓦然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瞳孔。 静默之后。 萧临声音淡淡:“嗯。” “殷绪不知道!至于你的秘密,我谁也不会说!” “至于你说的阮流苏,这我就不清楚了。但我可以向皇上保证,我,一定会守口如瓶。” 纪璇一字一句的说着,眼神清冷却带着几分坚毅。 萧临看着她的眼睛,虽未再言语,但确实相信她所言。 两人就这样四目相对的僵持着,以极其暧昧的姿势紧紧贴合。 暧昧又刺激的气息在狭小的空间内蔓延。 直到船夫的声音传来打破了船内的一片死寂。 “主子,到了。” 纪璇抿了抿唇瓣,手心紧紧攥着。 原来船夫是萧临的人。 “下船吧。” 萧临声音淡淡。 “卫钧琰的马车在那,他会派人送你回侯府。” “记住你今夜的话。” “若殷绪知晓我的秘密……” 他没再说下去,却满是威胁。 纪璇垂眸不语,想要起身离开,却不想以一个姿势坐的时间太久了,腿抽了一下,脚步虚浮,整个人晃了一下,跌坐在萧临怀里,腰间忽然被男人掐着。 她好像坐到萧临的伤口处了。 她听到萧临闷哼一声。 不过她倒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他微垂微首。 薄唇缓缓凑近她耳际,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指腹在她腰间摩擦,似笑非笑的开口。 “殷夫人。” “今夜这是第几次勾引朕了?” 纪璇脸上满是窘迫,小脸通红一片,她咬了咬牙,慌乱着挣扎起身。 下船之前她听到他低笑的声音。 她回头。 瞥见萧临正直勾勾的看着她,俊美邪肆的脸上满是玩味和戏谑,宛如妖孽。 纪璇抿了抿唇,收回目光,径直下了船。 她一下船,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卫钧琰还有绿姝。 绿姝匆忙跑过来,脸上全是对她失踪的不安和担心。 “少夫人。” 纪璇摸了摸绿姝的头发,安抚着她。 一旁的卫钧琰朝她笑笑,神色淡然。 “殷夫人无妨那便好了。” 卫钧琰目光平静。 忽然又道。 “只是可惜……世子重伤。” 纪璇愣了愣,蓦得抬眼。 “殷绪受伤了?” “少夫人,当时船上人多。刺客也多,我见流苏和世子也都在船上,我想去找他们,谁知道有一个刺客突然冲过来,流苏想要保护我,世子也来救我,才被那刺客重伤了。” 绿姝的声音带着哭腔。 闻言,纪璇却没有动容,袖中的手却紧了紧。 …… 卫钧琰告诉纪璇,卓然将殷绪受伤的事瞒了下来,他没有直接带着殷绪回侯府,而是带着殷绪和流苏到了客栈。 纪璇和卫钧琰分道扬镳,她和绿姝也去了客栈。 “卓然,他……如何了?” 纪璇刚到客栈,就看到卓然领着大夫出来了。 “少夫人!” 卓然看到她的时候一脸惊喜,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一样。 “少夫人,您没事就太好了!世子很担心您,受伤时还特意让卓越和苏稽去寻你。” 卓越和苏稽也都是殷绪的侍卫。 二人都是隐卫,来无影去无踪。 卓越和卓然是双胞胎兄弟。 “卓然,今夜之事,侯府知晓吗?”纪璇冷静开口。 卓然看着她,说道:“少夫人,此事世子不让声张。尤其是主母和侯爷,特意吩咐不能让他们知道。” 是怕侯府知道,殷绪是为了救流苏受伤,怕流苏被针对吧? 纪璇心里泛起一阵冷笑。 “流苏呢?” 她声音淡淡。 卓然轻叹一声,“主子受伤了,流苏很自责,一直在哭,这会儿在楼上给主子换药呢。” 纪璇应声。 她抿着唇,瞥了一眼身侧的绿姝。 “卓然,侯府院子里空着也不是个事儿,你一会儿带着绿姝先回去侯府吧。绿姝今晚也受惊了。” “这样主母问话时,也能应对。” 至于流苏和殷绪,为什么会也出现在船上,他们什么时候去的,她需要问清楚。 第三十一章 她痛,他也不快活 …… 卓然带着绿姝回了侯府,并交代了她一些事。 纪璇先寻了间干净的厢房,换了身衣裙,随后才又到殷绪的那间厢房。 刚到门口,就听见屋里面流苏低哑的呜咽。 她没有进去,只是静静地看着流苏趴在床边握住殷绪的手,并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眼睛已然通红。 纪璇只看了一眼,心里冷笑着。 过了一会儿,就又听到床榻之上殷绪像是刚醒一般,气若游丝的声音。 “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别哭了。” “阮流苏。” 虽是强硬的语气,却满是温情的安慰。 纪璇听不下去,也看不下去,转身欲走,却没想到绊倒了门口放的花瓶。 “卓然……” 殷绪蹙着眉,下意识往门边看去。 纪璇低咒一声,深吸一口气,转身佯装自己刚上来,缓缓走到门口。 见到她,流苏更是大喜,起身上前抱住她。 “少夫人!你没事就太好了!” “你到底去哪儿了!我和姑爷都快急死了!” “姑爷为了找你还受伤了……” 纪璇僵硬的扯了扯唇,视线落到床榻上面色苍白的殷绪身上。 流苏可真会胡诌。 殷绪根本不是为了找她受伤。 明明是为了救她自己。 这话要是被婆母被侯府听到,偌大的一顶帽子就落到她头上了。 殷绪将她打量了一番,强撑着起身。 流苏见状,赶忙去扶他。 看着二人的动作,纪璇面色依旧平静无波。 “你先下去吧。” 殷绪看了一眼流苏,瞥见她通红的双眼,微微蹙眉,声音沙哑:“我这伤无妨,你不必愧疚。” 他说着,实现若有似无的扫过纪璇。 流苏哽咽着点点头,转身看了一眼殷绪,又看了一眼纪璇,最后朝二人行礼后便退了下去。 离开之前还把门给带上了。 “过来。” 殷绪抬眼看向纪璇,面色苍白,他抿了抿唇,声音清冷。 纪璇置若罔闻站在原地,眸光轻浅。 “过来。” 殷绪重复着,额角青筋凸.起,言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 纪璇还是不动。 殷绪原本因受伤而惨白的俊脸立刻变得阴沉至极。 他冷着脸,眼底翻滚起怒意,只觉得心里的怒火已燃至极致。 “纪璇!” 他咬着牙,见女人还像根木头一半杵着,忽然掀起身上的锦被。 纪璇终于动容,她下意识的转身后退。 她太怕殷绪这样森冷阴鸷的眼神了。 纪璇拉开门就准备往外跑,谁知男人即便是受伤也能疾步冲过来,大掌扼住她的双手,将她的双手高高举起至于头顶。 “嘭”的一声关上门,狠狠将她抵在门上。 他并非文弱书生,即便有伤,纪璇这般柔弱的小妇人在他面前也不过一只可怜的小蚂蚁。 殷绪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他身上黑色的里衣松松垮垮的系着,露出他坚实的胸膛。 他的伤,接近心口处。 听卓然说,好在伤口不深,没有致命。 因为他方才过来堵她的动作,虽然伤口绑着绷带,但还是渗了血。 殷红的血珠透过绷带,顺着肌理蜿蜒而下,滴落在紧实的腹肌上,衬得那肌理线条愈发刚硬分明。 这是殷绪为救阮流苏留下的伤。 纪璇眸色晦暗,眼底情绪复杂,她微微垂眸,嗤笑着,舔了舔干涩的唇瓣。 却不知,这样小的动作看在男人眼里,却满是暧昧,极尽勾引。 再一抬眼。 此刻,殷绪黑沉清冷的眸中似燃着炙热的火焰,死死锁在纪璇的脸上。 视线下移,落在她唇上。 纪璇似乎察觉到男人眼底的欲念,脸色微变。 “殷绪,不……” 不等她说完,铺天盖地的热吻就压了下来。 殷绪低头,咬住她的唇,发了狠一般撬开她的贝齿,横冲直撞闯进去。 纪璇抗拒,咬着男人的舌尖,血腥味很快在两人唇齿间蔓延开来。 她想挣扎开,却被他更用力地压在门上,屈膝抵着她。 直到纪璇听到自己身上裂帛撕.裂的声响,她红着眼,声音颤抖着央求殷绪放过她。 男人却置若罔闻,只顾着自己。 “殷绪,我讨厌你!我恨你!”纪璇哭喊着,慢慢被绝望和痛楚吞噬。 殷绪像是将这几日的怒火都发泄了出来。 门口、榻上、桌上…… 满室旖.旎。 纪璇也只能被迫承受着难以启齿的痛苦。 她的低声呜咽和嘤咛,听在殷绪耳中,如同在求欢一般。 纪璇痛。 他也不快活,只觉得憋屈。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看着伏在桌上的人依旧像一条死鱼般不再挣扎,殷绪心里突然泄了气。 …… 此刻纪璇已是狼狈至极,浑身抖着,泪水无声滴落在桌上。 她身子本就娇嫩,虽然他没太用力,但现下身上都是他留下的咬痕和掐痕,她的左肩肩头还有一个淡淡的牙印。 是那晚她故意喊那个“陈越”的名字时,他报复她故意咬的。 男人抿着唇,喉结微动,似乎又有了反应。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血浸染的绷带。 末了,在心里自嘲着自己的禽.兽行径。 近来,他在纪璇面前屡屡失控,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觉得不爽。 恼纪璇,也恼他自己。 他不想在纪璇身上浪费太多精力……她也不值得自己失控。 只是…… 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他阴鸷的眉眼间投下阴影,全然不见平日里温润如玉的模样。 殷绪眼眸微沉,他上前一步,将人横抱起来放在榻上。 只是,还不等他反应过来。 纪璇已经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第三十二章 万一是那姘头借旁人之手约你私会 纪璇满眼愤恨的看着他。 那样冷漠的眼神。 若是此刻她手中有一把刀,恐怕真要捅死他了。 “今夜我没死,你是不是很开心?” 殷绪冷笑连连。 纪璇三番两次的拒绝他,还总是哭哭啼啼的,让他心里更是烦躁恼火。 他在外,向来都是温润君子,冷静自持。 偏偏在纪璇这,他总会觉得自己性子暴戾癫狂。 从前她床笫之间总是一副怯弱放不开的样子,他看了生厌烦得慌。 虽无趣,但却像是欲拒还迎般,也能实实在在刺激他。 现在。 自那晚提了和离之后,她连碰都不让他碰了。 他身心有火,想发泄在她身上,她每每挣扎之后,就是一副视死如归,如临大敌的模样,看他的眼神也带着厌恶。 殷绪觉得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被纪璇狠狠踩在了脚下。 “是!殷绪!你怎么不去死!” 纪璇狠狠的望着他。 她重活一世,只觉得自己人生可悲,却没想过恨殷绪,她只觉得从前都是自己一味强求才自食恶果。 可如今,殷绪这般待她羞辱她。 她心里是有恨的。 方才被殷绪抵在门上的时候,她分明看到了屋外那道纤弱丰.盈的身影。 她看到那道身影在屋外站了好一会儿,才忽然离开。 恐怕。 殷绪又是故意让流苏听到看到的吧? 听到纪璇的话。 殷绪心中怒火更甚,他忍住心底想掐死她的念头,咬着牙。 “你不会觉得我死了?你就能解脱和离了吧?” 殷绪在她身侧坐下,凑近她,唇瓣落在她肩头的那个牙印上,温热的气息在耳蜗处弥散开来。 “阿璇。” 纪璇眉心微动,冷眼睨着他。 他向来连名带姓,都喊她“纪璇”。 这般温情的喊她“阿璇”也只在父兄面前才有。 她冷笑,“我爹又不在这里,你何必惺惺作态喊我阿璇。” 殷绪低低一笑,眉眼却更冷。 他偏头咬着她的耳垂,修长的指尖把玩着她的墨发,故意在她耳边说出恶劣又冷血的话。 “若我死了,卓然会杀了你。刚好你不是喜欢我吗?我就勉为其难,委屈一下,接受你的殉葬。” “呵!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纪璇咬着牙,怒瞪着男人。 殷绪眼梢微挑,替她清理着身上的痕迹,替她拉拢衣襟。 忽然,他眯着眼睛打量她。 原本有些苍白干涸的唇瓣变得殷红潋滟,他轻抿着,眉目一凛,似是想到了什么,沉声开口。 “你跟那个人……在房里都做了什么?” 他顿了顿,继续开口。 “萧临。” 纪璇猛的抬眼,对上他的冷眸。 来之前,她就是想来了解一下当时流苏和殷绪在船上的事情。 但没想到硬是被迫同他做了那档子事。 纪璇没有直接回答他,反而问着他。 “你怎么知道我跟皇上……那你跟流苏什么时候在的?你不是让卓然说今夜……回府用膳吗?” “替我上药,我就告诉你。” 殷绪走到将一旁桌上放着的绷带和金创药递给纪璇。 “你让流苏替你上药吧。” 纪璇嗤笑。 殷绪将身上的单薄的黑衣褪下,露出白.皙坚硬的胸膛。 他胸前缠着的绷带因为方才欢好时方才被血染红了,看起来触目惊心。 纪璇还是第一次看的这么清晰。 以往她在床上放不开,夜里行.房.欢.好时大多都是熄了灯。 纪璇这才注意到殷绪前胸后背上都有一些淡淡的渗人的旧疤痕,有长有短。 “让她来做什么?她今夜已经被吓到了,方才愧疚的哭个不停。” 殷绪见她盯着自己看的失神,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待会儿你出去的时候,安慰一下她,告诉她让她不用自责,我这只是小伤。” 纪璇抬眼看向殷绪。 她抿着唇,眼底满是嘲弄,随即攥紧手心,将手中的金创药狠狠甩了出去。 瓷瓶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你做什么?” 殷绪也愣住了,怔怔的看着她,没料到她会突然摔东西。 这几日的纪璇真的很不一样。 以前这小妇人哪敢在他面前这样放肆? 殷绪抿了抿唇,眉心猛跳,眼底一片暗沉,刚想斥责她,却又忍了下来。 “你若不想同我上药,便不上,摔东西做什么?” 纪璇冷眼看着他,默然不语。 殷绪扯着唇,脸色阴沉着,又从房里找来一瓶金创药,坐在榻上自己给自己上药,有好几次缠绷带时因碰到伤口闷哼出声。 他想看纪璇的反应,却没有看到意料中的神情。 纪璇这几日当真与从前不同。 “你还不告诉我么?你和流苏什么时候在的?” 纪璇冷声问道。 “你上船之前,我同流苏便已经赶到了。” 殷绪低低开口。 “你以为,镇远侯夫人送信我不知道么?谁来侯府给你送东西都会先从我手里过一遍。” 殷绪面色平静。 果不其然,看到纪璇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你不必这般瞪着我。只不过万事需谨慎罢了。不然。我怎么知道那信是不是你跟你姘头的?” 纪璇伸手欲再打过去,却被殷绪攥住手腕揽在怀里。 “放开我……” “你若不想我再碰你,就别乱动。” 殷绪声音清淡,手上却不老实。 思量片刻,纪璇果然老实了,身子紧绷着。 殷绪见她这般温顺,忍不住低头。 纪璇却忽然转过脸,他的唇擦过她的长发。 殷绪眸色幽深,也不恼:“我今夜原本不准备去雁栖湖,知你要去,才有了打算。” “流苏是你的心腹,你却不带她,我自然心里有疑。” “万一是你那姘头假借陆夫人之手约你私会呢?” 第三十三章 弱水三千,亦不会只取你一瓢饮 纪璇嗤笑,眼底满是嘲弄。 殷绪眯了眯眸子,继续开口:“我先你一步上船,你同陆夫人谈话时我便在了。 后来陆侯带着他夫人离开,你又跟着卫钧琰进了萧临的房间。” 说着,他长臂一伸,骨节分明的手捏住她的下巴,动作虽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迫使纪璇不得不直视着他。 “我估摸着,你们在里面有半个多时辰。你们做了什么?嗯?” 他垂眸睨着她,尾音微微上扬,裹挟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与审视。 纪璇唇角微扬,轻嗤着,看向他的目光愈发冷淡,透着彻骨的疏离。 “你不是都知道了?还问我什么?” 她已经想明白了。 方才殷绪不顾身上伤势,强要她,执意索取,无非还是心中生疑,看看她与萧临是否在房中做了那种事。 纪璇心中更觉可笑。 这个人,就是这般凉薄。 他从不了解她,也不愿了解她,只会一味无情羞辱她。 “我自然知道你不会做什么?但谁能保证他萧临不会做什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他顿了顿,黑眸愈发冷沉。 “纪璇,我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你不必忧心我会舍弃你。 虽然当年这桩婚事是你算计我,但我说过,我答应过你爹,无论如何,都会护着你。” “除了你想要的男女之情我给不了,别的你要什么,我都会尽量满足你。无论生死,你都是我的人。” 他忽然开口,声音裹着温热的气息落在她耳畔,带着漫不经心的慵懒。 说的多好听啊。 心口忽然腾起一阵尖锐的疼,都像是在嘲笑自己的愚蠢。 纪璇扯了扯唇瓣,垂眸不语,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 殷绪低头,指尖漫不经心地穿过她的发间。 发丝缠绕在指节上,他的指尖拂过发梢时还带着若有似无的摩挲,像是逗.弄把玩着一只温顺的猫儿一样。 明明说着绝情的话,可他偏要做出这般带着施舍的温柔。 纪璇轻笑着,满是自嘲。 她仰头,眸光冷凝,目光锁住男人脸上,带着几分试探:“是吗?” 她抿唇,继续说道:“殷绪,倘若你以后遇到了真正心仪的女子,她要你休弃我,你会怎么做?到时她做妻,我做妾?还是让她给你做平妻?” “……” 殷绪微愣,眸底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复杂情绪,不过转瞬即逝。 片刻后。 他松开捻着她发丝的手,轻轻抚摸她莹润绯红的脸,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疏离。 “怎么突然说这般胡话?” 他轻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殷绪,你能保证日后不会喜欢别人吗?不会为旁人舍弃我?” 纪璇冷笑着。 “……” 殷绪静默不言,他蹙着眉,良久才开口。 “纪璇,你何必这般杞人忧天。我不会占卜,我怎么知晓日后之事?若今日我给了你承诺,他日万一食言,你心中更不是更会埋怨我没遵守诺言?” 他垂眸看着她,眼底那点复杂早已褪尽,只剩理所当然。 “男人三妾四妻天经地义,后院里多几个人是常事,哪户人家不是如此? 便是你爹,对你娘那般痴情,不还是纳了妾。 即使是天子,也不可能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我娶你两年未有侍妾,在你之前,也未有通房,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殷绪抿着唇,语气陡然冷了几分,似是在指责她的不识好歹。 “官场应酬,多的是逢场作戏,多的是往我身上生扑的伶人和清倌,可我念着你,在外从未有过逾矩。” 他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映着明晃晃的坦荡与凉薄。 “而你,偏偏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承诺捏造编出一个不存在的陈越来诓骗我!” 殷绪说着,眼底冷意更甚。 他让卓然将上京城所有叫陈越的人都找了出来。 总共一百七十三人。 皆是些平平无奇的寻常人,连纪璇的名字都没听过。 其实。 他是知晓的。 纪璇待他的心意。 从前同房动.情时,她也经常痴迷的看着他。 也许她从提和离开始,就是编排了这出戏,逼着他给出一个虚无的承诺。 听着他的话,纪璇唇角的笑意凉得像冬日的寒冰,袖中手指猛然收紧。 “那还真是委屈世子您了。 让世子未有侍妾,未有通房,是我纪璇的错。可是,我从未让世子为我守身如玉。 世子若想要别的女人,大可去要。不是您说的吗,多的是往您榻上爬的人。 您可别委屈了自己,整日憋着体内的火朝我发泄。” 纪璇话的嘲讽像针一样,密密麻麻扎过来。 殷绪攥着拳,竟一时语塞。 “说实话!殷绪,每次和你同房时,我都很痛苦。” 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掩住眼底翻涌的情绪,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逼自己把话说完。 “每次跟你欢好,我都觉得像是在受刑,任由你予取予求。” 往日里那些情动时的温存、事后的暧昧调侃,此刻都变成了刺,扎得殷绪心口发闷。 “既然你也嫌我无趣,又羡慕旁的男子三妾四妻,那不如放过彼此。 你以后想纳妾就纳妾,想娶妻便娶妻,想恩宠谁都可以,别再碰我了。 你现在每一次的触碰,都让我觉得恶心。” 纪璇笑着,像是把心底积压了两世的委屈全部宣泄了出来。 殷绪脸上的从容淡定也霎时裂了道缝,猛地攥紧了袖中的手。 良久,他才沉声道:“纪璇,你……”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终只化作一声冷嗤。 殷绪起身下床,拿起床边的干净衣裳。 穿戴完毕,他大步向外走去,却在快到门口时,忽然转身,带起的风吹得烛火猛地一晃。 他咬了咬牙,齿间挤出的字像是淬了冰一般,比方才更添了几分狠厉。 “不识好歹。” 第三十四章 她选的那几位最后都是他的宫妃 殷绪猛的推开门,却猝不及防的对上流苏通红的双眼。 “你怎么还在这?” 他蹙着眉,方才在屋里的火气眼下散了一些。 流苏噙着泪望着他,眼底依旧满是自责和愧疚。 “姑爷……” 她低声说着,眼睛却不由自主的往里屋瞧去。 只见纪璇背对着门躺下,锦被将她裹着,只余白.皙细腻的肩膀,上面还有二人交.欢时的暧昧痕迹。 殷绪阖上门,垂眸看向流苏,却发现她的手背有一处红肿。 他皱眉,沉声问道,“你手怎么了?” “方才熬药的时候,不小心洒了,烫伤了……” 流苏恭敬开口。 其实……药熬好了。 是方才她来送药的时候,忽然看到了他们二人在门边交叠缠欢的暧昧身影,动静那样的大,不似往日在府里那样。 不知怎的,手上的药就洒了。 “少夫人她……” 流苏垂下眼睑,低声说着,忽然又提起纪璇。 殷绪眼神蓦得一变,他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发紧,连带着脖颈上的青筋都隐隐可见。 许久。 他才又道。 “阮流苏。” “你去看看她吧。” “还有……去找些烫伤的药膏,擦一擦吧。本来就不够貌美,竟还不护着自己身子。” 殷绪沉声说道,随即抬步离去。 虽然是刻薄的话语,流苏却没有觉得难过,反而心里萌生出一丝异样的情绪。 流苏站在原地。 却没有径直进了房门。 她下意识抬手覆上心口。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 看到他二人亲昵,心里莫名有些堵得慌。 是那日在侯府差点被殷观雨“玷污”时,殷绪及时出现帮了她,将披风裹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吗? 是那日在纪府时,和纪渊幽会被殷绪瞧见后被质问吗? 还是因为今夜殷绪又替她挡了一剑? 还是当年在西域……漫天黄沙里,绝处逢生时那几日的滋生出的温情…… “姑爷。” “世子。” “殷……绪……” 流苏低声呢喃着,手心却不自觉的收紧。 心中又酸又涩的滋味顺着血管漫到四肢百骸。 不该这样的。 她现在明明已经将自己托付给了纪渊。 流苏到底是没有进去。 而房中的纪璇却也听到了殷绪同流苏说的话。 看吧。 殷绪心里还是有流苏在的。 他嘴上虽然没有说自己喜欢谁,不愿意给她什么承诺,其实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吧? 纪璇咬着唇,攥紧锦被的一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绸缎冰凉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却压不住指尖的颤抖。 难怪上辈子殷绪哪怕宠妾灭妻,却始终没有提和离,原来都是对她爹爹的承诺。 他是个自私寡情的人,不愿意和离,不愿意放过她。 他哪怕是死,也要拉着她殉葬。 和离…… 萧临。 纪璇莫名想到了他。 即便日后殷绪会夺位,可现在萧临还是天子,是可以帮助她的人。 可…… 萧临凭什么帮她? …… 翌日。 殷绪没有去上朝。 当时他在船上受伤的时候,卫钧琰也在。 他直接让卓然向朝廷告了几日假。 殷绪怕回侯府被老太太看出端倪,怕她心疼,便让卓然给侯府带了信儿,说自己在安国公世子家里小住几日。 纪璇跟流苏回了侯府,除了省去了向萧青槐请安,依旧像往常一样。 直到三日后。 萧青槐将为殷绪选好的三位“侧夫人”请到侯府做客。 纪璇正在房中作画,齐嬷嬷请她前去院里陪同几位千金。 流苏捧着茶盏进来,声音压得极低:“少夫人,前院传话,主母让您即刻过去——那三位千金已经到了。” 纪璇自知无法推辞,便忍痛从自己的嫁妆里挑了几件首饰拿过去。 路上,齐嬷嬷将萧青槐的话原封不动的说给纪璇听。 “少夫人,这三位千金,一位是户部尚书幺女林莞然,一位是钦天监监正嫡次女苏若绮,还有就是卫国公府庶女卫从雪。 前两位千金都是嫡出,自然比少夫人您如今侍郎千金的身份尊贵的多。 至于卫国公家的千金,虽是庶女,但毕竟是国公府的孩子,也是金贵的主儿。 主母说了,少夫人您待会儿见到几位小姐的时候,可不要失了气度,让旁人笑话。” 刚穿过抄手游廊,就听见前厅传来娇俏的笑语。 纪璇掀帘进去,傅青槐正拉着个穿着淡黄色衣裙的姑娘说话。 见到纪璇进来,便扬声道:“来了。” 屋里坐着的人都朝她看了过来。 萧青槐身侧那个淡黄色衣裙的女子纪璇也算熟识,她是卫国公府四房的庶女,排行第九,是卫钧琰同父异母的庶妹。 其实,她随意选的这三人……上辈子最后都是殷绪的宫妃。 她对林莞然和苏若绮不熟。 但对卫从雪还是印象深刻的。 因为卫从雪也个是聪明又心狠手辣的女人。 卫家最后背叛了卫太后和萧临,倒戈殷绪。 殷绪登基。 卫氏一族俯首称臣。 卫从雪一直都喜欢殷绪。 便劝说卫国公将她送进了宫。 她与卫从雪不合。 偶然在宫里遇到她的时候,卫从雪也没少恃宠而骄让宫女太监欺辱她。 以她们三人的身份地位,如今的殷绪更没有拒绝的道理。 如果这个时候。 殷绪就生了异心,那这三位对他来说就是如虎添翼,他更没有不娶的道理。 恐怕,他夜里做梦都要偷着乐感谢自己。 而且。 以卫从雪的手段心计,她若进了侯府,肯定会先拿她试刀,然后搅得侯府搅得殷绪鸡犬不宁。 说不定,有了她的帮助。 她能更快离开侯府。 第三十五章 谁先诞下子嗣,便将正妻之位让给她 “见过纪姐姐。” 卫从雪率先朝她行了礼,一颦一笑,温婉动人,但她的眉眼之间皆是傲慢之色。 她虽是国公府庶出,性子却利落洒脱,聪慧过人,卫家是将她当嫡女对待的。 “纪姐姐安好。” 一旁的苏若绮和林莞然也起身朝她行礼。 “让婆母和几位妹妹等久了。” 纪璇低声说着,欠了欠身,也朝萧青槐行了个礼。 “坐下吧。” 萧青槐说道,面色平淡。 纪璇落座,流苏.静站在一旁。 “纪姐姐最近似乎消瘦了不少,怕是在府里操劳甚久,姐姐可要注意身子,日后才能更好侍奉望舒哥哥。” 卫从雪轻笑着,手里的团扇半掩着面。 听着她言语里若有似无的奚落。 纪璇扯唇笑了笑。 其实,卫从雪也是因着两年前她嫁给殷绪而嫉恨着。 毕竟两年前她得知殷绪想退亲,觉得自己一介庶女也有机会嫁给忠勇侯世子做正室。 但谁知被纪璇抢了个先。 “正是如此,今日才有了你我姐妹相聚侯府的缘分。” 纪璇拿起杯盏轻抿了一口,声音温婉轻柔。 “日后还望各位妹妹多多包涵。世子芝兰玉树,能得他垂青已是我之幸。 然璇入府两年,始终未曾诞下子嗣,累得世子受人耻笑……” 纪璇说到此处,声音又低了几分,眼尾微微泛红,抬手拢了拢鬓边的珠花,姿态有几分自谦,又藏着故意显露的委屈。 流苏不动声色的垂眸打量着纪璇。 她真的觉得…… 纪璇聪明了不少。 以前她只知淡然处世,哪里懂得这些内宅后院之事。 如今这般刻意放低姿态,反而让那些原本存着轻视之心的人多了几分忌惮。 卫从雪也发觉了纪璇的不一般。 以前纪璇见她的时候都是一副淡然自若傲慢的模样。 喜与不喜向来容易察觉。 她不喜纪璇。 纪璇也不喜她。 可今日……她这般看似温顺退让,眼底心里却藏着几分清明,倒还真让卫从雪摸不清她藏的什么心思,还是说她在暗中筹谋着什么。 纪璇轻叹一声,继续放低姿态。 “说来也是我无能,这两年在府中承宠不断,却没能为世子开枝散叶,害得他被外头的闲言碎语编排,也累及公爹婆母被人说闲话。 往后各位妹妹若入了侯府,我也希望能和各位妹妹和睦相处。共同侍奉世子。 我知晓各位妹妹待世子之心,也明白几位都是一心惦念世子,一如往日的我。” 话锋一转,纪璇抬手轻轻拂去眼角的水珠,语气更添了几分恳切和诚挚。 “所以,我也更愿意成全各位妹妹。也希望各位妹妹往日能在府里与我做个伴儿。更盼着妹妹们入府后能早日为世子诞下麟儿。 他日,若谁能先诞下子嗣……” 纪璇语气温和,眼底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笃定,她顿了顿,继续开口。 “我虽愚钝,却也知子嗣是家族大事。各位妹妹在家里也都是各位大人的掌上明珠,若是日后谁先为世子诞下子嗣,就是侯府的功臣。我也愿意让出我这正室之位。” 此话一出,满室俱静。 卫从雪等人手里的茶盏都顿了顿,面面相觑着,眼底尽是惊愕。 连她们身侧伺候的丫鬟忍不住悄悄抬了眼,难以置信地望向这位平日里素来端庄的侯府世子的夫人。 就连纪璇身侧的流苏也惊住了,她怎么也没想过她会如此大方。 毕竟从前纪璇满心满眼都是姑爷。 听到京城里有谁同姑爷多说了几句话,在筵席间姑爷又同哪位千金笑了。 她心里都酸涩至极,却也只能忍受着,生怕因嫉妒而失了体面。 纪璇分明不是这般坦然大方之人…… 现在到底又为何如此? 不仅同意姑爷娶侧夫人,还愿意因为子嗣让出自己的正室之位。 到底是以退为进故意给她们下马威?开始为了刻意讨好主母?还是为了……和离? 而且子嗣之事,分明就是她日日避孕才未有的。 流苏抿着唇,手心缓缓收紧,她愈发看不懂纪璇了。 这样的纪璇,让她心里莫名有些郁结。 卫从雪、苏若绮和林莞然几人相互看着,心里却也都有了自己的打算。 她们三人,若嫁给旁人,妥妥的正室夫人,但也因为心里惦记着世子,才耽误了婚事拖到如此。 好不容易听说长公主有意为世子纳侧夫人,虽然以她们的家世地位,为侧室受了委屈,但侯府世代清明,即便是侧室,也是堂堂正正的,说出去,也不会有谁低看。 况且,世子芝兰玉树,光风霁月,是谦谦君子,便是多看一眼,都觉得是沾染了他身上的清辉。 能嫁给他为侧夫人,她们心中也是欢喜的。 而且纪璇说了。 谁先诞下子嗣。 她便“退位让贤”。 她们自然也是乐意的。 萧青槐端坐着,轻抿了一口热茶。 方才那番话入耳时,她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慢悠悠转着指间的翡翠戒指。 “阿璇,你有这份心是好的,”她开口时声音带着几分威严和凌厉,“只是,你这正室之位,可是先帝赐过婚书的,岂能说让就让?” 她虽然这样说着。 但纪璇却没听出她言语间的不悦,反倒听出了几分欣慰赞许和认可。 萧青槐轻咳一声,抬眼看向卫从雪等人,最后落回纪璇身上,她继续开口。 “阿璇,你也莫要多想,子嗣之事自有天意,急不来。日后若她们真入了府,你便同她们一同侍候望舒,多替你夫君分忧,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第三十六章 再次落水,是谁暗害 在前厅坐了一会儿,萧青槐觉得有些乏了。 她便让纪璇带着卫从雪她们去侯府的后花园逛逛。 想到这三位可是自己和离路上的恩人,纪璇自然愿意奉陪。 …… 殷绪觉着伤已经养的差不多了,便想着回侯府。 这几日事情繁多,他也未曾向老太太请安。 他近来没住在安国公世子的府里,毕竟他家里妻妾成群,还有孩子。 他去了不方便,这几日便住在了纪渊的酒楼里。 今儿个早上他才去上朝。 下朝后碰巧遇到新上任的大理寺左少卿池云谏,便带他回侯府拿一道之前的旧案卷宗。 只是,刚下马车,就看到侯府门外边上还停着几辆马车。 卫国公府的马车,他是认识的。 殷绪蹙了蹙眉,目光暗沉,他看向管家。 “今日府上是来了什么客人吗?” 殷管家朝他和池云谏恭敬行礼,道:“世子。今日主母和少夫人请了几位千金来做客。” 殷绪眉心微动,幽深的眸子里没什么波澜,只淡淡“嗯”了一声。 倒是个稀罕事儿。 纪璇竟愿意同别家千金往来,还跟母亲一起。 殷绪没再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身侧暗纹锦衣的男人。 “走吧。” 池云谏微微颔首,下颌线绷得平直。 殷绪带着池云谏来到他的书房,将他所寻卷宗找来,两人又在书房商议探讨了许久。 二人提议一起再去一趟大理寺。 临走之际,殷绪忽然想起了纪璇。 那夜不欢而散,他便再未见过她。 他记得清楚,纪璇素来不喜欢那些应酬往来。 府里宴请时,她总是寻个清静角落待着,或是早早就回了房,平日也不愿同他去参加什么筵席。 想必现在应该已经回去了。 “世子?” 见殷绪发愣,池云谏蹙眉,低声问道。 “池兄,你先在前头的花园等我,我有些事要见一下我夫人。或者,你让下人带你在府里逛一下。” 话音落时,殷绪脚步已率先迈开,黑色玄服的下摆扫过阶前的青苔,带着一种不容耽搁的意味。 池云谏眉心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眼底闪过一丝情绪。 …… “救命啊!救命啊!” 池云谏刚穿过走廊,就听到不远处湖边传来慌乱的呼救,带着湖水呛咳的嘶哑。 “来人啊!快来救救我们家小姐。” “快来人啊……” “林妹妹,你别怕,你快过来把手给小桃和春杏……” 纪璇只是和流苏离开了一会儿,再一回来远远就看到卫从雪的丫鬟小桃和林莞然的丫鬟春杏蹲在湖边,两人慌乱的伸手去拉林莞然的手。 林莞然不会水,拼命的扑腾着,小桃和春杏本来也瘦弱,手上没啥劲儿,反而也被她带了下去。 三个人在湖里扑腾着。 一旁原本也想上前帮忙的苏若绮也一脸慌乱和担忧。 纪璇蹙着眉,急忙小跑着过去。 “来人!快来人!” 她大声呼喊着。 但这会儿快晌午了,这边又偏僻,人也少。 “流苏,你跑快些去找人……” 纪璇还未说完话,就看到一道俊逸挺拔的身影冲了过去,翻身跃进湖里。 不像是殷绪。 只见那道身影正奋力往离他最近的春杏身边游。 “少夫人,我去喊人。” 流苏见状,匆忙跑开。 很快闻声赶来的下人见此情形,也都纷纷跳下去救人。 纪璇站在一旁看着,眉心紧蹙。 卫从雪和苏若绮站在她身侧,脸上又急又害怕。 湖这边已经乱成一团了。 池云谏先是将春杏救了上来,还有两个下人将小桃救了上来。 只是林莞然完全是旱鸭.子,不停的伸手拍打着湖水,又因为太害怕,反而一直拽着救她的下人的衣裳,慌乱中将几个下人也摁了下去。 湖水那边本是小瀑布,水流在礁石间撞出雪白的浪花,此刻却成了催命符。 被林莞然拖拽的下人渐渐体力不支,两人正一点点往瀑布下方的漩涡漂去,浑浊的水流卷着枯枝打转,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又跳下去了几个人。 池云谏将春杏救下来之后,没有犹豫赶忙跳下去救其他人。 纪璇攥着手中的帕子,眉心紧紧拧着。 只是还没反应过来,忽然背后被人猛地狠狠撞了一下。 力道来得急又狠,她还没反应过来,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往前踉跄,她站着的桥上石栏不高,刚够到腰侧,此刻哪里拦得住这股冲劲。 指尖在粗糙的石雕的围栏上徒劳地抓了一把,纪璇整个人便像断线的风筝般翻了出去。 “少夫人……” 流苏惊呼一声,伸手去拉住她,没想到也跟着掉了进去。 “啊……” 卫从雪和苏若绮惊呼着。 “少夫人和流苏也落水了!!” 还有不会人的下人大喊着,“继续救人!快救少夫人和流苏!” 池云谏刚将林莞然还有一个人下人从湖里带了上来,就又听到人喊着“少夫人和流苏都落水了”。 他皱着眉,看了一眼身旁的人,吩咐道:“快去叫大夫。” 纪璇一阵头晕目眩,冰冷的湖水瞬间漫过口鼻,方才还在桥上看得清晰的湖面,此刻成了困住她的牢笼。 短短几日。 已经落水三次了。 一次是被小姑子算计了,当时她所站的那块巨石被人暗中涂抹了桐油。 一次是萧临试探她故意将她带入水中。 还有这一次。 有一个人撞了她。 至于是不是故意……她不得而知。 在她身侧的有四个人。 苏若绮和她的丫鬟杨柳。 卫从雪。 还有。 流苏。 …… 第三十七章 危急关头,他救的人不是她 岸上惊惧的呼喊声混着水浪声忽的炸开来。 但对于纪璇来说,那些声音都离她越来越远,也越来越模糊。 她的手腕被人紧攥着,湖水冰凉刺骨,灌进鼻腔,疼得她眼眶发酸。 纪璇努力睁开眼睛,隐约看清那人是流苏。 流苏拉着她。 她怎么也掉下来了? 冰冷的湖水再次裹住她,窒息感像无数双手扼住喉咙。 意识模糊间,脑海里一闪而过的陌生画面,让纪璇忽然挣扎着往上浮。 她是不是从前会水? 可是。 无论如何,她都想不起来了。 纪璇开始回想着别人凫水的模样,并学着方才看别人救人的模样往上浮。 只是,流苏的双手却死死拽着她。 流苏……因为害怕攥着她?还是…… 纪璇的口鼻被湖水灌满,眼前阵阵发黑。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 她能感觉每次她想换气的时候,流苏的小腿就会顶到她的膝盖,因为惊慌失措扒拉扑腾着又将她带了下去。 两个人都没有劲儿了。 迷蒙中,纪璇似乎看到了殷绪那张清冷疏离的脸。 那张脸此刻满是从未有过的慌乱。 平日里总是微蹙的眉峰拧成了死结,素来平静无波的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连下颌线都绷得发颤。 殷绪来救她了? 很快,纪璇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 闭眼前,她看到殷绪拽住了流苏。 流苏纤细的腰身被殷绪紧紧搂住,而她的手臂被带着勾住了殷绪,像丝萝般依附缠绕在男人颈上。 最后一点意识渐渐消散,她只觉得自己很可笑。 湖水漫过她的眼角,模糊了那画面,似乎都在提醒她是个多余的人。 “少夫人!” “纪姑娘!” 纪璇似乎听到有人在她耳边呼喊着。 声音隔着湖水层层传来,嗡嗡的像只被困住的蜜蜂,带着火烧火燎的焦急。 她努力想睁开眼,眼皮却重得像坠了铅,只能任由意识在黑暗里飘。 “纪姑娘!” …… 等殷绪将流苏救上来后,再想跳下去救纪璇的时候,发现池云谏已经将她带了上来。 纪璇被池云谏拖上岸,不由得猛咳着,胸腔像是被撕开一般疼。 湿透的裙摆铺在地上,沾了满地污泥,她发髻散乱,几缕湿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狼狈得让人心惊。 纪璇侧目望去,她看到裹在流苏身上是殷绪墨色的外袍。 那袍子将她护得严严实实。 流苏的小脸埋在他颈窝,露出的指尖泛着冷白,那张脸便是有着胎记,却也依然能让人觉得我见犹怜。 殷绪低头看她时,眼底也带着一丝纠结和担忧。 而他身旁,还有卫从雪和苏若绮担忧的望着他。 当真是……艳福不浅。 纪璇扯了扯唇,露出一抹讥讽的弧度。 卫从雪也不顾众人都在,拿起帕子就替殷绪擦拭脸颊上的水迹,声音带着哭腔。 “望舒哥哥,方才快吓死我了。你怎么就直接跳下去了,你身子金贵……” 殷绪抿唇不语,幽深的眸子落在纪璇身上。 此刻她与救了她的池云谏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 凉风袭来,纪璇不由得瑟缩着身子。 池云谏揽着她的手臂下意识收紧,不动声色将纪璇往怀中带了带。 此刻,纪璇穿着的素色衣裳已经湿透,紧紧贴着身子,勾勒出她姣好丰.盈的曼妙身段。 平日里素雅的襦裙现下也湿哒哒地贴在腿间,随着她咳嗽的动作微微颤动。 领口被水浸得半透,胸口大片春.光若隐若现,狼狈中平添了几分靡.丽旖.旎。 正是如此景象。 殷绪原本紧蹙的眉心更是拧成一团,他抿着唇,脸色黑沉至极。 他忽然起身,将怀中的流苏递给卓然,大步走上前。 待到池云谏和纪璇面前,没等二人反应过来,便躬身屈膝,不由分说的将纪璇从男人怀里横抱了起来。 那力道,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纪璇有些愕然,也因为他收紧的力道差点晕厥过去。 殷绪沉着脸,置于她腰间的手指也因用力而泛白,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连他自己都未察觉是怒是急还是妒。 池云谏只觉得怀里一空,那点刚从水里捞回来的温.软触感骤然消失,指尖还残留着纪璇湿发的凉意。 殷绪自然也没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他朝池云谏微微颔首,面上波澜不惊。 “多谢池兄。” 殷绪沉声说道,袖中的手缓缓收紧,随即偏过头看了一眼身侧的下人们。 “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将池大人带到房里好生侍候。” 他呵斥着,心中莫名的烦躁。 “池兄,我先走一步。” 话落,殷绪抱着怀里的纪璇,疾步走向她的院子。 身后卓然也抱着意识昏迷的流苏追了上去。 方才林莞然和春杏、小桃已经被先行送到了厢房。 卫从雪和苏若绮便跟着下人去看望林莞然。 此事很快便惊动了老太太和萧青槐。 毕竟今日来家中做客之人都是高门千金。 却差点命丧侯府。 第三十八章 你就这么不知廉耻,当着我的面与他人搂抱 “你怎么样,需要让大夫来看吗?” 殷绪将她放在榻上,眼底情绪复杂。 回房的路上纪璇都是一副呆滞游离的模样。 她原本干涩苍白的唇此刻更是血色尽失。 殷绪伸出长臂,想去替她换下身上湿透的衣襟,却被纪璇狠狠推开了。 “别碰我……” 殷绪抿唇不语,伸手忽然去抚摸她的脸,却又被她偏头给躲开了。 纪璇冷着脸,看向他的眼神尽是冷漠疏离。 男人眼底怒意翻滚,面色阴沉的很。 “纪璇!” “方才池云谏抱着你的时候,你可是没躲,反而故意往他怀里钻。” 殷绪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酸意。 “你就这么不知廉耻!急不可耐吗?” 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利刃,刻薄至极,每一个字都带着咬牙切齿的狠戾,他睨着她,狠狠剜着榻上脸色苍白的纪璇。 “你是我的妻子,我的女人!大庭广众之下却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 纵然他池云谏救了你,你已经上岸,那么多人在,你不赶紧从他怀里退出来便罢了,竟还敢往他怀里缩。” “你当我是死的吗,纪璇,你要不要脸?” 殷绪咬了咬牙,手心缓缓收紧,方才从池云谏怀中夺过她时,那瞬间的触碰像根刺,扎得他心口又麻又疼。 说不清是怒她失仪,还是恼自己方才竟眼睁睁看着她被池云谏池云谏救下,被他抱着还窝在他怀里。 “你衣衫不整的在他怀里,是故意勾引他吧?” 殷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近乎刻薄的审视,眸光像刀子般刮过她湿透的衣襟。 此刻才浸水的罗裙紧贴着肌肤,勾勒出的曲线隐隐可见,刺得他眼底的妒火更盛。 方才的她。 就是这般用这幅勾人的模样依偎在别的男人怀中。 “还是说,你知道池云谏,认识他,见他在此,故意谋划落水,等他来救你?” “一次落水我认为你是意外,可一再落水……纪璇,告诉我,你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方才从池云谏怀中夺过纪璇的时候,他观察细微,分明瞧见那人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情绪。 显然。 她二人是认识的。 纪璇听着他的话,唇角不自觉的勾起,带着淡淡的嘲弄。 “是又怎样?我就是要勾引他。” 她抬眼望向殷绪,目光平静。 “纪璇。” 闻言,殷绪心中怒火更甚,扼住她手腕的力道骤然加重,疼得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纪璇冷笑着继续道。 “你已经认定是我故意落水,是我哗众取宠。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不知廉耻、会借着落水勾引男人的女人。既如此,你又何须问我?” 纪璇的声音很轻,猝不及防刺进男人紧绷的神经。 她继续嗤笑,细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眼中无泪,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缓缓抬眸,对上男人幽深复杂的目光。 殷绪被她问得一窒,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一般,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看着她眼底那抹死寂,他眸光一凛。 “纪璇。” 殷绪蹙着眉,喉结滚动了两下,方才被怒火冲昏的头脑,在她冷淡的眸子里渐渐清明。 他抿了抿唇,试图放缓语气,可出口的话仍带着生硬:“方才我并非有意,分明是你……” “世子爷,我累了。” 纪璇阖上眼皮,像是耗尽了力气般,声音喑哑至极。 殷绪心头猛地一紧,到了嘴边的话瞬间又咽了回去。 “世子,老太太让我来问一下,少夫人如何了……” 房门忽然被敲响,外头是殷管家恭敬的声音。 “她没事。” 殷绪看着榻上的女人,冷冷道。 “那便好……世子,少夫人,老太太请您二位现在立刻去撷芳居,不得有误。” 殷管家继续说着。 “好,我知道了,我们马上过去。” 殷绪看了一眼纪璇,下意识想伸手去拨开她额前紧贴着的湿发。 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只是停在半空中,很快又收回了手。 “你衣裳湿了,身子本就没好利落,赶紧换下吧。” 殷绪盯着她的脸,语气僵硬。 纪璇坐在榻上一动不动,眼神冷淡至极。 殷绪拧眉,忍下心里的不痛快。 “我在外面等你。” 他推门而出,也回书房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正巧卓然从流苏房里出来,恭敬道。 “主子,流苏方才醒了一阵,但又昏睡过去了,应该没什么大碍。” “嗯……” 殷绪目光暗沉,抬手捏了捏眉心,继续说道。 “你留下照顾她,一会儿再让大夫来给她瞧瞧。” …… 殷绪和纪璇一到撷芳居,就看到老太太坐在主座之上。 老太太听到二人来了,眉峰微挑,原本轻阖的双眸陡然睁开,带着束冷光,直直的盯着两人。 坐在一旁檀木椅上的萧青槐脸色也是难看的紧。 本来今日这样好的日子,只是让她们几位小辈自己待着,便就出了这样的丑事。 偏偏这几位可不是寻常人家的千金,都是朝廷命官家的孩子。 方才落水的林莞然找到她,向她哭诉说是苏若绮将她推入水中。 卫从雪也说她看到苏若绮推她入水。 还说苏若绮知道纪璇不通水性,就趁乱将她也推了下去。 这还未入府。 就闹出这种事。 实在不知道这几人是蠢还是如何? 便是她有心留下,这样的蠢货,真能留在侯府? “阿璇。” “祖母,孙媳在。” 纪璇欠了欠身,朝老太太敛衽行礼。 “你身子如何?” “孙媳无碍,多谢祖母挂怀。” 纪璇低声道,声音里添了几分郑重。 “嗯。” 老太太说着,示意常嬷嬷将一旁的檀木凳子搬来自己身侧。 随后看向她,“过来坐着。” 纪璇不敢犹豫,恭敬上前在老太太身边坐下。 蓦得。 老太太盯着殷绪,声音微沉,手里的紫檀佛珠也突然停止转动,指腹碾过其中一颗,留下浅浅的压痕。 “殷绪,你跪下。” 第三十九章 孙媳愿……自请和离 殷绪虽然不明白昨天的意思,但他是个孝顺孩子。 老太太话落。 殷绪膝盖一软,掀开衣摆,“咚”地一声径直跪在冰凉的灰色地砖上,玄色锦靴边缘蹭过地面,带起细碎的声响。 萧青槐看到儿子跪下,皱起眉尖,连忙恭敬开口,“婆母,今日这事与望舒无关,全是你这好孙媳……” 不等她说完,老太太凌厉漠然的眼神轻飘飘的扫过她,语气听不出喜怒。 “长公主。” “今日之事当真与殷绪无关吗?” 老太太冷笑一声。 当年先帝萧邺霖在时,在老太太面前也都是一副尊敬的模样。 如今她这幅模样,萧青槐自然也不敢说什么,她敛着眉,若有所思。 殷绪蹙眉,眉目清冷,眼底带着些许探究和审视。 祖母所言,是指今日落水之事吗? 可……这与他何干? 难道是因为纪璇又落水了,所以才要责怪他? “此事里,最无辜的难道不是阿璇吗?阿璇不通水性之事众人皆知,内宅的手段你我也都清楚。” 老太太厉声说着,看向萧青槐的眼底也如同淬了冰一般。 周遭人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 纪璇敛着眉,垂眸不语,但老太太的话却如同石子落入她心湖中般,泛起阵阵涟漪。 “阿璇心软,性子单纯,痴爱望舒。你却以子嗣为由,逼着她给你儿子选了几位侧夫人,还挑了几位高门贵女。” “……” 听到“侧夫人”三个字时,殷绪蓦得抬眼看向纪璇,唇角猛然抿紧,下颌线绷成一道冷硬的弧度,连带着周身的气息都沉了下去。 他拧着眉,幽深暗沉的眸子闪过一丝愠怒的情绪。 “什么侧夫人?” 殷绪咬了咬牙,袖中手紧攥着,他偏过头,视线直勾勾的落在纪璇苍白清冷的脸上。 “长公主为了你的子嗣,逼着阿璇给你挑了几位侧夫人。今日来府上的林小姐,苏小姐,卫小姐,便是给你选的侧夫人。” 老太太悠哉悠哉的说着,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笃定。 “婆母,儿媳未曾逼迫阿璇……是她善解人意,念及望舒无子嗣,主动提出为望舒挑选侧夫人…… 而且,是阿璇自己说的,若三位小姐入府后,谁先诞下子嗣,她便将正妻之位拱手相让。” 萧青槐咬着牙,先发制人,她拧紧眉心,指尖攥得发白,鬓边的金步摇随着急促的说话声轻轻晃动。 “儿媳虽贵为长公主,却也知家宅之中无尊卑,断不会以权势压人。” 她声音虽平稳镇定,但尾音里那点不易察觉的颤抖,还是泄露了她心底的慌乱。 “是这样吗?阿璇?” 老太太偏过头看向纪璇。 纪璇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掩住眼底的情绪。 她能感受到自己身上有一道冰冷的视线,如同毒蛇般盘踞在她脖颈上。 纪璇没有抬眼,也没去看殷绪冷漠阴鸷的眸子。 只是缓缓走到殷绪身边跪了下来,纪璇攥着手心,垂下眼帘,“祖母,婆母没有逼我,这件事是我思量许久……” “纪璇!” 殷绪咬了咬牙,脸色阴沉的紧,他抿着唇,忍下心底的怒火。 若非老太太和母亲在此,他真想掐死她。 纪璇置若罔闻,低声说道。 “祖母,此事真的与婆母无关,是我觉得入府两年仍无子嗣,愧对祖母,愧对公爹婆母,愧对侯府。” 纪璇说着,忽然低头,额头抵着冰凉的地砖,声音喑哑。 “而且我们成婚两年,他未有妻妾,我也独得恩宠,但始终为夫君未能诞下子嗣,是我之错。 我自认不堪为世子夫人。所以才想要为他娶侧夫人,为忠勇侯府开枝散叶。” 纪璇跪的笔直,单薄的身影如同翠竹一般,她直勾勾的望着老太太,眸子清冷至极,眼神亦满是坚定。 听到她的话,萧青槐脸色这才缓和了下来,眼里闪过一丝对她的嘉许。 “夫人果然识大体,这般体恤我。” 殷绪冷笑一声,阴鸷狠戾的视线扫过她低垂的眉眼,语气里淬着冰碴子。 和离不成,就想替他娶侧室,还选了几位高门贵女。 偏偏今日这三位,家世显赫,都是自视甚高心高气傲的人,谁都不会是甘心做侧室,这样一来…… 她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他还真是低估她了。 “夫人,你到底是为我着想,还是为你自己谋算?” 殷绪嗤笑,视线依旧锁在纪璇身上,语气里满是讥诮。 “自然是为世子着想。祖母,阿璇不愿做侯府的罪人。而且,今日之事阿璇也有错。” 纪璇眼角泛红,哑声道。 “婆母将几位小姐交给我,我却未曾招待好她们,反倒还害得林小姐她们落水差点殒命,损害侯府声誉。阿璇实在无颜面对您和婆母。” “祖母,孙媳愿意亲自去三位小姐家中向几位大人请罪,并……” 她垂下眼,深吸一口气,目光清冷又坚定。 “自请和离。” 第四十章 是你的好儿子不想要子嗣 “孙媳愿自请和离。” 纪璇的声音很轻,却如同巨石般砸落在寂静的正厅里,震得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老太太陡然一惊,捏着佛珠的手猛地收紧,佛珠相撞时忽地发出清脆的响。 “你说什么?” 萧青槐眯着眼睛打量着纪璇,眉心紧蹙,满是诧异。 纪璇是真心的吗? 竟然这般识大体? “纪璇!你胡闹什么!” 殷绪忽然伸手拽住她的手腕,恶狠狠的盯着她,逼她看着自己。 纪璇朝他看过去,那双眼眸里再没有半分怯懦,只剩一汪死水般的沉静。 “殷绪!” 老太太见他那般冷厉嗜血的样子,不由得蹙了蹙眉,冷声呵斥着他。 “求祖母成全,恩准我同世子和离。” 纪璇用尽全力,从殷绪腕中挣开自己的手,俯身叩首,眼神冷漠至极。 “不可能!此事我不同意!祖母,此事是我与纪璇的事,需得由我二人商议定夺。” 殷绪冷笑一声,说着便又又扼住纪璇纤细的手腕,起身拉着她往外走。 纪璇被殷绪强硬的力道带着离开,手腕也生疼的紧。 她能感受到殷绪的怒意。 如今,他的确恨不得捏碎她。 “站住!” 老太太声音里带着些许凌厉,她抬眼,目光扫过二人,鬓角的银丝泛着冷光。 “殷绪!” 直到老太太喊他的名字,殷绪才停下脚步。 纪璇蹙着眉,腕上的大掌继续收紧,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她想抽出手,却被攥得更紧,那股蛮力让她踉跄着往前跌去,鼻尖几乎撞上他紧绷的下颌。 纪璇抿着唇,见抽不出手,只好同男人拉开距离。 “望舒,你做什么呢?你的礼仪规矩呢?你学的君子之道呢?” 萧青槐见向来温文尔雅的儿子今日竟这般冷漠狠戾,不由得出声呵斥着。 “你祖母还未开口让你起身,未允你离开,你却擅自离去,难道不知错吗?” 闻言,殷绪喉结狠狠翻滚着,扼住纪璇的手仍旧不肯松开。 他偏过头,看向纪璇。 见她垂着眼,视线扫过她如玉般清冷疏离的侧脸,喉间忽然发紧,他睨着她,轻扯着唇角,声音压的又哑又硬。 “祖母,孙儿有错,请您责罚……” 老太太凝着他,看不出喜怒,随后目光落在他紧绷的肩线,又缓缓移到他身侧纪璇垂着的脸上,静默半晌没出声。 “阿璇,我知道你受委屈了,都是望舒的错,不怪你。” “常玉,你去,把殷绪院子里的陶嬷嬷请上来。” 片刻后,老太太吩咐着在她身旁站着的常嬷嬷。 “是。” 常嬷嬷恭敬应声,然后疾步离去。 纪璇和殷绪两人皆是一愣。 祖母唤陶嬷嬷来做什么? 陶嬷嬷是他们院子里的管事…… 纪璇拧着眉,眸子沉了沉。 她其实想着和离一事再等等,等到殷绪松口,她再告诉祖母。 但没想到她几次提出和离,都被殷绪拒绝了。 此路行不通,只能依靠旁的路。 今日林莞然她们落水,虽不在她意料之中,但于她而言,是一个离开侯府的好机会。 方才来的路上。 卓然告诉她跟殷绪。 说落水的林莞然一口咬定是苏若绮推她下水,卫从雪也说自己亲眼所见…… 纪璇敛着眉。 而她身侧的男人一直盯着她,怒意翻涌,却也不得不压下来。 没过多久,常嬷嬷领着陶嬷嬷过来了,还端着一个药罐子。 陶嬷嬷经过二人时,头压的更低了,直接就朝老太太跪了下来。 “老太太安,主母安。” 陶嬷嬷颤巍巍的开口。 “常玉,你将你手里的东西拿给长公主瞧瞧。” 老太太微眯着眼睛,朝常嬷嬷吩咐着,轻轻一哼,无形中带着威压。 纪璇拧着眉,她终于抬眼,撞进男人沉得像墨的眼底。 殷绪下颚紧绷着,看向她的眼神,全然带着审视打量的情绪。 “这是……” 萧青槐看向那药罐子的东西,扑面而来是熟悉的苦涩药味,她皱了皱眉尖,脸色微变,看向纪璇的眸子阴沉至极。 “长公主,这东西你应该熟悉。如今你清楚了吧?你儿媳妇为何迟迟没有子嗣,就是因为这东西?” 老太太轻轻嗤着,语气里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凉薄。 “纪璇,你……你竟然……” 萧青槐眼神陡然变得冷厉起来,抬手猛的拍着桌案,“砰”的一声闷响,震得桌上的杯盏轻颤着,语气里已带了压不住的怒火。 “纪璇!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已经嫁为人妻,明知子嗣一事,事关重大,关乎家族延绵根基,却还肆意妄为……” 她话语一顿,目光如利刃般剜在纪璇脸上,未尽之语里亦满是斥责与威仪。 纪璇垂下眼帘,心中却止不住的冷笑。 到底是母子情深,也不愿意认为是她儿子不想要子嗣。 “长公主。” 老太太慢悠悠开口。 “那你便说错了,冤枉了你这儿媳妇。” 老太太冷哼一声,视线扫过萧青槐,最后落在殷绪紧绷冷硬的脸上。 萧青槐心下一惊,骤然蹙眉,抬眼看向殷绪,眼底满是震惊。 “望舒,你……” 殷绪抿唇不语,默然认下。 “没错。” 老太太冷笑着,“嘭”的一声将手中的檀木佛珠重重的摔在桌上。 “就是他不想要子嗣,偷偷瞒着府里,让阿璇喝避子药。 他们院子里本就人少,还没个有眼力见儿的人,所以一直以来,才会让你这个好儿子,我的好孙儿,随心所欲的胡来。” 第四十一章 我只认她一个孙媳妇 “当初他二人成婚,我瞧着陶嬷嬷是个话少事儿少的人,想着让她伺候他们俩,却没想到……” 老太太继续冷笑着,眼神晦暗。 “这两年来,阿璇受了多少委屈,受了你儿子多少冷眼。 如今还摊上一个生不出孩子的腌臜名声。 她何尝不想要子嗣,她真心实意对待你儿子,如何不想为你儿子生下子嗣。 可你这好儿子,愿意给她子嗣吗?陶嬷嬷都告诉我了,每次同房后殷绪就离开了,在自己的书房睡下,第二日一早就让陶嬷嬷准备避子药,逼着阿璇喝下。 以防万一,还要让卓然盯着阿璇,生怕她意外有了子嗣。” 老太太越说越怒,咬着牙,恨不得拿着一旁蒲团上放着的拐杖狠狠朝殷绪打过去。 “阿璇那么好的一个孩子,对你那样痴心,以为自己招你嫌弃,你才不愿意给她子嗣。 她为你着想,为了侯府,被你逼的给你娶侧室,甚至愿意让出自己的正妻之位,自请和离!” “可你呢,平日里对旁人,哪怕是外头那些不相干的女子,都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君子模样,偏对你自己的媳妇,竟狠戾无情至此!” 说罢,老太太胸前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那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气得晕厥过去,身旁的常嬷嬷见状,赶忙上前轻拍她的后背,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老太太,当心您的身子。” 常嬷嬷低声说着。 “殷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还是侯府世子,更知子嗣事关重大,却肆意妄为,让你媳妇担了罪,平白受了些外面的闲言碎语。” 殷绪抿着唇,这才缓缓松开了纪璇的手腕,眸光扫过她,带着漫不经心的讥讽。 “原来,这才是你的意图。” 他嗤笑,用仅他二人听得到的声音说着,言语里满是嘲弄。 纪璇下意识皱眉,不明所以的扫了他一眼。 “孙儿愧对祖母,愧对侯府,请祖母责罚。” 说罢,殷绪再次掀开衣摆,陡然跪下。 “望舒,你怎么能如此!明知我有多想你有子嗣,却还是这样……” 萧青槐冷着脸,眼底满是怒意,她咬着牙,手心紧紧攥着衣袖。 她只有殷绪这一个儿子,再无子女。 虽然贵位长公主,下嫁忠勇侯府,但今时不同往日。 如今的皇上不是她的亲兄长,只是她的侄子。 萧临自己都自顾不暇,手里没有实权,由着卫家把控朝堂。 她这个长公主,也因她这冷血的夫君备受冷落和闲言碎语,早已风光不再。 而且。 她的好夫君,殷绪的好爹爹,长年累月都是在西郊听湖别院的那个贱人那儿住着。 那个贱人还给他生了一儿一女。 那贱人的儿子虽然年纪尚小,但她相信,那个贱人恨她只是外室,一辈子不能入侯府,也在想方设法,让她的好儿子好闺女进侯府。 并且觊觎着世子之位。 还有大哥一家。 虽然大哥因体弱当年让出侯爷的位置没有袭爵,但他那两房里,也有觊觎世子名头的。 所以,她才急着让纪璇赶紧生下孩子。 但没想到纪璇这么不争气。 这样怯懦蠢笨的性子,也的确不适合殷绪,不适合做侯府主母。 不仅帮不了殷绪,还会祸害他。 “阿璇,这两年我知晓你受了不少委屈,但没料到,你这夫君,竟然能狠到这般地步……” 老太太说着,眼睛却不由得湿、润起来,泛着些许水光。 “祖母。” 纪璇心里狠狠一动,连忙走上前握住老太太的手。 “阿璇,你若有怨言,就来骂我这个老婆子吧,是我不好,让你在侯府受了委屈。” 老太太声音微颤,带着几分遏制不住的喑哑,倒像是将沉甸甸的罪责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让纪璇心头莫名一涩。 “祖母,我……” 她喉头哽了哽,眼眶倏地红了,先前强撑的镇定瞬间破碎开来。 想说些什么,却被涌上心头的委屈堵得发不出声,纪璇只能紧紧握住老太太的手,指尖轻颤着,看向老太太的眼底藏着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苦楚。 “长公主!殷绪!” “今日我这老太婆就把话撂这了。阿璇是我唯一认准的孙媳妇,今日、你邀来府里的几位小姐,我不喜欢。 还没进府,便已经将侯府搅得天翻地覆。内宅有的手段人尽皆知,为了争权固宠,各种勾心斗角。若今日没救下阿璇,正好,岂不是给她们腾了位置? 由着这样的人在侯府兴风作浪……到时候忠勇侯府的子嗣才真的岌岌可危了!” “侯府主母,贵在品性,阿璇虽然性情温和,但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她也会像旁的小姑娘一样性子顽劣,会怒会恼。 但她这两年全都忍了下来,尽心伺候你们。 阿璇生母早亡,出嫁前,她爹含泪将她的手交给我。我就想着,以后在侯府,只要我活着一日,我便是她的天。” “可我到底是食言了,让她受尽委屈。但今日之后,我不会再允许侯府中人欺侮她。” 老太太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怅然与自责,那双看透世事的沧桑眼里满是水雾。 今日之后? 纪璇微愣,蓦得抬眼看向老太太,手心却不自觉地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老太太缓缓抬手,抚了抚她颊边的碎发,动作里带着些许力不从心的颓唐。 “阿璇。” 她低声说着,眼底的怜惜与疼惜,也随着这温柔的触碰,一点点洇了出来。 “和离一事,往后莫要再提了。” 第四十二章 日后定会好好待你,让你早日诞下子嗣 “阿璇,我这老婆子心里,自始至终只认你一个孙媳妇。” 老太太语气陡然一沉,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随即目光落在她身上,添了几分恳切。 看祖母这模样…… 她不同意和离。 那怎么办? 任由上辈子的事继续发生?任由带着委屈和不堪日复一日的在侯府熬下去? 不行。 绝对不行。 她一定要离开侯府,一定要和离,不然还会重蹈覆辙。 纪璇脸色微变,眼眶又热了起来,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连一句追问都说不出口,只能任由慌乱像藤蔓般悄悄缠上心头。 她咬牙,“祖母,我同殷绪……” 似乎是知道她想说什么,老太太忽然抬手打断她,示意她停下,随即抬眼盯着面前跪着的殷绪。 “殷绪。” “孙儿在。” 殷绪原本紧绷的身子在听到老太太说不允和离后也放松了下来,心里如同松了口气般,原本的阴郁也消散了。 他抬眸,看向纪璇的眸子里却又多了几分清冷疏离。 “殷绪,从今日起,你给我搬回你夫妇二人的婚房去,你二人好好处着,赶紧生下子嗣,为侯府开枝散叶……” “这避子药,也不要让我再看见,否则休怪我这老婆子不留情面,让圣上撤了你这世子之位……” 字字掷地有声,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将最狠的话撂在明处,翻涌着不容撼动的怒意与威严。 “婆母,不可!” 萧青槐一听到撤了殷绪的世子之位,脸色忽变,死死攥着衣袖,沉声说着。 老太太扫了她一眼,声音微沉。 “这世子之位,侯府你那些兄弟……还有外面的兄弟们,也都是虎视眈眈。你不想做,多的是有人来做。” 老太太声音不高,话中却是漫不经心的威胁。 她顿了顿,望着二人的眼里泛着冷意,又道:“你们是正经夫妻,合该好好过日子。” “……” 殷绪垂下眼睑,眼底情绪复杂。 “孙儿明白,日后定当好好对待阿璇,定不会叫她受委屈。” 他轻轻嗤笑,一字一句的说着,视线扫过纪璇,满是嘲弄。 原来。 子嗣才是纪璇的目的。 这一切的一切。 都是她有意算计。 从提出和离开始,故意惹怒他,欲擒故纵,为他纳侧室,也许今日连几人落水,恐怕都是她的算计。 为的就是祖母替她撑腰。 就那么想要孩子吗? 殷绪微勾唇角,心底的冷笑一层层漫上来,带着不加掩饰的讥诮,看向纪璇的眸子如今半点温度也无。 原本心底对纪璇那点近乎执念的渴望,如今在他看来,实在荒唐又可笑。 “祖母,和离之事我思量已久,我想……我与世子夫妻缘浅……” 纪璇咬了咬牙关,声音压得有些低,指尖不自觉绞紧了袖角。 话说到最后,尾音颤了颤。 她实在心不甘情不愿。 听着纪璇的话,殷绪只觉得想笑。 目的已经达到了,还在装清高么? “婆母。”萧青槐声音清淡,听不出太多情绪,只那双眼睛里带着几分冷意。 “当初可是纪伯远跟她算计望舒才有了今日的事。若非她父女心机深沉,望舒怎么会着了他们的道。如今以和离相逼……恐怕也是为计之深远……” 真不知道她跟她娘对侯府下了什么蛊,一个个的对她母女都那般袒护。 今日,她也算看明白了。 纪璇那么爽快答应为殷绪娶侧室,还主动选了三位高门贵女……原来是借她之手,让老太太替她撑腰。 她这儿媳,当真好手段。 萧青槐心中嗤笑,看向她的眼里满是嘲弄,继续道。 “既然她这般看不上侯府,那便遂了她的愿好了。” 纪璇垂眸,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对。 就应该如此。 萧青槐不喜欢她,就该想方设法助她离开。 “母亲,祖母说了,和离之事莫要再提。” 殷绪抿着唇,声音微沉,黑眸不经意的扫过纪璇。 “我已知错。日后……会好好待她,早日让她诞下麟儿。” 说到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 纪璇原本苍白的小脸此刻更是血色尽无,她攥紧手心,对上殷绪冷漠阴鸷的双眸。 那眼里,满是讥讽嘲弄。 “祖母……” 纪璇再望向老太太。 “阿璇。” 沉默片刻的老太太再次打断她,话语里带着长辈的威严。 她看向纪璇,语气多了几分不容置喙。 “此事无需再提,你只管放宽心,好好待在侯府,来去自由,愿意做什么便做什么,无人再插手你的事。” “祖母希望你能和殷绪继续好好过日子,赶紧生个孩子,为侯府开枝散叶。” “和离二字,兹事体大,天子赐婚,并非儿戏,你爹和侯爷亦不会应允。” “陶嬷嬷,从今日起,你每日晨时来撷芳居,向我秉明情况,时刻伺候他二人,直至阿璇有孕。” 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握住纪璇的手抚慰她,见她垂着眼,眼角却一片湿意。 “阿璇,你是个好孩子……” 纪璇抿了抿唇瓣,心里泛起一片苦涩。 怎么会不知晓呢。 无非。 还是朝堂之事。 殷绪的仕途之路。 还有忠勇侯府的繁荣昌盛。 以及。 公爹重兵在握,殷绪朝堂刚站稳脚跟。 她这个“自请贬谪”的侍郎的女儿坐稳位置,才不会让别人再心生忌惮。 祖母虽然明里袒护她,但她到底是侯府的老太君。 看来今日。 仍然不是和离的好机会。 她今儿个贸然提出和离,也是为了试探一下祖母的想法。 祖母不允。 想来,公爹和爹更不会应允。 还得,另谋他路。 第四十三章 嘴上说不痛快,身子倒实诚得很 “今日我亦乏了,你们都散了吧。 阿璇,待会儿让大夫再给你瞧瞧身子,开点药好好调养一段时日。 至于林小姐她们三人,望舒,待会儿你去将她们打发了。 如何说的漂亮,如何安抚,如何赔罪,想来你应知晓,顺便也向池大人道谢,改日好好宴请他来做客。” “还有。” 老太太语调微顿。 “今日在撷芳居的这些话,勿要外传,以免歹人再起心思。” 她扶了扶额,眼底透着疲乏,拿起桌上的佛珠攥在手里,用拐杖支在地面,轻叹一声,缓缓起身。 “常玉,扶我进去。” “老太太,这会儿该用膳了……” 常嬷嬷提醒着她,伸手搀扶着她。 “这会儿没胃口,不吃了……” 老太太说着,便已进了内室。 留下前室他们几人。 萧青槐冷哼一声,也忽然起身。 齐嬷嬷连忙弓腰扶住她。 萧青槐睨着殷绪,目光添了几分冷凝:“殷绪,尽快处理好这些事。有些事,孰轻孰重,你该明白。” 说罢,看都没看纪璇一眼,就甩了甩袖子,径直离去。 陶嬷嬷亦朝二人行礼。 “世子,少夫人,老奴有罪……” 殷绪摆了摆手,声音清冷,“陶嬷嬷,你先下去吧,此事与你无关。” 陶嬷嬷瞥了一眼默然不语的纪璇,觉得他们二人应该还有许多话要谈。 她欠了欠身,恭敬退下。 偌大的前室只余下殷绪和纪璇两人。 “恭喜你。” 殷绪率先开口,冷不丁的嘲讽着她。 纪璇抬眼看过去,正对上他清冷晦暗的目光,末了,只听他又补了一句,字字清晰。 “得、偿、所、愿。” 他的声音此刻静得像一潭深水,听不出半分波澜。 殷绪盯着纪璇那淡然的脸,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又涌了上来。 她这副全然不在意的疏离模样,反而更让他心中窝火,恨不得掐死她。 纪璇轻扯着唇角,眼底带着冷笑。 她何尝猜不出殷绪的心思。 他本就恶意曲解她,认为她心机颇深。 今日这事,恐怕也都认为她为了子嗣故意为之。 不过。 她不在乎。 即便老太太让陶嬷嬷监视他们。 可,上有计策,下有对策。 纪璇抿着唇,眸光清浅宛如冷玉,平静的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对男人眼里那毫不掩饰的嘲弄熟视无睹,径直越过他准备离去。 却不想,还未走两步,腰间骤然一紧,便被殷绪弯腰横空抱起,动作之快让她根本来不及反应,身子已然腾空。 “殷绪,放下我!” 纪璇猛地攥紧了他胸前的衣襟,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里带着几分隐忍的怒意,还有一丝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起的心慌。 殷绪置若罔闻,只是垂眸看了眼怀里女人惨白的脸,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她腕间方才被他用力捏出的红痕。 “放我下来!” 纪璇重复开口,挣扎着想要从殷绪怀里下来。 “殷绪,你这个无耻小人,卑鄙……” 殷绪眸子微沉,忽然伸手在她后颈和后背上各点了一下。 纪璇刚要脱口而出的谩骂俨然卡在喉间,脸也因为无法说出话而憋的通红。 浑身力气亦像是被抽干了般,根本动弹不得。 “……” “我点了你的穴道。如今你动不得,也说不得,不过放心,没什么大碍。” 殷绪声音淡淡,下颌线绷成一道冷硬的弧度。 纪璇脸色更加难看,便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殷绪,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却也只能无声的控诉他。 “侯府人多眼杂,隔墙有耳。安分些,对你我都好。” 他看着怀里的女人,蓦得低头凑到她耳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蜗处。 只见她望向自己的眼里满是愤怒和抗拒。 这模样。 比方才那副疏离模样多了几分生气和……可爱。 他实在厌恶纪璇那一副漠不在乎的死人模样。 明明这一切都是她处心积虑算计而来,却还要装出一副故作强硬的清高样子。 好像是他逼她一样。 就像在床上那些事。 她说她不痛快。 “呵。” 殷绪低低嗤笑着,尾音里裹着浓得化不开的讥诮。 早知道,夜里他就该在房里掌着灯,将纪璇抵在她的那面梳妆镜前,狠狠作弄她,让她瞧瞧自己平日有多孟.浪。 跟个水.。 做的人儿一样。 嘴上说着不痛快不舒坦,身子却是实诚的很。 一直缠着他, 要个不停。 这样想着。 殷绪脑中毫无预兆般浮上一些旖、旎画面,莫名的灼热感陡然涌了上来。 他盯着纪璇,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着,幽深的眸子愈发暗沉。 指尖隔着单薄的布料无意识的摩着她腰间的软肉,那触感实在清晰细腻,倒衬得他掌心的温度愈发滚烫。 纪璇只觉得腰腹上痒得很,她动不了,但感觉却十分清明。 殷绪若有似无的触碰撩拨,让她不自觉的绷紧身子。 纪璇咬咬牙,望向男人的眸中满是无声抗拒。 但看在殷绪眼里。 却别有一番风情滋味。 “又在勾引我?” 他开口,声音喑哑至极,却也竭力压下心中那抹躁动。 纪璇眼角狠狠一跳:“……” 无耻。 道貌岸然。 衣冠禽、兽。 她腹诽,冷笑连连。 第四十四章 愚蠢至极 殷绪抱着纪璇径直往前厅走去,途中洒扫丫鬟也都看着他们,眼角的余光直往他们身上瞟,在他二人离开后也忍不住窃窃私语。 毕竟两人在侯府这般亲昵的模样,可是头一次。 之前在她们眼里,少夫人是根本不得宠的,甚少见二人一同出现。 可此刻。 不仅一起出现,还……这么亲昵。 少夫人窝在世子怀里,像是害羞一般,世子抱着她,还时不时低头同她“咬耳朵”,原本谪仙的脸上竟染上了些许妖邪。 下人们也都看的脸红心跳,识趣的垂下眼。 直到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抱着人渐渐消失在视线中,几个丫鬟终于抬起头,赶忙凑到了一起低语着。 纪璇只觉得这一路上很是煎熬。 她没想到殷绪这么会伪装。 明日在侯府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在众人眼里,他们是相敬如“冰”的夫妻。 今日,却故意装出一副伉俪情深的样子。 奈何她不能动弹,也不能言语,任凭他青天白日下欺侮。 殷绪带着她来到了林莞然方才休息的院子里。 苏若绮和卫从雪也都在。 他们到的时候,苏若绮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双眼通红,一副委屈的模样。 “望舒哥哥,还请您为我做主啊,今日是苏妹妹故意陷害推我入水……” 一瞥到殷绪墨色衣角,林莞然忽然掀开被褥下床,想要朝殷绪扑上去,却在看到他怀里的女人时微微愣住。 “望舒哥哥。” 卫从雪朝他欠了欠身,目光落在男人冷峻的脸上,带着痴缠。 视线又落在他怀中人身上,只见他怀里的纪璇鬓发散乱,半边脸都埋在他衣襟里,露在外头的耳朵红得像染了胭脂。 她这个角度,根本看不清纪璇的脸。 只知道她的手紧紧攥着殷绪的衣襟,二人看来亲密无间,根本不似自己在筵席上听到的夫妻不睦的样子。 这样看着,卫从雪心里更是嫉恨和不甘心。 她垂下眼睑,袖中的手缓缓收紧。 “望舒哥哥,您可要为我做主啊,今日我差点就活不成了……” 林莞然的声音带着些许颤音。 “噗通”一声,苏若绮忽然上前一步,跪在殷绪脚边冰冷的青砖上,肩头忍不住抽、动着,郏边的碎发被泪水濡、湿,黏在她苍白的脸颊上。 “世子,我真的没有推林妹妹和少夫人……我是被冤枉的。” 她哽咽着开口,那副模样,任谁看了,都忍不住生出几分怜惜来。 “世子明鉴,少夫人明鉴,我们姑娘真的没有推林小姐和少夫人。” 苏若绮的丫鬟杨柳也跪了下来,声音虽然带着哭腔,但实在是恳切。 纪璇抿着唇,没有探出头,她感觉到抱着自己的手臂微微用力,她不禁悄悄抬眼打量着殷绪。 她在他怀里,视线落在他侧脸如刀刻般冷硬紧绷的线条上。 来之前,殷绪说让她安分待在他怀里,一切由他处理。 她倒要看看,今日他如何解决。 殷绪这会儿看向卫从雪三人的目光柔和了许多,的确多了几分温润。 这样温柔的目光,她是从未见过的。 纪璇别开眼。 殷绪不打算放她下来,也不准备替她解了穴道。 她索性闭眼。 “望舒哥哥,纪姐姐这是……” 卫从雪低低的试探着,目光在殷绪怀中打转。 殷绪轻咳一声,低头瞥了一眼纪璇,“我夫妇二人方才从祖母那过来,她路上同我闹别扭,不小心磕着,我急着过来,便将她带来了,谁知她方才在路上睡着了。” “原来如此。” 卫从雪喃喃自语,眼底却依旧满是嫉妒。 “今日之事,实在是委屈了几位小姐,是我和阿璇招待不周,才生出这些事端。” 殷绪颔首,声音清冷,但语气明显添了几分歉意。 “至于落水一事,今日大理寺少卿池云谏池大人也在,不妨请他彻查一番。” 殷绪扯了扯唇,漫不经心的说着,视线扫过在场的几人。 他目光犀利,一眼就瞧出了林莞然下意识攥着手心,眼里是一闪而过的惊慌失措。 林莞然亦没想到今日救她那位竟就是大理寺新上任的池云谏。 听说池大人公私分明,正直的很,待人待事心狠手辣。 至于一旁的卫从雪,反倒是一副漠然处之的模样。 跪着的苏若绮却点头应声,目光坚定:“世子,烦请您让池大人来彻查此事,还我清白。” “……” 纪璇面无表情的待在殷绪怀里,也不愿意插手此事。 毕竟。 上辈子在宫中时她都见过这三人。 卫从雪善于伪装,口蜜腹剑。 林莞然蠢笨狡猾,工于心计。 苏若绮向来以柔弱示人,但也有心机城府,虽然不争不抢,却也不是善茬,不会白白被人算计。 谁能想到这辈子能有这般变故。 上一世任萧青槐如何提出为殷绪娶侧室纳妾纳通房的事,她都不同意,后来还搬出了她爹,她爹又找到了公爹。 公爹替她做主,她也因此又得罪了萧青槐。 萧青槐更是记恨厌恶她,成日在殷绪面前埋怨羞辱她。 殷绪也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这辈子。 早早的就让她们三个入了侯府,却愚蠢至极,还未嫁进来,便闹出这事。 萧青槐和祖母怎么会看不出来这拙劣的“勾心斗角”的手段。 不过,也不难猜出来。 卫从雪与林莞然联手,打算诬陷苏若绮。 而苏若绮可能会顺驴下坡,明白二人的算计,反将一军。 至于推她入水的那位…… 纪璇心里闪过一些荒诞的想法。 但她有些摸不准。 第四十五章 他是高不可攀的皎皎明月 “苏妹妹快起来。” 殷绪低头看着苏若绮,温声说着。 妹妹? 纪璇不由得心生冷笑。 杨柳闻言,赶紧将苏若绮扶起来,又带着她坐下。 “今日让几位妹妹受委屈了,是望舒的错。” 殷绪声音里带了几分难得的温和,目光扫过面前几人身上,一改往日清冷疏离。 “望舒哥哥……” 听他这般言说,林莞然盈盈欲泣,看向殷绪的眼底更是痴迷。 “只是……池大人虽在此,可我不愿将此事闹大。今日情况特殊,我也不想各位妹妹名节受损,毕竟……妹妹们是我母亲和阿璇请来的。” 殷绪轻叹一声。 “我知晓阿璇体恤我,念及我二人成婚未有子嗣……” 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眉宇间有些怅然。 听到男人又提起自己的名字,纪璇僵着身子,心底闪过一些复杂的情绪。 也不知道殷绪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为了侯府开枝散叶,她才愿意为我娶侧室,阿璇深知各位妹妹品性绝佳,待望舒之心,天地可鉴。望舒在此,也谢过各位妹妹的抬爱。” 殷绪微微蹙眉,清冷的眸光扫过她们,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 “只是。” 他拧着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纪璇的细腰,面不改色道。 “妹妹们都是各位大人家中掌上明珠,为我之侧室,着实委屈……而我,也不愿亏待了各位。 你们都是上京城中难得一遇的贵女,家世容貌皆属上乘,何愁遇不到良人。 望舒福薄,实在担不起各位厚爱,配不上诸位倾心。” 檐下铜铃此刻被风撞得轻响,殷绪垂眸,声音清冷,姿态极其恳切。 “况且,我如今同阿璇夫妻情深,不想她因子嗣一事受委屈,亦不会让她舍下正妻之位。 我也不愿各位小姐为我之侧室,在侯府受尽委屈。” 他语气沉静,眸中不带半分犹疑,仿佛在说着一件再笃定不过的事。 “望舒只愿诸位妹妹日后安好,山高水阔,良配可期。” 殷绪眸光幽深,说出的话虽然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疏离。 他话已至此,她们三人怎么会听不出来。 卫从雪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她方才去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说过属意她。 无论如何,都会让殷绪娶她。 长公主分明那般嫌弃厌恶纪璇,纪璇又不会生。 明明之前她见过殷绪跟她相处时冷漠疏离的模样。 现在她却故意窝在殷绪的怀里来见她们,他们方才又从老太太那过来的。 而且……今日纪璇和她的丫鬟落水才真是意料之外。 原本她跟林莞然只是想着将苏若绮踢出去。 毕竟。 她比林莞然更了解苏若绮是个什么人,苏若绮总会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心机颇深,实在不好对付。 她必须在入府前就解决她,就少了一位与她争夺殷绪的人。 再加上林莞然是个蠢货。 不足为惧。 纪璇到时候失宠。 世子和正妻之位早晚都会是她的。 到时候,她就可以独占殷绪。 她也觉得自己才是最适合做未来侯府主母的人。 可现在…… 卫从雪咬了咬牙,她垂着眼,隐去眸中那些情绪,余光不经意的瞥过殷绪怀中的女人。 见纪璇眼眸阖动,却没有睁开。 她心中冷笑。 原来如此。 是她轻敌,小看了纪璇。 今日那番让出正妻之位的话看似以退为进,实则故意给她们设圈套,等着她们自己跳下去呢。 林莞然落水。 纪璇肯定猜出来了,所以也故意跳下去,将计就计。 博得老太太怜悯之心。 用老太太来胁迫长公主和殷绪。 毕竟,殷绪根本不可能愿意为了一个纪璇不娶侧室不要子嗣。 这世上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哪个男人不想多几个女人,哪个男人不看重子嗣。 纪璇还真是好算计好手段啊。 卫从雪僵硬的扯着唇,袖中的手缓缓收紧,她不会这么轻易放弃殷绪的。 林莞然和苏若绮听到殷绪的话后,心中都有些不快。 可两人也都各自明白。 殷绪根本不愿娶她们,若她二人再揪住落水之事不放,反而硬生生伤了长辈间的情分,而且闹大了,名节受损的也只是她们,现下也都暗自吃个哑巴亏。 “各位妹妹,改日我定带着阿璇去府上向诸位拜会请罪,也望妹妹们忘却今日这糟心之事。” 殷绪抱着纪璇,伸手解了她的穴道,原本想着将她放下来,但谁知她故意拽着他的衣襟,不愿趟这趟浑水,继续闭眼装睡。 他眉心微动,无奈轻咳,微微躬身,随后吩咐下人备午膳,宴请款待她们。 见殷绪要走,卫从雪连忙叫住他,一副善解人意的姿态。 “望舒哥哥,无妨的,你也勿要往心里去,从雪明白的。待少夫人醒来,也请她勿要往心里去,纪姐姐今日也受惊了,改日从雪再上门叨扰。” “林妹妹,苏妹妹,今儿个怕是老太太和长公主也吓到了,我们身为座上宾却遭此不测,府中人恐怕心中忐忑。 我们也不便多留,不如先行离去,之后再来拜访老太太和长公主。” 卫从雪打量着苏若绮和林莞然。 她二人这会儿也想着赶紧离开,便一同应声。 “既如此,那便多谢各位妹妹谅解,他日望舒必会登门拜访。” 殷绪低笑着,眸子深邃如寒潭,眉间那浅淡的阴郁冰霜似如释重负般,也消散殆尽。 男人眼梢微扬,倒流露出几分漫不经心的韵致,涤荡起点点风情。 似笑非笑的模样反倒比平日正经端方多了些蛊惑人心的意味。 卫从雪看的有些痴了。 殷绪光风霁月,芝兰玉树,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皎皎君子,亦是高门贵女心底不可攀的明月。 他与那些纨绔浪、荡公子不一样。 也正是如此。 她绝不会放弃殷绪。 第四十六章 高门望族不会要你,寻常人家也不敢收你 殷绪让卓然送卫从雪三人离开。 那三位刚一走,纪璇就捶打男人的胸口,挣扎着从他怀里跳了下来。 她恶狠狠的瞪着殷绪,秀眉拧成一团,如同张牙舞爪的小兽一般。 看在男人眼里,却添了几分娇憨。 殷绪不动声色移开眼,目光清淡:“纪璇,你的账待会儿再算。” “呵。” 纪璇冷笑一声,攥着的帕子被她拧出几道深痕,指节泛着白。 她咬牙切齿说道:“殷绪,你还想同我算账?你今日不仅多番羞辱我,如今又在旁人面前毁我声誉。” “你这样直截了当的拒婚,指不定她们出去说我如何善妒,故意败坏我名声。你做了她们的好哥哥,我却成了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恶人。” 她想,恐怕不出三日,京城中就会又传出她善妒,为了固宠不让世子娶侧室,费尽手段以死相逼。 “那又如何?你的名声不早就坏了吗?不是你自己算计来的吗?” 殷绪轻嗤着,眸子沉了沉,他蹙眉,继续开口。 “名声坏了就坏了。只不过是别人怎么说,你不听也就罢了。说你几句,又不会掉块肉。” 殷绪冷冷笑着,他嗤了声,目光扫过眼前的女人,只觉得她十分矫情。 明明都是她做的“破事”,还要装出一副清高的虚伪模样。 就像和他的好岳父在纪家算计那天,其实那天他二人只是和衣躺在床上,什么事也没做。 纪伯远带着人来捉奸,他先醒过来,后来纪璇睁开眼,一副惊恐愕然的模样。 活脱脱像他真的强要了她一样,好似他是那个下药强迫她的人。 虚伪可怕的很。 “你这般在乎这名声……难不成你指望着和离后再嫁吗?” 他盯着她,眯着冷眸。 “不行吗?”纪璇神色如常,似是挑衅般。 此话一出,殷绪的脸色陡然一变,难看至极。 殷绪冷笑着,倾身向前,紧紧扣住纪璇的肩头,眼底的嘲讽像淬了冰一般。 “别想了。单不说我不会允许和离,祖母不允,父亲不允,就连你爹也不会同意。 即便真的有朝一日,我大发慈悲放你走。纪璇。你离了我,还能寻得什么好去处?” “想再嫁吗?可你头上顶着的是我忠勇侯府的名头,高门贵族不可能要你,寻常人家也不敢接下你这尊大佛。” 他垂眸睨着她,声音愈发冷硬。 窗外的风卷着铜铃,发出沉闷的声响。 铜铃声不似往日般清脆,倒像是被什么重物坠着,一声叠着一声,沉沉地敲在人心上。 殷绪见她面色波澜不惊,又往前倾了倾身,指尖捏着她的下巴,逼她直视着自己。 男人扯了扯唇角,清冷中又带着几分狠戾:“纪璇,你乖乖的,安分守着你的位置,别逼我用更难堪的手段留你。” 见她脸色苍白,看向他的眼神冷漠的很。 不过,纪璇的模样也能看出她恼火他,但也只能忍着。 见她这样,殷绪抬起她的下巴,喉间溢出沉闷的笑。 “如今你也得到了你想要的,祖母日后会给你撑腰,我以后也会搬到你房里……” 他见纪璇皱起眉头,不仅眯了眯眸子,蓦得揽住她的腰,将她带到跟前。 不等她反应,殷绪低头,肆意含、住她的唇瓣,迅速攻城掠地。 纪璇瞪大双眼,下意识伸手想要推开殷绪,但却被他握住手腕,反手扣在她后腰。 男人的吻原本是带着侵略性的占有,但忽然慢慢变得温柔起来。 这一瞬的温情缱绻,让纪璇有一丝恍惚。 卓然刚回来便见到如此情形,立刻捂住眼睛默默退了下去。 片刻后,殷绪松开纪璇,垂眸盯着她泛红的耳垂,伸手拂去她颊边的碎发,清冷的眉目间带着些许邪肆。 纪璇的脸这会儿红的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别过脸躲开他的触碰。 殷绪伸手,指腹轻轻捻过她轻颤的红唇,再次低头,舔、舐着她唇角的点点水光。 纪璇一怔,身子僵直着,听到耳边他喑哑的声音。 “至于子嗣……” “你想要,那便要吧。” 殷绪扯着唇,眸光深邃。 纪璇蓦得看向殷绪,满眼的不可置信,更多的是恐惧。 什么叫她想要就要?从前她想要,他不肯给。 现在,她不要。 什么都不要。 她就要和离。 纪璇轻轻摇头,咬了咬牙,冷声道,“殷绪,我不想要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从你提和离开始,到今日惊动祖母替你撑腰,不就是为了想要个孩子,如今在我这里装什么清高。” 殷绪自然认为她又欲擒故纵玩手段,刚想继续开口,就听到下人说池云谏询问少夫人和几位千金的状况,也准备离开侯府。 想到还有个池云谏,殷绪敛眉,偏头打量着纪璇,讳莫如深。 “池云谏救了你,你也该去向他道谢。” 第四十七章 故意当着旁人面同她亲昵 …… 池云谏被殷绪留下来用午膳。 纪璇和殷绪分开后,自己回了院子。 她刚进院子,绿姝就迎了上来,“少夫人。” “流苏怎么样了?” 纪璇皱眉,询问着她。 “大夫方才瞧了,无碍,就是受凉了,也受了惊吓,刚才服了药又睡了过去。” 绿姝低低的说着。 “她若醒了,不必让她过来伺候了,让她好好歇歇。” 纪璇扶了扶额。 “少夫人,您怎么样了?需要大夫也来瞧瞧吗?” 绿姝问着她。 “我没事。”纪璇摆了摆手。 “少夫人,池大人现在在世子的书房。世子差卓侍卫来吩咐,说他跟池大人都在咱们院子里用膳,让您提前准备一些酒菜。” 纪璇点头,神色平淡。 “我知道了,方才我已经去吩咐过小厨房了。” 殷绪让她向池云谏道谢。 她也的确该谢谢他。 这个池云谏,她不是很熟悉。 上辈子只是筵席间远远见过此人,并不熟识。 殷绪登基后,他已然身居高位,是殷绪的肱股之臣。 而她在冷宫里跟池云谏碰过面,他也曾对她施以援手。 —— “世子,少夫人已经备好了酒菜。” 绿姝敲响书房的门。 “知道了。” 殷绪淡淡应声,抬眼看向池云谏,面色平静,“池兄,请。” 池云谏扯着唇,同他一道去了正厅。 他二人过去的时候,纪璇已经在屋子里等着了。 纪璇瞥了一眼殷绪,视线落在池云谏身上的那件月白锦袍上。 他穿着的是殷绪的衣裳。 两人身形差不多,气质也一般无二,人前都是一副温润君子的模样。 不过,殷绪的温润全是伪装,他的性子是十足十的冷。 池云谏好像一直就是这副温和模样,但他身居高位后反而没了现下这般平易近人的气息,倒多了几分冷峻沉静。 “少夫人。” 池云谏率先向纪璇行礼,唇角带着浅淡柔和的笑意。 纪璇微微颔首,眸光清淡。 “今日多谢池大人救我。若非大人及时相救,恐怕我已命丧于水中。大人大恩,纪璇日后定会相报。” 听着她的话,一旁的殷绪眉心微不可见的蹙了蹙。 纪璇这样的话,是在埋怨他吗? 只是当时……流苏离他更近罢了。 再说了,流苏跟她情同姐妹,他若没先救下流苏,流苏生了差池,她又要找事埋怨他。 况且,他也是瞧见池云谏下水来救她,才安心带着流苏先上岸了。 “少夫人言重了,在下只是举手之劳,夫人实在不必挂怀。” 池云谏低声说着,声音清冷,幽深的眸子落在她的脸上,掠过她微垂的眼睑。 他不动声色移开视线,方才怀中那抹沁人心脾的铃兰余香,似乎还萦绕在心头。 “坐吧。” 殷绪面无表情的说道,示意池云谏入席。 纪璇在殷绪身侧坐下,替二人斟酒。 “主子。” 卓然忽然走进来,凑到殷绪身边说了什么。 殷绪起身,看向池云谏:“池兄,我去去就来。” “阿璇,好好替我招待池兄。” 他低笑着,忽然亲昵的伸手覆上她的脸颊,轻轻摩挲,声音却是惯常的清冷。 纪璇下意识微蹙眉尖,但碍于池云谏在,也不好抗拒,只得牵出一抹僵硬的笑意。 “嗯。” 她何尝不明白殷绪此番用意。 殷绪疑心颇深,方才还怀疑她故意落水,质疑她勾引池云谏。 现在又借机离开,让他二人共处一室。 殷绪见状,也不顾池云谏正看着,低头在她唇角轻啄一下,随即朝他一笑,“池兄,见笑了。” 池云谏面不改色,只是低笑着,“世子与少夫人果然伉俪情深,羡煞旁人。” 殷绪眉心微挑,只是附和的笑笑,随即同卓然离开了。 房间只剩纪璇和池云谏在。 纪璇并未觉得不自在,只是如方才一般替池云谏斟酒。 只是。 池云谏忽然拦下她替他倒酒的手。 他冰凉的指尖刚触及纪璇的手背,她下意识的蜷缩着手。 就是这仓促的动作,纪璇的袖口不经意扫过案上的酒壶,银质的壶嘴轻轻磕在杯沿之上,发出一声极轻的脆响,在这沉寂的房里,竟显得格外清晰。 “……” 纪璇再抬眼,就对池云谏深不见底的眸子。 他不说话,目光却牢牢锁在她脸上。 纪璇微愣,袖中的手忽然收紧,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池……池大人……你怎么这样看我?我脸上可是有什么东西?” “纪姑娘。”池云谏低喃一声。 纪璇有些心惊,一脸戒备的看向他。 他方才还唤她“少夫人”,如今又成了“纪姑娘”。 “纪姑娘,想来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池云谏目光落在她微怔的脸上,喉结轻轻滚动着,笑意里添了几分怅然。 纪璇默然不语,微微蹙眉。 她什么时候见过池云谏? 似乎是看出她所想,池云谏垂下眼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 “六年前,在衢州。” 池云谏哑声说道。 “纪姑娘你救了我。我其实已经记不清你的脸了,只是今日在湖边,忽然瞧见你那丫鬟,又听到你的声音,这才想起来。” 他又道,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衢州?” 纪璇呢喃这两字,秀眉微蹙。 “你……你是,是那个……” 纪璇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蓦得抬眼看向池云谏,却见他带着笑意,像是默认一样。 “对,是我。” 池云谏莞尔一笑,眉目如画。 纪璇怔愣了一下,满眼的不可置信。 她怎么也不能将记忆里那个身形单薄、眉眼怯懦,衣衫褴褛的落难少年与眼前这位气度沉稳、眉目清冷的池大人联系在一起。 第四十八章 他是权倾朝野的臣子,她却是冷宫废妃 她外祖父家就在衢州。 六年前纪伯远被先帝派去衢州,她和流苏也跟着去了。 当时正值寒冬时节。 大雪夜,她们被困在路上,后来遇到一个偷人吃食快被人打死的少年。 她就让流苏救下了他,还让流苏给了他些银两。 只是那个少年说不想要钱,问她需不需要家仆,他想卖身葬母,也想日后谋生。 她说自己家仆很多,不需要了又看他可怜,便问了缘由。 那少年说他家境苦寒,父亲早亡,自己被母亲拉扯长大,孤儿寡母相貌出众,也经常被邻里男人欺侮骚扰。 有一日,隔壁的屠户男人,趁他去学堂,潜入他家中想对他娘欲行不轨,没想到他突然回来,他为了救母亲失手伤了那屠户。 他母亲让他连夜出逃,结果自己去府衙报案,以命换命。 他母亲在狱中自尽,衙门的人将他母亲丢在乱葬岗,他趁夜里去将尸首偷了出来。 然后带着母亲的尸首逃走了,他想要好好安葬母亲,却身无分文,连自己的温饱都解决不了。 所以才去偷抢吃食。 当时纪璇见他可怜,便救了他,也替他安葬了母亲。 但并没有收他做家仆。 “说来纪大人与纪姑娘都是我的恩人,纪姑娘救了我的命,纪大人替我指了个明路。 我被一户人家收为养子,并有了现在池云谏这个名字,才有了如今的仕途。” 池云谏低笑着,抬手将杯中残酒饮尽,杯底与案几相触发出几声轻响。 当日纪璇没有让他做家仆,是因为纪伯远瞧出了他眉宇间的风姿,看中了他的本事,觉得他这样的心性适合走仕途。 便给他指了这条路,他在池家勤学苦读,终于从千里之外的衢州,来到京城。 如今也成了大理寺少卿。 原来竟是如此么。 纪璇终于回过神来。 她从未想过与池云谏之间还有这般渊源。 所以。 上辈子池云谏从未说过这些话,而她也忘了自己和父亲救过她帮过他。 所以,他才会在冷宫时,对她施以援手? “这些年我心里一直想着,学有所成后,来向纪姑娘和纪大人报恩。 初入朝中,也是得到令尊引荐,得以结识殷世子。” 纪璇眉心微动,朝他看过去,眸色渐深。 所以…… 是她爹将池云谏引荐给殷绪,而他,也凭借他的能力,成为殷绪的心腹。 她爹是被殷绪下了蛊吧? 对殷绪比对她跟哥哥还要好。 纪璇扯了扯唇,心底情绪复杂。 “说来愧疚,这六年来,我竟将纪姑娘的模样忘记了,当年也只是匆匆一眼,不过……那时我自卑怯弱,姑娘如九天神女,我不敢多看。” 池云谏垂眸,握着杯子的手缓缓收紧。 后来,纪姑娘的脸在他的梦里逐渐变得模糊。 可她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梦醒时分,他的心底也是怅然若失。 当他指尖下意识地往被褥下探去,触到的却只有一片冰凉濡、湿,只余下一些旖.旎绮念。 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在亵、渎自己的恩人,觉得自己是个禽、兽。 他初入京城那一日,刚好见到忠勇侯府的接亲队。 才得知,心中佳人已为人妻。 —— “我回来晚了,池兄见谅。” 殷绪轻笑着,幽深的目光扫过屋里的二人,却见两人神色都有些不自在。 他坐在纪璇身侧,冰凉的大掌裹住她的手。 “世子,大理寺中还有事需要处理,今日我在此已耽搁许久,恐怕得先行一步。” 池云谏忽然起身,朝他俯首作揖。 殷绪拉着纪璇的手一同起身,亲昵的同她耳语,“阿璇,我去送送池兄,正好也一同去大理寺,可能回来的晚,你先睡着,不必等我。” 纪璇皱着眉,心中一阵恶寒。 殷绪总是在外人面前装出这样“夫妻情深”的模样。 实在会伪装。 明明心里不喜她,却还要装着同她亲昵,简直虚伪至极。 纪璇心中只觉得甘拜下风。 “池兄,今日给你的那卷宗……” “我已经收起来了。”池云谏说道。 跳水救人前他特意将卷宗放了起来。 “那好,我与池兄一同去大理寺。”说着,殷绪起身也向外走去。 二人离开后,纪璇才忽然松了一口气。 方才池云谏同她提了六年前的事情后,她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那种带着欲念的炙、热眼神……她不是未经人事的女子,自然是不陌生的。 那种欲念,她在殷绪眼中见过。 如此说来。 池云谏莫非对她有那种想法? 纪璇眉心紧蹙。 上辈子在冷宫遇到池云谏时,他看她的眼神好像……也是如此。 不过当时转瞬即逝,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毕竟,她自认为与池云谏根本不熟,哪里敢多想? 而且—— 彼时,池云谏是权倾朝野的臣子,她是被人嗤之以鼻的冷宫废妃。 …… 第四十九章 他这夫人好手段,这些年是他暴殄天物了 …… 夜里,纪璇临睡前去流苏房里看了看。 她推开门,月光顺着半开的窗柩落在流苏脸上。 她悄悄走近,却听到榻上的人低声呢喃着。 纪璇以为是流苏梦魇了,再凑近时才听清她喃喃的重复着的字是什么。 璇?宣? 纪璇微愣,应该不是喊她吧。 静默片刻,她退了出去,又替流苏关上门。 房门“吱呀”一声被关上。 榻上的人睫毛轻颤着,缓缓睁开双眼。 —— 这回纪璇特意将门从里面锁上了。 只是,她没料到,男人翻了窗户。 等她半夜醒来准备起身喝水的时候,正好看到男人躺在她身侧。 她一动,男人便惊醒了。 “醒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哑意。 纪璇下意识攥紧胸前锦被,她感受到自己身上的襦裙都还在,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进来的?” 纪璇咬了咬牙,压低声音。 “你只锁门,却给我留了窗户,难道不是故意的吗?嗯?” 殷绪慵懒一笑,这会儿思绪也清明了几分,他忽然倾身,温热的呼吸刮过她的耳蜗,似狎、玩一般,指腹轻轻摩擦着她的耳垂。 纪璇很怕痒,不由得瑟缩着身子,她抿唇,不动声色往墙边靠着,同他拉开距离。 “我只是觉得世子光明磊落,不会做那种鸡鸣狗盗之辈所做之事。” “这会儿说我衣冠楚楚,光明磊落?” 殷绪眉梢微挑,眯了眯眸子,侧目看着她,低笑一声,伸手覆在她裙摆,“怕是心里骂我道貌岸然、衣冠禽、兽吧?” 纪璇惊呼出声,脸色微变,连忙将手缩进被褥里,死死抓住他的手腕。 “殷绪!” “喊那么大声作甚?生怕嬷嬷听不到?这会儿可以小点声,待会儿该你喊的时候大点声。” 殷绪偏过头轻咬着她的耳垂,言语间满是暧昧玩味。 纪璇这才想起来老太太吩咐的话。 老太太今儿晚膳前特意让人将殷绪房中的一些东西搬到她房里了。 如今陶嬷嬷就在她隔壁小房间住着,就是特意让她来盯梢的。 “殷绪,你就不能放过我吗?”纪璇拧着眉,面色阴沉,语气却软了几分。 企图放低姿态讨好殷绪让他放过自己。 殷绪置若罔闻,眼眸却愈发暗沉,带着薄茧的指腹落在她腰侧,隔着里衣细细摩.挲着。 纪璇不敢乱动,只得继续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如果我不再提和离,我安分做世子夫人,你能不能放过我,我真的不想做这种事。 我没有骗你,我真的不想要孩子了。不是欲擒故纵,不是欲拒还迎。”她看着他,忽然笑了,笑意却没达眼底。 殷绪只是用像看玩物一般的眼神看着她。 “殷绪,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吧……如果你想要女人,我可以……” “不想吗?” 殷绪嗤笑着,眼神却阴鸷的很,又带了些漫不经心。 见此情景,纪璇脸色微变,发白,不停的摇着头。 “殷绪,我……我,我葵水来了。” “骗子。” 他盯着她,脸上是波澜不惊的淡然,可语气中全是对她的拿捏,还有一丝丝暧昧调侃的……温情。 温情么? 纪璇有一瞬恍惚。 借着窗外的清冷月光,她看到殷绪玩味又恶劣的盯着她。 “纪璇,你在说谎啊。” 他轻嗤着,拿起枕边的锦帕擦了擦,随意丢在地上,平静无波的眸底,骤然漾开一抹涟漪。 她别开眼,带着些许懊恼,双肩忍不住轻轻颤抖。 明明面前的男人眉目清冷如寒霜,眼底也没染上春、情。 就是这样一副一本正经的玩味模样,反而让她有些移不开眼。 纪璇不得不承认,她是个肤浅人,还是痴迷他这张脸。 即便以前他对她从来都是冷情疏离的样子。 不等她思索,殷绪已经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双臂撑在她身侧,居高临下的睨着她。 “你还真是生的一副勾人模样,竟能叫池云谏对你念念不忘。”男人冷不丁的开口。 闻言,纪璇的脊背绷紧,忽然对上男人清冷的眼。 借着从窗纸里透进来的月光,她将他眼底的讥诮一览无遗。 “呵。” 纪璇冷笑。 她果然不该对殷绪存了什么好念头。 “你今日是不是就在外面听着我跟池云谏谈话?” 她沉声开口。 “不曾。” 殷绪面不改色,又道:“我无需在那房间外听,习武之人,对声音很敏锐。听说过密语传音,隔墙听音吗?” 男人低笑着,说话间,他带着薄茧的指腹碾过她的唇瓣,擦过她的唇角,留下粗糙的触感。 纪璇瞪着他,眼底满是嘲弄,阴阳怪气的说着。 “原来如此,是我孤陋寡闻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种事何须世子您亲自来听墙角?” 殷绪眉心微动,捏住她的下颚,目光扫过她泛红的眼尾,落在她的脸上。 纪璇刚情动过,这会儿眸子泛起水雾,她这番娇媚模样还带着些许疏离生气,反而更加勾魂夺魄。 “我怎么不知道你竟生得这幅模样?怕是从前我都是夜里来同你欢好,不曾仔细瞧你。虽然毫无情、趣,可言行举止间总能流露出若有似无的撩拨。” 殷绪冷嘲热讽着。 难怪让那池云谏被她迷的神魂颠倒,多年不忘。 难怪萧临邀她一同游船。 他这夫人真是好手段,倒是他眼拙,小瞧了她。 面上端庄守礼,但偶尔露出的娇羞憨态模样,反而比那些明目张胆的孟.浪更让人心头发痒。 “如今看来……是我暴殄天物了。” 真不知道,她这幅媚态都被谁瞧见过。 殷绪声音微沉,细细打量着她,讥诮之下是一闪而过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嫉妒。 第五十章 至少比旁人多了让人记挂的东西 “这般暴殄天物,是我的过错,往后……我定会好好享用你。 你不是说不痛快?日后为夫定让你明白什么是舒坦滋味,明白什么是……欲、仙、欲、死。” 他故意拖长语调,屈指勾开她微微散开的衣襟,指尖漫不经心地刮过她颈下酥.软的肌肤。 蓦得。 殷绪低头,鼻尖轻轻蹭着她的,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 纪璇浑身抖着,不由得瑟缩着身子,看着他的眼里满是戒备和疏离。 她从前哪里听到过殷绪说这些放、浪形骸的话,她咬牙,脸却微微发烫。 “不需要。” “是吗?是不需要我,还是需要别人?池云谏?萧临?嗯?”殷绪盯着她,脸上布满阴寒。 “……” 纪璇听得出他言语间的讥诮羞辱。 “需要谁跟你有关吗?” 她冷笑一声,忽然伸手去推他,随即转过身去,背对着他闭眼装睡。 殷绪没想到纪璇会突然用力推他,害得他差点掉到床下,幸好拽住了帷幔,不至于那么狼狈。 他冷着脸,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也没开口,也没再做什么,只是也在她身侧安然躺下。 许久后,纪璇才听到男人均匀平稳的呼吸声。 真是头一次。 这样什么都不做只是躺在一起歇息。 从前都只是他弄完发泄完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哪里会在这里过夜。 不过,他如今也是被老太太逼的。 以世子之位逼他妥协。 否则,他怎么会愿意“纡尊降贵”同她躺在一起。 只是还不等她入睡,窗外门忽然被轻轻敲响。 “主子。” 外头是卓然低声的喊着。 纪璇连忙紧闭双眼,不敢乱动。 殷绪本就睡得浅,即便入睡也是一副戒备的状态,此刻他还未曾熟睡,便已惊醒。 他下意识侧目望向身侧背对着的纪璇。 “主子。” 卓然声音压的更低了。 殷绪拧着眉,小心翼翼掀开被褥起身下榻。 他偏头看了一眼女人露在外的肩头,伸手掖好锦被一角,拿起外衣抬步离去。 等到门再被关上,纪璇才缓缓睁开眼。 “主子。” 卓然拧紧眉心,有些犹豫。 “你最好有什么要紧事。”殷绪脸色微沉,语气有些冷。 “流苏今日真的是受到了惊吓……这会儿又烧起来了,方才我去给她喂药时听到她喊您的名字,还有——” 卓然抿紧唇,察觉到来自殷绪的凌厉视线,他没再继续开口,小心翼翼的看向他。 殷绪抬眸,眼底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情绪。 “好了。” 男人打断他。 “你下去吧,我去看看她。” 殷绪沉着脸,朝流苏房里走去。 他推开门,果然看到流苏躺在榻上脸色惨白至极,鬓角的碎发被汗水打湿,黏在颊边。 流苏嘴里低低呢喃着什么。 殷绪蹙着眉,他几乎是抬步跨过去,走至床边,指尖刚触到她滚烫的额头就猛地缩了下,犹豫了半晌随即又覆上去。 他看了一眼床边椅子上放着的木盆。 木盆里应该是卓然方才打来的凉水。 流苏低声呢喃着,呼吸有些急促。 听清她呢喃的字,殷绪身子一僵,偏过头看向榻上的人。 闭了闭眼睛,薄唇紧抿着。 “果然是你。” 许久,才沉声说着。 殷绪静默着,从木盆里捞出那条浸了水的帕子,指节微微用力将帕子拧干,帕子边角被攥出几道褶皱。 他伸手拨开流苏额前紧密的刘海,脸上那斑驳胎记在月光的映射下更加清晰渗人。 他之前虽然说流苏“貌丑”是因着她有这胎记,但其实,他知道,流苏脸上这胎记……根本不是天生的。 “其实,这样也不算丑,至少……比旁人多了点让人记挂的东西。” 殷绪扯着唇,嗤笑着。 他拿起帕子,动作轻柔的擦拭着她脸上和脖颈的汗水。 冰凉的布料忽然贴上流苏的额头,她下意识动着身子。 “纪渊……” 流苏缓缓睁开眼,意识似乎还有些混沌,她伸手,指尖覆上男人的眉心。 “阿渊……” 流苏突然勾住殷绪的脖颈,如藤蔓般缠了上去,又朝自己带了过来。 殷绪似乎根本没料到她这样的动作,倾下身差点同她贴上。 好在他的手撑在流苏肩膀两侧。 只是此时,她的脸离他极近,呼吸里的药味混着细碎的呓语喷在他颈侧,像羽毛一般轻轻挠着他。 殷绪浑身紧绷着,他抿了抿唇,将帕子扔进水盆里,腾出一只手想去掰开她的手。 “阿渊。” 流苏半眯着眼睛,嘴角微微翘着,露出没什么防备的笑意。 下一瞬,她仰起头,干涩苍白的唇瓣朝殷绪凑了过去。 殷绪微愣,下意识偏过头,她的唇轻轻擦过他的喉结,鼻尖抵在他冷硬绷紧的下巴上。 流苏下意识将男人抱的更紧了。 “好凉……” “阿渊,你身上好凉啊。” 流苏低低呢喃,似乎十分贪恋他身上的温度,纤细娇小的身子缩在殷绪怀里,露出像孩童一般纯真的笑。 男人皱着眉,想要推开她,却被她缠的更紧了,最后似是想到的什么,就那样以极其僵硬的姿势任由她抱着。 夜风卷着凉意,纪璇静静地站在廊下。 窗户半开着,她将屋内那温情的景象一览无遗。 纪璇看着窗纸上交叠相拥的两道身影,随即转身朝自己屋里走去。 只是还未走到门口却踉跄了一下,她扶住一旁的石柱,指尖在柱子上划出几道痕迹。 纪璇嗤笑着,眼底满是自嘲。 虽然明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事,知道殷绪心里有流苏,知道三个月后,他就会为了她彻底抛弃自己。 可如今带着两辈子的记忆,看到他二人这幅亲昵的模样,她还是觉得自己可悲又可笑。 第五十一章 横竖受罪的都是她 …… 纪璇回了房,却没再睡着,只是躺在冰凉的锦被里,静静的盯着墙面。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再次被拉开。 男人脚步很轻。 纪璇虽然背对着他,却能清晰的闻到他身上的雪松香,还掺杂着从流苏房里带出来的药味儿。 男人没说话,只是站在床边,幽深晦暗的眸光落在她的侧脸上,盯着看了许久。 布料摩擦的窸窣声离她很近。 锦被忽得被撩开一角,纪璇觉得被褥里像灌进了一阵凉风。 但她始终没有动,只是僵硬的背对着殷绪,装出一副熟睡的模样。 纪璇能感受到后背上灼热滚烫的视线。 很快,男人的身体贴了上来,还有一股熟悉的独属于流苏的皂角香。 男人呼吸时胸腔起伏的气息,轻轻刮过她耳后颈窝,带来温热的感觉。 纪璇下意识攥紧手心,指甲陷进肉里,她咬紧唇瓣,却不敢轻易乱动。 殷绪伸出指尖悬在她发顶,犹豫片刻,最后落在了她的肩头,将滑开的锦被往她身上又拢了拢。 动作极轻,似乎是怕惊醒她。 很快,他收回手,转身背对着她,眼底带着一片困顿。 今夜确实累了。 那会儿刚翻窗进了她屋里,却又因为惊醒她同她讲话,清醒了片刻。 他本来没打算同她做那事,但看到纪璇的模样,还是没忍住逗、弄撩拨她。 结果倒让她自己爽了会儿。 他的欲念却是无处可泄,还莫名其妙更加心烦意乱。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快要睡着,又被卓然给叫醒了。 殷绪喉间溢出一声低低的嗤笑。 直到纪璇再次听到男人平稳的呼吸声,她才再次睁眼,耳侧的软枕上,也洇开一小片微凉的湿意。 —— 流苏醒来后觉得自己身体无碍,就连忙起身准备去伺候纪璇了。 没想到竟然在房门口看到穿戴完毕准备上早朝的男人。 “姑爷……” 流苏看到殷绪在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愕然,随即跪了下来,恭敬朝他行礼。 “嗯。” 殷绪瞥了她一眼,眉心微动。 “府里不是只有你一个丫鬟,身子不爽就歇着,省的传出去说忠勇侯府苛待下人。活儿也做不好,又平白生出一些糟心事。” 他沉声说着,话落,看都不再看她一眼,大步离去。 留下流苏怔愣的跪在原地。 她垂下眼帘,眼底滑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她原本还想着朝他道谢……昨日落水是因为殷绪救了她。 她隐约记得…… 她和纪璇在水中的时候,殷绪……先救了她,后来的事,她记不清了。 只记得自己昏迷前看到殷绪将她交给卓然,然后抱着纪璇离开了。 还有夜里…… 流苏垂下眼睑,下意识抬手覆在颈间,轻轻摩挲着那里的东西。 她的玉坠子回来了。 那日在纪府,她无意落下的玉坠被他拾到,她想要回来,他却不肯归还。 可昨夜……殷绪又替她带上的。 夜里那温热滚烫的胸膛,不是她在做梦。 似梦似醒间…… 流苏低下头,眸子暗了暗。 许久后,她才进了屋子。 屋里并没有二人像往常那样有同房欢好的暧昧浓、稠气息。 纪璇也已经起身。 流苏打来温水,替她梳洗。 没一会儿,常嬷嬷端着碗汤药进来了,笑盈盈的看向纪璇。 “少夫人,该喝药了。” 流苏微愣,落在她手中的药碗上。 常嬷嬷怎么会来忽然来她们院子里? 她可是老太太身边的人。 她端着的……是避子药? 纪璇抿着唇,闻着那苦涩的药味,秀眉蹙成一团,忍不住心下作呕。 “少夫人,老太太特意吩咐过得,这药不光是助孕,还有助于调理您的身子,从前避子药伤身,您这段时间更得好好养养。” “嬷嬷辛苦了,不如先放着,我待会儿喝。” 那碗黑漆漆的药浓重至极,尤其是那刺鼻的苦味儿,呛得她头晕。 见她犹豫,常嬷嬷脸上犯了难,连忙端着药走在纪璇身边。 “少夫人,您要是不喝下去,撷芳居那边老奴没法交代。 来之前,老太太特意叮嘱过,让我看着您喝下。” 助孕的药物? 流苏怔了怔,目光落在那碗浓黑的药上。 她有些诧异。 老太太知道了她和姑爷平时都是避孕吗?所以才又派来常嬷嬷送来助孕药? “……” 纪璇沉默着,视线落在那药上,轻扯着唇角,泛起嘲弄的笑意。 助孕么? 呵。 平时殷绪为了不让她有孩子,特意让人叮嘱她喝下避子药。 如今老太太吩咐不许她再喝避子药,为了早日怀有子嗣,还要二人住在一起。 不要孩子的时候他整日夜里跟个发情的野、兽一般,如今被逼着生孩子,他反倒不碰她了。 可笑的是她还得喝下这些药。 说来说去,横竖受罪的只有她。 不过也好。 殷绪为了不要子嗣不碰她,正合她意。 她还嫌殷绪恶心呢。 强忍着心底的不适,纪璇端着碗将药一饮而尽。 苦涩的味道在喉间蔓延开来,充斥着整个胸腔。 “咳咳……” 最后一口的时候,纪璇忽然被呛到了,流苏上前替她拍着背。 常嬷嬷赶紧将怀中准备好的蜜饯掏出来给她,她笑眯眯的开口,又道。 “少夫人,最近可能要苦了您了,您和世子行、房前喝一碗,行、房后第二天清早,再喝一碗,如此,定能早日诞下小公子。” 第五十二章 少夫人这样的不解风情,不如送她去青、楼…… 侯府发生的事还是传了出去。 不过都成了纪璇一人的过错,其他人反而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都说纪璇善妒,生不出孩子,也不愿世子娶侧室,以死相逼,威胁老太太…… 几位高门贵女便是愿意伏低做小为侧室,但遇上这样的“毒妇”,亦是不敢恭维,只好作罢令择夫婿。 而殷绪被人慰问安抚时,也是一副淡然疏离的模样。 纪璇并不在意。 无论她有没有做过这些事,别人凭着一张嘴,想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不是当着她的面议论,随便旁人怎么说。 她原本被免去了晨昏定省的规矩,因为侧夫人一事黄了,又被萧青槐怨怼上,不仅要照常去,还特意让齐嬷嬷教习她。 纪璇心里自然不乐意。 只在萧青槐的院子里跟着她学了一会儿,便让流苏以老太太的名义把她叫走了。 看着纪璇匆忙快步离去的背影,齐嬷嬷皱着眉,眼里满是嫌弃,忽然压低声音。 “主母,少夫人现在这幅模样,难怪不得世子欢心,不愿同她合房宿在一起。 老奴觉得,少夫人这古板无趣的样子,任谁看了都觉得倒足了胃口,这样的不解风情,世子哪能提的起兴趣,更别提什么为侯府绵延子嗣,诞下小公子。” “那你有什么好主意?” 萧青槐冷冷的睨着她,眼底满是不耐烦,齐嬷嬷说的她不是不知道。 “主母,不如您把少夫人送去青、楼,让里面的人调、教……” 萧青槐手中的茶盏“当啷”一声磕在桌面,茶水溅出几滴在桌布上,晕开深色的水痕。 她盯着齐嬷嬷,鬓边的赤金镶珠抹额微微晃动,眼底的厉色像淬了冰:“你是老糊涂了?” 齐嬷嬷“噗通”一下连忙跪了,俯趴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凉的地砖。 “主母息怒,老奴知错。” 齐嬷嬷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萧青槐的脸色。 “只是……老奴,老奴也真的为主母着想,为世子着想啊。 少夫人整日只知道在房里读书作画,古板又无趣,半分情、趣也无,又不得世子欢心。 如今老太太逼着二人同房……恐怕世子心中对她更生厌啊。” 齐嬷嬷低低的说着,带着几分怂恿的意味。 “可青、楼里的姑娘就不一样了,最会讨男人欢心,也定能给少夫人传授一些房中之术,再教她一些歌舞,学一下那勾栏女子的媚态情、趣…… 若真能讨了世子欢心,岂不是更有利于为侯府开枝散叶。 更何况,如今世子后院里只有一个少夫人。世子洁身自好,醉心功名利禄,屋子里也没个连个称心的通房妾室。 世子少经男女之事,偏偏还遇上个没情、趣的少夫人,身为男人,哪能觉得痛快。” “……” 萧青槐抿了抿唇,扶着桌沿的手渐渐松开,拿起桌上的杯盏,反复摩挲着杯子边缘。 “此事……到底不妥。”她拧着眉,声音沉了沉,“若了传出去,说忠勇侯府少夫人还得去青、楼学本事,你把侯府脸面置于何地?况且老太太恐怕也不会同意。” “那……老奴还有一计。”齐嬷嬷忙不迭的开口。 “你说。” 萧青槐微微抬眼,面色凝重。 齐嬷嬷见状,往她身旁凑了凑,“老奴的一个远房外甥女,前日来投奔老奴,这会儿还在京城……” 萧青槐的眼眸倏地沉了下去,指尖在膝上的襦裙上掐出浅浅的印子。 她放下茶盏,玉质杯底与托盘相碰的轻响在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侧目看过去,萧青槐冷声开口,却并无半分怒意,“你想让她进府?” 齐嬷嬷脸上堆起谄媚的笑意,顺势往前凑了半步。 “主母,若那丫头真能进府,老奴也是烧高香了。” 她讨笑着,继续说着,“老奴那外甥女是从南方来的,人长得不错,之前是在戏班子里卖唱。 虽然出身乡野,可天生一副媚态,那身段软得像没骨头似的,会勾人的很。” “那丫头机灵,也懂得如何讨男人欢心,世子爷如今被老太太逼着住进少夫人的院子里,心中定然阴郁怨愤,而且他身边都是些光棍汉儿,呆的很,连个能解闷儿的伺候他的贴身丫头都没有。 主母,不如让老奴那外甥女来府里当个丫鬟,平日里让她去世子书房伺候着,端茶倒水研磨。 若能借着她,让世子明白男女间在床榻上应该有的这些乐趣。 回头再看少夫人那副状似木头的愚笨无趣模样,说不定还能生出几分念想。” 见萧青槐拧眉思量着,齐嬷嬷心下一喜,觉得有戏,又继续道。 “主母,我那外甥女是个懂事识大体的孩子,也不奢望什么名分,就盼能有个容身之所,她是个清白姑娘,如今父母双亡,大老远来投奔我……” “名分上好说。”主母打断她,声音听不出喜怒,“她若能真得了望舒垂怜,何愁没有名分。” 此话一出,齐嬷嬷连忙磕头道谢,眼角的皱纹都笑裂了。 “多谢主母,多谢主母。” 萧青槐摆了摆手,目光平静,沉声道。 “你先带她来让我瞧瞧,让她在这院里学着伺候,之后我想办法把她安排到望舒院子里,让她在书房侍候。” 第五十三章 史书在册,她才是入了族谱的正妻 …… 秦昭听说了外头说的纪璇的事儿,便派人来慰问她如今境况。 纪璇趁着殷绪上朝不在府中,便约她在茶楼见面。 “阿璇……” 一见到她,秦昭脸上尽是歉意。 “那夜在船上,我竟然喝醉了,把你一个人丢在船上。后来偷听到陆青筠同卫七公子谈话,才知道你当夜被人掳走,幸好你没事。 我当时都快自责死了,都怪我,我不该喝那么多酒的。本来就是我喊你出来散心,反倒害得落入险境……” 秦昭拉着她的手,低声说着,眼底满是愧疚。 纪璇轻轻摇头,“昭姐姐,没事的,与你无关,你不必自责。” 本来就与她无关。 即便那夜秦昭没有醉酒,萧临还会因为想办法找她单独试探她。 “昭姐姐,说起来,还是我不好。那夜反倒让你被陆侯带走……话说,陆侯没有趁你醉酒做什么吧?” 纪璇刚说完,秦昭垂下眼帘,耳尖浮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纪璇眯了眯眼。 却见秦昭她摇着头,手中素白的帕子被绞成一团,眼底带着讥诮。 “没有,他没对我做什么。他原本就不喜欢我,对我以礼相待,便是我那晚借着醉酒生扑他……他也不愿意碰我。” 秦昭垂眸嗤笑着,声音压得很低,尾音几乎要被齿间的颤抖咬碎。 “我趁着酒醉,像勾栏女子那般去撩拨他勾引他,平生第一次那样放、荡孟、浪,可他还是推开了我。” 秦昭唇边泄出压抑的哽咽,眼底更是浓到化不开的酸涩苦楚。 “阿璇,原本我是想好了的,听你的话,打定主意要跟他和离……可我看到他替我姐姐拢披风的模样那样温柔,看她的眼神柔情似水,而我姐姐,看着我的时候,全然是挑衅。” 秦昭忽然攥紧手心,指节抵着掌心,她抬眼,目光坚定无比。 “那一刻,我就下定决心,偏不成全他们。只要我在一日,我就是镇远侯陆青筠的正妻,是他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先帝亲赐、入了族谱的妻子。 就算我姐姐再得意,在我面前也只能伏低做小。她永远都别想坐上正妻之位。她是嫡女又如何,还不是低我这个不受宠的庶女一头……” 秦昭自嘲的笑着,眼里呛出了泪水,“这日子哪怕是熬,我也要熬到最后,也绝不放手成全他们。” 纪璇握住她的手,轻扯着唇角,看向秦昭的眼神带着复杂的情绪。 原来…… 上辈子秦昭就是抱着这样的必输的念头熬到了最后,结果还是只有她自己万劫不复,临死了才悔悟终生,让陆青筠写休书。 而她上辈子抱着的也是一样的想法。 她偏不成全殷绪和流苏。 所以后来,殷绪起兵谋反后带着流苏离开了京城,根本没想过她一个忠勇侯府的人,会不会被萧临的人戕害。 后来,她想通了。 没关系,她要一个人在忠勇侯府等着殷绪,守着荒芜的侯府。 他若成,她就是皇后。 他若败,她死也要死在侯府,史书在册,她才是殷绪入了族谱的正妻。 可到头来…… 纪璇眼底闪过一丝嘲弄,忽然偏过头又看了一眼不远处同翠翠说笑的流苏。 流苏眉眼弯弯,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个浅浅的小梨涡,看起来很是灵动讨人欢喜,那胎记虽丑陋,却忍不住让人多看一眼。 也就是那再多看的一眼,便让人再也移不开目光。 再看看自己,自她嫁入侯府,日日端着架子,说话行事生怕失了体统,笑也得是温婉的,怒也得是隐忍的,哪里有半分流苏的鲜活生气? 她上辈子也曾问过殷绪。 流苏有什么好?为什么她会输给她? 殷绪当时没告诉她。 后来才说。 和流苏在一起的时候他很放松心里很痛快。 而她整日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怨妇模样,整日只知道端庄守礼,在床上像块没滋味的古板无趣的石头,让他生厌。 “昭姐姐,有这样的心是好的,我以前也在想,若是殷绪有了心悦的人,我一定不会成全他们。 可现在,我就不是这样想了,他若真有了心上人,我选择放过自己,放过他。” “可……阿璇。你同我不一样的,你离开殷世子,你还有娘家,可我不一样……我若真离开镇远侯府,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秦昭低叹着,言语中是说不出的怅然。 “纪大人待你的父女之情,我是真的羡慕。” 她垂眸,有些泄气。 “唉……昭姐姐。不提那些伤心事了,我想问问你,你会凫水吗?”纪璇见她仍然心伤彷徨,连忙岔开话题。 “凫水?我自然会的,我就是在乡野长大的,水性很好的……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秦昭微愣。 “我想让你教我凫水。” 纪璇悄悄看了一眼流苏,忽然凑近她,刻意压低声音。 第五十四章 绑架 “教你凫水?” 秦昭皱了皱眉尖,不过很快舒展开来。 她想着是近来纪璇接连落水,心生后怕才想学凫水自保。 “对,我想学。” 纪璇点了点头,眼神异常坚定。 “自然可以,以后我可以每日申时来教你,只是——” 秦昭蹙眉,有些犹豫。 女子学凫水的场所受限于“守贞”“避嫌”的要求,偌大的京城除了有些高门大户宅院私设深水池,就是皇宫和别宫。 她跟纪璇的身份不方便时常外出去郊外湖边。 如果她离得远,侯府的侍卫会跟着她的。 “阿璇,可是我该在哪里教你呢?” “昭姐姐,至于这个我得再想想,而且,这件事我不想旁人知晓,你知我知——” 纪璇压低声音,视线扫过翠翠和流苏。 秦昭虽然不明白的她的意图,但还是答应了她。 “这样的话……我倒是有一个地方,但就是不知道对你来说合不合适,毕竟不是能让人知晓的。” 秦昭想了想,若有所思的说着。 纪璇微愣,眉心微挑:“什么地方?” “醉月坊。” 秦昭咬了咬牙,脸有些发烫。 纪璇微微蹙眉,“青、楼?” “醉月坊”是上京城里最大的风月场所。 “嗯……我之前去过醉月坊,后院便有一个温泉汤池,那池子水每日每时都会换新水,男女是分开的,那水很深。 那里不是谁都能去的。你不想让旁人知晓,反倒适合你学凫水。就是不知道阿璇你愿不愿意去,毕竟对咱们来说不是什么好地方。” “我自然愿意啊,说起来,我还真是没去过那种地方。昭姐姐,你为什么去过啊?” 纪璇问道,却见秦昭脸上泛起一片红晕。 “我是之前被逼着去学一些男女之间的事……但也没用上。” 秦昭越说越觉得难堪。 “昭姐姐,你别多心,是陆侯没那个福气。既然如此,以后每日申时我们在醉月坊前的小胡同见面,你偷偷带我进去,只有我们两个人。” “好,阿璇,到时候就委屈你装作我的丫鬟……” —— 从茶楼离开后,纪璇和秦昭又去街市上逛着。 到了一间绸缎铺面,纪璇选了几匹做衣裳的好料子。 “夫人,我想去买糖葫芦。” 翠翠扯了扯秦昭的衣袖,指着不远处的许多人围着的卖糖葫芦的商贩。 “去吧,多买些顺便带回府里。” 得到她的同意后,翠翠跑了过去。 秦昭将方才看中的锦缎放下,下意识去掏自己的钱袋,却发现腰间少了些东西。 她脸色微变,眼底带着些许慌乱,连忙看向纪璇。 “阿璇,方才我们进来这铺子前,有一个瘦弱的乞丐撞了我们,你还记得吗?” 纪璇回想了一下,脸色微变,也摸着自己腰间的钱袋,亦是空空如也,她心里一沉。 “阿璇,那些碎银子倒不重要,但是钱袋里放着一个木雕的小狐狸,本来在我脖子上挂着的,但近来那绳子断了,我放在了钱袋里……我得回去找那个乞丐……” 秦昭皱着眉,说罢她打算往外走。 “那我跟你一起去。”纪璇拉住她。 翠翠这会儿买糖葫芦都没人堆淹没了,只能看到她的一个背影。 “好……” 秦昭匆忙往外跑着。 纪璇跟在她身后。 原本在糕点铺子买了东西赶回来的流苏,看到她二人匆忙的模样,刚想开口,就被纪璇打断了。 “流苏,翠翠在那边买糖葫芦,我跟秦昭姐姐回去找东西,你先去等翠翠,一会儿她买好了你们赶快找过来。” 说罢,她朝秦昭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流苏愣了愣,只能应声去寻翠翠。 这附近是闹市,纪璇和秦昭一直询问着往来人有没有见过那乞丐。 但都没注意,只是为她们指了乞丐窟的方向。 那边乞丐多,她们一过去就被围上了。 纪璇看了半天也,见没见到没有那个偷她们东西的人,赶紧拉着秦昭跑开了。 后来,终于在小摊贩前,又看到了那个乞丐。 那小乞丐脸上的泥污已被拭去,露出一张清瘦却带着稚气的脸庞,眉眼轮廓柔和,眼睛清亮,看起来分明就是个女孩子。 那女孩子一看到她们,连忙将摊贩递来的肉包子抱进怀里,又往摊铺上丢了几个铜板,迅速跑了。 “站住!” 秦昭追了过去。 纪璇紧跟其后。 只是在跑到一条巷子里的时候,那个女孩子已经不见踪影了,没过多久,忽然有四五个陌生男子将她们围了起来。 纪璇脸色微变,紧紧抓住秦昭的手,手心已然浸出冷汗,将她拦在身后。 “你们是谁?想做什么?” 纪璇从前也见过打打杀杀的事情,对此见怪不怪,只是秦昭却没遇到过这些事。 “是要钱吗?我可以……”纪璇又道。 为首的男子冷冷一笑,不等她说完,只是对着一旁的人吩咐道:“带走!” 纪璇和秦昭根本来不及反应过来,一个男人迅速冲到秦昭身后,朝她颈上狠狠劈了过去。 秦昭昏了过去,纪璇刚喊了一声救命却也觉得后颈一痛,身子也软了下来。 第五十五章 落难花楼,燃香情动 …… 纪璇迷迷糊糊的想要睁开眼,却发现自己似乎躺在软榻上,手脚都被绑着,浑身也没有一点力气。 她如今眼睛被蒙着,漆黑一片,只听到一些朦胧的声音。 “幺娘,这个可是好货色,身材相貌都是绝佳。” 一个男人说着。 幺娘?是谁。 纪璇拧紧眉心。 她不记得上辈子遇到过这种事情。 那些人突然冲出来就把她们打晕了。 到底是谁? “模样身段确实不错,只是……我怎么瞧着她有些眼熟。” 那个女人说着,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 “哎呀,幺娘,您就别操心了,我们也是奉命办事,你只管拿钱即可。待会儿你就去忙你的,人我已经找好了。 这丫头看着清白可人,实际上是个骚、货,浪的很…… 若非她得罪了人,抢了别人的夫婿,故意勾引……” 纪璇听着男人嘴里的污言秽语,心里恼火至极,她想开口,却发现自己根本开不了口,就像那日被殷绪点了哑穴一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算是明白了,她如今身处青、楼。 不过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得罪了人,抢了别人的夫婿? 上辈子她的确有一次愚蠢至极被骗到青、楼。 但那都是后来一段日子发生的。 并不是这个时候…… 至于她得罪的人,不会是……那日在侯府的那三位吧? 手段这么阴毒? “幺娘,您就安心收钱,别操心了。待会儿可有好戏看了,那位贵人说了,她要替她夫君清理门户…… 等她夫君看清这个贱人的嘴脸,这个女人就是你们这儿的人了。” 那男人又继续说道。 纪璇动了动唇,依旧说不出话来。 他们是绑错了人吗? 还有,秦昭在哪儿? 当时,她昏迷前,似乎隐约看到了那个偷她们钱袋的那个乞丐。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又关上,听着像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应该是那个叫幺娘的人离开了。 “倒还真是个尤物,只可惜,若非我只是个拿钱办事的人,真想现在就上了你。” 那男人言语里满是猥琐之言,随即走到香炉旁掀开盖子往里面丢了点儿东西。 很快。 房间里香烟袅袅升起。 那香一燃起,纪璇就闻出了是情香的味道,下意识想屏住呼吸,但似乎被男人给察觉了。 “原来你醒了……” 男人冷声说着,上前一步解开绑着她手脚的绳子。 “醒了也好,不会像条死鱼一样,待会儿也能好好让你夫君看看你跟别的男人在一起的时候,有多放、荡不堪……” 那人自言自语的说着。 脱离束缚后,纪璇下意识想扯下眼罩,却发现浑身酸软无力,动弹不得,是给她喂了软筋散吗。 夫君? 是谁?不会真的是殷绪吧?殷绪也在这里? 难不成就是卫从雪那三位中的某一位在算计她? “娘嘞,这个香劲儿可真大……骚、货,这么会扭……” 那人继续说着,似乎自己已经欲、火焚身,连忙离开房间去找女人潇洒去了。 门再次关上,房间中只剩下纪璇自己。 屋里一片死寂,只有袅袅香烟燃着。 不多时,蒙着眼的红绸布因为系的松,缓缓从她眼上滑落。 但是纪璇意识模糊的很,什么也看不清。 也不知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屋里只燃着窗边的半根蜡烛,烛火忽明忽灭,将墙上不自觉扭、动身子的人影拉长。 又过了会儿,房门被人推开,灌进来一阵冷风,蓦得将快燃烬的烛火吹灭。 很快,纪璇听到了落锁的声音。 听着来人急促的脚步声,纪璇心中的恐惧更甚,渐渐蔓延至全身。 隔着帷幔,门口那男人模糊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那人在床边坐下,纪璇忽然觉得自己身侧的床榻往下陷。 男人离她很近,呼吸声有些急促,带着一股陌生的酒气,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气。 只是房中满是情香,将男人身上浅淡的香气遮掩了。 男人拨开帷幔,帷幔上的流苏轻轻晃动着,他冰凉的指尖不知怎得触碰到纪璇的小腹。 纪璇浑身抖了一下,她觉得男人身上满是凉意,她心底这会儿燥热得很,下意识弓着腰往男人身上靠了靠。 她这样亲昵的动作无疑也刺激到了男人。 他也没料到这房里这榻上竟然还有人,还是个女人。 他拧眉,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香炉,这才察觉到不对劲。 纪璇只觉得四肢发沉。 男人指尖触及到她的小腹后,心底那种油然而生的虚无感让纪璇不由得低低呜咽着。 她本就被喂了软筋散,又在充斥着情香的房间里待了这么久。 如今面前的这个男人,于她而言,就像荒漠里救命的甘泉。 一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的脸色愈发惨白,泪水顺着眼角无声滑落。 忽得。 纪璇用力咬了咬舌尖,想用刺痛逼自己保持清醒,却因为疼痛轻音出声,连带着呼吸都染上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娇媚意味。 这样带着勾引的呜咽,瞬间点燃了男人眼底最后一丝克制。 “该死。” 男人低咒一声,忽然伸手扼住女人的手腕。 手腕被攥得生疼,纪璇还没来得及反应,后背已重重撞在床板上。 …… 第五十六章 你不如大发慈悲……救救朕 男人带着酒气的呼吸刮过耳畔落在她颈上,纪璇心底的绝望更甚,下意识的退缩和抗拒在他眼里,只以为是欲拒还迎。 她只能重重咬着唇,企图用血腥味唤醒自己和男人的最后一丝理智。 “怕什么?你们这里的姑娘也还会怕吗?” 男人轻笑着,唇角勾起一抹讥诮,嗓音微哑。 他的声音好熟悉。 纪璇眼下却根本想不起来。 忽的。 男人强硬的力道让纪璇疼的头皮发麻,不由得吃痛的惊呼这。 纪璇这才发现她已经能发声。 身上的男人似乎已经意、乱、情、迷,她娇媚的声音反倒让他紧绷的弦彻底断了。 男人抬手,手背覆上她的面颊,温热的掌心下意识触到一片湿凉。 “你不是这里的清倌?” 萧临身子骤然变得僵直起来,手上动作也随之一顿。 他抿唇,眼神狠戾的扫过榻上的人,带着一丝戒备,原本眼底染上的欲念此刻也烟消云散。 纪璇见状,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她当然不是这儿的人。 这人似乎根本不是那些人找来的,他是来消遣的? “客官,我不是这儿的姑娘,我是富贵人家的……丫鬟,今日是意外,遭人算计被绑到这里的,求求你放了我吧,若公子能放过我,我一定会报答您的……”纪璇低低地说着,语气轻颤,将自己的恐惧表明。 她也不敢轻易说明自己的身份。 虽然这个男人不是应该那些人找来的,她也不能随便透露自己的身份,落下把柄。 “富贵人家的丫鬟?” 萧临声音有些哑,他从纪璇身上退下,坐直身子。 他偏头瞥了一眼那香炉,眸色幽深。 忽然起身朝那走过去,将桌上壶中的水尽数倒进去,熄灭的香炉,将窗子打开,想要散去房间的情香。 男人又从抽屉里找出火折子,屋里瞬间再次亮堂起来,烛火跳了跳,将他黑色玄服上的金线映得明明灭灭。 “对,我只是个丫鬟,客官求你救救我,放过我吧……” 纪璇低低的说着,身子却不经意的扭、动着。 那股子难耐感更是让她觉得羞耻。 脚步声越来越近。 而他的身影却愈发清晰,但因为帷幔的遮挡,她还是看不清。 不过……有些熟悉。 纪璇的呼吸变得更重了些,她弓着身子,蜷缩在床榻上,紧紧咬着唇瓣。 萧临修长的指尖轻轻挑开帷幔,在床边坐下,他偏过头,轻轻捏着她的下巴,又借着烛火看清了她的脸。 “哦?” “朕竟不知,殷夫人如今竟然成了丫鬟?你且说说,你是哪家的丫鬟?” “让朕猜一猜,是忠勇侯府世子夫人身边的丫鬟么?” 萧临语气添了几分戏谑。 他金冠束着的发这会垂落下来,拂过她的面颊,带着他身上冷冽的龙涎香。 纪璇瞪大眼睛,脸色微变。 萧临!怎么又是他! 纪璇的思绪蓦得清明起来,她抬眼看向的男人。 男人邪肆俊美的脸此刻在她脑海里逐渐变得清晰。 “告诉朕,你的名字是流苏么?” 他哑着嗓子说,声音里的隐忍几乎要绷断,可覆在她下颚的手却越发滚烫,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收紧。 “皇,皇上……” 纪璇低喃出声,对上那双邪肆凉薄的眼眸。 “萧临——” 她扯着唇瓣,缓缓抬起手,想要攥紧他的袖口。 “救我。” 纪璇动了动唇,声音嘶哑。 如今她的模样看在萧临眼里,却是媚态十足,极尽勾引。 反倒是萧临,一副坐怀不乱的样子,不过他的脸却隐隐泛起不正常的红。 纪璇只是被屋里情香沾染许久,香炉灭,不出半个时辰,就会好了。 而他,却还喝了一杯被下了料的酒…… “殷夫人——” 萧临盯着她泛红的眼角,低哑地笑着。 他的定力的确是可以的,可如今温香软玉在怀,那抹触感萦绕在心头,身体那点仅存的理智所剩无几。 “殷夫人。” 他再次开口,冰凉的手背轻轻抚过纪璇的脸颊。 “你不如大发慈悲……救救朕。” 萧临的声音愈发低沉醇厚,像是带着蛊惑一般,喉间溢出压抑的闷哼。 纪璇听得心尖发颤。 “萧临,你……” —— 房中情香散了不少。 纪璇只记得萧临在她身上点了几下,她的意识逐渐混浊。 但她隐隐约约看到萧临起身又关上了窗户,隔着帷幔,背对着她, 纪璇偏头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人影上,眼皮子不知为何竟然有些沉。 但她的听觉和意识却越来越清晰。 男人的闷哼传来,添了几分喑哑。 …… 那断断续续的起伏声和那压抑的呼吸声。 让纪璇听得脸红心跳,她望过去时,视线触及到萧临挺拔俊逸的轮廓,心里一惊……随即缓缓睡了过去。 …… 萧临终于恢复清明,他整理着衣襟,走到床边,看向榻上蜷缩在一角的女人,眸子沉了沉。 他抿着唇,又在纪璇身上的穴道处点了几下,在榻上坐了下来,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眼底讳莫如深。 不多时,纪璇幽幽转醒,蓦得对上萧临清冷带着审视的眼眸,还有着几分狠戾。 他们离得很近。 一如在珈蓝寺。 一如在那艘小船上。 她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想着往后缩,却发现逃无可逃,退无可退,脊背已然抵在冰凉的墙面。 “殷夫人,为何朕每次被人算计,你都会在?” “不如,你来替朕解答一下心中困惑。” 萧临盯着她,忽然倾身凑近,声音低哑却带着探究的意味。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纪璇颈侧,纪璇只觉得耳朵发痒。 “砰砰砰——” 不等她开口,外面急促的敲门声陡然响起。 第五十七章 你想和离,不如来做朕的女人 “开门!” “来人,给我把门打开!” 外面是陆青筠的声音。 纪璇下意识循声望向门口。 她此刻才彻底明白,并非卫从雪三人算计她,来“捉奸”的也不是殷绪。 而是她们绑错了人。 误以为她是秦昭。 而要绑架秦昭的人……又让陆青筠来捉奸的人,恐怕是秦昭那位好姐姐秦明珠。 “侯爷,应该不会是夫人吧,夫人今日还带着翠翠呢,这偌大的醉月坊找遍了,也没看到翠翠。” “那姑娘是自己来的,单单就点了我们这里的男倌风华公子。” 外面除了陆青筠还有几个男人说着。 还有些看热闹的人。 比如。 同在醉月坊的卫钧琰。 “陆侯,你夫人当真在此吗?” 卫钧琰摇着折扇,无视陆青筠越来越冷的脸,戏谑开口。 “快来人!把门给我踹开!” 陆青筠冷声说道。 他今日同卫七还有燕王萧裕还有萧临来此处“消遣议事”,却不想忽然有人来说今日秦昭早早就带着侍女出门一直未归。 他想着出去就出去吧,又不是不回去了。 结果又有人来说秦昭在这里点了小倌,和男人私通。 秦昭之前来过醉月坊的事情他是知晓的。 而醉月坊中有男倌有女倌,毕竟富贵人家的子弟总会有一些寻常人想不到的癖好,京中权贵子弟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的亦更多。 所以醉月坊里也有一些国色天香的“男倌”。 而他的夫人。 秦昭。 听说如今就在这房中。 偏偏他方才去找那个叫“风华”的男倌,却寻不到他人。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把门踹开!” 听着陆青筠满是怒意的声音,纪璇脸色苍白至极,眼底满是慌乱。 外面那么多人,她和萧临如今衣衫不整的在这房中,而且房里还有丝丝缕缕的情香,还有男人情动之后留下的那味道。 即便她二人是清白的,也有口难言。 “怎么办?” 纪璇脸色煞白,抬眼看向萧临,脸上皆是慌乱。 反观萧临,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 “陆侯来捉他夫人的奸,你又不是他夫人,怕什么?” 萧临眸色幽深,声音清冷,他低低笑着,带着玩味儿。 “……” 纪璇语塞,手心缓缓收紧,她咬着牙,“皇上是天子,纪璇是臣妻。如今在这房中……” “那又如何?” 他轻笑一声,尾音带着点说不清的嘲弄。 “殷夫人不是想和离吗?” 听着他的话,纪璇身子蓦得紧绷着,眼底满是愕然,她愣愣得看向眼前的男人。 “你……你怎么知道的?” 萧临答非所问,沉沉的看着她。 “你想和离,如今这天底下,只有朕能帮你。” 男人倾身,带着薄茧的手拂过纪璇殷红若桃花的面颊,原本平静的眼底泛起一丝波澜。 “殷夫人不如趁此机会。” “做朕的女人。” 纪璇心头一跳,怔怔的望着他,手下锦被倏尔捏的更紧。 蓦得。 房门被人从外面踹开,纪璇几乎是下意识的扑在萧临怀中,将头埋在他胸前,只余下后背给外来人。 毕竟榻上连条能遮挡的锦被都没有,除了萧临怀里还有她散开的长发能遮住她的脸,别无他物。 萧临忽然觉得头皮一痛,才发现是纪璇轻轻扯着他的颈侧垂落的墨发。 “不要让他们知道是我,求你……我救过你的,你不能不救我。” 纪璇压低声音,用小的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着话。 她的声音很软。 萧临脑海中莫名浮起方才自己初进房间时同她的那些纠缠。 差一点,他就要失控了。 还有方才他背对着她做的那些事…… 那时候。 催、情的仿佛根本不是他喝下的那杯酒,也不是这屋里燃烬留下的余香。 是她的嘤咛呜咽,还有她那明明一副勾人却无辜的脸。 他终于失策,狼狈的清理着自己。 “皇上,您是好君主,求你救救我……” 她继续说着。 萧临喉间一紧。 然而陆青筠却忽然冲了进来,大步走近,一把扯断帷幔。 那薄薄的帷幔缓缓落在纪璇身上。 萧临也顺势将纪璇挡的更紧,蓦得抬眼望向陆青筠,眼神一凛。 “滚出去!” 他厉声说道。 纪璇紧紧攥着萧临后背的衣襟,根本不敢乱动,生怕被人看出来是她。 当陆青筠看清萧临的脸后,眼神倏尔一变,闪过一丝诧异,很快,他的视线落在萧临怀里看不清脸的女人身上。 陆青筠僵在原地,手心缓缓收紧。 原本在外看好戏的卫钧琰和萧裕听到屋里“奸夫”的声音竟然是自己的兄长,脸色骤变,也快步进了房间。 “四哥,你怎么……” 萧裕拧着眉,抬眼望向萧临,有些错愕,视线从他怀里的那抹倩影身上扫过,又落到陆青筠阴沉至极的脸上。 “她……” 卫钧琰眼底的戏谑玩味早已消失殆尽,也是一副凝重的模样。 陆青筠抿着唇,目光沉沉地落在萧临脸上,眼底带着些许狠戾阴鸷。 此刻君臣之礼似乎全然被他抛诸脑后,他咬了咬牙,死死盯着榻上的男女,额头青筋暴起,攥紧的拳心指节泛着白。 陆青筠喉结滚动着,声音沙哑。 “你为何在这里。她又是谁……是不是……” 秦昭。 陆青筠到底没有说出“秦昭”的名字。 现下外面都是围观的人。 若不是秦昭自然无妨,若是她…… 陆青筠不敢想象,也不愿去想。 他的好兄弟,好君王,竟看上了他的妻子么? “她不是。” 萧临微抬眼眸,惜字如金,却带着笃定。 第五十八章 媚骨天成,但露水情缘 “……” 房中静了片刻。 陆青筠紧握的拳心也渐渐松开。 卫钧琰和萧裕也是松了口气,却蓦得朝榻上的二人看过去。 直勾勾的目光落在纪璇身上。 帷幔轻薄近乎透明,不难看得出萧临怀中女子的身姿曼妙。 卫钧琰眯了眯眼睛,眼底满是玩味儿,不由得打量起那女子。 这女子有福了。 幸得君恩。 他还没见过萧临对哪个女人这样温柔亲昵过,就连他那些妃子…… “卫七。” 萧临声音微沉,冷不丁的抬眼睨着他,眼底满是九五之尊该有的威压。 见他似乎动怒,卫钧琰连忙哂笑着收回视线。 这女子虽窝在四哥怀中,但从这背影瞧着……他却觉得有些熟悉。 难不成是醉月坊里哪个女子?那还是有本事的,能让四哥“宠幸”。 四哥可不是重情重欲之事人。 话说……四哥明明方才还在酒席间,只说有事出去便再也没见回来。 原是在这里“偷腥”。 卫钧琰唇角泛起一丝浅淡的弧度,不过很快,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连忙走至门口遣散那些看热闹的人。 “这醉月坊今儿个还真是热闹啊,贵客倒是多。我们似乎没有来晚,还瞧上了一出好戏,是不是啊,殷绪。” 听到有人提起“殷绪”的名字,纪璇整个人更是一僵,下意识又往萧临怀里缩了缩,攥着他衣襟的手指越收越紧。 萧临此刻也不好受。 她的每个动作似乎都能惹得他心生涟漪。 他绷紧身子,薄唇轻抿着,眼底晦暗至极。 殷绪站在门口,朝榻上的人望去,他身侧站着的是纪渊和安国公世子赵延坤。 赵延坤淡笑着,朝萧临望去,连忙俯首作揖行礼, “卫公子。” 殷绪和纪渊也一样朝他行礼。 纪璇听到殷绪和兄长的声音,脸色微变,身子紧紧绷着,生怕她的丈夫和兄长看出端倪。 不过,卫公子是喊萧临吗? 应该不会是卫钧琰。 毕竟太后就是卫家人,萧临是卫钧琰的表哥,他外出不宜用本名。 便借了卫太后的姓。 “嗯。” 萧临并无狼狈,反倒是一副玩味儿的模样,忽然当着众人的面,抬手轻轻抚摸把玩着纪璇散落的长发,似是挑衅般望向门口的殷绪。 “各位真是好兴致,竟都在此。”萧临说着,指腹在纪璇耳垂上轻轻摩挲。 纪璇的心都快跳出来了,猛的垂下眼。 她僵着身子,也猜不透萧临的意思,如今这情形,但凡她抗拒一下,说不定所有人都能看出来是她。 “四哥,她是醉月坊的清倌吗?”原本静默的萧裕忽然开口。 他朝榻上看了看,并未看到什么点点血迹。 兄长若真是“临幸”了她,若真是清白,可以带回宫中豢养着,但若是还同旁的男人纠缠不清……太后不会允许的。 “自然不是。” “清倌哪里比得过这经过人事的女子,她呀……” 萧临低笑着,故意顿了顿,抬眸看了一眼殷绪,眼底满是戏谑,邪肆又恶劣的开口。 “我怀里这美人,可真是媚骨天成,甚得我心……只可惜,我与她,露水情缘罢了。” “你说是吧,珠儿?” 珠儿? 纪璇扯了扯唇,这萧临是信口胡诌了一个女人的名字吗? “珠儿,怎么不说话,害羞了么?都是自己人,怕什么?” 萧临调侃道,忽然凑到纪璇耳侧,二人贴的很近,似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 纪璇拧紧眉心。 萧临这是故意逼她开口吗? “嗯~” 纪璇觉得几道灼热的视线都在自己背上,便只能捏着嗓子学着醉月坊的姑娘嗯了一声。 调子确实酥、软甜腻。 “原来是咱们醉月坊的云珠姑娘啊,姑娘真是好福气。” 赵延坤调笑着,见没有热闹可看,拱了拱手:“既如此,卫公子,陆侯、燕王、卫七,我们便先行告退,继续进去吃酒了。” “殷绪,纪兄,走吧,我们就别再打扰卫公子的美事了。” 赵延坤嬉皮笑脸的说着,顺势揽过殷绪的肩膀准备离开。 只是殷绪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的视线不经意扫过榻上的萧临,最后落在背对着他们的女人身上。 那女子身段的确勾人,方才她的尾音很轻,像是情动之余的低吟。 只是…… 殷绪皱着眉,忽然对上萧临带着玩味儿笑意的双眸。 萧临亦不是个重欲之人。 今日这般护着这个叫“珠儿”的人…… 本来他跟赵延坤他们在楼上厢房,却听到外面陆青筠一副“捉奸”的癫狂模样,赵延坤想着出来看看这陆侯的热闹,便将他们都叫了出来。 谁承想……这屋里的“奸夫”是萧临。 但那女子,不是陆侯夫人。 殷绪抿了抿唇,眼神有些复杂,不过转瞬即逝。 他朝萧临微微颔首,低笑着,“卫公子,殷绪告辞。” “嗯。”萧临神色如常,又朝陆青筠他们摆了摆手,“你们也下去吧。” “是。” 陆青筠直到听到方才“珠儿”的声音,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来。 几人陆续退了出去。 听到房门彻底关上,纪璇终于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子也软了下,大口喘着气。 只是。 外面脚步声还没走远,她就又听到翠翠跑到醉月坊里哭喊的声音。 “侯爷,夫人不见了,今日夫人和殷夫人出府叙旧,但是突然就失踪了,我找遍了那条街市,都没见过夫人,也没见到……殷夫人。” 纪璇蓦得抬眼望着萧临,浑身的血液似乎凝住了,呼吸也都慢了半分。 “你说……什么?” 男人悻悻的说着,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眼底一片狠戾之色。 看到殷绪忽然凑近一步,原本温和清隽的脸变得冷沉起来,翠翠吓得后退着,一时无言。 “姑爷……少夫人,少夫人也不见了。” 流苏也跑了进来,站在翠翠身侧,气喘吁吁的说着,脸色煞白。 第五十九章 交易,他对流苏觊觎已久 流苏的出现了一时间倒让卫钧琰和萧裕都看了过去。 萧裕认得她的声音。 上次在珈蓝寺,他在房里,并未看清她的脸,这会儿看着她,不由得细细打量起来。 “流苏,阿璇失踪了?”纪渊上前一步,走到她身侧,脸色有些难看,却又看到她身上的灰尘,还有脖颈处一丝瘀痕。 流苏点了点头,将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翠翠,你随我去找夫人。燕王,卫七,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陆青筠看向翠翠,眼底晦暗阴鸷,他咬紧牙关,沉着脸开口。 话落,他迅速抬步离去,只留下远去的背影。 翠翠小跑着跟在身后。 “姑爷,少夫人……” 见殷绪静默着,久久不语,流苏突然偏头去看他。 纪渊此刻满是焦虑,只是他看向殷绪,却见他脸上平静无波,并未有过一丝慌乱。 他拧着眉,沉声道:“世子,我妹妹……” “走。” 殷绪神情冷漠至极,他看向流苏,眯了眯眸子,深似寒潭。 “去找人。” 他言简意赅,语气清淡,随即转身离开。 只是刚走出几步,转而又扭头,朝方才萧临所在的房间深深看了一眼,眼底愈发暗沉。 纪渊和流苏跟了过去。 赵延坤却没跟过去,毕竟是别人的家事,他也只是看个热闹罢了。 而且,陆侯看起来还对他夫人失踪的事情有些慌乱。 反观殷绪……一副淡然模样,好像失踪的人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若不是他大舅子纪渊快要恼了,还会得罪他岳父纪大人,殷绪恐怕要再犹豫一会儿。 赵延坤无奈扯着唇,随即又朝卫钧琰和萧裕嬉皮笑脸的拱手作揖,“王爷,卫七,我就不奉陪了,楼上还有美娇娘在等我。” 说罢,抬步上了楼,回了原本他们所在的房间。 方才在门口看热闹的人很快散开了。 最后只剩下萧裕和卫钧琰。 萧裕站在原地,眉心拧紧,他回头看着自己兄长的房间,若有所思。 “萧裕,我们也该上去了,就不打扰四哥了。” 卫钧琰挑眉,轻笑一声,眼底满是调侃之意,他背靠着围栏,晃了晃手中的折扇。 “只是可惜了。今日与那个流苏丫头,匆匆一见,也未曾来得及说上话。” “最近我听卫从雪说了一件有趣的事,当日殷夫人同她的丫鬟流苏一同落水。” “这殷世子竟然先救了流苏……” 卫钧琰的声音不高,却刚好被屋里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纪璇攥紧手心,垂下眼帘,对来自萧临的审视和探究视而不见。 不过很快,她忽然听到萧临低笑一声,语调清冷。 “有趣。” 萧临眯着眼,他低头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的纪璇。 “在殷侍郎眼中,你的那个丫鬟倒比你这个夫人更得他心啊。” 纪璇蓦得抬眼,却见萧临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殷夫人。” “不如和朕做个交易?” 萧临挑眉,语气慵懒且低沉。 “什么?”纪璇盯着她。 “你想要和离,朕可以帮你。”他轻笑着,笑意却极淡,只在唇角漾开一点微末的弧度。 纪璇垂眸思忖着。 方才卫钧琰所言她已经明白了。 卫从雪定然将那日在侯府的事情告诉了卫钧琰。 萧临又是卫钧琰的表兄,二人关系极好,况且,臣子的家事,也是举足轻重。 萧临是个聪明的人,从她在船上劝秦昭和离,到后面她为殷 绪娶侧夫人,主动让出正妻位。 他肯定也猜出了她的心思。 “交易?臣妇不知自己竟然还有值得和皇上做交易的东西。” “不是东西。” 萧临扯了扯唇,神色平静。 “是人。” 纪璇秀眉微挑,她眯着眼睛,视线落在他眉宇间。 “流苏。” 萧临回望着她的眼睛。 “我要阮流苏。” 他又道。 “……” 纪璇扯着唇,唇角漾开一抹笑。 还真是,如她所想。 此刻他这般郑重稳重的神情,与方才调侃她说“做朕的女人”的戏谑玩味全然不同。 “皇上乃九五之尊,天潢贵胄,您想要阮流苏,不是一句话的事吗?何必臣妇来给,还要同臣妇做交易。” 纪璇看着他。 “她如今与你兄长纪渊两情相悦。” “所以皇上是要臣妇拆散他们这对有情人?您不肯做这个恶人?就让臣妇来做这个恶人?” 纪璇眉心微动,眼底带着几分讥诮。 却见萧临眼底荡起笑意笑意,慢条斯理的说着,“那……殷夫人愿意吗?” 他俯身,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角。 纪璇抬眸,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唇线绷紧的弧度,忽然眯了眯眼。 “皇上……何时看上了流苏?” 流苏究竟有什么本事,竟能让她的丈夫垂怜,让她的兄长心悦,还让当今天子觊觎。 “你不必知道。” 萧临声音微冷,同她拉开距离,垂眸睨着她,“殷夫人,可愿同朕做交易?” “我需要时间来考虑。” 纪璇答道,心里却闪过一丝莫名其妙的念头。 所有人都想要流苏。 流苏有什么好? 方才萧临玩笑的说着做他的女人时,她不是没有动过这个念头。 不如干脆跟萧临结成盟友,趁现在他还没看上流苏把他抢过来算了,顺便将自己所知全部告诉他,说殷绪觊觎他的江山之类的……可她还是足够理智的。 毕竟眼前的这个男人。 是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昏庸”皇帝。 他可是一个愿意为了流苏放弃皇位、心甘情愿为爱入局的痴情种。 如今。 纪璇庆幸她没有和他结盟。 也知晓,萧临对流苏,觊觎已久。 第六十章 互相放过 …… 纪璇知道殷绪和流苏在找自己,她偷偷从醉月坊离开后没敢出现在人多的地方,而且又去了和秦昭被算计的小巷子。 他们将她错认成秦昭抓进了醉月坊。 那秦昭呢,她是否安然无恙? 纪璇刚到乞丐窟,就被一个人抓住了手臂,她攥紧手中的簪子,下意识朝那人刺去。 那人似乎会武功,一掌打掉了她手中的簪子。 纪璇刚想惊呼,就被那人捂住了嘴。 “别说话。” 那人在她耳边低声说着。 是个女子的声音。 纪璇微愣。 等将她带到一个无人的地方,这才放下手。 “是你。” 纪璇打量着面前衣衫褴褛的女孩子。 还是白日里偷她跟秦昭钱袋的那个乞丐。 那女子轻轻笑着,朝她眨着眼睛,模样看起来有些俏皮。 “我是想来告诉你,和你一起的那位姑娘没事。” 纪璇无乱如何也难以将她同乞丐联系在一起。 不过,这个人……她上辈子可是从没见过的。 “你为什么会知道?你跟那些人是一伙的?” 纪璇盯着她,眼底带着戒备。 “我要和他们是一伙的,你跟那个秦姑娘早就死了,不对,你们两个都被我卖进醉月坊了。而不是只有你自己被卖到醉月坊了。” 步小心耸了耸肩,坐在一旁的石头上,翘着二郎腿。 “你……知道?” 这个女孩子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还知道她进了醉月坊? “当然了,是我救的秦姑娘。我偷了你们的钱袋,你们追了过来,但是我本来都跑了,但是……我又看到几个男人不怀好意的追着你们。 我想着过去瞧瞧,谁知正好看到你们二人被打晕,那几个人把你们俩装进麻袋里,我武艺不精,只救下了秦姑娘。 至于你……我当时把秦姑娘交给我的小弟,然后跟着那些人。 我看到他们把你带到了醉月坊,本来想进去,但是没钱。我就又去偷了别人的钱袋,乔装打扮进去找你。 但是醉月坊太大了,我找不到你,后来我看到有人在闹,好像是在捉奸,我看了会儿热闹耽误了,之后才又去找你,但是被发现了,就被里面的管事给赶出来了。” 步小心咧着嘴笑笑,一脸歉意的看向她,继续说着:“我刚回来换了我自己的衣裳,就又看到你了。” “你没事吧?那些人有没有……” 步小心犹豫了一下,扯着唇,眼底满是愧疚和自责。 纪璇盯着她的眼,看她目光诚挚恳切,不像是在说假话。 “我没事,他们没对我做什么,我也是乔装逃了出来。”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呢……毕竟是有夫婿的人。” 步小心说着,轻叹一声。 “你怎么知道我有夫婿?” 纪璇抿了抿唇。 “秦姑娘,不对……陆夫人告诉我的,你们二人的身份我都清楚了。” 步小心轻咳一声,连忙在她脚边跪了下来,一把抱住了她的腿。 纪璇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 “我已经知道你们的身份了,秦姑娘是镇远侯侯夫人,你是忠勇侯世子夫人。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不是故意偷你们东西的,是我太饿了,然后看你们两个漂亮又温柔,才想着偷你们东西的。” 步小心装模作样的哭了起来。 “夫人,您就大发慈悲,行行好吧,别报官抓我……我年纪轻轻,还没成家碰过男人呢……” 纪璇下意识想抽出腿,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盯住她,眼神一凛。 “你骗我。” “你在醉月坊看戏的时候是不是知道了……” 纪璇拧紧眉心。 此话一出,步小心果然松开了她,哂笑着起身。 “好吧,我……我是出来后见了陆夫人,知道了你们的身份,才猜出来的。” “陆侯去捉她夫人的奸,偏偏今日她夫人被人绑架,虽然绑错了人,但我猜……屋里那个应该就是你。” 纪璇抿了抿唇。 “这下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你就更不能报官抓我了!” 步小心撇着嘴,可怜巴巴的望着她。 纪璇认真打量着面前的女子,这个人看起来和她年纪相仿。 她上辈子从未见过这个女孩子。 但她今日突然出现偷了她的钱袋,还救了秦昭,还知道了她被绑错送到了醉月坊…… “你可有名姓?”纪璇皱眉,低声问着她。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步小心是也。一步两步的步,不小心的小心。” 步小心朝她弯了弯唇,眉眼含笑,眼睛亮亮的,模样看起来很可爱。 “陆夫人在哪儿呢?她走了吗?”纪璇犹豫开口。 “她没走,她担心你,想去报官,我没让她去……又打晕了她。” “你……” 纪璇愣了愣,瞪着她。 步小心揉了揉眉心,无奈开口:“她哭哭啼啼的,非要寻死觅活,我不会哄人,就打晕她了。” “那你从醉月坊出来,就应该知道陆侯和我……”纪璇顿了顿,又继续道,“我夫君。他们在找我们。” “你不怕吗?” “我当然怕啊……”步小心咬着唇,“但是,如果贸然告诉他们,不仅我的小命没了,我的小弟他们命也要没了,所以我当时想着干脆绑了你们做人质。 后来一想,把你们当做人质,我这脑袋更快就没了,还不如我替你们守今日秘密,你们也放过我,救我一命。” 步小心“噗通”一声,又跪了下来,紧紧抱住纪璇的腿,不停哭喊着。 “夫人,您高抬贵手饶了我吧,我是个孤儿,自己活到这么大很不容易的,已经很可怜了。” “我只是偷了你们的钱袋,绑架什么的跟我无关啊……” 第六十一章 验身 “……” 纪璇看她哭喊着,却没掉一滴眼泪,嘴角抽了抽。 “你先带我去见陆夫人,我得跟她商量一下。” 纪璇低头看着她。 步小心见事情有转机,不停的点头。 “谢谢夫人,谢谢夫人,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纪璇没有理会她虚情假意的道谢。 步小心带着她去了乞丐窟的附近破旧无人的城隍庙。 她去的时候,正巧看到秦昭哭个不停,她身侧的那个少年捂着她的嘴,眼神凶恶的很。 那少年耳朵泛着粉色。 “十七,你干嘛呢!你怎么可以这么粗鲁,快把她松开。” 步小心瞪着他。 叫“十七”的少年看到步小心回来,见她身后又跟了一个人,这才缓缓松开了怀里的女人。 而原本哭着的秦昭见到纪璇,忽然愣住了,声音轻颤着。 “阿璇……” 她连忙跑上前抱住纪璇。 “阿璇,你怎么样了……我好担心你。我,我已经知道了……是我害了你。都怪我,是我害了你。” 秦昭方才想要离开,却在街上听到了今日醉月坊发生的事情。 她不傻。 很快就猜出来今日是有人算计,逼着陆青筠去捉奸。 而她刚好有人对她不轨…… 是她连累了纪璇。 她也没想到。 她那个姐姐……居然真的这么狠。 “昭姐姐,我没事了,你先别哭了,陆侯在找你,我们不能耽搁太久。” 纪璇皱着眉,安抚着秦昭。 “纪璇,你真的没事吗?你在那里……” “我没事,这事之后再细说。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当做不知道醉月坊中之事,你和我,都得一口咬定今日我们不是失踪,也没有遇到那些人。 我们只是在找钱袋的时候遇到了步姑娘,然后一直在这里待着……我也没有被当成你被带走。” 纪璇将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又看了一眼身侧的步小心和不远处那个叫“十七”的少年。 “步姑娘,今日知道此事的除了他还有谁吗?” 纪璇看向十七,打量着他。 少年个子很高,有些瘦,身上的衣裳虽然很旧,但不像步小心一样穿着的是那种用来乞讨的的破衣裳。 而且,十七的脸上挺干净的,也是个俊俏少年。 “他不知道。我可以用性命担保,他什么都不知道,我的其他小弟出去讨生活了,没别的人知道了。 而且,十七就算知道也不会说的,他很听话的,还有就是……” “他是个哑巴。” 步小心看向纪璇和秦昭的眼神十分诚恳。 哑巴? 秦昭忽然朝十七看过去,方才他一直用恶狠狠的眼神看着她,但却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原来,他是个哑巴。 十七被秦昭盯着,下意识的瞪了她一眼,随即别开眼。 纪璇注意到,他的耳朵还是有些红。 “你们相信我,他是我弟弟,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真的很懂事很乖的。” 见她们还是一脸犹豫的模样,步小心刚要伸手发誓,就被纪璇拦下了。 “不用发誓。” 如果步小心真的和那些人一伙,应该就不会救下秦昭了。 纪璇垂下眼睑,偏过头看向秦昭,“昭姐姐。我们该走了,先各自回府。剩下的,就按我说的。 我跟你被偷了钱袋,为了找东西来到这边,遇上了步姑娘和她弟弟。” 秦昭点头应声,沉声说道:“我明白的。” “阿璇,今日这事,是我对不起你……” “好了,昭姐姐,别说那么多了,我们先回去。” 秦昭为了做戏做全套,不让陆青筠怀疑,不让别人知道纪璇的事情,还特意找来一根扎着钉子的木棍划伤了自己的腿。 “阿璇,这样他们应该会相信,我们失踪了这么久……” 秦昭仰头,脸色因为腿上的疼痛而变得惨白至极。 纪璇愣住了,怔怔的看向秦昭,她小腿上的襦裙已经被血浸湿,看起来触目惊心。 十七和步小心也惊住了。 “陆夫人,你……” 步小心瞪大双眼,眉心紧蹙着。 而十七只是愣了一下,忽然上前一步,从自己衣摆的上撕下几条布,他刚想去替秦昭包扎,但像是想到什么又将手里的布条递给了纪璇。 纪璇自然明白十七的意思。 可能他觉得男女授受不亲。 毕竟得掀开秦昭的裙摆。 纪璇替秦昭简单的包扎后,便带着她离开了。 …… 纪璇先将秦昭送回了府中,镇远侯府的下人见到他们,连忙去找人告知了陆青筠。 秦昭也让下人将纪璇送回忠勇侯府。 …… 秦昭正要给自己清理伤口,房门却被“嘭”的一下踹开了。 她一抬眼,就看到身着绛紫色华裳的女人,那人看向她,眼底满是森冷嫌恶。 “婆母。” 秦昭颤颤巍巍的开口。 她抬头望去,又看到一张明艳的脸,和她眉眼间有些许相似之处。 是她的姐姐秦明珠。 秦明珠笑靥如花,笑意里却带着挑衅。 而她身后还有几个面容阴狠的老嬷嬷。 秦昭蹙着眉,睫毛颤了颤,“婆母,这是……” 不等她说完,她称为“婆母”的女人,已经转身,冷着脸,沉声吩咐着她身后的几个嬷嬷。 “你们进去,给她验身子。” —— 第六十二章 清清白白,发乎情止乎礼 …… 回到侯府,绿姝给纪璇准备热水沐浴。 她刚要褪下衣裙,就听到外面流苏焦急的声音。 “少夫人。” 纪璇系好腰间绸带,低声说着:“你进来吧。” 流苏得到她的默许后才进了房间,一进来就扑上来抱住她。 “阿璇,阿璇……我都快吓死了,还好你没事。” 纪璇愣了愣,身子僵在原地。 流苏搂的很紧,纪璇下意识喘不过气来,“流苏,你快松开我……我喘不上气了。” 纪璇轻咳着。 流苏这才终于松开她,泪眼婆娑的望着她。 “少夫人,你以后去哪儿我都要跟你一起去。上次在雁栖湖、还有这次……我好担心你啊。” 流苏声音有些哑。 “我……我没事的,只是当时急着和昭姐姐找东西。后来昭姐姐受伤,才耽搁了许久……” 纪璇还是不太习惯和流苏亲密的接触。 “没受伤就好,没事就好,大公子很担心你,姑爷也很担心你。” “方才大公子想来见你,但是姑爷说今日之事不好声张,毕竟你是与陆夫人一同出去,陆侯家中遇到了这些事,自然不便宣扬。 大公子方才已经回了纪府,姑爷有事先去了刑部,让我先回来见你……” 流苏低声哽咽着,眼角浮起水雾。 “……” 纪璇扯了扯唇,手上力道缓缓收紧。 虽然明知道殷绪待她就是这般无情,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了,可如今听到这些话,心里还有些酸涩 他是真的不在意。 “失踪”了这么久,不回来慰问一下,也不在乎她有没有受伤,知道她安然回来后便去处理公务了。 纪璇垂眸嗤笑着。 也是。 殷绪就该这样对她一直冷漠无情,她才不会有一丝动容。 流苏见她这样子,不禁皱了皱眉尖。 “少夫人……你怎么了?” “没什么。”纪璇说道,伸手覆上她的肩头,“流苏,你先下去吧,找了我那么久,肯定也累了,先去用晚膳,然后歇一歇吧,我也累了,想自己待会儿” “好。” 流苏其实还想问问她还发生了什么,问她有没有听说今日在醉月坊的事情。 但她觉得纪璇应该不会说了,便也退下了。 流苏也累了一整日,用了晚膳后便回了房间。 她准备了热水擦身,关上门就解开自己衣裳的扣子。 蓦得。 她抬头便对上一双玩味暧昧的眼睛,那人眼底,染上些许欲念。 流苏脸色微变,下意识攥着她胸前衣襟,后退了两步。 “过来。” 殷观雨静坐在她的榻上,手指微微弯曲,勾挑着她洗干净放在床边的赤色鸳鸯肚、兜的细带。 流苏脸色有些难看,却也带着一丝红晕,余光瞥了一眼榻上暗红色衣角,声音有些冷:“三少爷,请你离开。” “不然奴婢要喊人了。” “喊人?” 殷观雨低笑着,抬眸望着她,指节收紧,把玩着手上属于女人的贴身衣物,放在鼻尖轻轻嗅着。 “皂角味儿,着实独特。”男人声音有些哑,在这寂静的屋子里却格外蛊人。 殷观雨这个纨绔子弟,闻惯了胭脂水粉的香气。 如今闻到属于下人的皂角香,就觉得独特了。 这种贴身的物件,她长大后,连她娘都没再碰过。 她跟纪渊亲昵,也只是发乎情止乎礼。 可只有……殷观雨戏弄轻薄于她,如今……竟还进了她屋里,玩弄她的贴身小衣。 而且,纪璇就在她对面的屋子里,绿姝也在隔壁,这会儿或许还没睡下。 流苏咬紧唇瓣,脸却更热了,她瞥见他眼底那簇幽幽暗火。 “三少爷,请你出去。” 她压低声音,生怕隔壁屋里的绿姝听到。 “你喊人吧。” 殷观雨倒是一副无赖模样,直接在她榻上躺下了。 “你……” 流苏看着榻上一动不动的男人,眉头皱的更紧。 “三少爷若不肯出去,那这间屋子便送你了。” 流苏冷着脸,攥紧胸前衣襟,转身准备离开。 男人低笑出声,单手支着脑袋,看向她的眼底带着些许漫不经心。 “流苏。” “我知道你通水性。” 闻言。 流苏脚下一顿,蓦得扭头看向殷观雨,眼底是一闪而过的慌乱。 “到我这来。” 殷观雨收敛了笑意,淡声道。 流苏犹豫着,她拧紧眉头,思忖过后,才缓缓走到他身边。 只是刚到床榻边上,殷观雨忽然直起身,一把拉过住她紧攥着衣襟的手腕,将她带到自己腿上坐下。 一股酒气扑面而来,流苏蹙着眉。 “三少爷……” 不等她说完,殷观雨屈指,勾着那半褪的衣襟轻轻一扯,藕色的襦裙便滑落散开。 露出的小衣一角,和方才他手上的那条一模一样。 “这鸳鸯是你自己绣的?倒是手巧。”殷观雨的眼神太过炙热,似乎要灼烧她。 “流苏,告诉我……殷绪他碰过你这里?” 殷观雨曲膝顶开流苏的双腿,指尖在她颈窝处轻佻地划着。 流苏被纪家被纪璇养的挺好,不似旁的丫鬟干瘦如柴,只不过平时穿的都是些宽松衣裳,但是宽松衣裳下的身段确实勾人的很。 流苏盯着男人戏谑的眸子,声音有些发颤,“没有,我跟姑爷清清白白,你不要污蔑他。” “呵。” 见她言语间似在维护殷绪。 殷观雨轻哼,指尖又落在她雪白的锁骨。 “三少爷……别这样!放了我吧。” 流苏霎时涨红了脸,眼睑颤了颤,一副怯弱可怜的模样。 殷观雨眯着眼,目光放肆的在她泛红的眼角流连,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 视线落在她泛红的耳垂上,他俯身凑近流苏,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廓。 “流苏,你还是个放、荡有心机的坏女人。” “不过,我很喜欢。” 第六十三章 你想攀高枝,不如攀我这枝 听着她的话,流苏咬着唇,眼有些红,声音却不自觉软了几分。 “但奴婢不喜欢三少爷。” “是吗?” 殷观雨眯着眼睛,眼底多了几分凉意,见她蜷起手指,指甲快要陷进手心里。 他低头,密密麻麻的吻落在流苏耳蜗处。 “三少爷!殷观雨!” 流苏有些心慌,但还是没敢大声喊出来。 “流苏,你若不想我告诉二嫂你通水性的事,就乖乖的,别乱动。” 殷观雨好整以暇的说着。 果然。 流苏不再挣扎了,僵直着身子,躺在他怀中,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流苏,我说过,你是我的,别想去招惹殷绪。” 殷观雨睨着她,声音低哑,带着笑意。 这个阮流苏,招惹了他还不够,偏偏还要去招惹有妻室的殷绪。 还是她主子的男人。 “你不想给我做妾,怎么?嫌我只是个寄人篱下的纨绔?你想给殷绪做妾?做通房?做外室? 还是说,你跟二嫂关系那么好,情同姐妹,也能二女共侍一夫。” “她不介意吗?” 殷观雨挑眉低笑着,指尖仍在她锁骨处流连。 闻言,流苏身子猛地一僵,声音也比方才抖得更厉害,她咬着牙,声音沉沉。 “三少爷,我说过,我和姑爷之间清清白白……” “那日我都看到了。” 殷观雨仰起头,指腹摩挲着流苏被他捏红的肩头,“是你故意落水。” 果不其然。 流苏身子骤然一僵,因为情动而泛红的脸颊变得惨白至极,她死死盯着男人染着春、色的双眸。 “不……不是的……不是我。”流苏咬紧唇瓣,声音轻颤。 “就是你。” 男人嗤笑一声,低头在她颈侧那道浅淡的伤痕上舔、舐了一下。 流苏肩膀抖了抖,捏紧拳心,又听男人开口。 “也是你……推二嫂入水。” 殷观雨温热的唇落在流苏唇角,他低笑出声,添了几分狎、玩的意味。 “我……” 流苏脸色煞白,动了动唇,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别担心,除了我,没别的人知道。只要你听话,乖乖的,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殷观雨垂眸望着她,声音戏谑。 听他这么说,流苏像是松了口气般,原本紧绷的身子不由得也放松了起来。 “流苏,你安分些,不要去想别的男人。” 殷观雨捏住她的小巧的下巴,视线落在她那块斑驳胎记上,如视珍宝般低头吻了上去。 像是宣示主权般,那块胎记被他的唇舌细细描摹。 流苏下意识闭上眼,睫毛轻轻颤着,他身上还有些胭脂香。 她蹙眉,眼底是转瞬即逝的嫌恶。 殷观雨低头睨着她,薄唇阖动,声音里添了喑哑,黑沉的眸子落在她泛红的眼尾。 “流苏。” “你若想攀高枝,不如来攀我。” …… 纪璇怕殷绪又半夜来,这次索性把门窗都锁上了。 但因为白日发生的事,因为萧临的话,一直没能入睡。 在醉月坊,她没有立刻答应萧临。 流苏若真的愿意和萧临再一起,那上辈子她就不会在成为他的妃子后还要和殷绪纠缠。 她若做个恶人拆散现在的流苏和纪渊。 不仅帮不了萧临,只会让流苏更怨恨她。 她没想过跟流苏闹翻。 这辈子,她唯一想要的,就是安稳离开侯府,离开殷绪。 保家人平安。 若可以,她还想劝说父亲也离开京城。 不再插手侯府的事情。 只是,她上辈子到死也实在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待殷绪那样好,就为了托举他谋夺帝位。 为什么,偏偏是殷绪。 “姑爷,你回来了。” 纪璇忽然听到房门外流苏的声音,眉心微动。 流苏还没睡? 纪璇皱着眉,听到屋外头殷绪低声“嗯”着。 “这个时辰了,你怎么还没睡下?”殷绪抬眼揉了揉眉心,低头看着她脚边的水盆。 借着月光,他看清了水盆里的衣裳,是赤色的小衣。 殷绪不动声色别开眼,目光平静。 流苏看到他的视线扫过她的衣裳,眼底闪过些许局促。 姑爷看到了…… “奴婢只是……在洗衣裳。” 流苏咬着唇,低低地说着,脸有些热。 她身上穿的那件小衣,被殷观雨拿走了。 她现在洗的是被他碰过的另一件。 “明日再洗也是一样的,早些歇息吧。” 殷绪话落,只是扫了她一眼,随即准备朝自己的书房走去。 “姑爷。” 见他要走,流苏急忙叫住他。 殷绪脚步一顿,偏头打量着她,眯了眯眸子,“有事?” “姑爷……不去看看少夫人吗?”流苏看了他一眼,又抬眼看了看纪璇屋子禁闭着的房门。 屋里烛火已经早就灭了,怕是她已经熟睡。 “不去了,今日我乏了。”殷绪抬手揉了揉眉心,语气平淡至极,根本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流苏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抬眼朝他看过去。却见他一脸疲惫之色。 “可是……少夫人她今日……” “呵。” 殷绪扯了扯唇,打断她的话,尾音卡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嗤笑,带着几分冷意。 “她不是平安无事吗?有什么可看的。” 殷绪声音淡淡,袖中的手却缓缓收紧,指节捏的泛白。 他抿唇,眸光深邃阴鸷,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又顿住,侧目看着流苏,声音微沉。 “阮流苏。” 流苏一愣,朝男人望去,银白色的月光淌过他高、挺的眉骨,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那双总是沉敛冷静的眸子此刻似乎更深邃了。 “姑爷。” 流苏应着,嗓音低软。 “你来书房,替我掌灯。” …… 第六十四章 婆母与公爹向来不睦,自然不懂夫妻情深的滋味 屋里纪璇听到殷绪说“不过来了”,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殷绪搬来她院子里住着,还是有利的。 这样他和流苏才能朝夕相处,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二人又是旧识,她只需要尽量给他们独处的机会,凭着殷绪现下对流苏那点念头,她不信成不了。 若他二人早日修成成果,何愁拆散不了纪渊和流苏。 到时候也算是做到了萧临需要的事。 这样一来……应该也算是同萧临有个交代。 纪璇唇角泛起一抹笑意,这么想着,竟沉沉睡去。 …… 一大早常嬷嬷就来敲纪璇的房门。 常嬷嬷最近奉了老太太的命令“监视”她们。 老太太还是不信任殷绪,不信任陶嬷嬷,就吩咐常嬷嬷最近多来他们院子里走走。 这一大早就又送来了助孕药。 只是昨日纪璇太累了,睡得又晚,今儿个也起晚了。 常嬷嬷来敲门才知道少夫人将世子锁在了门外,根本不让世子进门。 这怎么能有孩子呢? 常嬷嬷把药交给流苏后,匆忙回了撷芳居,又将此事告诉了老太太。 老太太知道后,却也无奈,只能吩咐管家,让殷绪下朝回府后立刻来她这儿,也顺便将纪伯远请来府中。 而昨日秦昭和纪璇“失踪”的事情也闹得沸沸扬扬。 纪璇只占了个“失踪”的名头,而秦昭被背上了“偷男人”,在醉月坊招小倌的坏名声。 即便陆青筠捉奸不成,奸、夫、荡、妇不是秦昭和旁人。 但事情传出去,人传人,根本管不住别人的嘴怎么说,即便不是秦昭,也被人说成是秦昭。 纪璇因此又被老太太叫到撷芳居。 她去的时候萧青槐也在。 老太太看她的模样一如往常,倒是萧青槐,看她的时候,那眼中的厌恶和嫌弃根本不愿意收敛着。 “母亲,我就说吧……就不该让她随心所欲的出府。 上次她去雁栖湖跟陆侯那个夫人游湖,害得望舒为了救她受伤。” 萧青槐咬牙切齿的看着她,眼里的火都快烧起来了。 纪璇扯了扯唇角,眉心拧紧,下意识偏头看向萧青槐。 “母亲,祖母,世子受伤并非是为了救我。” 殷绪不是吩咐过吗?萧青槐是怎么知道的? “你还敢狡辩!” “嘭”的一声,萧青槐猛的拍着桌子,檀木桌面被震得嗡嗡作响,茶盏里的水溅了出来,落在她宝蓝色的华服上。 “那日齐嬷嬷奉我的命,去你们院中给殷绪送东西,却看到你的那个丫头流苏在洗殷绪的外袍。 望舒黑色的袍子,洗出来的水却是血红的。齐嬷嬷便问了你那丫头,可她嘴硬得很,就是不肯说。 后来望舒身边的那个侍卫卓然告诉了齐嬷嬷。 说是你十五那晚跟陆夫人去了雁栖湖游船。 结果船上有刺客行刺陆侯,你当时差点遇刺,望舒为救你替你挡了一剑!” “我那天本想找你问话,结果望舒亲自跑来说让我别去找你!这是你们夫妻的事,他也不想老太太担心,我这才忍了下来,装作不知。” 萧青槐咬了咬牙,脸色阴沉的厉害,她盯着跪着的纪璇,眸光像淬了冰一般狠戾。 “他伤还没好,后来还不顾身上有伤跳水救你。你不知好歹,不挂念夫君身子也就罢了…… 你得了老太太恩赐,让望舒搬进你房中,却又将他撵了出来,门窗都锁着不让他进去,你是怎么敢的? 你不知道三从四德吗?你这些年看的书没教过你如何侍候夫君吗? 平时老太太说你知书达理,这就是你守得礼守得规矩吗?” 纪渊只是默不作声地听着萧青槐又急又厉的声音。 殷绪颠倒黑白的本事还真是厉害。 竟然将此事全然算到她头上,倒成了她的过错? 殷绪明明两次都救的是流苏,却不敢让人知晓。 是生怕他母亲这狠辣的性子对流苏发难吗? 殷绪还真是为流苏考虑啊。 纪璇敛着眉,眼底带着一抹嘲弄,手心缓缓收紧,她抿了抿唇,沉声说道。 “母亲,您也说了这是我们夫妻的事,旁人不便插手。难不成他救我就是有错了,我就活该让刺客杀了吗?” “我就该死吗,是谁定的规矩说夫君不能救结发妻子?难道您想让他看着我死吗?” 纪璇冷笑着,继续说道。 她不是想帮流苏担着罪名,只是觉得萧青槐很可笑。 即便殷绪救的人是她,萧青槐也不该说这种话。 即便真是她遇刺,殷绪救她有错吗? “若那日世子眼睁睁看着我被人伤害,不救我,恐怕这上京城里耻笑的人就是他了。” 纪璇垂下眼帘,眼角微微泛红,她抬眸,望向一直不言语的老太太。 “祖母,瞒下夫君受伤的事情,是我们考虑好的,就是不想您担心,也是我有错,没有侍候好夫君。”纪璇低声哽咽着,姿态更是可怜。 “至于我将他锁在房外……只不过是夫妻间的情、趣罢了。 亏了祖母撑腰,如今我与夫君琴瑟和鸣,莫不静好。平时竟也像寻常人家夫妻小吵小闹。所以……所以孙媳才斗胆将夫君锁在外面。” “祖母与祖父伉俪情深,应该知晓……这夫妻间的事太寻常不过了。 还有什么跪搓衣板的,这都是普通夫妻间相处的模样。” “母亲与公爹……向来夫妻不睦,恐怕不知这种夫妻间的情、趣,其实是很常见的。” 此话一出,萧青槐脸上的盛怒猛地僵住,像是被纪璇兜头浇了盆冷水,连呼吸都顿了半拍。 纪璇垂眸,她也是第一次主动说出公婆之间的事。 而这事。 对萧青槐来说,才是最致命、最耻辱的。 第六十五章 说到底,还是男人的错 “放肆!你好大的胆子!” 萧青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震怒。 她忽然扬手,不顾老太太尚在,直接将手边沏着热茶的瓷杯朝纪璇脚边扔了过去。 “哐当”一声脆响,锋利的瓷片溅得到处都是。 滚烫的茶水溅在纪璇手背上,瞬间烫出一片红,她却一副漠不在意的模样,丝毫不觉得疼痛。 “长公主。” 老太太冷着脸,瞥了一眼纪璇被烫红的手背,眉心拧紧,想要斥责萧青槐。 “母亲,你我同为婆母,我向来尊您敬您,我贵位大雍长公主,当年下嫁,进了这忠勇侯府的大门。 即便我身份尊贵,可侍奉您和公爹时也是规规矩矩,从未敢因身份骄纵半分,从未逾矩,对您和公爹出言不逊。” “可她呢,一个小小侍郎之女,在我面前不仅做不到尊卑有序,反而还肆意挑衅我,竟然妄言我跟侯爷的事!她算个什么东西!” “母亲,她这样不孝的媳妇,我是要不起了。即便她今日并非我儿妻子,凭她的身份地位,怎么敢在我面前这般放肆?” 萧青槐咬着牙,心里冷笑连连,却因着方才纪璇肆意“戳破”她跟侯爷的事情失了几分威仪,更是添了几分怒意。 她死死盯着纪璇,恨不得将她拆骨入腹。 “母亲,还是您太仁慈了,对她太过娇纵了。您是菩萨心肠,换做旁人,遇到这样不懂事的媳妇,早就家法伺候了!” 纪璇只是跪着,挺直了身子,她垂眸,没去看萧青槐,只是过了一会儿,忽然抬眼看着老太太。 “祖母,阿璇斗胆妄议公婆的事,是无心之失,还望祖母责罚,望婆母受罪。” 纪璇低声说着,放低了姿态,但语气里却根本没有从前那样的温婉。 她习惯了以退为进。 也料定了老太太不会责罚她。 毕竟,她根本没有错。 萧青槐说侍奉老太太从未有过出言不逊。 可老太太可不是跟她那样尖酸刻薄的性子。 “好了。” 老太太闭了闭眼,抬手揉、捏着眉心,声音沙哑,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 “长公主,阿璇妄议公婆,的确是有错,但从她进我这院子开始,你就控诉指责她没有好好侍奉你儿子。 只是,除去她说你跟侯爷的事情,别的应该没错吧。” “丈夫救妻子天经地义。望舒跟阿璇如今才是一家人,她们夫妻间的事情,我们也不能勉强插手。 况且,殷绪若真置阿璇不顾,才是失了气度失了礼数,让旁人笑话。 更何况,殷绪受伤隐瞒,你该怪的是他,不是阿璇。她丈夫受伤,难道她不担心吗?她的忧思不比你少。” 老太太端起茶盏,轻轻吹着气,抿了一口,她看向萧青槐,目光平静温和。 “长公主,望舒如今不只是你的儿子了。他还是阿璇的夫君,他们是一张榻上睡过的最亲密的夫妻。他们夫妻的事,谁也不能插手。” “我当时的确因为子嗣一事,命令殷绪搬回阿璇的院子,可让不让你儿子进她的门,让她的床,还得看阿璇,还得看你儿子怎么哄怎么做。” “说到底,我们也只能敲打他们,儿孙自有儿孙福。” 老太太长叹一声,语气里多了几分难以名状的怅然。 “阿璇,今日让你来,也并非因为这事,被长公主一打岔,我倒忘了要跟你说什么了。” 老太太无奈摇头,目光掠过纪璇,又道:“阿璇,你和陆侯夫人的事,我和长公主已经知道了。” “虽然你们只是在那边的贫民窟待了段时辰,但是陆夫人如今也算身陷囹圄。 都说陆夫人与外男在醉月坊私通,陆侯前去捉奸,虽然没见人,但她的丫鬟和你的丫鬟也都说你俩失踪了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里,你们俩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谁都不得而知,纵然她是清白的,可陆夫人被陆侯当众捉奸的事不假。” “你又跟她在一起,免不了旁人说闲话。那陆夫人我也见过的,是个懂事孩子,我相信你,也相信她,但名节一事,事关重大。” “近来你还是少同陆夫人走动,让她自己妥善处理与陆侯之间的事情。我也是为了你的名声和咱们侯府的名声着想。” 老太太说道,眼底带着一丝怜惜。 她也明白纪璇和秦昭为何走的近。 说到底,还是男人不好好待妻子,才生了事端。 “陆夫人的家事,咱们也不便插手。” 纪璇低着头,静默了半晌,思量过后才终于应下,“孙媳明白了。” 这事之后,希望秦昭能再考虑清楚与陆青筠的婚事。 她实在不愿意看着秦昭也跟上辈子一样惨死。 但如今她“自身都难保”,也很难帮到秦昭。 纪璇拧着眉,正在思忖着之后的事情,就听到常嬷嬷进来的声音。 边走边说笑着。 “老太太,长公主,纪大人来了。” 纪璇一愣,下意识回头,却见父亲纪伯远和殷绪一同过来了。 第六十六章 你们情同姐妹,我救她不就是救你么 “爹……” 原本跪着的纪璇忽然看向老太太,得到老太太示意,才立即起身去外面接纪伯远。 她一下子就扑到了纪伯远怀中,眼眶有些红,但碍于人多,也只是亲昵的挽着他的胳膊。 纪伯远摸了摸她的头,视线不经意扫过她被烫伤的手背,还有正厅灰色地砖上的碎裂的瓷片。 他拧着眉,眼底闪过一丝疼惜,却也只能轻拍着纪璇的肩膀,无声安抚着她。 一旁的殷绪忽然皱着眉,眼神冷漠的扫过纪璇微红的眼角,那张原本波澜不惊的脸上,如今带着几分审视与探究。 纪璇抬眸和他四目相对,自然没有错过他眼中的鄙夷。 她想,恐怕殷绪又觉得她在父亲面前故意装可怜埋怨他埋怨侯府。 “老太太安,伯远今日上门叨扰了。” 纪伯远放下自家闺女握着他手臂的手,恭敬上前,俯首作揖朝老太太行礼。 “伯远啊,我都好久没见你了。你最近倒是清瘦了许多。”老太太笑着,看向他的眼里热络了不少。 纪伯远也算是老太太半个儿子,跟侯爷一样,都是她看着长大的。 纪伯远看向旁边端坐着的萧青槐,也朝她躬身行了个礼,“长公主。” 萧青槐依旧一副高高在上的疏离模样,只是“嗯”了一声。 “孙儿给祖母、母亲请安。”殷绪在老太太面前跪下。 老太太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神色如常。 “起来吧。” “望舒。你带着你媳妇先下去吧,我跟长公主还有你岳父有事商讨。” “孙儿明白。” 殷绪起身,走至纪璇身旁,忽然伸手裹住她的手,当着屋里长辈的面,不顾纪璇的错愕,一把将她揽在怀里,指腹亲昵的摩挲着她被烫红的手背。 “祖母、母亲、岳父。我先带阿璇下去了。” 殷绪偏头看向怀中没有像往日那般挣扎的女人,目光微沉。 纪璇扯了扯唇,抬眼望向纪伯远,神情有些复杂。 看样子……根本不是父亲突然来拜访,而是老太太特意将他请了过来。 纪伯远只是朝她点点头,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安心跟着殷绪离开。 见状,纪璇跟着殷绪离开。 她一直在思忖着纪伯远突然来侯府的事情,也没发觉自己跟殷绪贴的越来越近。 殷绪放在她腰间的手也愈来愈放肆。 快到后花园的时候,纪璇忽然听到殷管家吩咐着几个下人说晌午侯爷也会回来。 纪璇这才顿住脚步,蓦得抬眼,对上男人幽深清冷的眸子。 她如今跟他贴的很近,他的手又在她后腰上轻轻摩挲着。 纪璇拧着眉,退后了一步,冷着脸质问着他:“是你将我爹请来的?然后又通知了你爹?” “什么你爹我爹的?”听着纪璇这样的话,殷绪掀了掀眼皮,脸上布满阴寒,浮起一丝愠怒。 “纪璇,你如今怎么这般没大没小?我爹是你公爹。” 殷绪眼里满是不悦,他斜睨着她,声音冷了下去。 纪璇不愿跟他继续争辩,沉着脸看他,嗤笑一声,“好……为何你岳父会来他女婿家中,为何我公爹突然回来?世子,请您给妾身一个答复,行吗?” 她脸上堆着谄媚虚假的笑意,看在男人眼里,只觉得刺眼的很。 殷绪脸色愈来愈沉,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厉声道,“你是不会好好说话了吗?” 纪璇声音淡淡,“不会。” “放肆!” 闻言,男人脸色更是青黑,偏头睨着纪璇,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那晚你救了流苏的事情,被你母亲知晓了……”纪璇无视他的怒火,沉声开口。 “纪璇,她是你婆母。”殷绪打断她,看起来有些不耐烦。 纪璇置若罔闻,只是盯着他愈发深邃冷漠的眼,“你为何说是为了救我而受伤?” “有什么区别吗?” 殷绪眉头微微蹙着,他低头看着她。 “既然没有区别……你为何不告诉你母亲,你是为了救流苏受伤?” 纪璇冷声说着。 “纪璇!我还不是为了你!”听到她无理取闹的质问后,殷绪脸色更加难看了。 “你和流苏情同姐妹,你跟她那么亲,救她不就是救了你吗?”男人沉着脸。 “我若眼睁睁看着她受伤,你是不是还要来质问我为何不救她? 至于我为什么不告诉母亲,不也是因为她是你的丫鬟吗?她若受难,你定会心疼,反而还要哭哭啼啼的,让人看了生厌……” 殷绪说的头头是道。 满口都是她跟流苏情同姐妹,救她就是救流苏。 “呵。” 纪璇自嘲一笑,“殷绪,我不是流苏。” 和流苏一同落水,他也只是毫不犹豫救下流苏。 殷绪虽然不肯承认,话里话外都是一副“为了她”,可他根本不敢扪心自问,到底是为了谁吧? 毕竟……流苏是他的旧识心尖白月光。 “纪璇,我真不明白,你到底在闹什么?三番两次找事闹事惹事?若非看在你爹的份上,我真想掐死你。” 殷绪咬着牙,脸色愈发阴沉,眼神森冷的瞥着纪璇。 纪璇懒得再同他说下去,只觉得对牛弹琴罢了。 “殷绪,我不是流苏,你愿意救她便救,不要装出一副大义凛然为了我的好夫君模样。 平白让我担了些莫须有的罪名,最后到你母亲口中,反而是我害了你了,我可担不起!” 她说着,越过他便要走。 “莫须有?” 殷绪扯着唇,喉间溢出一声极淡的冷笑,他蓦得扼住纪璇的手腕,将她狠狠一拽,抵在了长廊下的石柱上,大掌覆上她纤白的脖颈。 第六十七章 就算是块木头,也不想便宜别的男人 “纪璇。” “告诉我,昨日、你和陆侯夫人在哪里?” 殷绪垂眸,忽然上前一步,阴影将她笼罩着。 他眼底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阴鸷和愠怒,几乎要将她湮灭。 纪璇看着他,声音平静无波,“世子不是知道吗?城隍庙,乞丐窟。” 殷绪扯着唇角,冷笑一声,眼里淬着冰,手上力道却没收紧,只是像蛇一样轻轻缠上她的脖颈。 “珠儿?”他俯身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很低。 纪璇能闻到他身上冷冽的松香,她扯着唇角,装作不懂他的意思。 “醉月坊里根本没有叫珠儿的人,不过确实有一个叫云珠的女子,可云珠三个月前就被赎身离开醉月坊了。” “纪璇,你以为我傻吗?还是你觉得旁人傻,猜不出来那是你? 你与秦昭一起失踪,偏偏陆青筠去捉奸,偏偏那人不是秦昭,是一个莫须有的珠儿。 况且……醉月坊如今既没有珠儿也没有云珠。” 殷绪掐住她的脖颈,指腹碾过她跳动的脉搏,声音透着狠劲儿,“纪璇,你怎么敢的?” 纪璇呼吸猛地一窒,脸色因为呼吸不畅而憋的通红。 她能感觉到殷绪眼中的杀意。 他,真的要杀了她。 “殷绪……你疯了?”颈间的力道再次收紧,窒息感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纪璇伸手去抓男人手背,在他手上划了几道。 她眸中渐渐浮上水雾,声音发紧,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你放开我……” 但男人的眼底一如既往的森冷凉薄,纪璇干脆不再挣扎。 见到她这幅样子,殷绪陡然收回手。 “咳咳……咳……” 纪璇身子泛软,下意识伸手捂住自己的脖子,眼尾泛着红。 “殷绪,你凭什么这么对我?”纪璇笑着,眼泪不受控住的落了下来。 蓦得,殷绪抬手捏住她的下巴逼她仰头看着自己,倾身咬住她的唇瓣,用力撬开她的贝齿。 “唔……”纪璇脸色煞白,只能紧咬着牙关抗拒着。 但殷绪太了解纪璇的身体了,他只是在她腰间轻轻一掐,她便痒得失了神。 他也趁此关头同她唇舌纠缠着,像是渡气一般。 纪璇拼命捶打着他,但她那丁点儿力道对男人来说如同打在棉花上一样,她只好抬腿想要去踢他,却被男人屈膝灵活的顶开了。 殷绪仅一只手便攥住她的双腕,高高举起摁在头顶的廊柱上。 “殷绪,你非要这样这辱我让我难堪吗?”纪璇觉得他真的疯了,青天白日,他们如今又在廊下。 只要有人过来,他们就会被看到的。 “不……殷绪,别这样,求求你。” 纪璇双眼通红,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可这样子,让殷绪心中更加恼火。 一想到她就是以这样一副媚态窝在萧临怀里,他就恨不得杀了她。 “他也是这么碰你的?” 殷绪唇落在她耳边,嗓音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嘲弄。 “殷绪,你混蛋。”纪璇脸色微变,泪眼婆娑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呵。” “混蛋吗?那你呢,是下贱吗?这样也能有感觉?我还没碰你,身子就这么软了,真在这要了你……”殷绪唇角勾着笑,眼里却如同淬了冰一般, “你闭嘴!”纪璇声音发颤。 “纪璇,你还真是急不可耐!是不是,随便一个男人,你都是这模样!” “萧临有我让你爽吗?” 听见他的话,纪璇指尖猛地蜷起,藏在袖中的手簌簌发抖,连带着声音都止不住的发颤。 “殷绪你无耻!” …… 生怕有人经过看到,纪璇只能死咬着唇瓣,可她的身子太不争气了,破碎的哀求和呜咽还是从唇齿间溢了出来。 她从未见过这样可怕又恶劣的殷绪。 他从前都是温润君子,便是在夜里,他口中的污言秽语她也不曾听过。 “还真是下贱!”见她情、动,殷绪眼底再次涌上怒意。 纪璇身子一软,顺着石柱滑落下去。 这会儿她的衣裙被殷绪扯得破败不堪,发丝散落下来,贴在汗水浸湿的脸颊上,整个人狼狈的如同一株被狂、风暴、雨摧折的娇花。 反观男人,玄色锦袍连褶皱都少得可怜,仍旧是一副循规蹈矩的君子模样,发冠端正地束着,不见半分凌乱。 只是在旁人那儿的温文尔雅,此刻已经被他眼底的狠戾彻底撕碎了。 殷绪垂眸睨着她,视线落在她身边绣着鸳鸯的帕子,将帕子捡起来擦拭着,之后又丢在了地上。 纪璇根本不擅长绣工,鸳鸯戏水也被她绣成了鸭、子戏水。 男人瞥着帕子,一时有些失神。 纪璇抬眸望着他,泪水无声滑落,“我这般下贱的人,实在是碍了世子的眼,世子不如早些放我离开。” 殷绪居高临下的睨着她,眼底并无半分欲念,看着她的眼神如同看玩物一般。 “纪璇。”他低头扫了一眼身上被沾湿而染上深色的玄服一角。 “你想跟着萧临?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你知道昨夜我为何没去你房中吗,因为……我嫌你脏。” “你说够了吗?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纪璇冷笑,眼底如死水般平静。 “我是你夫君,你是我入了族谱的妻子。怎么就说不得了?” 殷绪嗤笑一声,垂眸看着狼狈的跌坐在地上的女人,倾身抬手覆在她的春靥之上,喉间溢出低哑的叹息,带着几分嘲弄。 “看看你如今的模样,明明这样厌恶我,这样恨我怨我,可你的身子却那样实诚,死死缠着我。” 纪璇垂下眼,藏在袖中的手忍不住捏紧。 男人眸光扫过她泛红的眼尾,喉结轻轻滚动,带着薄茧的指腹碾去她眼角的泪珠。 “纪璇。我调、教了那么久的女人,就算是块木头,也不想便宜了别人。” 第六十八章 国丧三年,他在孝期是不会近女色的 “呵。” 纪璇嗤笑着,她忽然拔下头上的银簪朝男人狠狠刺去。 殷绪眼疾手快,迅速扼住她的手腕,狠狠夺过了她手中的簪子。 只是在争夺间,那簪子的尖端在两人手心都划了一道血痕,血珠迅速涌出来,顺着各自的手心蜿蜒而下,滴在纪璇被扯得歪斜的襦裙上,洇出一朵暗红色的花。 银簪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两缕血线也在雕花纹路里汇积成血珠,顺着簪尖淌在裙摆上。 殷绪微微蹙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划伤的手心。 “你想杀我?” 他声音有些哑,眼底是一闪而过的震惊和错愕。 他没想到纪璇方才是真的想杀了他。 她出手又狠又快,根本没有一丝犹豫,若不是他会武功…… “你不是也想杀我吗?” 纪璇抬眸看他,眼底满是讥讽嘲弄。 “……” 殷绪抿着唇,喉结滚了滚,眼里淬了冰,“我没想杀你,若真要杀你,早在游船夜那晚,你便死在了客栈,而不是放过你,让你又跟萧临苟合。” 听到“苟合”二字,纪璇脸色微变,她怒目而视,沉声道。 “殷绪,既然你嫌我脏,还嫌我跟皇上亲近,这么委屈还不愿和离真是难为你了。” “皇上?” 听着她的话,殷绪忽然笑了,唇角勾起一抹凉薄讥诮的弧度。 “叫的可真亲。” 殷绪冷眼瞧她,又道。 “我从前说的话,看来你根本不听。在我这里,没有和离,只有丧妻。” 他顿了顿,那张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 “你若真想离开……也不是不可以。” 纪璇眉心微动,抬了抬眼,又听到男人凉薄至极的话。 “我现在赐你一杯鸩酒或三尺白绫。刚好岳父大人也在,你死了,我就将和离书一并给他,让他带着你的尸体回去纪府。 你这么想要和离,那我便求岳父让和离书伴你长眠,黄泉路上,你既得偿所愿,也不算孤单。” “你……” 纪璇猛地抬头,眼底尚凝着的未干的水雾,硬生生被这句话冻成了冰碴。 “这就恼了?” 看她这幅恼火却又无奈的模样,殷绪眯了眯眸子,低笑一声,原本心底的那抹阴郁情绪也因此变得消失殆尽。 纪璇冷笑,不愿再同他浪费口舌,起身整理衣襟,拖着狼狈的身子便要离开。 殷绪站在原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浸着血的手心,又看着纪璇用滴着血的手紧攥着她的裙摆。 她娇弱的身影如今多了几分倔强。 殷绪捡起地上的那方帕子和那根带血的银簪,塞到自己怀中。 随即抬步走到纪璇身后,又点了她的穴道,弯腰将她横抱起来,无视纪璇愤恨的目光,将她带回了院子。 刚一回去,流苏就迎了上来,看到殷绪抱着纪璇,先是愣了一下,视线掠过她淌着血的手心和染了血的裙摆,脸色陡然一变。 “姑爷,少夫人怎么受伤了?”流苏低声问道。 “去打盆热水来,再给少夫人准备一身干净衣裳。” 殷绪吩咐着她,又将怀中女人放到榻上。 流苏赶忙下去了。 殷绪怕纪璇不老实又乱动,只解开了她的哑穴。 终于能开口,但还是动不了,纪璇扯着唇,眼底闪过一丝讥诮,忍不住冷嘲热讽,“怎么,怕被我爹看到听到?所以才点了我的穴道?” 方才回来的路上,殷绪还特意避开了人,可能是怕被下人看到,再传到纪伯远还有老太太耳朵里。 殷绪扫了她一眼,默然不语。 本来他是打算对醉月坊的事闭口不谈,也不想旧事重提。 只想着先冷落她一段时日让她吃点苦头。 可偏偏纪璇非要挑衅他。 他才没忍住。 伤了她,也伤了自己。 虽然这点伤对于纪璇来说算不上什么。 其实。 他知道。 在醉月坊她跟萧临什么也没有发生。 国丧三年,萧临还在孝期,不会近女色。 更何况纪璇是臣子之妻…… 可他每每看到她那副疏离冷淡的模样,都忍不住动怒。 一个人,一夕之间真能有那么大的变化呢? “不然呢?若不是你太不安分,我嫌你吵闹,怕你直接去找昨天和岳父啼哭再惹事端,怎么会不让你动,怎么会不让你说话?” 殷绪语气平淡,清冷疏离的脸上隐隐藏匿着一丝冰霜。 “除非你毒哑我,让我一辈子都不能开口说话,让我一辈子都不能动,不然……我总会去告诉我爹的。” “我不会毒哑你,你在鱼水之欢上,本就毫无情、趣,若你那嗓子再哑了,那便更无趣了。 你身子虽然不会主动迎合我,跟块儿顽石一样,但你口中那靡靡之音倒还算勾人。” 殷绪毫不掩饰的将她上下打量了个遍,眼中尽是玩味戏谑。 “你闭嘴!” 纪璇的脸一阵白一阵红的,她其实脸皮子还是很薄的,虽然她不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温婉的性子也是强迫自己装出来的。 可她再洒脱,再装作不在意,每次听到殷绪说着放、浪不堪的话,还是会觉得羞耻。 “殷绪,我看你才是下贱的人!”看她这会儿红着脸,也动弹不得,只能动动嘴皮子过过瘾的娇憨媚态。 “你胆子不小,敢骂我。” 殷绪轻嗤着,眼梢却扬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下意识伸手勾着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脸,忍不住低头去吻她。 只是他的唇还未落下去。 忽的,就听到“咣当”一声,木盆忽然掉在地上,水也洒了出来,发出巨大声响。 这声响,不仅打断了男人的动作,也打破了内室里的暧昧气息。 第六十九章 后院女人最不能惯,会恃宠生娇 纪璇和殷绪一时都朝门口望去。 “怎么毛毛躁躁的?” 殷绪皱眉。 “姑爷,少夫人!奴婢不是故意的!” “姑爷息怒。” 流苏赶紧跪了下来,跪在那片水域之间。 毕竟是刚在灶上烧开的热水,即便这会儿洒在地上,也是滚烫的很。 “请姑爷责罚。” 流苏只觉得膝盖快要被灼伤,她的眼眶下意识变得湿、热起来,鼻尖涌上酸楚,指尖不自觉的攥紧裙摆。 她红着眼朝二人行礼,声音带着些许哽咽。 殷绪微微蹙眉,同纪璇拉开距离,坐直身子,又偏过头,看着门口地面青砖冒着的热腾腾的水气。 他抿唇,朝流苏摆了摆手,声音清冷但却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柔。 “无妨……起来吧。” 殷绪眼神微暗,“以后注意些,做事谨慎点,去换身干净衣裳再来侍奉吧。” “多谢姑爷。” 流苏说着,连忙捡起地上的木盆,躬身退了下去。 “你这丫鬟最近总是哭哭啼啼的。”殷绪扯着唇角,眉心拧紧。 “她似乎挺怕我。” 他又道。 “我又那么可怕吗?” 殷绪轻轻嗤着,有些无奈的说着,像是自言自语。 他偏头看着纪璇,想要听她如何说。 却见纪璇神色淡然的盯着自己,带着讥诮和审视。 她朝他扯唇,带着些许若有似无的嘲弄,眼底也闪过一丝他未曾看懂的情绪。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殷绪看向她的眼神瞬间又带了些许无名火。 纪璇不语,只是笑着别开眼,“看你好看。” “……” 殷绪自然知道她在胡言乱语。 到最后,他也只能攥紧拳心,压下心底翻涌上来的怒意。 殷绪原本想做的亲昵之事也因为流苏的突然出现戛然而止,他也没了那欲、望。 流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又重新打来热水,也给纪璇准备了衣裳。 她进了内室,就看到纪璇半靠在床边,双眸禁闭,而姑爷在一旁握着她的手,替她擦拭清洗着手心的血痕,又用金创药替她敷着伤口。 他的动作虽然很轻,每上一点儿药,那刺痛的感觉都像是扎在了纪璇心里,还是让她忍不住吃痛。 殷绪看她皱眉,低头轻轻吹着她的手心。 入府两年,流苏也从未见过殷绪看向纪璇的眼神竟能有这样的温柔。 流苏站在一旁,下意识捏紧手心,她垂下眼帘,咬紧唇瓣。 心里那种莫名不痛快的情绪再次涌了上来。 不能这样的。 她不该这样的。 可是…… 明明之前看他二人相处,她也并未生出这般酸涩的感觉。 流苏低垂着眉眼,心底闪过很多个想法。 是因为近来与纪璇“生疏”才会这样吗? “你这手,最近还真是多灾多难。” 殷绪替她受伤的右手包扎着,又替她被烫红的左手涂了药。 “你这手本就不巧,什么也不会,女红刺绣不如你的丫鬟,写字作画又不如那些真正的大家闺秀。 真不晓得岳父从前怎么教你的?他是我的老师,却把你教成这样。” 殷绪瞥着她,想到自己怀里塞着的那个沾着纪璇。 间春、水儿的帕子。 那个帕子是纪璇跟着流苏学的,最后不知怎的,鸳鸯就绣成了鸭、子。 虽然丑,比不上流苏的绣工,但还算别有一番趣味。 也不知纪璇怎么想的,她当时竟然还想着把那样丑陋的帕子送给他。 那样丑的东西,他自然不会收。 只不过,纪璇有一日误塞到他袖中,和同僚谈事时那帕子突然掉了下来,还被赵延坤那厮嘲笑了许久。 至于纪璇喜爱读书作画,他也知道,也见过她的字画,和真正的名门贵女还是无法比拟的。 岳父那样文采卓然的人,怎么偏偏就生了纪璇这样愚笨的女儿,听说他那早逝的岳母从前也是温婉贤淑,精于刺绣。 “是啊,我的确不如旁人,不像我爹,没得到我爹真传。自然也比不过世子,跟长公主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尖酸刻薄。 纪璇扯着唇,嘴角带着讥讽的弧度。 “你……” 殷绪语塞,被她噎的说不出话来,只能微微蹙眉。 “你最近还真是伶牙俐齿。”他说一句,总爱顶两句。 从前在他面前哪敢这般放肆?真是……惯出来的。 赵延坤说的没错,女人不能惯,会恃宠生娇。 那厮后院里一群女人,个个都以夫为尊。 随便拎一个出来,也不敢在赵延坤面前高声言语。 看着屋里的两人互相拌嘴,流苏垂眸不语,只是静站着。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外人一样。 殷绪到头来还是替纪璇解了穴道,他本想让她给自己上药,但没想到纪璇直接起身,拿起自己的衣裳就要走。 “我手受伤了不能轻易乱动,而且我的手可不巧,怕给世子上的药莫名其妙变成了毒药,世子您的巧手就要废了。” 纪璇忍不住奚落他,拿着衣裳去了西厢房,临走前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流苏。 “流苏,你留下,好好伺候世子,他脾气不好,可得多担待一些。” 说罢,她径直离开内室,屋子里顿时变得死寂起来。 殷绪这才明白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冷着脸,原本想发火,却碍于流苏在强忍了下来。 他闭了闭眼,只觉得额上青筋突突直跳,伸手捏着眉心,声音低哑醇厚。 “过来。” 流苏身子微僵,下意识捏紧手心,她垂着眼,睫毛颤了颤,又听到男人清冷带着不容抗拒的语气。 “替我上药。” …… 第七十章 他此生不休妻不和离不娶平妻 …… 老太太派管家吩咐殷绪和纪璇赶紧去前院用午膳,还说待会儿侯爷回来了,让他二人快准备着过去。 两人刚穿过走廊,就听见管家大声喊着。 “侯爷回来了!” “侯爷回来了!” 纪璇循声望过去,瞥着人群中身着褐色暗纹锦衣的男人,金冠束发,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添了几分威严。 那是她的公爹,忠勇侯殷鸿煊。 记忆里,公爹向来不爱笑,从来都是冷着脸,不怒自威的模样。 其实她上辈子也很少跟公爹见面的,公爹在别院养了外室,那外室给她生了一儿一女。 纪璇朝他身后看去,那身后站着的是穿着果绿色衣裙,容貌秀丽娇俏的殷妙青。 婆母心狠手辣,不允许外室入忠勇侯大门,那个外室也能只待在别院里。 也是因此,公爹很宠爱那个外室,待外室女也极好的,所以才养成了她娇纵的性子。 抛去萧青槐品性不说……她也是可怜人。 嫁给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空守着侯府。 但这是她的选择,从长公主,到侯府主母,到后来的太后。 看似输了,实则赢了。 纪璇垂下眼,眸色渐深。 其实,她还是不如萧青槐的,她没萧青槐那样狠。 公爹也没殷绪狠。 殷绪是真的爱流苏。 公爹对外室只是宠。 老太太正好也出来了,身边跟着主母萧青槐,身后是纪伯远。 殷鸿煊越过人群走到老太太面前,朝她恭敬请安。 “母亲。” “儿子回来了。” 老太太轻轻“嗯”着。 殷鸿煊上前一步,搀扶着老太太的手,随即又看向她身后的纪伯远。 “伯远。” 纪伯远微微颔首:“侯爷。” 萧青槐就站在老太太身侧,死死扣着手心,她盯着殷鸿煊,可这个冷漠无情的男人却连一个眼神也不愿意施舍给她。 在老太太的示意下,殷鸿煊才扯着唇,抬眼看向萧青槐,声音平淡如水,不带一丝感情。 “长公主。” 殷妙青也进来了,乖巧的向老太太行礼,又装模作样的向萧青槐问好。 “母亲。” 萧青槐冷着眼,眸中闪过一丝狠戾,她咬着牙,偏头看向纪璇和殷绪。 “望舒,你父亲回来了,你怎么不过来?” 闻言,殷绪拉着纪璇的手,带着她一同朝父亲行礼。 “父亲。” 二人异口同声。 殷鸿煊点了点头,中气十足的说着,“起来吧。” “二哥。” 殷妙青只是朝殷绪摆了摆手,眉眼弯弯,反倒是故意忽略了男人身侧的纪璇。 纪璇也不在意,殷妙青不喜欢她不是一日两日了。 殷绪眸色幽深,神色如常,皱着眉,“见了嫂嫂怎么不喊人?” 纪璇眉心微动,下意识抬眼睨着殷绪,不过很快便回过神来。 这是她亲爹和公爹都在,装样子呢。 之前殷妙青如何欺侮她,殷绪都是不管不顾的。 被殷绪这么一斥责,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殷妙青撇了撇嘴,下意识朝纪璇狠狠瞪了一眼,随即不情不愿的问好。 “二嫂。” 纪璇扯着唇,露出一抹虚伪带着几分敷衍的笑。 “都入座吧。” 老太太淡淡吩咐着。 “大哥他们……”殷鸿煊皱着眉。 “刚刚派人去后院请你大哥他们,他说今儿个伯远来了,就不来凑热闹了,让你们好好叙叙。” 老太太说着,在殷鸿煊的搀扶下入了主座。 纪伯远和殷鸿煊、萧青槐一同落座。 纪璇原本想跟纪伯远坐在一起,但却被殷绪拦下了,硬是让她挨着自己坐下。 原本该在殷绪身侧坐下的殷妙青愣了愣,身子陡然一僵,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纪璇怎么抢她位置?以前都是她挨着二哥坐的! “……” 纪璇扯着唇,秀眉紧拧,她偏头盯着殷绪,有些诧异。 从前殷妙青抢着坐在他身侧,他也默许了,估计又是装模作样给她爹看。 纪璇打量着殷绪,只见他神色如常,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淡然模样,唇角带着端庄温润的笑意。 “妙青,你还站着做什么?”殷鸿煊看向女儿。 殷妙青僵硬的扯了扯唇,脸色有些难看,但也不好发火,毕竟不是在他们别院。 她也只能忍了下来,在纪伯远身旁坐下,正对着纪璇。 纪璇自然没有错过来自小姑子的怨恨的目光。 “阿璇最近看着清瘦了不少。” 纪璇忽然听到殷鸿煊说话,连忙看了过去。 “父亲。”纪璇低声应着。 “最近我也听了一些外面的风言风语,想着回来见见你跟殷绪。” 殷鸿煊扫了一眼面色淡漠疏离的殷绪,阴恻恻的盯着他,眉心拢紧,沉声说道。 “今日伯远正好也在,都是自家人,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你们二人的事,我从母亲这里听了不少。” 殷鸿煊又看了一眼殷绪,声音带着几分冷意。 “我就一句话。” “阿璇是我认准的儿媳妇,无论她有没有子嗣,无论发生什么什么,她都是世子的夫人,都是殷绪的妻子。” 纪璇皱着眉,手心捏紧,她咬着唇,用余光瞥了一眼殷绪。 殷绪面色平静,只是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下,他幽深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阿璇,今日、你祖母、你爹也在。我向你保证,无论日后发生何事,你都是殷绪入了族谱的妻子。 无论你做什么,是对还是错,他此生都不得休妻,不得和离,不娶平妻。 我活一日,这规矩他就得守一日,他若是敢动休妻和离的念头,我便让他滚出忠勇侯府!” 第七十一章 夫妇一体,荣辱与共 殷鸿煊的话掷地有声,像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在每人心中都泛起波澜。 纪伯远看到他表明了态度,护着自己的女儿,便迎合着点了点头。 “阿璇,如今侯府态度已明,你也该安心了。” 纪璇拧着眉,垂下眼帘,指节攥得发白,连带着衣袖都起了褶皱。 为什么所有人都以为她在胡闹,是因为想要殷绪宠爱所以才故意生事。 老太太附和着,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阿璇,你公爹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 为什么,都要逼着她和他在一起? 纵然这场婚事是强迫来的,可是错的就是错的,是可以矫枉过正的。 喉间发紧,纪璇动了动唇,脸色煞白,却无半分声音。 她即使像那天在撷芳居一样说出自己的想法,恐怕也会被堵回去。 到时候,她爹恐怕还要以死相逼吧。 纪璇再次扭头看着身侧的男人,视线落在他冷硬发紧的下颚上。 而此时,男人也看向她,那双深如寒潭的眸子闪过一抹讥诮。 “夫人放心,我此生决不休妻,不和离,不放妻。即便你做对做错,无论你有没有子嗣,你都是我……殷绪的妻子。 你与我,夫妇一体,荣辱与共,无论发生何事,我都会护你周全,保你平安。” 殷绪盯着她的眼,明明是温柔坚定的语气,但纪璇只觉得头皮发凉,她哪里感受得到他的柔情似水。 可能是他的眼神太过冷情凉薄了。 殷绪说这些话,无非是为了给纪伯远和殷鸿煊还有老太太一个交代罢了。 纪璇扯着唇,声音有些哑,带着些许嘲弄,“这样,岂不委屈了世子?” 她如今也彻底明白,为何上辈子即便厌她憎她,却依旧在夺位登基后还要将她带进皇宫,不杀了她,只是关在冷宫。 “怎么会……倒是阿璇你,受委屈了。” 殷绪忽然伸手覆上她的面颊,指腹带着薄茧,轻轻蹭过她眼角微红的痕迹。 纪璇实在是恶心殷绪分明不爱她,分明厌恶她,却总能坦然装出一副琴瑟和鸣的样子。 她别开眼,手心捏紧,声音清冷,“祖母和公爹都替我做主了,既如此,那我便放心了。” 倒不如。 就这样让所有人都逼着殷绪,让他更厌恶自己。 只要他和流苏再亲近一些,只要他早日和流苏在一起,她总会有办法让他和离。 萧青槐沉着脸,嗤笑着扫过纪璇一眼,见她一脸的委曲求全,心中不禁泛起冷意。 她如今还不乐意了? 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纪璇母女真是给忠勇侯府的男人下了蛊吗? 坐在边上的殷妙青垂着眼,手心下意识的收紧,脸色有些难看。 “望舒,听到你如此说,我便真的放心将阿璇交给你了。” “阿璇她有不是的地方,你也多担待,从前在纪府,是我惯坏她了,你别同她一般见识。” 纪伯远缓缓起身,朝殷鸿煊和殷绪举起手中的酒杯,语气平静,眼角的细纹映着他鬓角新添的几缕白发。 末了,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喉间滚动的声响在席间格外清晰。 殷鸿煊起身,也举起酒杯,目光掠过纪璇,带着几分惆怅,沉声说道。 “阿璇是个乖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她是符苓的女儿,如今又是殷绪的妻子,也算是我的女儿。” 纪璇下意识抬眼。 符苓是她娘亲的名字。 还是头一回就这么直截了当的听公爹说她的名字。 还是在婆母在的时候。 纪璇偏头去看萧青槐,果不其然,只见她那婆母脸上布满阴云,脸色难看至极,抬眼时瞥过她的眸光全然是愤恨和厌恶。 纪璇扯着唇,收回视线,却又对上殷绪清冷疏离的眼。 男人目光流转,带着她读不懂的情绪。 其实…… 殷绪厌恶她也是有原因的吧。 亲生父亲不喜他,又因为喜欢她娘而冷落了他母亲。 “我甚少在侯府,对殷绪疏于管教,才让阿璇在府里受了委屈。在这里,我自罚一杯。阿璇,你心里若有怨,便来恼我吧。” “当年,我没有照顾好符苓,如今,也没有照顾好她的女儿。” 殷鸿煊继续说着,抬头将酒一饮而尽,又自顾自的往杯子里添了酒。 他如今屡次提及纪璇生母的名字,根本不顾在场的萧青槐脸色愈来愈难看。 而老太太,也只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纪璇看向殷鸿煊,却见向来威严沉稳的公爹,眼中竟浮起点点水雾。 说起来。 她两辈子都没有问过父亲母亲与公爹、长公主之间的往事。 都是从他们的只言片语里知道一些往事。 殷鸿煊不知为何,今日有些伤情,兴许是来之前听说了最近的事情,更觉得愧对死去的白月光,没有照顾好白月光的女儿。 “阿璇,给侯爷倒酒。” 纪伯远沉下眼,他望着纪璇,低声吩咐着。 虽然一旁有侍奉的下人,但纪璇听到父亲的命令,还是起身替殷鸿煊斟酒。 第七十二章 你竟对兄长起了不伦之心 这一顿饭吃到最后,谁心里都不是滋味。 席间,纪璇也应付着公爹,跟着敬酒赔酒,一时间只觉得有些头晕。 老太太年纪大了,也不喜酒味儿,早早地就回去午睡了。 萧青槐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殷鸿煊即便回了侯府,也很少同她说话。 这席间,殷鸿煊一直提着那贱人的名字,她心里犯恶心,不愿意多留,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临走前,还吩咐殷绪待会儿派下人送侯爷到她院子里。 待她走后,纪璇盯着她孤寂挺拔的背影,眼底情绪复杂。 每月公爹回侯府两到三日,尽夫妻之礼,也是为了给她这个长公主体面,无关夫妻之情。 …… 纪璇觉得自己实在不能喝了,便赶紧起身推辞。 殷鸿煊和纪伯远又喝了起来。 她得了空,便趁机出去吹风。 纪璇刚站起来,殷妙青就又在她那个位置上坐下了,亲昵的抱着殷绪的胳膊,整个人都贴到了殷绪怀中,声音腻的发软。 “二哥……我好想你啊。我这几日都没来侯府了,上次来的时候都没见到你……我在府里等了你好久……” 纪璇站在门口,听着殷妙青的话,脚步微顿,她扯了扯唇,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随即抬步离开了前厅。 这会儿是午间,日头正好,忽然吹过一丝带着热气的风。 纪璇抬手揉了揉眉心,身子晃了晃,忽然听到身后殷妙青阴阳怪气的声音,思绪顿时清明了几分。 “二嫂真是好手段,竟能哄得祖母和爹爹对你百般纵容,前段日子以死相逼博取兄长宠爱,又因为善妒,再次寻死觅活不让二哥娶侧夫人。” 纪璇没有回头,只是望着远处的花圃,眼神淡漠。 殷妙青脚步走近,厉声说着。 “你真是不要脸!简直厚颜无耻,当年你撺掇你爹算计二哥,明知二哥不喜欢你、恶心你,却还非要贴上去。” 纪璇扭头不语,对她的话嗤之以鼻。 “你知道吗,二哥有多讨厌你,他和爹爹谈话时我都听到了,即便跟你成亲,也不会喜欢你,他娶你,是因为你爹挟恩以报。” 殷妙青冷笑连连,见纪璇沉默,以为她无话可说了,便更得意忘形。 “你呀,若识趣的话。就赶紧滚出忠勇侯府……你配不上二哥,一个小小侍郎之女,攀上了忠勇侯府,若非故意算计,你连给我二哥提鞋都不配。” 殷妙青话中又多了几分尖酸刻薄。 闻言,纪璇眉心微动,她勾唇,眼底满是嘲弄,她转身对上殷妙青带着挑衅的眸子。 “我自然是不配,提鞋都是下人做的……” “怎么,妙青妹妹你这么稀罕给殷绪提鞋吗?” 纪璇嗤笑着,尽是不屑。 “你若稀罕,我也同公爹说说,往后你来我们院子里,让你给他提鞋……” 听到她的话,殷妙青脸色陡然一变,难看至极,望着纪璇的眼里满是狠戾和愠怒。 “纪璇。你……”殷妙青下意识扬手,朝她甩了过去。 没想到却被纪璇算到了,她伸手扼住殷妙青的手腕,迅速甩了回去。 “啪”的一声,耳光清脆又响亮。 纪璇这一巴掌,是用了十足十的力道,而且用的是那只被簪子划伤的手。 这一巴掌下去。 她手心的那道伤口,顺着绷带洇出了血迹。 殷妙青瞪大双眼,紧咬着牙根,捂着脸,眼里淬了毒一般,赶忙抬手想要还回去。 纪璇再次抓着她的手腕,阻止她的动作,狠狠将她推开了。 殷妙青踉跄了一下,跌坐在地,下意识捂着自己被打的红肿的脸颊,眼底尽是怨怼。 “殷妙青,不要脸的人是你,下贱的人也是你。作为公爹的女儿,即便是见不得人的外室所生,却枉顾伦理纲常,对自己的兄长起了不伦之心……真让人恶心。” 纪璇低头,居高临下的睨着她,眸光冷厉,眼底满是对她的嘲弄。 听到她的话,殷妙青眼里有一瞬间的失神,不过转瞬即逝。 纪璇睨着她,视线扫过她的脸。 殷妙青不喜欢她是有原因的。 是因为她对她的“好二哥”生了异心。 她上辈子也是被猪油蒙了眼,相信了殷妙青。 起初,殷妙青同她不和,她以为是因为算计殷绪娶她的事情。 虽然她是外室所生,但是公爹宠她,殷绪待这妹子也极好。 所以,她只好百般讨好她,但殷妙青还是处处使绊子害她。 之后,流苏和殷绪在一起,殷妙青忽然像转了性子一样,和她交好谈心,还怂恿她暗害流苏。 她上辈子就是听信了她的谗言,陷害流苏,也差点害死了老太太。 跟她联手解决掉流苏后,殷妙青才露出自己的真正面目,为了斩草除根,竟然还想找人害她…… “纪璇!你少胡说八道!”殷妙青攥紧手心,指节被捏的泛白,她死死看着纪璇,眼底闪过一丝秘密被戳穿的慌乱。 “我有没有胡说八道你自己心里清楚。” 纪璇冷声说着,眼底满是嫌恶。 “你那么讨厌我又如何,和离也轮不到你!他殷绪厌恶我又如何,还不是只能乖乖听老太太和侯爷的话……” 第七十三章 二哥的意思是,打我 “你若有本事让我离开侯府,我还得好好谢谢你。 说不准还能想办法,让你光明正大进忠勇侯府。 你一个外室女,竟嫌我是侍郎之女。 就算我爹是个芝麻小官、是个乡野村夫,我娘好歹也是他八抬大轿风光娶进门的。” “可你娘呢,见不得光就算了,一辈子进不了侯府,也不敢出别院。 你娘为何得侯爷宠爱你应该很清楚吧?”纪璇嗤笑着,眼底满是讥讽。 “要不是因为她眉眼有几分像我娘……趁机爬上了侯爷的床,你觉得你还能有机会在这里同我讲话吗?” 她一字一句,都如利刃般剜在殷妙青的心头,她也无力辩驳。 因为纪璇说的对。 若非娘亲像纪璇死去的娘,恐怕还真得不到爹爹垂怜。 “……” 殷妙青咬紧牙关,死死盯着她,眼底是浓的化不开的怒火和不堪。 “你也只会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你那么厉害,自己到殷绪面前说啊。 我配不上他?他那样的人,我也不屑配的上。你既然这么心疼他,就赶紧想办法让他放了我。” “整日跟一个随时随地发情的禽、兽待着,我也嫌恶心呢。” 纪璇冷冷一笑,像是将心中不平都发泄了出来,只觉得畅快无比。 却见殷妙青忽然愣了一下,低低的喊了一声“二哥”。 纪璇身子下意识一僵,随即扭头,看见望着自己的男人眼中的淡漠疏离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阴鸷。 他就那样长身玉立于廊下,薄唇紧抿成一条细线,冷硬的俊脸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殷绪静静地看着她,深如寒潭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时,带着几分刺骨的凉意。 纪璇扯了扯唇,努力攥紧手心,平复着心绪,唇角扬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听到了? 那更好。 “二哥,你听到她如何羞辱我了,也听到她如何羞辱你了……而且,她还打了我。” 殷妙青捂着自己被打的脸,顿时装出一副柔弱无力的模样,红着眼看向殷绪。 殷绪眼底平静无波,只是唇角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 他抬步上前,越过纪璇,伸手将殷妙青扶了起来。 “二哥……我脸好痛。” 殷妙青顺势依偎在殷绪怀中,伸手环住他精壮的腰身,声音软糯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尖细,眼尾泛着红。 殷绪视线扫过妹妹脸上分明的巴掌印,微微蹙眉,他偏过头看向纪璇。 “疼么?” 殷绪盯着纪璇,目光沉沉。 “疼,疼死了。”殷妙青带着哭腔,将脸埋在男人胸口,模样委屈极了。 纪璇抬起头,轻轻嗤笑着,转身欲走。 “站住!” 殷妙青咬了咬牙,厉声说着,随即撇着嘴仰头望着殷绪,“二哥,她打了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你说……怎么办?” 殷绪低笑出声,看向妹妹的眼神带着宠溺,可那目光再落在纪璇脸上,竟然又带着几分阴寒。 纪璇脚步微顿,她抿着唇,眸色清浅。 “二哥,杀人还要偿命呢,这一巴掌,我要打回来。” 殷妙青朝着纪璇冷哼一声,她瞪着她,眼底满是得意和嚣张。 “想打回来?” 殷绪声音淡淡,眼却一直黏在纪璇冷淡的脸庞上。 “嗯。” 殷妙青重重的点头。 纪璇轻嗤着,眼底满是不屑。 上辈子殷绪就是这样,任由殷妙青欺负她。 他根本不管殷妙青是对是错,总是认为是她度量小,跟妹妹“争风吃醋”。 可是这辈子。 她不会再容忍殷妙青了。 “那你就打回来。” 殷绪目光平静至极,面色如冷霜,他盯着纪璇,想要看清她眼底的情绪。 但她的眼神实在太过疏离,根本没有什么恐惧没有什么恼怒。 只如一汪死寂的清泉。 她最近都是这幅样子,让他心里很不痛快。 哪怕她像从前那样说一句反驳一句,委屈的看着他,他也不会那样心烦。 可……最近这段日子,纪璇就像根鱼刺一样卡在他的喉咙里。 “二哥,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听到他的话,殷妙青忽然笑了起来,赶忙从他怀中退出来,随即迅速走到纪璇身侧,掰过她的肩膀,抬手就要打过去。 纪璇盯着殷妙青,刚要伸出手阻拦,却僵在了半空中。 殷妙青也愣住了,她的手腕被一道力道紧紧扼住,根本动弹不得。 她看向纪璇,却不是她在阻挠。 殷妙青偏过头,余光触及到殷绪冷硬的侧脸。 “二哥?” 她仰头盯着那双紧紧扼住自己手腕的骨节分明的手,眼底满是诧异。 纪璇皱着眉,看向殷妙青身后的男人。 男人抿着唇,眼皮都没抬一下,黑沉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她,淡淡开口。 “妙青。” “你打错了。” 纪璇眉心微皱。 殷绪什么意思? 殷妙青也是满脸不解。 她拧着眉,“二哥,你在说什么啊?” 殷绪忽然低笑一声,眼神却极冷。 他眯了眯眸子,垂眼睨着她,“二哥的意思是,打我。” “什……什么?”殷妙青瞠目结舌。 纪璇愣住了,怔怔的看向男人。 殷绪在说什么?打他? 就在她错愕间,殷绪已然松开殷妙青的手,顺势将纪璇拉到自己怀里,紧紧扣着她的腰。 纪璇身子微僵,刚想挣扎,就被他捉住了手。 她那只受伤的手。 他二人受伤的手握在一起。 “二哥,你……” “妙青。” 殷绪面色平静,目光清冷的望着面前的小姑娘,眼底未起波澜。 “我方才的意思是,我与她夫妇一体,她既然打了你,你心里有气,非要还回来,那就来……打我。” 第七十四章 不敬她,便是不敬我 纪璇神色一顿,她皱起眉头。 殷绪这是怎么了? “二哥,你在同我说笑吗?”殷妙青脸色有些难看,声音轻轻颤着。 殷绪掀了掀眼皮,声音格外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你觉得……我会同你说笑吗?” “你既然不打回来,那这事便过去了。” 殷绪目光沉沉的盯着殷妙青,淡漠的脸庞上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妙青,无论我与阿璇夫妻情深也好,夫妻不睦也罢。她终究是你嫂嫂,是我名正言顺娶回来的妻子,是世子夫人。你出言不逊,实在是僭越、不知轻重了。” 他说着,深如寒潭的眸子又冷了几分,周身的气息也尽是阴寒。 殷妙青瞪大双眸,却又听男人开口。 “你二嫂说的不错,你如今还不是侯府堂堂正正的小姐。如今这般性子,着实是父亲娇纵了你。” “从今往后,你若再不敬你二嫂,便是不敬我。” “这忠勇侯府,你……也不必再来了。” 原本殷妙青跟着殷鸿煊来侯府,都是殷绪从前跟萧青槐说情。 因此萧青槐才松了口,也是为了讨好能殷鸿煊,盼他回头看看自己。 说罢,不再看妹妹震惊错愕的脸,男人直接揽着女人离开了。 留下殷妙青一个人站在原地,满眼都是嫉恨。 …… “松开我。” 纪璇咬牙掰开男人置于腰间的大掌,秀眉微微蹙着。 她后退一步,跟殷绪拉开距离。 “殷绪,你到底想做什么?又在玩什么把戏。”她抬眼,声音清淡。 “你是指方才护着你?”殷绪定定的望着她,面上依旧平静无波。 纪璇是真的看不懂他,也猜不透他的眼神。 “是。”纪璇冷道。 “我能有什么把戏?我能做什么?” 殷绪讪讪说着,眼底带着讥诮。 “祖母为你撑腰,父亲为你正名,我敢做什么?除了好好疼你……” 他压低声音,忽然倾身凑到纪璇耳侧,刻意咬重“疼你”二字,明明是温柔缱绻的字眼,却偏偏从他口中说出,反而有一种暧昧旖、旎的味道。 从前这人根本不愿同她多说,有时她自言自语他都觉得不耐烦,近来他不仅话多了,每次同她说话,都带着荤意。 纪璇撇了撇唇,又往后退了一步,她懒得同他掰扯,转身欲走。 殷绪皱着眉,不依不饶的攥着她手腕,低头瞥了一眼她手掌被血浸染的绷带。 “妙青年纪小,口无遮拦,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就好,何至于动手。” “怎么,心疼你妹妹了?”纪璇冷笑着开口。 “既然这么心疼,那你倒是让她打回来啊。” 闻言,男人冷玉般的面容缓和了些,攥着她手腕的力道也微微一松。 “你这是……吃味儿了?” 他似乎觉得听出了她嘴里的酸意,眼梢竟不自觉的上扬,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纪璇听后脸一下子沉了几分,讥笑着:“吃什么味儿?我也有兄长,我跟兄长一母同胞,我爹疼我宠我就我一个女儿,你妹妹有什么值得我吃味儿的?” “……” 殷绪再次拧眉,动了动唇,却没再说什么。 纪璇抽回手,连个眼神也没给他,径直回了前厅。 她回去的时候,殷鸿煊已经喝的酩酊大醉。 “爹。” 纪伯远也醉酒,但思绪还算清明,他起身,却磕到了桌角,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纪璇赶忙上前扶住他。 “爹,您没事吧?” 纪伯远摇了摇头,那张经过岁月沉淀的俊脸上带着几分怅然。 殷绪跟着走了进来,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的殷鸿煊,抬起示意管家进来。 “送侯爷回去。” 不多时,进来两个小厮架起殷鸿煊,将他送回拾翠院。 经过身边时,纪璇还能听到公爹口中不停呢喃着的“符苓”。 纪璇下意识看向纪伯远,却见他脸上没什么情绪。 爹不介意吗? 纪伯远回头看了她一眼,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头看了一眼她被包扎过的手。 “阿璇,又受伤了?” 他轻叹一声,眼眶莫名有些湿、热。 “是我错了吗。” 纪伯远自言自语的说着,忽然放下她的手,拍了拍纪璇的肩膀。 他抬眼望着殷绪,眼底情绪复杂。 “我今日酒喝的多了,望舒,你送我回府吧。” 殷绪眉心一动,恭敬应下,幽深的眸子掠过纪璇:“好,我送您。” 他知道。 纪伯远是有话同他说。 纪伯远轻轻笑着,半眯着眼睛。 纪璇送二人到门口,目送父亲和殷绪上了马车。 …… 马车里,纪伯远闭眼拧眉,面色微沉。 殷绪也不语,静等着他开口。 半晌,才能到纪伯远的声音。 “世子。” 他没有直呼“望舒”。 “小婿在。” 殷绪低低应声,语气中满是谦卑。 “我听老太太说了。”纪伯远睁开眼,锐利却带着沧桑的目光落在殷绪脸上。 “和离。” 他又道。 殷绪眸子沉了沉,对上他的眼,薄唇轻抿着,又听到纪伯远说着。 “和离……是你的意思,还是阿璇的意思?” 第七十五章 还望世子高抬贵手,替她觅得良配 “……” 殷绪愣了一下,袖中手缓缓收紧,他抬眸,深邃的眼中终于泛起一丝波澜。 “岳父有何指教?”殷绪没有直接回答他。 纪伯远沉着眼,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眉峰微动:“世子可还记得你与阿璇成婚前所言?” 殷绪静默。 当初被算计后,无奈才同纪璇成了亲。 但纪伯远是他的老师,是他的先生,他敬重纪伯远,所以即便心中不怨也会娶纪璇。 成婚前纪伯远找过他。 让他立誓……永远不能弃纪璇,即便不爱她,也要守着她,永远护她性命,保她无虞。 即便终有所爱,再娶妻妾,也不能舍弃纪璇。 “记得。”殷绪沉声道。 “这些年我虽没多问,但也知晓世子心中恐怕对当年之事仍旧挂怀,将心中怨气尽数撒在阿璇身上了。” 纪伯远自嘲一笑。 殷绪不语,但也默认了,“是小婿的错。” “世子可知当年为何我算计与你?”纪伯远神色如常,他盯着面前的殷绪,目光暗沉。 殷绪神色淡然:“小婿不知。” 纪伯远扯着唇,轻笑着:“先帝在世时,有意让阿璇入宫。” 闻言,殷绪眸子沉了沉,眼皮微掀,面色有些凝重。 “当时我以你二人早已定下婚约为由,婉拒了先帝。” 纪伯远哂笑着,又说,“可先帝不死心,两年前,他病入膏肓,再次找到我,打算废去你跟阿璇的婚约,毕竟你们的婚约是前朝孝元帝所赐。” “先帝当时属意尚是皇子的圣上和燕王。” 听到“圣上”二字,殷绪眯了眯眼,幽深的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我早些年就想辞官,远离京城,但因着阿璇和世子的婚事,才一直拖着。 而先帝,也想用阿璇拿捏我好好替他守住江山,只可惜我累了,实在无心朝堂纷争。” “索幸,你当时终于回来。”纪伯远长叹一声。 “谁曾想,你回来竟是要同阿璇退亲。这亲事本就岌岌可危,我实在怕先帝利用阿璇,而且你们青梅竹马,她自小就爱慕你。所以,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当年之事,全是我纪伯远一人算计,与阿璇无关。” “我也是为了我离京后,她能有依仗。她若不早日成婚,就会成为萧家妇。 我这辈子,纵横朝堂,早年是先帝谋士,窥天机,行差踏错……” 纪伯远思绪飘远,长叹一声,忽然笑了笑,带着几分怅然。 殷绪偏头打量着岳父,眉心皱着,他抿了抿唇,黑沉的冷眸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世子,这回,我已决议致仕还乡,唯一让我放心不下的就是阿璇。 虽然今日得老太太得侯爷得世子允诺,护她荣华一生。 但……我还是想挟恩以报,再得世子承诺。” 纪伯远喉结动了动,鬓间的白发似乎又添了新的。 “岳父言重了,您尽管开口。”殷绪拧着眉,目光暗沉。 纪伯远颔首,“世子此生不得主动舍弃阿璇,便是日后心有所属,也不能弃她不顾,不得休妻不得和离。” “可。” 殷绪言简意赅,他没有犹豫,给出了最坚定的承诺。 听他承诺,纪伯远轻轻笑着,末了,忽然抬眼,眸色幽深暗沉,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再次开口。 “若有一日,世子心愿既成,阿璇真的想走,决心要离开侯府,离开世子……”他顿了顿,眼中浮起水雾,声音有些沙哑。 “届时,还望世子高抬贵手,放她离开,也请您再帮她觅得良配,护她余生安定。” 殷绪蹙着眉,身子微僵,不过转瞬即逝,只是袖中的手却再次收紧。 他没开口,冷眸掠过纪伯远,那双向来平静无波的眼底有了一丝波澜。 纪伯远静静地等着他的答复。 只是这次许久都未曾听到殷绪言语。 纪伯远皱着眉,动了动唇,刚要出声,就听到殷绪淡漠疏离带着微哑的嗓音。 “允。” …… 今日公爹在府中,府里也不自觉的热闹了些。 晚膳后纪璇又去撷芳居陪着老太太坐了会儿。 原先她以为殷妙青会多嘴告诉老太太她动手的事,但没想到这次她出奇的乖巧。 之前还会作天作地的闹一闹,让殷绪给她撑腰,让老太太替她做主,这次却毫无动静。 不知道是不是今日殷绪的那番话真的“敲打”了她。 纪璇深知她本性,殷妙青恐怕又记恨上她了。 不过她也不在乎,她跟殷妙青的关系也就止步于此,现在是小姑子,跟殷绪和离后她就是忠勇侯外室生的女儿。 她这辈子,不会再作茧自缚,跟殷妙青联手。 “绿姝,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从撷芳居离开后,纪璇让绿姝先回了院子。 她一个人在偌大的忠勇侯中漫无目的地走着。 …… 纪璇惬意的坐在假山上的小石凳上,抬头望着天上明月,夜风袭来,吹乱了她鬓边的碎发。 这段日子,她觉得在侯府的每一日都过得很煎熬。 父亲离开后,殷绪送他回府,之后也没再回来,只差人说他回刑部处理公务。 她也偷偷派人再送信给秦昭询问她近况,但却如同石沉大海,得不到回音。 她花了些银两,才打探到秦昭被陆青筠禁足了。 纪璇轻叹一声,伸手捏了捏眉心。 她起身,刚要离开。 却忽然瞧见不远处并行着缓缓走近的两道熟悉的身影。 第七十六章 偷听 是公爹和殷绪! 纪璇一愣,不知为何,下意识就藏了起来,隐在假山之中。 她拧着眉,听着下面公爹沉沉的声音,指尖攥紧了手里的锦帕。 “听说近来皇上接连遇刺,一次在珈蓝寺,一次在雁栖湖。” “嗯。” 闻言,殷绪只是淡淡抬眼,墨发用玉冠束起,侧脸冷硬如雕,他抿了抿唇。 “那晚……听说纪府的那个姨娘还有两个丫鬟在。” 殷鸿煊拧紧眉心。 殷绪声音依旧清冷,听不出有什么情绪,“是。” “我问你,那夜,纪璇在珈蓝寺还是在纪府?” 听到公爹带着隐忍着怒意的声音,纪璇抿了抿唇,手心再次收紧。 她凑过脸,借着假山的石缝打量着他二人。 只见殷绪墨色锦袍上的金线在暗夜中泛着冷光,神情淡漠。 过了一会儿,纪璇听到男人清冷的嗓音。 “珈蓝寺。” 纪璇愣住,秀眉拧成一团。 当日他不是说要隐瞒下来吗?如今却直截了当告诉了公爹? 不过,她还是觉得公爹和殷绪之间不像普通人家的父子那样亲密,但又不像是真的“有仇”父子。 而殷绪似乎对公爹不爱婆母,偏宠外室的事情也并不在乎。 或许是殷绪早就习以为常,所以对父母并没有什么期待。 说起来……上辈子殷绪起兵夺位,公爹似乎不知情。 待殷绪登基,便“假死谢罪”归隐了。 “那夜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可知晓?”殷鸿煊蹙眉。 殷绪静默着,指尖摩挲着腰间玉带扣,眸色沉沉,“珈蓝寺的人来说,皇上遇刺又突然失踪,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后来听到有人在藏书阁钟楼敲钟,他们去了之后看到皇上在那里昏迷不醒……” 殷绪顿了顿,半眯着眼睛,眸光深邃如寒潭。 “当时皇上的伤已经被人处理过了,是有人救了他。” 纪璇抿了抿唇,攥紧拳心,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原来……殷绪什么都知道。 珈蓝寺有殷绪的人。 不过也是,殷绪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谋夺帝位,恐怕是筹划已久。 对殷绪的行径,公爹真的不知吗? “是谁?难不成是……纪璇?” 殷鸿煊蹙着眉,脸色有些难看,声音带了几分审慎。 “不是她。” 殷绪抿唇,眉心拧紧。 “那是谁救了皇上?” 殷鸿煊又问,脸色缓和了几分。 “谁在那!” 蓦得。 纪璇听到公爹怒呵凌厉的声音,冷的像淬了冰一般。 “滚出来!” 纪璇的心似乎被揪到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死死攥紧手心。 她是……被发现了? “再不出来……就别怪本侯无情了。” 殷鸿煊声音又沉了几分,带着一丝愠怒。 纪璇咬着下唇,眉头紧锁着,犹豫着要不要出去。 她轻叹着,缓缓起身,正准备出去。 突然听到一片窸窣的声音。 她又赶紧藏了起来,余光瞥着不远处廊下柱子后一闪而过的藕色衣摆。 流苏。 纪璇眯了眯眼,她看到流苏此时惨白着脸。 只见流苏匆忙上前,“噗通”一声在殷鸿煊面前跪了下来。 她垂下眼睑,手心攥紧裙摆,虽然她竭力忍下心头的恐慌,但对上侯爷那锐利的目光时,双肩依旧忍不住轻颤。 “侯爷饶命。” 殷鸿煊居高临下的睨着她,视线落在她脸上的那块胎记上。 “本侯记得……你是少夫人从纪府带来的丫鬟,是她那个姨娘的女儿。” 殷鸿煊抿唇,目光冷如寒潭,脸上布满阴寒,细细打量着流苏。 流苏抿紧唇瓣,她深吸一口气,不卑不亢道。 “回侯爷,正是奴婢。” 殷鸿煊眉峰拧紧。 “你怎么在此?来了多久?” 殷绪半眯着眼睛,森冷的视线扫过跪着的人,带着审视,他的声音虽然不高,但极具威严,给人一种难以名状的压迫感。 “奴婢来这边闲逛。”流苏咬着唇,犹豫了一下,忽然俯身,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恭敬开口。 “不巧……全部都听到了,请侯爷、姑爷责罚。” 流苏沉声说道,眼底的慌乱已消失殆尽。 殷绪眉心微动,默然不语。 而他身侧的殷鸿煊忽然上前一步,大掌覆在腰间,轻轻摩挲着腰上软剑。 纪璇只觉得被软剑的锃亮晃了眼。 那剑影一闪而过,纪璇下意识闭上双眸。 待她再睁开,就看公爹握着剑柄,他腰间那柄软剑的利刃处已然落在流苏纤白细、嫩的颈上。 “既如此,本侯便不留你了。” 流苏被迫仰头,虽然她强装出一副镇定的模样,但她的眼睛还是出卖了她。 “侯爷,若我死了,少夫人当如何?” 流苏咬牙开口,她抬眼,视线掠过一旁长身玉立的清冷身影。 余光触及被穿堂风吹起的玄服衣角时,流苏下意识捏紧手心。 男人朝她看过来。 二人四目相对。 流苏心口陡然一滞。 这一次,他……会救自己吗? “如何?不过是一个不打紧的丫鬟罢了。没了你,还会有旁人伺候少夫人。” 殷鸿煊冷冷笑着,阴恻恻的视线扫过她,眼底闪过一丝讥诮,似乎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第七十七章 别杀她,她是我的人 流苏扯着唇,看向殷绪,眼角微红,泛起水雾,“奴婢深知有罪,听了不该听的。” “姑爷,若奴婢今日死在此处,还望您日后多多宽慰少夫人,勿要为我心伤彷徨。” 殷绪抿唇不语,眼眸愈发深邃暗沉,还带着一丝复杂情绪。 殷鸿煊嗤笑着,握着剑柄的力道紧了紧,他偏过头,斜睨着殷绪。 纪璇只是静静地看着。 公爹要杀流苏。 殷绪……会拦他吗? 她见公爹忽然扬手,眼神一凛。 流苏下意识闭上双眼,也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就在此时,纪璇忽然听到熟悉的那道清冷男音,眼神一黯,她揪紧袖口,眼底是若有似无的嘲弄。 “等等!” 殷绪沉声阻止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他抿唇,眸光掠过流苏惨白的脸时,语气缓和了几分。 “别杀她。” 听到他的声音,殷鸿煊冷嗤着,却也收起了手中的软剑。 流苏听到男人的声音,下意识睁开眼,看向那俯视着她的那道挺拔身影。 “呵。” 殷鸿煊嗤笑一声,眼底一片凌厉。 “我只不过是稍微试探你而已,你便已经溃不成军。” 他早已得知。 殷绪两次为救此女奋不顾身,而且他跟这个流苏……幼年熟识。 “她是纪璇的婢女,我并未想过杀她,只是用她试探你,你却自乱阵脚,失了方寸。” “此女其貌不扬,却是个祸害,乱你心智,万万留不得,你好自为之。” 殷鸿煊盯着他看了片刻,声音平静至极。 殷绪抬步上前,没去看地上跪着的流苏,只是看向殷鸿煊,朝他行礼,语调平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我心里有打算。” “只是。” 他顿了顿,眸色愈发幽深。 “她是我的人。” 听着他的话,流苏蓦得抬眼去看他,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还有转瞬即逝的丝丝情意。 “您若想杀她,我不会允准。”殷绪抿唇,声音清冷。 殷鸿煊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殷绪,低头,视线扫过地上的流苏,“你的人?纪璇她知道吗?” 殷绪身子微僵,目光平静,“不知……她也不需要知晓。” 角落里的纪璇听着殷绪的话,嘴角勾起一抹冷淡讥讽的笑意。 她静静站在那里,脸色白得像张纸。 其实什么都没变吧,事情也的的确确按着上辈子那样走。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流苏和殷绪的“感情”竟然是这样慢慢生出来的,而这一切,她从前根本不知晓。 “殷绪,回京前,我告诉过你,不要贪恋儿女情长。”殷鸿煊睨着他,冷冷开口。 “你便是再有心隐瞒,除了瞒得过你祖母你母亲那样的妇人,如何瞒得过我?” “我不关心你们之前有过什么。从今往后,管好你的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里要有数。” 话落,殷鸿煊摆了摆手,冷笑着离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 流苏捏紧手心,忽然抬眼,眼眶湿、热,她扯着唇瓣,声音有些哑,“多谢姑爷救命之恩。” 殷绪站在她面前,没有应声,只是盯着她,目光落在她微湿的眼角。 沉默片刻,他忽然道,“记住侯爷说话的话。” 他的语气再次恢复惯常的清冷,仿佛那句“别杀她”时一闪而过的慌乱是她的错觉。 流苏垂下眼帘,纤长细密的睫毛堪堪掩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奴婢谨记。” “起来吧。” 殷绪盯着她,低声说着。 流苏应声,她扶住地面起身,但方才被侯爷的威严和杀意吓得腿软,身子不经意的晃了晃,一个踉跄,差点又跌了出去。 好在男人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了她的腰。 纪璇扯着唇,眼底满是嘲弄,她像局外人一样站在暗处看着他们,神色冷淡至极。 “怎么这么不小心。” 殷绪拧着眉,语气带着些许不悦和责备的意味。 他深邃的眸光在她脸上只停留了一瞬,很快又移开眼,随即收回置于她腰间的手。 那近在咫尺的皂角香果然清新脱俗。 殷绪眉尖几不可察的动了动。 和那晚去探望她时,她将自己错认是纪渊拥住时萦绕在鼻尖的气息一模一样。 这气味粗粝,还混着草木的涩味儿,的确与那些他们常用的香料不同。 可不知怎的,殷绪眯了眯眸子,他的脑海里却突然跳出另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香。 是纪璇惯常用的香。 铃兰。 这香女子用的不多,因为它气味极淡,淡雅不张扬,也就像纪璇那般端庄温婉的性子才会用。 他所知晓的是女子大多都是用沉香、檀香。 殷绪有一瞬间的失神,此刻他觉得那缕若有似无的铃兰香,如松萝般漫不经心的缠在他的喉间。 “姑爷?” 见他失神,流苏低低喊着,嗓音如清风拂面般。 殷绪猛地攥紧手指,指节泛着白,这才回过神来。 想到方才脑海里莫名浮现的纪璇的倩影,他不由得蹙了蹙眉,喉结微动。 “姑爷怎么了?是想到什么了吗?” 流苏低头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方才那微凉带着茧子的指腹置于她腰间时,那样的触感,若再多一会儿,她总觉得能将自己灼烧。 “阮流苏。” 殷绪忽然倾身凑近她,他冷硬的轮廓在月光映照下显得愈发深邃立体,眉骨高、挺,唇线薄而冷。 流苏抬眸,蓦得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里。 男人眼底带着审视和探究,此刻半分温度也无。 流苏一时有些心悸,“奴婢在。” “珈蓝寺那夜,是不是你救下了皇上?” 听到假山下殷绪同流苏说的话,纪璇心中猛的一颤,眼眸沉了沉。 第七十八章 替她承了皇恩,少些祸患 纪璇隐在假山之中,静静地等待着流苏的回答。 过了会儿,忽然听到流苏答,“姑爷怎么知道的?” 流苏没有直接承认,反而将问题又丢给了殷绪。 纪璇眉心微动,呼吸猛的顿住。 流苏她……默认了。 也许上辈子就是流苏在珈蓝寺救下了受伤的皇上。 可这辈子……那晚,是她救了萧临。 “果真是你?” 殷绪眯着眸子,细细打量着流苏,一字一顿道。 “是。” 流苏仰着头,直视着殷绪,眼底没了怯懦,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是我救了皇上,但……我不知道那人是皇上。” 流苏面不改色的说道。 “珈蓝寺僧人说你捡到了一块玉佩。”殷绪眉心微蹙,声音清冷。 “那块玉佩是卫国公府的七公子卫钧琰。”流苏没有瞒他。 “不。” “那块玉佩是皇上的贴身之物。”殷绪淡淡开口。 流苏身子猛的一怔,蓦得抬眼看向男人,眼底是一闪而过的震惊。 她攥紧手心,秀眉紧拢着。 那沾血的玉佩是皇上的? 珈蓝寺那夜,并非是真的盗匪横行,是故意刺杀天子。 而那夜有人救了皇上,却没有声张。 她捡到的玉佩不是卫钧琰的,是皇上的东西。 那就是说明救下皇上的人,是纪璇?毕竟那枚玉佩是在纪璇住的那间禅房角落里发现的。 原来。 那晚竟然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 可纪璇也从未提起过。 那玉佩…… 纪璇应该不知道是皇上的玉佩,只以为她真的捡到了卫钧琰的东西。 方才听到侯爷和姑爷说,皇上是在藏书阁的钟楼找到的,但他的玉佩是在纪璇房里发现的。 是纪璇救了他之后,又把他带到了藏书阁?可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她知道自己救了皇上吗。 还有那玉佩……那日去还玉佩时看到的人影? 流苏抿着唇,百思不得其解。 “皇上亦不知是你救了他,你还记得那夜发生了什么事吗?” 殷绪盯着她的眼,带着审视。 流苏心下一沉,攥紧手心,咬牙说道,“那晚下着大雨,我正在房中睡着,然后就有人闯了进来。 他浑身带血,我觉得他不是坏人,他气质太过矜贵,我便救了他……” “是你送他去的藏书阁?” “是。佛门重地,他浑身是血出现在我屋里,而且……男女授受不亲,我怕惹祸上身,就送皇上去了藏书阁。” 流苏敛眉,心中涌上万千情绪。 也许……纪璇就是这样救的皇上,她就是太过胆小,怕惹祸上身,所以不敢声张。 毕竟她那样端庄守礼的性子遇上这种事肯定怕死了,而且她为臣子之妻,和受伤的皇上在佛寺的禅房待了一夜,这事儿若传出去,姑爷定会更加嫌恶她。 所以她才谁也没说,也根本没有注意到皇上的玉佩落在了她的屋里。 这样也好。 纪璇不让别人知道,这事侯爷和姑爷也在怀疑,她替她认下,这样也少些事端。 “……” 听着她的话,殷绪抿了抿唇,静静地看着流苏。 半晌,才又道。 “此事,纪璇可知?” “她……不知。” 流苏犹豫开口。 “嗯。” 殷绪眯了眯眼,眸色渐深,他偏头盯着流苏,若有所思。 “皇上不记得是你救了他,你若想求个皇恩,求个荣华富贵,我倒可以帮你。救下天子,最差也是黄金百两。” 他扯着唇,声音清冷。 “奴婢不愿意。救人本就不是为了图报。奴婢也只是无意间救下皇上,况且不想给忠勇侯府不想给纪府带来灾祸。 今日侯爷与姑爷的谈话,奴婢不清楚。珈蓝寺救人一事,奴婢亦不清楚。” 她沉稳平静的声音传来,殷绪偏头,垂眸盯着她的眼,视线扫过她那块胎记上。 静默片刻,流苏听到他清冷低沉的嗓音,“你这胎记……怎么来的?” 流苏有些错愕,蓦得抬眼,愣愣得看着他。 她下意识覆上自己的面颊,指腹落在那块丑陋胎记上。 “很丑么?” 流苏几乎是脱口而出。 不知为何,听了殷绪的话,她有些介意。 至于为什么介意,她也不知道。 “嗯。” 殷绪应声,不动声色的扫了她一眼,看她失神落魄的难堪模样。 他忽然转身,声音淡淡。 “不丑。” 流苏唇角动了动,下意识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她盯着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连忙小跑着追了上去。 “姑爷,等等我。” …… 待假山附近又剩下纪璇自己,她身子瘫软了几分,跌坐在一旁的石凳上,脸色有些白。 原来上辈子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流苏和殷绪的相处是这样的……亲近。 方才殷绪对公爹说的那句“她是我的人”如同一块烙铁般灼烧着她的心头肉。 殷绪还说她不需要知道。 所以……上辈子流苏爬床,其实是他属意的。 殷绪即便醉酒,也是半醉半醒,能清楚的摸索到她的房间她的榻上。 说不定流苏爬床,也是他默许的。 从前流苏总说宁做寒门妻,不做高门妾。 流苏愿意做他的女人,愿意给他做通房做妾,恐怕他心里高兴着呢。 纪璇扯着唇,眼底满是嘲弄,她垂眸,袖中的手再次收紧。 只是。 今晚她也算是偷听到了公爹和殷绪的秘密。 珈蓝寺有他们的眼线,萧临遇刺不是他们做的…… 第七十九章 孩子于他而言是枷锁和软肋 萧临也是真的不记得那晚发生的事了。 他的玉佩故意说成卫七的,也是为了找救他的人。 萧临定是以为是流苏救了他,认为流苏知道他的秘密。所以在雁栖湖想试探她? 可是,萧临认识流苏,还觊觎她……不像是因为珈蓝寺那夜“流苏”救了他。 她上辈子也从未想过这么多,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有过纠葛。 纪璇觉得自己的脑子如今是一片混乱,她抬手揉了揉眉心,轻轻叹着。 随他们吧。 不管萧临和流苏如何,不管流苏和殷绪怎么相知相爱,他们三人之间如何轰轰烈烈,都与她无关。 和离,才是她要做的。 …… 纪璇没多久也回去了。 “少夫人,您方才去哪儿了。”刚到院里,流苏上前迎她。 “去见了老太太,之后自己走了会儿。” “备水吧。” 纪璇不动声色同流苏拉开距离,抬步进了门。 只是刚到门口还没进去,就感受到了屋内低冷的气压,纪璇也闻到了一丝松木冷香的气味。 殷绪。 她扯着唇,微微抬眸,视线落在正坐在乌木书案后的男人,只见他垂眸盯着桌上泛黄的卷宗,长发用一条黑色绸带随意束在脑后,还留下几缕细碎的刘海垂在额前。 案上烛火跳了跳,将他侧脸的轮廓映的格外清晰,玄服上的金线也被火光照亮,更显俊美矜贵。 殷绪的神情很是专注,眸光紧锁在案卷上,偶有蹙眉,不过很快舒展开来,清冷的眉目也跟着柔和了许多。 她从小就觉得殷绪好看,也惯爱他这幅样子。 纪璇一时间有些失神。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殷绪在她房里“处理公务”,之前他都是在自己书房办公。 这回老太太明令禁止,他不得不从。 纪璇静静地的站在门口,她盯着殷绪,眼底情绪复杂。 动了动唇,刚要开口,就听到了身后常嬷嬷带着笑意的声音。 “少夫人。” “您该喝药了。” 常嬷嬷还未走近,那苦涩的味道已蔓延至鼻尖。 看着那碗热腾腾的浓郁的汤药,纪璇心里忍不住作呕。 听到声音,殷绪才缓缓抬眼,他放下笔,幽深清冷的眸子落在纪璇身上。 “什么药?”男人声音微沉。 “回世子,是助孕药,老太太特意让人找来的偏方子。” 常嬷嬷笑了笑,恭敬开口。 助孕? 殷绪眉尖蹙了蹙,视线落在那褐色药汁上。 纪璇进了房,走到桌边坐下,常嬷嬷也跟着将药放在了桌上。 “常嬷嬷,这药也不能光我一个人喝啊,怀孕也不只是女子的事,若这药我喝了几个月,亦不见子嗣那可怎么好?” “干脆,以后我跟世子都调理一下吧,省得之后我、日日喝但没有子嗣,最后传出去成了世子的问题……这……” 纪璇顿了顿,无视殷绪愈来愈黑沉的脸色。 常嬷嬷听到她的话,似是真的有所考虑,她拧着眉。 以前也有过喝了避子药怀孕的女子。 世子和少夫人两年来同房的次数也不少…… 常嬷嬷下意识的看向殷绪,余光却不经意的往他腹下瞥着。 殷绪铁青着脸,拳心紧紧攥着,他咬牙,字字清晰:“常嬷嬷,您先出去。” 他的声音带了几分凌厉之色。 常嬷嬷见状,也不敢多言,连忙退了下去,顺势将门关上了。 但她确实将纪璇的话听了进去,赶紧回了撷芳居告诉老太太。 常嬷嬷一走,屋里只剩下一片死寂,两人都没有说话。 殷绪依旧坐在书案后,只是盯着纪璇娇嫩的脸,沉声说着,“药快凉了,赶紧喝吧。” 纪璇抬眼睨着他,声音淡淡,“我不会喝的,不想要孩子,就没必要喝。” 殷绪蹙眉,又听到纪璇开口。 “殷绪,其实我明白的,你也不想要孩子,何必装模作样。” 她嗤笑着起身,随即端着碗走到窗边,将汤药全都倒进了那盆绿植中。 “哗啦”一声,那褐色药汁淹没在土壤中,青绿叶片也突然向下耷拉了半寸,药汁顺着纹路滴落在土中。 殷绪愣了愣,见她自作主张倒了那碗药,眸子一沉,“你怎知我不想要孩子?” “你也说了,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况且……那汤药不是能调理生息? 总归对你身子是好的,你喝了也不亏。便是现下没有子嗣,日后……也会有的。” 话落,殷绪自己也有些诧异,不过转瞬即逝。 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纪璇说的没错。 他无法反驳,也不想自欺欺人。 从前他是不想要孩子,现在即便被老太太逼着,他也不会给纪璇孩子。 孩子于他而言,不过是枷锁是软肋。 更何况。 他从未生出过和纪璇有孩子的念头。 他们这场婚事,已经错了,和她同房已是无奈,他更不允许自己再给她孩子。 可如今……方才那个荒唐的想法让他心里莫名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第八十章 以吻渡药 这种难以掌控的感觉就像此刻碗里流着的褐色药汁的渣子,还残留着苦涩的气味,萦绕在他鼻尖,让他喉头哽着一股说不出的烦躁。 今日父亲“提点”他过后,他也认为自己近来在纪璇面前总是会失了分寸。 原本是想着“冷落”她几日,称了她心意不再碰她。 可他在这坐了半晌,也没有等到纪璇如从前一般满心期翼的来迎他,慰问他讨好他。 流苏说去找她。 他没同意。 想着随她去吧,反正人在侯府里,丢不了也跑不了。 他就坐这等她,只闻着屋里属于纪璇的馨香,却始终不见她的人时,心里却莫名浮起一股无名火,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处理公务。 他方才听到纪璇回来的声音,想着故意“冷落”她,这才佯装着专心看卷宗。 谁曾想她像根个木头一样杵在门口,也不进来,只是呆呆的站着。 他等了许久也没听到她如往常那样在她面前低眉顺眼的询问他是否饿了,是否需要用点心,是否需要歇息一会儿。 从前办公时,每每听到她怯弱温婉的声音,他只觉得烦躁碍眼的很……如今却…… 父亲说的没错。 他的确乱了。 但不是心乱了,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纪璇还不足以乱他心神。 只能说男欢女爱当真会让人色令智昏。 纪璇见殷绪只是冷冷的盯着自己,秀眉拧成一团。 方才他话里什么意思? 他难道还真想要孩子不成? 呵。 纪璇眼底带着一丝嘲弄。 “世子,少夫人,方便老奴进来吗?” 外头常嬷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进。” 殷绪声音沉沉,森冷疏离的眸光掠过纪璇。 房门被推开,纪璇看到常嬷嬷又端着一碗药进来了。 “世子,这碗是您的药,老太太刚才说了,这药男子也喝得。怀孕确实不是一个人的事儿……世子,这药苦,可得委屈您一段日子了。” 常嬷嬷哂笑着,视线扫过纪璇手中空荡残留着药渣的碗,眼底满是欣慰。 “放桌上吧。” 殷绪淡淡开口。 常嬷嬷有些犹豫,面露难色,又道:“世子,老太太吩咐过了,我得亲自看着您将这药喝下了才能回去,不然不好交差啊。” 她上前一步,将药碗递给殷绪,“世子,这药不烫的,是方才陶嬷嬷熬多剩下的。” 纪璇见状,眼梢不禁微微上扬,强忍着心里的笑意。 如今殷绪也算是“报应”来了,她从前被逼着喝药,如今终于轮到他了。 “放着吧。” 殷绪自然没错过纪璇眼底的幸灾乐祸,还有她唇角若有似无的笑意,根本藏不住一点。 “这……” 常嬷嬷拧着眉,似乎并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世子就别为难老奴了。” 闻声,纪璇垂下眼帘,死死攥着手心,才没让自己笑出声。 殷绪瞥了她一眼,深如汪潭的眼眸落在纪璇的身上。 他起身绕过书案,接过常嬷嬷手中的药碗,低头看着碗中褐色的药汁。 随即仰头,猛地灌下一口,药汁顺着喉咙滑下去,腥苦味在喉间蔓延到四肢百骸。 纪璇还在偷着乐,根本没往他那里看。 殷绪眉头微微蹙着,余光瞥到一旁的小妇人垂着眼、抿唇偷笑的模样。 他眼眸晦暗,将药一饮而尽后,直接将碗递给常嬷嬷,大步朝纪璇走去。 也不在乎屋里还有个人,殷绪忽然扣住她腰往自己怀里带,在她的错愕震惊中捏着她的下巴,低头狠狠吻她。 方才他口中没咽尽的药汁也如同渡气般,此刻被他尽数渡给了怀里的人。 “唔……”纪璇瞪大双眼,秀眉蹙成一团,她下意识想推开殷绪,却被他紧紧箍着腰。 苦涩的药味在两人唇齿间漫到喉间。 药味儿混着唇上胭脂的香甜,殷绪竟也没再觉得有多苦,听着纪璇喉间溢出的呜咽,他眸子愈发幽暗,掐着她腰的力道再次收紧。 而一旁的常嬷嬷看的老脸一红,连忙捂住眼,心想成了,默默退了出去给夫妻俩腾地方。 刚到门口就看到流苏要进去。 “常嬷嬷,少夫人……” 常嬷嬷一把拉住流苏的皓腕,压低声音笑着,“流苏,你待会儿再进去。” “为何?”流苏愣了愣。 “这会儿少夫人和世子正亲热呢。” 流苏下意识抬眼朝屋里看去。 常嬷嬷还没关上门。 她从那门缝探去,攥着的手心紧了紧,指节泛白,目光沉沉的看着在桌边亲昵的两人。 她看到纪璇佯装抗拒的推着姑爷,却被姑爷搂的更紧了,反而掐着纪璇的腰,一把将她抱着坐在了桌上。 她听到纪璇破碎的呜咽声,最后被男人更深的吻给堵了回去。 两人纠缠着,唇舌竟然从未分开。 常嬷嬷把门彻底关上,扯了扯流苏的袖口,“流苏,快别愣着了,赶紧备水。” 她嘀咕着回去禀报老太太,随即快步离开了。 流苏怔愣的站在原地。 明明房门已经被关上了,她也什么都看不到了,可是屋内汤药余下的腥苦药味此刻像是发疯了似的往她鼻腔里钻。 听着屋内传来女人动、情的轻、吟,还有……男人低哑的喘、息声和闷哼。 流苏猛地咬了咬唇瓣,她后退着,却没意识到此刻正站在门口台阶上,竟然直接就跌了下去。 第八十一章 若这谋士,其心有异 “啊!” “流苏!” 听到流苏的惊呼声,不远处拿着扫帚的绿姝一愣,迅速丢下手里的东西上前扶住她。 绿姝扶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视线落在她泛红的眼尾,“你还好吗?” 流苏摇了摇头,可是心口那股酸涩却又涌了上来,“好疼。” 她攥紧裙摆,声音低哑带着哽咽,“绿姝,我好疼。” “是不是扭伤了?” 绿姝蹙着眉,低头盯着她的脚。 虽然门口台阶不高,但这种无意识的摔倒也疼得很。 绿姝掀开流苏的裙摆,发现她的脚腕处很快泛起青紫色。 刚想开口,就听到房门从里面被拉开。 流苏和绿姝下意识的抬眼,目光落在男人俊美挺拔的身影上。 昏黄的烛光在他脸上跳动,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愈发分明。 男人身后是红着脸、蹙眉整理衣襟的女子。 “怎么了?” 殷绪垂眸,深邃的眸光扫过流苏,落在她掀开的裙摆上,他的声音此刻沙哑至极,眼底是还未消散的春、情,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 “回世子,流苏方才不小心跌倒了,应该是扭伤了脚。” 绿姝恭敬说着。 闻言。 殷绪蹙了蹙眉,视线落在流苏浮着水雾的双眸里。 纪璇系好腰间绸带,她缓缓走上前到殷绪身侧。 流苏和她四目相对,盯着她泛红的眼尾,此刻她的脸娇嫩殷红,泄露出未尽的春意。 纪璇的唇角还有丝丝水光。 流苏下意识捏着手心,脑海中不自觉浮现方才二人纠缠的身影,心里的苦涩竟然更甚。 她的眼泪顺着眼角无声滑落。 “奴婢有罪,无意打扰少夫人和姑爷,轻姑爷责罚。” 她的嗓音有些哑,鼻音很重。 “卓然!” 殷绪眉心微动,冷声喊着。 不多时,卓然忽的从院外进来。 “把流苏带进房里,替她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顺便再去请个大夫。”殷绪沉声吩咐着。 卓然瞥了一眼地上的流苏,赶紧走上前。 “失礼了。” 卓然在流苏耳边低声说着,随即将她抱了起来送进了房间。 纪璇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唇边却带着若有似无的冷笑。 流苏有意也好,无意也罢,总之,帮了她不是吗? 方才那短暂的温情,让她差一点就要沦陷了。 “少夫人,热水已经备好了……”绿姝起身,恭敬说着。 “嗯。” 纪璇摆了摆手,声音淡淡。 “流苏受伤了,你不去看看吗?”她刚要前往净室,就听到身后男人冷淡的声音。 这会儿他眼底染上的情、欲早已消失殆尽。 他侧过脸,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喉结微微滚动。 幸好……流苏的意外摔倒打断了他。 方才心里那仅存的“理智”,仅剩的冷静自持,差点就要崩塌了。 果然,进来每次和纪璇独处,他都觉得自己像禽、兽,快要掌控不住那点该死的欲、念了。 明明纪璇不是天姿国色,没有倾城之姿,他也见过比她更美更媚的女人,可…… 殷绪蹙眉,脸色微沉。 谋事者,当真不能近女色。 他也确实需要冷静一下,离她“远”一些,将所有一切慢慢拉回正轨。 从她提和离那晚起,所有事情就开始像野马一样脱离他的掌控了。 纪璇作势扶着太阳穴,指尖按在突突直跳的额角,压低声音,“我挺担心流苏的,可是……殷绪,我这会儿头有些晕。不如……你去替我看看流苏。” 听她说头晕,殷绪皱眉,下意识走近,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头晕?怎么了?” 纪璇被笼罩在阴影之下,男人突如其来的温柔安抚让她一时间有些恍惚。 “没,没什么……就是困了。我想先歇息了,你去替我看流苏吧。” 殷绪身上的缱绻冷香此刻就像蛇一样缠绕着她,纪璇扯了扯唇,退离男人的怀抱。 殷绪抿唇,眉心拢紧,“嗯。” 他低声应着,又道,“不舒服就早些歇息,让绿姝先伺候你沐浴。我且去看看,勿要担心。” 话落,人已缓缓离开。 纪璇盯着他急促带着慌乱的背影,轻轻嗤笑着,闭了闭眼,转身朝偏房走去。 —— 皇宫。 崇政殿。 跳动的烛火忽明忽灭,桌案前的帝王低头批阅着奏折,金冠束着的长发此刻依旧端庄。 他抬手,月白锦袍的袖口扫过堆积如山的奏折。 当再拿起新的奏折时,目光触及署名上的“纪伯远”时,萧临的手顿了顿,原本微蹙的眉心忽然拢紧,眉峰如刀刻般愈发冷峻。 萧临抿着唇,冷如寒潭的眼眸愈发深邃,沉凝在那奏折上。 片刻后,他手中的笔悬在奏折中“致仕还乡“四字上,笔尖的朱砂此刻在烛火里泛着冷红的光。 唐福生躬身进了殿中,朝地上一跪,嗓音有些尖细。 “皇上,夜深了,该歇息了。” 离京微服出访的这段日子堆积了不少折子,单这一晚上定是看不完的。 “唐福生。” 萧临半眯着眼,喉间溢出极轻的嗤笑。 “奴才在。” 唐福生恭敬开口。 只听得“啪嗒”一声,男人将手中奏折丢在桌上。 唐福生不敢抬眼,声音有些凝重,“皇上可是在批阅奏折时遇到了难事?” “呵。” 萧临低笑出声,放下手中的朱笔,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眼底满是漫不经心。 “父皇临终前曾告诉我过我,若有谋士,能为己所用,必佑大雍。” 萧临眯着眸子,指尖叩在桌上轻轻敲着,唇角微勾,眼底却并无半分笑意。 唐福生抬眼,目光触及帝王眼中的阴鸷时,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又听得男人清冷带着威严的声音。 “可这谋士……其心有异,你告诉朕,是否当诛呢?” …… 第八十二章 母亲说你两句,忍忍也就过去了 纪璇睡到半夜,忽然感觉到后背抵上来的坚硬火、热的胸膛。 她莫名感到有些燥热,微微扭、动身子,却又被摁住了腰。 “别动。” 殷绪的声音有些哑,在这寂静的深夜里多了几分魅惑意味。 “不想我碰你,就别惹火。”身后是男人低沉的嗓音。 他这样说,纪璇真是不敢乱动了,又往床榻里面靠了靠,像躲避洪水猛兽、般避着男人。 “流苏的脚扭伤了,近日伺候不了你了,方才我已经让人吩咐殷管家,再挑个称心的丫鬟来伺候着。” 纪璇不语,又听他开口。 “别担心,她的脚没什么大碍,修养段时间就好了。” 闻言,纪璇冷笑着,忍不住腹诽。 谁担心了? 真是虚伪。 殷绪明明是自己担心吧。 他倒是会为流苏着想。 她这个流苏正儿八经的主子都还没发话,他就替她安排好了一切,生怕累着他心上人吗? 纪璇扯着唇瓣,无声的嗤笑着,“全凭世子做主,世子可真是宅心仁厚,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主子。” “……” 殷绪拧眉,却没再多说,也转身背对着她,“歇息吧。” 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远的足够再塞下一个人了。 被子里灌进冷风,纪璇缩了缩身子。 若之后非要这样跟殷绪“同床共枕”,她还得再拿来一床被褥。 …… 侯爷回府,这几日都在家中住下,纪璇便是再不愿见到萧青槐的刻薄嘴脸,也得顾念着公爹。 晨起天还没亮,男人已站在铜镜前,他拢了拢身上的红色朝服,指骨分明的手拂过腰间玉带扣,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一旁绿姝毕恭毕敬的伺候着他更衣。 殷绪偏头,打量着榻上熟睡的女人,眉宇间还凝着些许倦意,覆着玉带扣的手心猛地一紧,喉间溢出一声低哑的嗤笑。 从前他虽不在她屋里睡下,可每日这个时候,她也会早起提前在他屋子外面候着,等他醒来后亲自侍奉他衣食起居。 殷绪心头涌上一股无名怒火,他抿着唇吩咐,“好了,你下去吧。” 绿姝不敢怠慢,躬身退下。 看到榻上的人动了动身子却没转身,依旧背对着自己。 殷绪上前一步,忽然伸手,冰凉的指腹覆在她白、皙的脖颈上。 见榻上的人猛地瑟缩了一下身子,却还强装着熟睡,殷绪轻哼一声。 “别装了。” 纪璇睡眠也浅,而且她从前也早起惯了,殷绪方才起身后,听着他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她就彻底清醒了。 她睫毛轻轻颤着,却没睁眼,在被褥中的手紧紧攥着。 殷绪看她还在装睡,眸色渐深:“纪璇。” “别忘了待会儿去拾翠院向父亲母亲请安。” “你一日是忠勇侯府的媳妇,就不能坏了规矩。我待你父亲如何,你待我父母也该如何。” 纪璇置若罔闻:“……” 男人继续开口,“不要顶撞母亲。” “她说你两句,你听着便是了,又不会掉块肉。” “世子。” 纪璇睁开眼,对上男人晦暗的双眸,她扯着唇角,声音平静的近乎漠然。 “敢问世子!” “我爹可曾骂过你、羞辱过你吗?我爹有家法伺候过你吗?” 她的“顶撞”让殷绪眉峰拧紧,语气带着诸多不满,“祖母也对我动过家法,可我却从未顶撞埋怨过。长辈说什么,你忍忍便过去了。” “况且,男人和女人不一样,你是嫁进来的媳妇,要懂得出嫁从夫,不能像在纪府那样肆意妄为。” 什么叫忍忍就过去了? 纪璇忽然嗤笑着。 可不是么。 她忍了一辈子,换来了惨死的下场。 “父亲好不容易回府一次,他待你不薄,你就算不喜母亲,也该顾念侯爷,去向他请安。” 男人失了耐心,起身往外走去。 …… 殷绪离开后,纪璇也没了困意,思量过后,还是决定去拾翠院向公婆二人请安敬茶。 她是对婆母不满,可公爹待她还是好的。 纪璇奉茶时,公婆坐在主座之上。 她接过齐嬷嬷递过来的紫檀木托盘,然后向他二人敛衽行礼,素色襦裙的下摆扫过地面青砖,落下浅淡的痕迹。 “儿媳给公爹、婆母请安。”她恭敬说着,一如从前那般端庄守礼。 殷鸿煊看了看托盘中的两碗莲子羹,唇角带着一丝笑意。 “阿璇,你有心了。” 殷鸿煊说着,端起他面前的那碗。 萧青槐倒是神色如常,看向她的眼神依旧没什么情绪,她端着碗,轻轻抿着,目光在她脸上转了转。 “方才齐嬷嬷听管家说你院子那个叫流苏的丫头扭伤了脚?” “回婆母,是的,昨夜流苏不慎摔伤,扭到了脚。”纪璇面色平静。 “殷管家说准备再给你挑个丫鬟,可有这事?”萧青槐打量着她,声音却柔了几分。 “确有此事,流苏伤了脚,最近需要静养着,我房里只一个绿姝,怕也伺候不好世子,想着再寻一个贴心的丫鬟……” 纪璇垂下眼帘,恭谨答道。 “既如此,回头我让齐嬷嬷给你挑个丫鬟,也是,你们院子里没什么女眷,都是些男子,伺候的肯定不称心。” 萧青槐低声说着,像是转了性子般,活脱脱一副贤妻良母的姿态。 一旁的殷鸿煊偏头看向她,有些诧异,但也欣慰的点点头。 他又看着纪璇,声音清淡,“阿璇,殷绪若有不是的地方,你多包涵一些。” 纪璇扯了扯唇,轻轻嗯着,也没再说什么,便退了下去。 等她跟绿姝回到院子,凳子还没暖热,齐嬷嬷便带着新找来的丫鬟火急火燎的赶来了。 第八十三章 你要固宠,需得找个可靠的人 “奴婢云穗,给少夫人请安。少夫人,您唤奴婢穗穗就好。” 穗穗在纪璇面前缓缓跪下,朝她欠了欠身,躬身时领口微敞着,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她身娇腰软的,模样看起来的确勾人又讨喜。 纪璇垂眸,打量着面前如娇花般的女子,唇角勾起一抹清淡的笑意。 没想到她的婆母这么急。 一听说要寻个丫鬟,就赶紧吩咐齐嬷嬷往她院里送人。 不对。 是急着往殷绪床上塞人。 这个穗穗她认得的。 她应该是齐嬷嬷的亲戚,来投奔齐嬷嬷的。 齐嬷嬷自然想帮她一把,哪怕穗穗做个妾做个通房什么,只要有了子嗣,那这辈子的荣华富贵都有了。 穗穗也不是个善茬。 上辈子她没这么早入府,也没这么早来她院子里。 那时她刚被大夫诊出“有孕”,不能跟殷绪同房,大多数不安分的人都开始想着如何趁此机会爬上世子的床。 穗穗就是其中一个。 不过她没成。 因为萧青槐把她塞进来的时候,她就一清二楚,自然不想成全她。 那时她将精力全放在了穗穗身上,有时担心还有外面的女人爬床。 所以阮姨娘找到了她,苦口婆心劝说她,“阿璇,你有孕是好事,但也让旁人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爬床的人很多,但那些人都是觊觎你的位置,想要算计你,把你拉下来的人。 怀孕头几个月不能同床,男人那方面需求也大。你要固宠,需得找个可靠的人。” 她问阮姨娘是否有人选。 阮姨娘说流苏,还说流苏心里有人,但跟她心上人没了可能。 流苏跟她情同姐妹,对她忠心耿耿,不会觊觎殷绪,还愿意委屈自己替她固宠。 说她相貌丑陋,殷绪绝对不会看上她的。 流苏自己也说愿意给殷绪做个暖床丫鬟,等她生下子嗣,就离殷绪远远的。 她绝不会惦记人和地位,也决不会让自己有殷绪的孩子。 所以她头脑一热,就同意了阮姨娘的说法,想办法把流苏送到殷绪床上了…… 可是那段日子不知为何,殷绪似乎没碰过流苏,但她觉得,殷绪只是没要流苏的身子,别的肯定也都做了。 之后她“假孕”的事情被殷妙青算计戳穿。 她被禁足了,流苏日日在她身边伺候安慰着。 她也从来没疑心过流苏,还觉得流苏待她一片真心。 直到某日清晨,她去殷绪房外等着伺候他上朝。 殷绪一拉开门,她远远就看到了榻上衣衫不整的流苏。 她还记得那时殷绪看她的眼神。 “你房里的这丫鬟,昨夜趁我醉酒,爬上了我的床。我不小心宠幸了她,从今日起,便让她来伺候我吧。” 她也忘不了流苏看她的眼神,一脸的无辜清纯,好像是殷绪爬了她的床强要了她。 当时殷绪只让她做了个通房,下人们却因此瞧不起看不上流苏,变着法子欺负她。 殷绪心疼流苏,怕她受委屈给了她个妾室的名分。 …… 想来,最开始她亲自送流苏到殷绪床上的时候。 殷绪肯定觉得流苏是被迫不情愿的,因为爱她尊重她所以才没有碰她。 要不然……凭着他那样禽、兽的行径,心头肉白月光天天在他身边伺候,怎么可能忍得住。 直到流苏主动爬床,愿意同他在一起,所以殷绪才要了她。 思及此,心头那股酸涩感再次涌了上来,纪璇袖口处的手指缓缓蜷起。 “少夫人?” 见她失神,齐嬷嬷忍不住提醒着她。 穗穗也抬眼,瞧瞧打量着纪璇。 来之前姨母已经同她说了侯府的事儿,听说这少夫人太过古板端庄,出了名的闷葫芦,让世子提不起兴趣。 如今看来……姨母说的一点也没错。 这少夫人衣裳穿的板正素净,虽然容貌上乘,可脸上眼里根本没有什么媚态。 也可能就是整日端着架子,抛不开自己正妻的位子,自视甚高,连带着心里鄙夷花楼女子的那些手段,所以讨不了世子欢心。 这样也好。 就让她来替这位少夫人暖暖世子那精壮的身子吧,让世子体会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闺房之乐。 穗穗脑海里不由得浮现着男女纠缠,旖、旎春、情的画面,脸上泛起红晕。 她还没见过世子呢。 不过进侯府之前,她就听说过世子的美名。 “齐嬷嬷有心了,穗穗看着就是个机灵懂事的丫头。她一来,绿姝也不至于累着了。 我昨儿个还在想这流苏脚伤了,穗穗一个人肯定伺候不了我跟世子? 这下好了,有了她,绿姝也能喘口气。” 纪璇浅浅笑着,她看向穗穗,眉眼温婉至极,“你这两日先跟着绿姝再学学,之后去他书房里伺候吧。他屋里正巧缺个丫头。” 穗穗俯首跪谢,心里忍不住嗤笑着她。 这少夫人还真是蠢,竟然对她一点戒备之心都没有。 之前她在老家那边,但凡有富贵人家的老爷差人去府里唱曲儿,那些人老珠黄的大夫人还有那群姨娘们都恨不得黏在老爷身边。 生怕一不留神又让老爷风流了,自己再多个姐妹。 可她如今就在这儿,这蠢笨的少夫人不仅不提防,反而“引狼入室”,拱手把自己的夫君送人。 “绿姝,你先带她下去安顿吧。”纪璇吩咐着,摆了摆手示意她二人离开。 绿姝应声,带着穗穗退下了。 齐嬷嬷笑盈盈的看向纪璇,柔声道,“少夫人,穗穗是老奴的外甥女,她刚入府,若有什么伺候不对的地方,您尽管责罚。” 纪璇轻笑,将手上的帕子叠好,端起桌上的茶盏。 “嬷嬷的外甥女,我定会照拂的,也请您替我谢过婆母。” 第八十四章 主母送的丫鬟分明就是来爬床的 纪璇带着穗穗见了流苏。 进去后,穗穗便热络的上前,“流苏姐姐。” 当她看到流苏的脸上还是吓了一跳,不过转瞬即逝。 方才进屋前,隔着帘子看流苏的时候,看她躺在床上的模样,只觉得她身段曼妙,若隐若现的,有种说不清的靡丽。 她还想着,少夫人心真大,居然在身边放着一个骚、狐狸精。 谁知道竟是个丑八怪。 那脸上的胎记可真吓人。 穗穗轻咳一声,柔柔的说着,“流苏姐姐,我是新来的伺候少夫人和世子的丫鬟,这段日子,还得姐姐多多指教了。” 穗穗浅笑着,面若桃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勾人儿味儿。 流苏打量着她,眉心微微蹙起。 她身上虽然穿的是跟她一样的襦裙,可没看错的话,穗穗应该是调了尺寸的。 她们的衣裳为了方便干活,都是宽松一些的,偏偏她如今穿着的裙子,是收身的样式,恰好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包裹起来,领口宽松且敞开着,那里本来是三颗扣子,她只扣了两颗。 她这样一低头,前面雪、腻、春、色根本藏不住,只教人大饱眼福。 再者……这个穗穗言语间都是娇滴滴的媚意,刚才走近的时候那腰那臀都快扭到天上去了。 这新来的丫鬟……看着像是存了不正当的心思……分明冲着姑爷来的。 纪璇怎么会留下这样生了心思的人。 流苏抿着唇,秀眉拧着,她动了动唇,刚想开口,就听到纪璇浅笑的声音。 “流苏,最近世子搬来咱们这,你又伤了脚,那便好好歇歇,让穗穗替你侍候着。最近你多教她,告诉她在世子房里侍奉需要谨记的事情。” “穗穗,你若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流苏,也别让她闲着,我怕她忙惯了,又觉得闲下来无聊的很。”纪璇吩咐着。 “奴婢领命。” 穗穗恭敬应声,垂着眼,唇角勾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少夫人古板无趣,流苏是个丑的,至于那个绿姝是个蠢笨的。 这院子里如今也就她能替世子解闷儿了,亏了世子竟然在这院子里待了两年。 世子洁身自好,肯定憋坏了吧。 纪璇抬步走上前,拉住流苏的手腕,“你正好趁这段日子,歇一歇。” 流苏扯着唇,眼帘微垂,“是,少夫人。” 穗穗先退出去了。 房里只剩下流苏和纪璇。 流苏拧着眉,隔着窗纸看着外面穗穗曼妙身姿,不由得攥紧手心。 她抬眼,声音微沉,“少夫人,这穗穗是您找来的吗?” 纪璇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唇角微扬,隐去眼底的情绪,“她是拾翠院的丫鬟,也是齐嬷嬷的外甥女,婆母觉得她机灵懂事,特意让她过来伺候的。” 听着她的话,流苏抿了抿唇瓣。 纪璇难道真看不出来吗?主母是故意塞过来这女子,而这女子也确实想攀高枝爬床。 “少夫人,我觉得这个穗穗她心思不正……” “流苏,你想多了,这穗穗挺懂事挺伶俐的,刚来就跟着绿姝把院子上上下下打扫了一遍,是个勤快丫头。” “而且她还会唱曲儿,这样我也能跟着学学。”纪璇轻叹着开口。 “学唱曲儿?”流苏愣住了,眉心微蹙,眼底带着些诧异。 “嗯……”纪璇点点头,又道,“流苏,其实……这段日子我是故意闹的,为的就是让殷绪多看我两眼。” “这下好了,如今殷绪终于来我院子里住了。我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我也得使点手段留住他。 穗穗是戏班子出来的,也会讨人欢心,所以我就让她留下了。 齐嬷嬷跟我保证过,穗穗没什么坏心思,就想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我也看她可怜,就收了她。” “况且……即便她存了心思,从我房里出去,也能记着我的好,也能替我伺候殷绪。身家清白又方便拿捏,不会掀起什么风浪。” “我也知道自己古板无趣……所以这些日子才想着闹一闹。” 纪璇垂眸,拿起帕子擦着眼角的水珠,佯装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 闻言,流苏不由得攥紧身下锦被,指尖泛白,她抿着唇,眼底情绪复杂。 原来这段日子……还真是纪璇在闹腾。 她就知道,她不会舍得离开姑爷的,这些日子所作所为就是要引起姑爷重视。 现在想用旁的女人留下姑爷讨好姑爷。 这简直就是引狼入室。 一想到原本与殷绪在榻上暧…昧纠缠的女人从纪璇换成了穗穗的模样,流苏垂眸,睫毛轻轻颤着,心头不知为何有些烦躁。 昨夜他二人在桌边拥吻动、情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那样亲密的场面她之前从来没亲眼见过,至于听墙角这事儿,两人也不是热络的,只是闷头干着那事儿,也没个响儿。 每回她抬水进去时,殷绪都是一副冷淡模样,似乎对情事不敢兴趣,也许……确实是纪璇太过端庄守礼,让他提不起劲儿,只能压抑着自己的欲念。 但是近来两人亲热……纪璇还是一如既往。 但姑爷却不一样了,那眼神不再是从前的疏离淡漠,灼热的很,跟变了个人似的。 原来。 这一切,都是纪璇的手段。 什么时候。 她这样有心机了。 流苏咬着唇瓣,手心下意识的再次紧了紧,脸色有些苍白。 她真的……有些不认识纪璇了。 第八十五章 世子只是表面克制,骨子里却汹涌的很 夜里殷绪从刑部离开后,又被赵延坤拉走去吃酒。 赵延坤是个胸无大志的纨绔,只想着日后“荫官”袭爵,不像殷绪那样志向高远,不受家族“恩荫”,凭自己的才识和能力考状元,做高/官。 殷绪回来的时候纪璇屋子里还亮着灯。 他没直接过去,只是先回了书房,刚进去,便换了一身墨色常服。 在书案后坐下,殷绪随手拿起今日池云谏移交过来的命案卷宗细看着,眉头却越锁越紧。 不多时,门口传来动静。 殷绪没抬头,但原本冷冽的眉眼缓和了许多。 那轻盈的脚步声近在咫尺。 穗穗端着刚熬好的银耳莲子粥,藕色长裙的袖口挽了一截,露出她皓白的手腕。 她走到殷绪身侧,动作轻柔的将瓷碗轻放在一旁,嗓音清脆,但听着有些甜腻。 “世子,奴婢特意为您熬的莲子粥,您赶紧趁热喝了吧。” 殷绪握着笔的手忽得悬在半空,眸色沉了沉,他抬眼,目光落在面前陌生的脸上。 “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他蹙眉看着穗穗,声音冷了几分。 穗穗视线掠过男人俊美的脸,眼里闪过一丝痴迷,不过很快她就在书案前跪了下来。 她垂着眼,纤长的睫毛掩去眼底的情绪。 世子怎么这样好看,生得一副冷白皮、肉,跟画上的人儿一样,龙章凤姿,贵气十足。 之前在老家那边,也见过相貌清隽的男人,但歪瓜裂枣占大多数,还是些品行不端的好/色之徒,跟世子根本无法比。 而且世子的手也好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干净的很。 若那双大掌缠在自己身上揉着捏着…… 一闪而过的靡、丽画面让穗穗的脸有些发烫,她扯着唇角,捏着嗓子说道,声音虽然不高,却带着魅惑人心的柔。 “奴婢穗穗,是新来的丫鬟,特意替流苏姐姐伺候少夫人和世子您的。” 她微微俯身,特意将盘扣松脱的领口那儿若隐若现的白/皙雪/腻露了出来。 殷绪拧着眉,声音清淡至极,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愠怒,“少夫人让你来的?” “是……是的。少夫人说自己乏了,让奴婢来伺候您。” 穗穗摸不准殷绪的性子,低低的说着。 “她要你怎么伺候我?”殷绪嗤笑一声,语气戏谑玩味,眉目清冷又透着邪肆之意。 但……看着她的眼眸却冷如寒潭。 穗穗愣了一下。 不等她再开口,殷绪抬手捏了捏眉心,眸光扫过穗穗,声音沉沉。 “出去吧,我这里不用伺候。” “是。” 穗穗怯生生的说着,缓缓起身,恭敬退了出去。 她还不能心急。 反正这院子里也没个让世子称心的人,她能保证,早晚会让世子成为她的裙下臣。 待穗穗退出去后,殷绪再次拿起笔看着方才的那道卷宗。 可无论如何也看不进去。 片刻后,“啪”的一声,他将卷宗卷起来插/进竹筒里,随后径直起身,大步往纪璇屋里走去。 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纪璇也伏在书案前拿着笔写着什么。 手边多了几张捏皱成团的宣纸。 殷绪站在门口,檐下灯笼将他挺拔的身影拉长。 他抿着唇,盯着纪璇的双眸愈发幽深。 她穿了一件杏色罗裙,长发披散着,鬓边松松挽着一支玉簪子,颊边垂着几缕碎发。 烛光落在她脸上,将她秾丽的容貌映衬的更加莹润温婉。 殷绪眯着眸子,眼神晦暗,目光落在她殷红的唇瓣上,喉结轻轻滚了滚。 纪璇似乎在犹豫该写什么,蹙眉时微微鼓起的红腮反而多了几分娇媚。 “世子。” 来送药端着托盘的齐嬷嬷见他站着没进去,愣了愣,躬身朝他行礼。 齐嬷嬷今夜特意熬了两碗药。 “嗯。” 殷绪神色淡淡,随即抬步进了屋子。 纪璇头也不抬。 齐嬷嬷跟在殷绪身后,将托盘放在桌上,“少夫人,该喝药了。” 纪璇扯着唇,眉心微蹙,她瞥了一眼殷绪,目光又落在那两碗浓郁的褐色药汁上。 只见男人没犹豫,直接端起自己的那碗药一饮而尽,喉结滚动,药汁顺着男人的唇角流淌着滴在颈上,添了几分旖、旎之色。 那药到底还是苦的,殷绪的脸色有些难看。 “少夫人。” 齐嬷嬷轻咳着,提醒着她。 纪璇回过神来,扯着唇,刚想找借口推辞,就撞进男人深不见底的冷眸里。 “过来喝药。” 男人声音清冷的很,却带着几分不容抗拒的威严。 “或者你想我用昨夜的法子给你喂药。” 他看着她,眼眸晦暗,声音低哑。 听到殷绪的话,齐嬷嬷不由得低笑出声。 少夫人和世子的感情分明好的很。 世子只是面上看着冷,看着是克己守礼的温润君子,但实际上骨子里还是那样的闷、骚。 那话怎么说来着。 表面克制,内里暗涌。 想到殷绪提起昨夜喂药时的暧昧,正逢对上齐嬷嬷暧昧的笑眼,纪璇耳尖浮上一层淡淡的粉色。 “不用,我自己有嘴。” 她哂笑着,连忙起身走过去,也端起碗将那药一饮而尽,唇齿间的苦涩蔓延到喉咙里,却还是硬着头皮喝完了。 齐嬷嬷笑着收起碗,“老奴祝世子少夫人早日诞下子嗣。” 待齐嬷嬷走后,纪璇又走到书案前坐下,殷绪也跟着她过来,直接就坐在了书案上,挡住了烛光。 他随手摊开一张捏成团的信纸,声音淡淡。 “给你哪个姘头写信呢?” 第八十六章 你好像变了,跟从前不一样了 “……” 听到男人的话,纪璇脸色陡然一沉。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的果真没错。 “劳驾世子借过些,挡到我的光了。” 她拧眉,殷绪挡着她的光,她只觉得眼前一暗,烛火在脸上跳动着,捻着墨笔的指尖微微一顿顿,声音添了些许不耐。 殷绪嗤笑一声,身子却没动,只是摊开信纸审视着。 昭姐姐亲启。 他又摊开一张,上面写着“兄长亲启”。 “你想知道陆侯夫人的近况?”殷绪眯着眸子,嗓音清冽如冷泉。 纪璇没抬眼,声音淡淡,“嗯。” “你们不让我出府,我派人去镇远侯府打探消息也没个音信。” “所以你想让纪渊帮你?” 明知故问。 纪璇没有回话。 “怎么不来寻我?” 殷绪将信纸重新揉成团放在桌上,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怕我不帮你?”他又问。 纪璇垂下眼帘,神色淡漠。 她都没想到殷绪。 不过…… “你……知道昭姐姐如何吗?”纪璇仰着头,低声询问着,声音软了几分软。 “不知。” 殷绪面不改色。 他哪有那么多闲情雅致操心别人的家务事。 果不其然,见纪璇眸子暗了暗,唇角微微撇着。 殷绪眉心一动,伸手想覆上她的长发,蓦得像是想到了什么,趁着纪璇没注意,又收回了手。 “我虽不知,但可以让人帮你打探。”他轻咳一声。 “那跟我让兄长打探有何区别。”纪璇讪讪开口。 自己找纪渊也不用亏欠人情。 找殷绪,他再找别人,平白欠了他人情。 殷绪自然听懂了她话里之意,忽然拧紧眉心,脸色又沉了几分。 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就这么想跟我划清界限?” 烛光在殷绪脸上跳动,映着他冷硬的轮廓,褪去了他周身的些许寒意。 纪璇抬眸,和男人四目相撞,心下一惊,随即移开眼。 “不敢。”她假笑着。 殷绪轻嗤一声,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柔/软泛红的唇瓣:“那就对了。” “这信不必写了。“男人抽过她手中的笔,直接放在砚台上。 纪璇原本想说什么,但回头一想,即便这信写了,之后也未必送的出去,估计又到了殷绪手里,待他看过后才能送出府。 “你真的可以打听到陆侯府上的事?”纪璇眼里带着笑。 “你不是只想知道陆夫人的近况?怎么又成了陆青筠府上的事?”殷绪眉心微动,垂眸睨着她。 “昭姐姐近况要么好要么不好,好的话便不提了,若她近况不好,我总要知道镇远侯府是发生了什么吧,我得知道陆侯那莽夫对她做了什么,她为什么近况不好吧?” 纪璇说着,起身越过男人,扯着腰间绸带,径直往床榻上走去。 “……” 殷绪只觉得眉心狠狠一跳。 他从前还真不觉得纪璇这样伶牙俐齿。 只知道她性子闷,不爱说话,平日同他说话都是那些老母亲关照儿女般没劲儿的、惹人烦的话。 “我觉得你变了不少。” “跟从前……似乎很不一样。” 他看着她恬静的侧脸,半开玩笑的说着,眼神多了几分凌厉和审视。 走至榻边的纪璇脚步微微顿住,眼底是一闪而过的酸涩。 不过她背对着殷绪。 “只要是人,就都会变的。世子不也一样吗?少时离家前,性子是真的温和平易近人,如今却疏离待人,温润君子也是装出来的。” 纪璇眼底带着一抹嘲弄。 “是吗?”殷绪扯着唇,可心头莫名涌上一股烦躁。 他不是听不出她话里话外的冷嘲热讽。 但现下也失了跟她辩驳的兴致。 眼前的人明明还是那张脸,可眉间的气韵,说话的神态,都透着一股陌生的疏离。 就像他从前明明觉得他能看懂纪璇。 她在他面前就如惊弓之鸟、掌中之物一般,他可以轻而易举看透她、拿捏她。 但现在。 还是那双漂亮的眼眸,他却看不到她眼里的情意,也渐渐看不透她。 短短几日,一个人当真有那样大的变化吗? …… 殷绪说过要冷静不再碰纪璇,便是说到做到。 而纪璇也清楚,殷绪不要孩子所以不想碰她。 这样“相敬如宾”对谁都好。 两人躺在榻上,同床异梦,各怀心思。 …… 就这样接连过了两日。 纪璇除了在侯府给祖母、公婆请安,便在自己院子里看书。 流苏养着腿,穗穗也在跟着绿姝学东西,总想着找合适的时机跟世子亲近,但都没有机会。 齐嬷嬷告诫她,让她别太心急,先安分侍奉着,静候时机。 让她别心思太明显,否则怕少夫人看出来把她赶出去。 穗穗只能乖乖听话。 不过她这两日夜里,也都偷偷听了墙角,她发现世子跟少夫人躺在一张榻上,两人竟什么也没做,屋里根本没动静。 世子看着这般勇猛、那方面旺盛的人,真的对少夫人提不起什么兴趣。 少夫人的确无用。 若是她,定要缠得世子不肯下床。 世子这般风光霁月的端庄君子,便是看着多冷硬,骨子里也喜欢浑身媚骨的女人,不会喜欢少夫人那种连男人都留不住的木头。 …… 殷绪替纪璇打探到了镇远侯府的事情,刚下朝就托卓然给纪璇送了信儿。 纪璇知晓了秦昭的境遇。 但她根本没料到秦昭在镇远侯府的处境竟然那样艰难。 她们分别那日,秦昭的婆母跟她那个姐姐,听信了外头的风言风语。 便将秦昭带到祠堂,当着祖宗的面,对她动了家法,而且还让一群老嬷嬷扒了她的衣裳,给她验身…… 第八十七章 不知道的还以为忠勇侯府苛待你 拾翠院。 “公爹,我姨娘染了风寒,而且流苏又伤了脚,也思女心切,请您准许儿媳回纪府。” 纪璇垂下眼,在殷鸿煊面前跪的笔直。 她想出府,现在只能找公爹。 “哪有媳妇三天两头往娘家跑的?知道的以为是你孝顺,连个姨娘都当成亲娘看待。 不知道的,还以为忠勇侯府欺负你,你的公婆夫君虐待你,才让你没事就往娘家跑。” 不等殷鸿煊开口,萧青槐从内室走出来,脸色铁青至极。 她走到殷鸿煊身边坐了下来,拧眉盯着纪璇。 “哪家的媳妇跟咱们忠勇侯府的媳妇一样啊?仗着自己爹跟公公是旧友,便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纪璇听着萧青槐含着怒气的声音,袖中的不自觉得捏紧。 “若没记错,儿媳两年总宫回娘家四次,虽然离得近,也没有那么频繁回纪府。上次回府是第五次……” “五次还不够多吗?本宫贵为长公主,几十年了回娘家的次数也寥寥可数。 你大伯母回去多少次?你大哥娶的那个媳妇又回去多少次?你嫁进来两年,回娘家五次,这这还少吗? 既然你待不惯侯府,回去后便别再回来了。” 萧青槐冷笑一声,说话时因情绪太过激动,鬓边的金步摇轻轻晃着。 她垂眸睨着地上跪着的人。指节轻轻攀住桌角,眼底翻滚着怒意。 如今看纪璇一眼,她都觉得生厌。 每每看到她,便能想到她那个娘。 而且,侯爷每月回府那么两三天,她好不容易跟他亲热一番,也总能听到侯爷口中念念不忘“符苓”那个贱人的名字。 昨夜便是如此。 纪璇扯着唇,心中止不住的冷笑。 她倒希望赶紧离开侯府,再也不回来了。 就算走,也得堂堂正正的走。 “有些人呐,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在侯府好吃好喝好生伺候着,天天想的往娘家跑,不是看望父兄,反倒看个姨娘。”萧青槐讥讽着。 “母亲多虑了,儿媳只是回纪府尽孝道罢了。况且,我那姨娘悉心照顾我爹,把我当成亲生女,我自然该尽孝心……” 纪璇低声道,眼帘微垂,掩去了些许情绪。 她这婆母虽然总是自诩尊贵为长公主,但开口便是尖酸刻薄。 先帝英明神武,夺了裴氏江山,改大邺朝为大雍朝,她妹凭兄贵,才有如此刁钻的性子。 “你倒是良善,要不说那是你姨娘,我还以为是你亲娘活过来了……”萧青槐扯着唇,捂嘴笑着,眼里满是讥诮。 “够了!” 殷鸿煊冷声呵斥着打断了萧青槐未说完的话,偏头再看向她时候的,眼底染了些许愠色。 “公爹息怒。” “侯爷息怒。” 一旁侍奉的齐嬷嬷见状颤颤巍巍的说着。 萧青槐只是冷着脸,面带讥讽,不痛不痒的说着,“侯爷息怒。” 殷鸿煊抿着唇,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扫过她,最后落在纪璇脸上。 “阿璇,你无需在乎旁人,你是世子夫人,在这府里来去自由。 往后只需跟你祖母说一声便可,或者跟望舒说一声,免得他们担心。 我也听说了镇远侯夫人的事情,也知道你无意牵涉其中,但人多嘴杂,你到底得顾及忠勇侯府的面子。” “我已经跟望舒商议过了,日后会配给你两名侍卫,保护你的安全。” 殷鸿煊轻叹一声,语气里有颇多无奈。 同殷绪商量? 怕是殷绪自作主张。 “儿媳知晓了,多谢公爹挂怀。” 纪璇低低地说着,起身朝主座上的二人行礼。 “父亲,母亲。今日天色也不早了,儿媳想在纪府住下。流苏也许久未见阮姨娘了,估计她们母女俩也有很多体己话要说……请二位允准。” 纪璇又道,声音谦卑至极。 “呵。”萧青槐又是一声冷笑,她盯着纪璇,眼眸愈发暗沉,“你还真是无法无天,不把侯府放在眼里了!” “主母,此言差矣。”齐嬷嬷轻咳了一声,悄悄使了个眼色,“主母,少夫人是个孝顺乖巧的后辈。” “对待自己姨娘胜似生母,您就可怜可怜她一片孝心吧。多在娘家待两日也是好的,这夫妻哪能日日黏在一起~反倒没了新鲜劲儿。”齐嬷嬷谄媚一笑,眼里闪过精光。 萧青槐皱着眉,刚想开口,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轻轻“嗯”了一声,态度软了几分。 她忽然伸手,将手覆在殷鸿煊手背上,声音是纪璇从未听过的温柔。 “侯爷,是本宫多心了,阿璇一片孝心。齐嬷嬷说的也对,既如此,那就准了吧,让她回去陪陪她家里的姨娘,陪陪她父亲兄长。” 听着她的话,纪璇垂着眼,眼底是一闪而过的讥诮。 她就知道。 萧青槐一定会同意的。 她恨不得自己永远别回来碍她的眼。 况且如今她院子里还多了个穗穗,萧青槐和齐嬷嬷估计正愁如何将她送给殷绪呢。 得到公婆允准后,纪璇立刻回了院子里,并让绿姝和流苏各自收拾东西。 她吩咐穗穗伺候好殷绪。 穗穗得知这两日院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心里高兴的紧,但却没敢表现的太过张扬,只是可惜自己不能跟纪璇回府。 纪璇没有戳穿她。 反倒是流苏不乐意了,提起穗穗时,言语间都带着刺儿。 第八十八章 看似是宫闱秽事,实则暗藏杀机 “少夫人,怎么可以让穗穗自己留下?您明知道她心思不正……” 流苏视线落在屋外打扫庭院的穗穗身上,眉心紧拢着。 穗穗知道自己今晚能和殷绪独处,这会儿干活时脸上都挂着笑,小嘴不停的动着,似乎在哼小曲儿。 “这样挺好的。” 纪璇神色平静,轻叹一声,“这两日殷绪都不碰我。” 她眼里带这些许失落。 “他憋着火呢,穗穗在……想来殷绪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只盼他之后也能记着我点好。” 纪璇垂下眼帘,笑意温/软。 闻言,流苏呼吸一滞,攀着朱门边缘的指节缓缓收紧,她抿着干涩的唇瓣,“可……你真的甘心吗?” 她那样爱慕姑爷,竟真的舍得把姑爷拱手送人。 这两年,纪璇虽然不说,她知道,她防的很紧,生怕殷绪和别的女人亲近,刻意告诉纪伯远让他“敲打”姑爷。 现在闹了一通,让老太太、侯爷都替她撑腰巩固正妻地位,所以……才舍得把心爱的夫君送到别的女人榻上? 听着她的话,纪璇脚步顿了顿,不过转瞬即逝,她走到桌边,拿起茶盏,氤氲热气模糊了她的神情。 “不甘心……又能怎呢?” 纪璇低声说着,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若有似无的嘲弄。 不甘心有用的话,她上辈子也不至于沦落到那般田地。 虽说她想成全穗穗,把穗穗送给殷绪。 但其实她还是想尽快撮合流苏跟殷绪,顺便给她二人添堵。 她承认,她就是不甘心,不想让她们那么痛快那么顺利的在一起。 所以在撮合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也要想办法给她们添堵。 这不。 穗穗的存在,不就让流苏不好受吗? 她如今和纪渊在一起,却不敢承认心里有殷绪。 流苏这人,就是要逼她一把。 她不在乎流苏和殷绪有过什么“旧情”,她只在乎他们赶紧在一起,爱的轰轰烈烈,死去活来,然后放过她。 …… 纪璇一回到纪府便派人去告知了纪渊。 纪渊听闻流苏扭伤了脚,撇下正谈着的一桩生意,火急火燎赶回了纪府,然后直奔纪璇的院子,结婚又听说流苏去陪阮姨娘了。 纪渊正失神之际,就被自家妹妹请进了房间。 纪璇盯着纪渊,直截了当开口,“哥,我想去看看秦昭。” “你……” 纪渊脸色微变,眉心紧蹙。 “镇远侯与忠勇侯向来不对付,你还是离陆夫人远些吧,不要插手别人的家事。” “哥,秦昭如今在镇远侯府的境况你不是不知,她是无辜的!”纪璇攥紧手心,咬牙切齿。 “她是无辜的又如何,难不成你要替她说一句,在醉月坊跟男人纠缠不清的人是你?” 纪渊扫了她一眼,下颚线紧绷着,目光锐利又深邃。 纪璇手心收紧,她下意识抬眼看向他,眼底是一闪而过的怔愣。 “果然……你也猜出来了。”她垂眸。 “那日不光是我,殷绪也知道是你,赵延坤心大,他也不会多想。但卫七、陆侯、燕王,他们跟皇上亲近,你觉得皇上不会告诉他们吗?你只会成为他们口中的谈资! 旁人可能不认识皇上不认识秦昭,只以为是陆侯在醉月坊捉奸捉错了人。 但你也算是我一手带大的,你的声音,便是捏着嗓子,我也听得出来!” 纪渊厉声说着,看向她的眼神冷了几分。 见纪璇咬着唇,脸色有些白,他又道,语气森冷至极。 “幺娘死了。” “那日绑走你的几人也都死了。” “醉月坊如今又有了一个叫珠儿的人。” 纪渊轻飘飘的说着。 “谁做的?殷绪?”纪璇蹙眉,声音轻颤。 “自然是……皇上。”纪渊面色平静。 纪璇愣住了,蓦得抬眼,有些震惊,“他?” 纪渊轻哼一声,神色淡然,“那日皇上喝的酒被人下了药。他遭人算计,你身为臣妻却又在那里,你以为萧临不会认为是忠勇侯府故意的吗? 怎么就那么巧,偏偏绑错人绑了你?皇上登基不久,根基不稳,他不会让人留下把柄。” 纪璇肩膀倏地绷紧,捏着攥着帕子的手沁出了冷汗。 “世子和皇上如今只是心照不宣,全然当做没有那日之事。 若那日真是醉月坊的姑娘想攀高枝爬上龙床也就罢了,可我们都心知肚明,皇上认为忠勇侯有意陷害,世子认为皇上和镇远侯有心利用你来布局谋划。” “这事,看似是宫闱秽事,实则暗藏杀机。那日/你的出现,已经是萧临的污点了。” 纪渊寥寥几句,纪璇只觉得后背发凉。 “再者,那日若真是萧临和秦昭共处一室便也罢了,就不会有那么多事了!可……偏偏是你!” 纪渊甩了甩袖子,脸色铁青。 “阿璇,这事我都没敢告诉爹,若被爹知晓你跟皇上竟有过这种纠葛情缠,怕是当场就要气晕过去了。” 纪渊沉声说着,额头青筋隐隐凸/起,他攥着拳,见妹妹脸色苍白,轻叹着,神色有些不自然。 “那日,你跟皇上……有没有……” 纪渊轻咳一声,不等她开口,自言自语道,“想来他不会对你做什么。” 纪璇自嘲一笑。 如今看来,她这个不是不醉心朝堂,不喜功名利禄,只是幌子罢了,他也许只是不想牵涉其中,或许有别的打算。 “哥,你跟爹有没有想过离开京城,彻底罢手朝堂之事,或者说,你们带着我,一起离开?” 第八十九章 我跟她,到底谁才是您的女儿 “你知道的,我要跟殷绪和离……” “阿璇。” 纪渊打断她,眉心拢紧,声音微沉,“和离之事不要再提了,这事儿我不同意,爹也不同意。” “况且。” 他眼眸扫过纪璇,带着一抹凌厉的寒光,“阿璇,就算我跟父亲离开京城,也不会带你走。你如今是忠勇侯府的媳妇,是世子夫人。” “你能做的,就是侍奉公婆、侍奉夫君、照顾自己,早日生下子嗣。” 纪璇扯着唇瓣,攥紧手心,“你跟爹到底在谋算什么?” 上辈子也是如此,他们都不肯告诉她,直到殷绪叛变,萧临和卫太后大怒,以勾结乱党之名给纪府定罪。 纪渊抿唇,墨色的眸子锁在妹妹脸上。 “阿璇,你一个妇道人家,管那么多作甚。你只做好世子夫人便罢,别再赌气怄气了。” 纪璇嗤笑着,“连你也觉得我在赌气。” “难道不是吗?你是我妹妹,我太了解你了。况且世子后宅也没有什么女人,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他对你有没有情,就真的那么重要吗?这世上多的是貌合神离的夫妻过日子。 爹惦念娘,还是纳了姨娘。你公爹记挂娘,照样和外室过了这么多年,也和长公主相敬如宾。” “我知道你在侯府受了委屈。”他顿了顿,声音沉缓,“和离不是小事,你也不是寻常妇人,你是忠勇侯府的媳妇,你离了侯府,纪家未必护得住你,谁敢再娶你?” “干脆就忍一忍,男人三妻四妾,本就不可能一心一意,你未免要求也太……” “你不是我哥,你出去。” 纪璇陡然打断他的话,扯着唇角,眼眸渐冷,她攥着手心,咬牙看向他。 “阿璇,你怎么能这么说我?”纪渊蹙眉,他轻叹着,伸手去摸她的头发,却被她偏头躲开了。 纪璇冷着眼,眼眶微红,沉声道:“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纪渊蹙着眉,只好起身往外走去,刚到门口,看着她泛红的眼尾,语气又软了几分。 “阿璇,你想去见秦昭,不是没有法子。” 见纪璇紧蹙的眉心舒展了一些,纪渊轻咳着,又走到她身边坐下,语气温和,带着讨好的意味。 “镇远侯陆青筠的堂兄,最近牵扯命案落了难,陆侯这些日子往大理寺走动颇多,跟大理寺少卿池云谏来往密切,我同你去求池大人,他去陆侯府上时,委屈你扮做侍女混进去。” 池云谏? 纪璇拧着眉,抬眸望着纪渊。 他不是让他去找殷绪,让殷绪找池云谏…… 纪渊不知道池云谏是殷绪的人吗?还是他二人的关系如今还并非那般密切,是后来才…… “你跟……池大人很熟?” 纪璇犹豫问道,“之前在酒楼碰过几次面,一来二去认识了,但没那么熟,所以我说我去替你求他。” “还有别的法子吗?还是别找池大人了,省得欠下人情。” 上次在府里,池云谏看她的那个眼神…… 纪璇莫名打了个冷颤。 “那只能让别人替你送信了。能随意出入镇远侯府的,定是陆青筠亲信,或者你去找卫钧琰,去找燕王……” “罢了。” 纪璇摇了摇头,这会儿看纪渊的怒意也消了不少,“那你找的人靠谱吗?” “应该问问你自己,你找的人靠谱吗?”纪渊挑眉,反问道。 纪璇微愣,眸子沉了沉,“什么意思?” “阿璇,你上次是不是让两个乞丐去我酒楼里,让我收留他们给个谋生路。”纪渊说道。 被他这么一提醒,纪璇这才想起来,那日跟秦昭从城隍庙离开后,见步小心可怜,想着让她别再去偷抢东西了,就给纪渊写了信,让他们在酒楼里做个伙计、端茶倒水什么的。 “步姑娘带着她弟弟去了酒楼,如今在我那儿打杂。步姑娘大大咧咧,没什么心眼,她那个弟弟十七,虽然年纪小,但看的出来,沉稳内敛,绝非等闲之辈。 他们行走江湖,步姑娘有些三脚猫功夫,但那个十七,武功挺高。” “你写信,我让那个十七去替你送信,凭他的功夫,在镇远侯府定能来去自如。” 纪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十七,真有那么厉害?” “自然,我不会看错的。而且,我敢肯定那十七……绝非池中之物,虽说在乞丐窟待过,但他身上的气质太过清贵。”纪渊敛眉。 “那好,我写信,你让十七替我送去。”纪璇应声。 …… 流苏在阮姨娘床边守了一会儿。 阮姨娘醒来的时候,看到流苏时愣了一下,她挣扎着坐了起来。 流苏将她扶了起来。 “流苏,你怎么在这?是阿璇让你回来看我的吗?阿璇也回来了吗?” 流苏没有回她的问题,只是端过一旁盛着褐色药汁的瓷碗,“娘,您先把药喝了。” 阮姨娘接过碗,将药一饮而尽,又忍不住问她,“流苏,这两日我从老爷那听说了一些事。” “是世子要跟阿璇和离吗?你一直在阿璇身边,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嘭”的一声,流苏重重的将瓷碗重重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娘。” 她抬眸,眼神晦暗。 阮姨娘愣了愣,皱眉看着她,低语道,“流苏,怎么了?” “娘,您不要每次见了我就问纪璇如何,您同我之间,只有她的事情要说吗?” 流苏攥着帕子的手缓缓收紧,指尖泛着白,她盯着阮姨娘,眼底闪过一丝莫名阴郁的情绪,声音发颤。 “娘,我真的不明白,到底谁才是你的女儿?是我还是她!” 第九十章 他是不是一直都知道殷绪要谋逆 …… 流苏关上房门,一瘸一拐的从阮姨娘院子里出来。 她往纪璇院子里走去,恰好看到那抹青色长衫一角。 “大公子。” 流苏喊了他一声。 纪渊注意到她,连忙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胳膊,让她靠着自己。 “脚怎么样了?” 他偏头,嗓音温柔至极。 “还好,没伤到筋骨。” 流苏扯着唇瓣,声音有些哑。 纪渊听出了她话里的委屈,皱着眉,眸子沉了沉,“怎么了?每次回来都这样难过吗?是阮姨娘说你什么了么?” 流苏摇了摇头,忽然倾身环住他,紧紧攀住他的肩膀,在他怀里摇了摇头,低声说着,“没,让我抱一会儿。” 纪渊抿唇,搂住她的腰,他垂眸,视线落在她泛红的眼角。 “阿璇说你们今晚在纪府住下,待会儿我带你去酒楼?毕竟你以后可是那里的老板娘。” 纪渊轻笑,粗粝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流苏的眼尾。 “嗯。” 流苏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 摘星楼。 马车在酒楼门口停下,纪渊也不顾旁人诧异的眼神,直接将流苏拦腰抱了下来。 流苏推搡着他,压低声音,“你快放我下来。” 纪渊见她脸红着,眼底带笑,将她放了下来。 流苏自然没错过旁人带着审视的目光。 不光是因为纪渊将她抱下来,更多是因为她脸上那惹人注目的胎记。 纪渊抬眼朝那些人看过去,眼神凌厉泛着寒光。 那些人看到酒楼东家这幅模样,连忙将头缩了回去,不敢再看。 “没事。” 流苏轻轻笑着,扯了扯纪渊宽大的袖口,她刚想再开口,就看到了一个穿着店小二衣裳女扮男装的伙计。 “纪老板,你总算回来了,我跟你说,我方才遇见了一个特别难缠的客官……” 步小心手里还拿着扫帚,肩上搭着破布,她唇上贴着的胡子歪歪扭扭的,看起来很滑稽,却又莫名有些可爱。 流苏打量着步小心。 步小心也打量着她,视线落在二人紧贴的肩膀上,看到他二人的亲昵行为,随即朝流苏莞尔一笑。 “纪老板,这位是……” “阮流苏,也是我妹子。”纪渊声音淡淡,偏头看向步小心。 “阮姑娘,我是步小心,是摘星楼新来的下人。” 步小心弯了弯唇角,眉心一动,看向二人的眼里满是暧昧。 流苏唇角微扬,朝她颔首,“步姑娘。” “十七呢?”纪渊四下看了看,神色淡然。 “他在后厨帮工,您找他有事?” 纪渊应声,随即看向身侧的流苏,柔声道,“流苏,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 流苏点头,乖巧的在角落里坐下,又听到纪渊吩咐别的下人给她上了吃食。 “你跟我去找十七。” 纪渊扫了一眼一旁的步小心,声音清冷,说罢,便抬步往后院走去。 步小心连忙跟了上去,凑在他身边说着,“这是老板娘吗?您不是就纪姑娘一个妹妹吗?这是哪来的妹子……” “你管那么多作甚?” 流苏视线落在夫人并行的背影上,眼眸暗沉,她垂下眼,手心攥紧衣摆。 这个步小心看着有些奇怪。 而且……她方才好像听到这个人提到“纪姑娘”,说纪渊只有纪姑娘一个妹妹。 步小心认识纪璇? 流苏蹙着眉,抿了抿唇,视线落在二人消失的地方,眼底带着些异样的情绪。 纪璇什么时候认识这样奇怪的人的?她怎么不知道? 流苏扯着唇角,顺手拿过桌上刚上的点心。 她刚咬了一口绿豆糕,就感觉到背后有一道炙、热的视线,莫名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 流苏皱眉,忽然偏头,陡然对上背靠在三楼栏杆上的那人阴冷的目光,手心猛地一紧。 殷观雨! …… 纪璇知道纪伯远又被皇上留在了崇政殿,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纪渊带着流苏去了摘星楼,她便悄悄潜入了纪伯远的书房。 进了书房,纪璇疾步走到檀木架边上,伸手扒着那些书。 因为上辈子她满心满眼都是殷绪,从来没有关心过旁人。 她也从未疑心过纪伯远所做之事。 可爹跟兄长都太奇怪了。 她不知道纪伯远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殷绪要篡位? 上辈子父兄出事的也蹊跷。 虽说那时殷绪为了流苏谋反,可纪伯远为官多年,清正廉洁,案头无私,体恤百姓,用他那一身本事为先帝为大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而且……殷绪谋逆前,爹已经决定辞官。 她当时被“囚禁”在偌大的忠勇侯府,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消息。 直到殷绪攻破皇城再回侯府,告诉她纪伯远早就被问斩了……尸首还被挂到城墙之上。 纪璇不停的翻看着纪伯远平时书信字画和他经常翻阅过的书,都没有异常,也没有找到可疑的东西。 屋里跟殷绪跟忠勇侯府有关的东西也都没有。 她将最后一卷书放回书架,拧着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什么都没有。” 纪璇自言自语道,又将纪伯远的东西摆好复原。 刚要起身,却被砚台压着的字帖吸引了注意。 第九十一章 不如找个女子扮做你,让她替你跟姑爷生 “暗流汹涌隐锋芒,寂寂深川意味长。波底潜藏千丈壑,潮心势蓄万年光。” 纪璇盯着那字帖看着,眉心微蹙。 她的视线落在最末尾的小字批注之上。 “所谓慎独者,非独善其身,乃藏锋守拙,待时而动也。” 这就是父亲的字迹。 蓦得。 纪璇见书房外有人走动,赶紧将东西归于原貌,没再多想,又悄悄离开了。 回院子的一路上,她都在想纪伯远的那张字帖上的话。 隐露锋芒,待时而动。 是指殷绪吗? 这个时候,父亲已经知道殷绪的心思吗?可谋逆是诛九族的大罪,他不应该赶紧让她和离吗? “阿璇。” 正想着,纪璇忽然听到阮姨娘柔和的声音。 她抬眼看过去,阮姨娘立于廊下,身上是一件白色披风,脸色苍白,比上次回来纪府时整个人都纤弱了几分。 “姨娘身子可好?” 纪璇扯着唇,低声询问着,却不带一丝感情。 “好多了,小风寒罢了。” 阮姨娘示意她身边的丫鬟退了下去,然后朝她走近。 “阿璇,来坐。” 阮姨娘热络的拉着她的手。 纪璇皱着眉,同她坐下后,不动声色抽出了手。 “姨娘可是有话要同我说?” 阮姨娘笑了笑,轻叹一声,“阿璇,姨娘是想问你跟世子的事……” 闻言,纪璇扯着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这阮姨娘可真操心她跟殷绪的事。 “你爹那日从侯府回来,喝的醉醺醺的,当时还是姑爷给他送回来的。我看他二人脸色不对劲,也没敢多问。 后来听说……世子要纳侧夫人,你不同意,他要跟你和离,你便以死相逼……” 阮姨娘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纪璇的脸色,见她神色淡然又道。 “是真的吗?因为子嗣和侧夫人一事?” 纪璇垂下眼帘,声音清淡,“是真的。” 她轻叹着,偏头盯着阮姨娘,打量着她的神情。 “我闹成这样,祖母和公爹他们逼着世子立誓不负我,反而让世子更厌我了。姨娘,您觉得,我当如何做?” 只见阮姨娘蹙着眉,目光晦暗,她伸手拂去纪璇耳边的碎发,沉沉说道。 “若是子嗣的问题,那好说……这世上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多了去了,你若舍不得世子,我有一法。” 阮姨娘盯着纪璇,她忽然攥住她的手,指节因用力泛白。 “哦?姨娘有何法子?”纪璇微微挑眉,凑近她,故意压低声音。 “找一个信得过的女子替你生。让她扮做你……神不知鬼不觉的替你跟姑爷同房,直至有孕,到时候你也假装有孕……待这孩子生下来,那就是你跟姑爷的子嗣。” 阮姨娘说这话时,眼底闪过一丝狠戾。 纪璇忽然咬紧下唇,指尖掐进掌心,袖口被她攥出深深的褶子。 她下眼,唇角牵动,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嘲弄。 上辈子阮姨娘不是用的这法子。 但比着上辈子,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阮姨娘心中盘算还真是多,这个时候莫不是已经有意撺掇流苏“爬床”取而代之—— “姨娘,其实这事不急的,之后再说吧。” 纪璇声音淡淡,她偏头睨着阮姨娘的脸,眸光清浅。 “阿璇,你可要早做打算。我也替你先物色着人选,你实在无能为力时,我定会帮你一把。” 阮姨娘再次握住她的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她轻咳着,脸色更加苍白。 纪璇抽出手,缓缓起身,目光平静,眼底没有波澜,“那就多谢姨娘。姨娘好生歇着,我先回去了。” 阮姨娘应声。 纪璇径直离去,手中的帕子被她越攥越紧。 直到回头再看不到阮姨娘的身影,她才停下脚步,她站在湖边,湖面映着她素白的脸,唇角扯出一抹僵硬难看的笑。 上辈子她没跟殷绪闹过和离,所以阮姨娘从未提过这法子。 只是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真是好算计啊,明面上依旧装的一副菩萨心肠的好姨娘。 —— 月落星沉,万籁俱寂。 忠勇侯府。 殷绪回府后直接回了院子。 偌大的院子安静的很,也没掌灯,漆黑一片。 纪璇已经睡下了? 他蹙着眉,刚想朝书房走去,就听到“吱呀”一声,房门开了。 “世子,您回来了?” 穗穗的声音软了几分,她连忙上前一步。 “嗯。” 殷绪面色平淡,沉声道:“怎么院子里也不点盏灯?少夫人睡下了么?” 穗穗欠了欠,悄悄打量着眼前面如冷玉般俊美的男人,声音又软又轻,“回世子,今儿个少夫人回娘家去了。” “回娘家?” 殷绪愣了一下,眉心拢紧,眼眸暗沉。 “流苏和绿姝呢?” 他偏头盯着穗穗。 穗穗垂下眼帘,恭敬开口,“流苏姐姐和绿姝姐姐都跟着回去了。” “世子,这院子里,就剩奴婢自己了。” 穗穗说着,下意识捏紧手心,她盯着男人冷硬的俊脸,只觉得心口跳个不停。 闻言,殷绪眸光冷若寒潭,薄唇紧抿着。 纪璇如今还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说走就走,当侯府是什么地方了? 还有卓然,这样的事竟没告诉他。 “过来掌灯。” 殷绪沉声说着,脸色阴郁,转身进了书房。 第九十二章 他自小修道,从来都是冷淡克制 穗穗赶紧跟了上去,拿着火折子替他掌灯,唇边藏着一抹笑。 “世子,您也累一天了,奴婢去给您准备热水沐浴吧。” 她上前一步,恭敬说道,嗓音却软的腻人。 “嗯。” 男人皱眉应声,摆手示意她了退下去。 那边穗穗在净室备好热水便来知会殷绪。 净室里弥漫着氤氲雾气。 殷绪刚踏进净室,穗穗也捧着他的便服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她将换洗衣物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世子,奴婢伺候您更衣……” 见男人伸手解着自己腰间玉带,穗穗连忙上前,只是指尖刚碰到殷绪肩头,就听到他声音清冷的说着。 “出去。” “我这里不需要伺候。” 穗穗一愣,对上男人深不见底的冷眸。 那眼神看的她心里陡然一惊,却又让她忍不住心跳。 “是。” 穗穗低低应声,眼底却带着些许不甘心。 沐浴过后,殷绪直接去了主屋,屋里少了一个人,到底是空荡荡的。 穗穗端着杏仁酪进来时,看到殷绪坐在书案后写着奏章,她看着男人烛火下轮廓分明的脸,沐浴后净白的脸有些发烫,浮上一片红晕。 殷绪回来前,穗穗特意沐浴了。 原本想着世子回来时恰好看到“美人出浴”,就像从前见到的那些浪/荡子,化身饿狼扑倒她。 结果她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世子回来。 方才她又特意擦洗了身子,这会儿发尾还是湿漉漉的,领口微微敞开着,那处晃眼的雪、腻若隐若现。 她还能闻到自己身上的玫瑰香,那是纪璇特意赏给她的。 穗穗勾了勾唇,脸上带着怯生生的红,她将杏仁酪放桌上,弓腰倾身。 只要男人抬眼,便一览无遗。 “世子,喝点粥吧。”她开口,声音又软又甜。 “放着吧。” 殷绪声音淡淡,只是垂眸写着奏章,也不看她一眼。 穗穗只觉得身子有些僵硬,缓缓起身,她抿了抿唇。 她自认为这幅模样已经很勾人了,之前在老家那边,那些男人哪个不会拜倒在她的裙下。 “世子,让奴婢给您唱个曲儿解闷吧?” 男人置若罔闻。 她不死心,又绕到殷绪身后,纤纤玉指搭在男人肩头。 “世子,奴婢来给您按摩吧,少夫人之前说您整日忙于公务,肩颈竟然酸胀……” 男人手中笔尖微微一顿。 穗穗察觉到男人的失神,心中大喜,俯下身子,指尖顺着男人肩头往下游移……落在他的腹部。 再往下—— “滚出去。” 殷绪沉着脸,额头青筋直跳,他抿着唇,眼眸愈发深邃暗沉。 “世子……”穗穗咬着唇,故意捏着嗓子。 “再不滚,我便让人将你发卖到庄子上。” 男人声音清冷至极,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和压迫。 穗穗眼神一变,连忙在书案前跪了下来,“世子饶命,世子饶命……” 她低头时,领口敞的更开了。 殷绪拧着眉,眼眸冷若寒潭,他开口,声音是彻骨的冷,“去外面跪着,没我的允许,不准起来。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 “是,奴婢遵命。” 穗穗脸色微变,虽然还有别的心思,但在看到男人那双带着愠色的冷眸时,心头一凛,小跑出去,在主屋外跪了下来。 “……” 房门被关上,内室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殷绪放下手中的笔,也没有心思再写奏章,缓缓起身往床榻走去。 他垂眸,盯着空荡的床榻,眼神晦暗。 这屋里还从未只有他自己。 殷绪抿着唇,在软榻上躺了下来,他阖上眼。 床榻间充斥着似乎纪璇的丝丝气息。 殷绪轻轻一嗅,闻着那股铃兰清香,还带着些许女子的体香。 他只觉得心口一股子燥热,翻了个身,下意识伸手,却触碰到了冰凉的锦被。 殷绪眉心紧紧蹙着,他起身低头看着自己身下。 锦被的/突/起让他眼神一暗,他闭着眼,默念着什么,平复着心中那股冲动和燥热。 片刻后,殷绪睁开双眸,神色冷漠至极。 果然不能贪念男欢女爱。 他自小便在佛寺跟着师父修道,对情、欲一事从未上瘾。 从前跟纪璇在房事中也一直冷淡克制,不曾纵/情声、色。 思及此…… 殷绪眸子愈发阴沉。 …… 待殷绪起身上朝时,穗穗还在屋外跪着,她一整夜都不敢动。 而且昨日穿的太过单薄。 这会儿她瑟缩着身子,紧紧环住双臂。 男人拉开门,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声音清冷,“我问你,昨夜之事,是谁授意?” 才来纪璇院子里不过两日,就动了歪心思勾引他。 穗穗抬眼,脸色苍白,“回……回世子,是奴婢自己的想法,没人授意。” “你是齐嬷嬷送过来的。” 殷绪沉声。 又道,“可是主母授意?” 穗穗身子微僵,连忙摇摇头,“世子,不是的,不是主母授意……” 殷绪面色冷淡,他扯着唇,声音冷如冰霜,“今日起,你不用在这院子里伺候了,还回去拾翠院,这里不必再来了。” 男人说着,甩着袖子,大步离去,留下穗穗一个人跪在地上,脸色苍白至极。 第九十三章 是不是和离后,连娘家也不要我了 纪璇打量着着面前相貌清隽的少年:“十七,你昨夜见到昭姐姐,她如何?” 知道他不会说,她特意将纸笔放在桌上。 十七写了一个“好”字,又从怀里掏出信纸。 “昭姐姐给我的?” 十七点头。 纪璇连忙撕开信封,掏出信笺。 “阿璇,我很好,勿念,谢谢你这般惦记我,我只是被陆青筠禁足了几日,不会寻死觅活的,待禁足日解,定去见你。” 纪璇松了口气,这才放下心来。 这的确是秦昭的字迹。 “没事就好,我还以为那个莽夫会对她做什么呢。” 纪璇自言自语道。 一旁的十七皱着眉,眸子冷寒,耳根却染上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其实,秦昭一点也不好,但是她不让他说。 昨夜他偷偷翻去的时候……陆青筠刚从秦昭房里出去。 他直接进去的。 却无意看到了秦昭雪白肌肤上暧昧交错的青紫痕迹。 秦昭的手还被绑着,模样十分可怜,狼狈的像一株被摧折的娇花。 秦昭说,那日回府后被婆母逼着在祠堂验身,后来陆青筠把她带走,亲自为她验身……而且这几日,陆青筠连朝也不上了…… 这样想着,十七拧着眉,猛地攥紧拳,动了动唇,想说出来,却又想到秦昭的嘱咐。 “昨夜多谢你了。” 纪璇笑了笑,随即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十七。 十七是个利索人,接下银子后就出去了。 纪璇盯着少年俊逸的背影若有所思。 十七生得极好,不过可能是年岁小,脸上还有些稚气。 但他举手投足间,的确有矜贵气息。 这个人和步小心。 她上辈子也绝对没见过。 是……变数? “这下你该放心了。” 纪渊走进来,看着发呆的纪璇,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陆青筠虽是个武将,但也是名门望族子弟,不会对女人动手的。 说到底,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与其担心别人,不如多操心一下你跟世子。 上次陆侯来这儿吃酒,当时殷绪也在,他说你心思不正,自己姻缘受难,便去撺掇秦昭和离。” “你啊,还是日子过得太清闲了。今夜就别再家中待着了,早些回侯府……” 纪渊轻叹一声,却对上纪璇森冷带着埋怨的视线。 他一愣,连忙摊了摊手朝她求和,“好妹妹,哥哥说错话了,你想什么时候回纪家都行,你爱住多久休多久。” “不住了,不回了。用早膳的时候爹也催着我回侯府。” 纪璇冷笑一声,眼眶有些湿、热,“嫁出去的女儿,真是泼出去的水。” “你们为何非要与我撇清关系?现在侯府不是我的家,纪府也不是我的家了。” “我要是真的跟殷绪真的和离了,是不是你们也不要我了?”说着,纪璇的眼睛越来越红,声音带着哑意。 “阿璇,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纪渊见自家妹妹这模样,不由得蹙着眉,他也不是会安慰人的主儿,根本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上前想要环住她的肩。 却被纪璇躲开了,“哥,我先回纪府收拾东西。” 纪璇起身推开门,恰好对上步小心错愕的脸,朝她微微颔首,便径直离开。 “纪姑娘这是怎么了……哭了吗?”步小心皱着眉,偏头打量着屋里的男人。 纪渊抿唇不语,只是静静地盯着纪璇远去的背影,讳莫如深。 …… 站在街道上,纪璇才恍然发觉,京城那么大,竟无她的容身之处。 离开侯府,她还是只能回纪府。 可若连纪府也回不了…… 上辈子就是这样。 到最后,她孑然一身,孤独的死去。 父亲没了,兄长没了,丈夫没了……养了几年的孩子也是别人的孩子。 天上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打湿了纪璇的衣襟。 冰凉的雨珠落在她脸上,她伸手抹了抹自己湿、热的眼角,她自嘲一笑。 直到头顶那片阴影将她笼罩,她抬眼看着替她撑伞的男人。 “池大人。” 池云谏皱着眉,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从袖中掏出手帕递了过去。 她没去接。 池云谏面不改色,声音清淡,“你的帕子。” 纪璇眉心微动,低头看着他手中绣着回纹的帕子,帕子右下角还有一个小字。 “阮。” 那是流苏的帕子。 她绣工一直不好,所以无论以前还是现在都是偷懒让流苏替她刺绣。 “这是当年在衢州,纪姑娘给我的。” 池云谏低声说着,盯着纪璇盈白小巧的脸,喉结动了动,声音有些哑。 纪璇接过,轻轻擦干脸上的雨水,“多谢池大人。” 池云谏盯着她的眼,“纪姑娘出来没带下人吗?” “嗯。”纪璇应声。 “需要我让人送纪姑娘回去吗?” 纪璇摇头,唇角微弯,“不必了,多谢池大人好意。” “那你拿着我的伞,我有马车。”池云谏的语气似乎带着不容抗拒的强硬。 纪璇看着细雨这会儿成了大雨,犹豫着从他手里接过伞,又听他道。 “纪姑娘,这伞要好好收着,池某会拿回来的。还有,这帕子……纪姑娘用过了,就还给我吧。” 而一旁茶楼的雅间之上,黑金色玄服的男人负手而立,垂眸睨着伞下的男女,玉冠束着的墨发散落几缕,遮住他抖然变得阴沉的冷眸。 第九十四章 什么不干不净的人都敢往我榻上送 男人手上的杯盏被紧紧捏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楼下青色纸伞下,池云谏替纪璇撑着伞,他的伞微微倾斜,自己的肩头却被洇湿。 不知道池云谏说了什么,纪璇抬眼看向那人时脸上带着的明媚张扬的笑,是这么久以来从未在他面前流露过的笑。 此刻,殷绪只觉得楼下那一幕竟格外刺眼。 “殷绪,你真不够义气,把我一个人留在那里喝酒……” 赵延坤轻哼着走了过来,他喝的有些醉,脚步也跟着晃了晃。 “看什么呢?屋子里国色天香的美人你不看,竟在这里偷看别人郎情妾意!” 他踉跄了一步,幸好扶住了一旁的栏杆,却瞥见殷绪抿着唇,攥着杯盏的手隐隐泛起青筋。 赵延坤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忽然瞪大双眼。 “那……那不是……弟妹吗?” 赵延坤特意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过去。 “那个男的……池云谏?” 直到池云谏将伞递给纪璇,自己上了马车。 纪璇撑伞有些路,池云谏的马车默默跟在她身后。 那马车行的极慢,为的就是不让纪璇察觉。 直接那马车和人都消失在视线中,赵延坤吞咽着口水,瞠目结舌。 “殷绪,你……” 被偷家了。 赵延坤看着殷绪越来越冷的脸,到底是没敢继续说出去,只得哂笑两声。 “别多想,也许弟妹跟池云谏只是偶然遇见。” 赵延坤拍了拍男人的肩膀,眼底却带着幸灾乐祸。 殷绪冷笑一声,将手中捏的有些变形的银质酒盏丢到赵延坤怀里。 “走了。” 不等赵延坤开口,人已经离去。 “啧啧啧。” 赵延坤盯着他修长挺拔的背影,笑容戏谑。 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某人这是转了性子? 不过……弟妹有罪受了。 —— 纪伯远和纪渊总是“不经意”的提起侯府提起殷绪。 纪璇听了也心烦,用过晚膳收拾好行李,便带着流苏和绿姝又回去了。 纪璇回了侯府,管家告诉她,侯爷已经回别院了,但是殷妙青在府里要长住一段日子,为的就是让她多陪陪老太太。 纪璇去给老太太请安问好,之后回到院子里,她竟觉得莫名的冷清。 “穗穗呢?” 纪璇进了内室,视线落在书案前写奏章的男人身上。 男人对她的话置若罔闻,眼也不抬。 纪璇眉心微动,也不在意,又探头往院子里看了看,还是不见穗穗身影。 她偏头打量着男人,若有所思。 不知道昨夜穗穗跟殷绪有没有……但方才也没听府里人说昨夜殷绪“宠幸”了穗穗。 纪璇下意识蹙着眉,心头依旧有些堵塞。 她扯着唇,自嘲一笑,轻轻叹着气,然后顺手将从纪府带回来的那把青色油纸伞放在角落里。 随后悄悄瞥了一眼殷绪,拿着衣裳去了净室。 待她离开,殷绪“啪”的一声放下奏章,他抬眸,视线落在那把青伞上,眸中尽是寒光。 他冷笑着,忽然起身。 纪璇扯下腰间的绸带,褪去外衣,露出莹白的肩头。 只听得“嘭”的一声,房门从外面被推开,连带着浴桶中的水和玫瑰花瓣都晃了晃。 纪璇下意识拢紧衣襟,朝门口看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 她对上男人冷漠疏离的眼,心头一怔。 “那丫鬟是你授意的,是吗?”殷绪抿着唇,缓缓逼近她。 他看着纪璇,眸光森冷至极,视线却不经意落在她敞开的领口,那处春/光无限。 喉结滚了滚。 “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纪璇察觉到他的视线,连忙攥住领口处的衣襟,皱着眉,声音清冷又疏离。 “母亲送来的那丫头。”殷绪沉声。 纪璇扯了扯唇,面色平静,轻咳一声,“哦?你说穗穗啊,她确实是婆母送来的,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呵。” 殷绪冷笑一声,再次靠近她。 纪璇被阴影笼罩,她脸色微变,退后一步,腰抵在木桶边缘,她退无可退,想绕开男人。 “纪璇,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小心思吗?” 殷绪嗤笑着,抬手捏着她的下巴,眼底带着冷意,“你明知母亲有意将她送到我榻上,却还是接下了。” 纪璇抿唇不语,神色淡然自若,理直气壮:“我也是为世子您着想。” 男人凑近她,松开她的下颚,双臂撑在她两侧,将她抵在浴桶边上。 氤氲水汽在室内蔓延。 她快要看不清他的脸了。 殷绪低头,薄唇落在纪璇耳侧,如同缱绻一般轻咬着她的耳垂。 “为我着想吗?为我着想的话……那就自己来。还是说……你还在跟我玩欲擒故纵?”他凑近她,眼眸晦暗。 纪璇僵着身子,殷绪离她太近了,她有些喘不过气来,颈间那处痒得很,让她有些害怕,她还是伸手去推他。 “你起开,别碰我。”她咬牙切齿。 “纪璇,别自作多情了。”殷绪嗤笑着,一手在她腰间轻轻摩挲。 纪璇咬着牙,伸手攥住他胸前衣襟,肩膀忍不住轻颤着,这会儿脸热的发烫,唇瓣阖动,呼吸有些急促。 男人的唇落在她颈侧,声音冷如冰霜:“你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我不是非你不可。” “不过……谁给你的胆子?嗯?“他睨着她,眼尾那点儿温和的笑意消散殆尽,语气满是讥诮,“什么不干不净的货色都敢往我榻上送。” 第九十五章 姑爷,我是不是很坏 不是非她不可,只是嫌弃她送的人不干净? 纪璇脸色煞白,猛地推开他,眼底满是嘲弄。 “那我下次给世子找点愿意侍奉你的清倌。” 她面色平淡,而一旁的男人闻言,脸色更是阴沉,垂眸睨着她,冷冷开口,“清倌?京城多的是往我身上扑的高门贵女,何必去找清倌?” “原来世子觉得那些人配不上您尊贵的身份。”纪璇冷笑连连,“那世子您看上哪位,或者哪几位高门贵女,大可告诉长公主,让她继续送。” “殷绪,你嫌我无趣,你母亲送你个有趣的,你还不满意吗?”她无视男人越来越沉的脸。 “你们请我爹来侯府,让规劝我。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不能和离? 为什么我一定要围着你转,这场婚事就是一场错误。如今我要和离,放过你,就当做拨乱反正,不好吗?” 纪璇盯着面前的男人,唇角微扬,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殷绪,你想对谁好都行,谁愿意往你身上生扑也罢,都不重要。 什么誓言都不用管的,都可以不做数的。 你不如就遵从你自己的心意,别委屈自己跟我在一起了,放了我吧。” 殷绪手心猛地一紧,他垂眸,静默不语,视线落在纪璇泛红的眼尾。 内室热气腾腾,她净白的脸更是殷红娇嫩。 殷绪不由得想起今日看到的那一幕景象。 纪璇在他面前永远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怨妇模样。 今日在池云谏面前那摇曳生姿的笑,是他没见过的。 他又想起那日在马车上纪伯远的话。 若她真心想离开,就让她走,再替她觅得良配。 那日他是准许了。 心里那股子燥热再次升起,让他莫名觉得烦闷。 “你做梦!” 殷绪转身离开,没再回内室,而是直接去了书房…… 常嬷嬷照常来送药。 两人当着她的面将药喝完,然后躺在榻上,各自一床被褥,中间分隔的很远。 纪璇一直没有睡着,她感受到身侧男人起身窸窣穿衣,接着是开门的声音。 她又听到另一间房的房门被打开。 流苏声音很轻很柔,“姑爷?” 殷绪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关上房门。 他们的声音被这扇门隔绝开。 纪璇缓缓睁开眼,眼里尽是嘲弄。 流苏踉跄的扶着廊柱,缓缓下了台阶,想要朝他行礼。 “免了。”殷绪声音清淡。 “怎么还没睡?” 殷绪偏头,打量着流苏,目光暗沉。 “脚伤的这几日,我休息够了多,在房里躺着有些闷,想着出来走走。少夫人……睡下了?”流苏微微弯唇,声音轻柔。 殷绪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手上的酒壶之上。 “酒?” “你如今酒量很好么?” 殷绪抿唇,似是想起了什么,嗤笑一声。 流苏下意识攥紧手中的酒瓶,没有答话。 两人都静默着。 片刻,流苏忽然开口,“姑爷,我想去房顶上喝酒,您能带我上去吗?” 流苏往上指了指,微微勾唇,眉眼含笑。 殷绪没有说话,只是上前一步,伸手揽住她的肩膀,便带着流苏飞身上了房顶。 “原来上面这么高。” 流苏探着头往下看去,不由得惊呼出声,但她的声音很轻。 她晃了晃,差点脚滑,下意识攥紧男人腰间衣襟。 殷绪置于她肩膀的手紧了紧,“不想摔死的话,就别乱动。” “就算摔下去了,姑爷会救我的,不是吗?” 流苏挑眉,语调微微上扬,带着几分笃定的娇纵,眸光亮的惊人。 殷绪只是冷哼一声,他松开置于她腰间的手,缓缓坐了下来。 流苏在他身侧坐下。 “姑爷,要喝酒吗?” 她将酒袋递给他。 “不了,喝酒误事。” 殷绪淡淡开口,眸子沉了沉。 这酒喝下去,他怕待会回去内室看到纪璇心中恼火,会失控…… “哦。” 流苏轻轻笑着,随即仰头喝着酒,“咳咳咳咳……” 那酒太过辛辣,她只觉得喉间一热,眼里也泛着水光。 “阮流苏,你明明不会喝酒还硬要喝么。”殷绪拧着眉,看着她呛红的脸颊,声音微沉。 他伸手欲夺下她手中的酒袋,却被流苏躲开了。 “我要喝。” 她瞪着殷绪,全然忘了尊卑,此时语气带着莫名的娇嗔。 殷绪拢紧眉心,声音低哑却醇厚,“为什么想要喝酒?” 流苏没有开口,只是再次仰头喝着酒。 不多时,她眯着眼睛,双颊微红,唇角上扬,“喝醉了,就能忘掉一切不开心的事情。” “姑爷很开心吗?最近不是也因为少夫人……” “不准提她。” 殷绪忽然睨着她,眼神微冷。 流苏扯着唇角,她仰头看着天边圆月,“昨日我回了纪府,纪渊带着我了去摘星楼。” “那里新去了两个人,一个女子,一个少年。那女子同纪渊说话时很亲近,是很开朗的性子,后来那姑娘差点摔下楼,纪渊救了她……他们才认识没几日,就那样亲密了。” “而且那人是少夫人安排到酒楼的。可是,我却不知道。他们也不告诉我。” “最近这段日子,我跟她……好像不亲了。其实,我一直很羡慕少夫人。 她生来就有一切,可我不一样,我生来就被爹抛弃了,娘一个人抚养我长大。 后来她嫁给了纪大人,她们成了一家人。而我,始终却像个寄人篱下的外人。 我娘待她很好,比待我还要好。纪渊心里有我,但也比不过她。我好羡慕她,羡慕她有纪大人纪渊这样的父兄……” “其实,我很嫉妒少夫人。”流苏咬着唇瓣,喉间溢出一声轻嗤。 殷绪不语,眼底波澜不惊。 流苏偏头望着男人,继续开口。 “姑爷,我是不是很坏?” 第九十六章 你不必妄自菲薄,你从来不比她差 流苏扯着唇,声音有些哑,不由得自嘲一笑。 “我知道,我不该有这样的想法,纪老爷待我很好,纪渊待我很好……” “为什么觉得自己坏?” 殷绪扬手,粗粝的指腹落在她眼角,替她抹去那滴泪。 “只是嫉妒旁人,便觉得坏的话……那我这种手上沾过人血的,算什么?” 男人指尖带着些许凉意,触到她温热的眼睑时,她下意识颤了颤。 流苏撞入他深不见底的眼眸,只觉得被拂过的眼尾烫的厉害,她垂下眼帘。 “阮流苏,你那点想法,算不上坏,也不必妄自菲薄。你不比纪璇差,你会读书作画,你的绣工比她还好…… 若没有他父亲这样的谋士托举着她,替她铺好了路,为她筹谋划策……” 想到纪璇那张冷淡的脸,还有今日看到的那一幕,殷绪手心猛地收紧,眉目愈发清冷。 “她那样不计后果的任性妄为,就是纪伯远惯出来的。从前装出一副温婉的模样,竟将我骗了去……” “是她心中有你,才想着做这些事望你垂怜。这些日子,她故意冷淡,都是为了你多看她一眼。她只是害怕你不要她……” 流苏低声说着,声音沙哑。 “我知道。” 殷绪神色淡然,转头望着天上明月,眸光漆黑深邃。 “这样只会让我更生厌。” 他最恨被人算计。 也厌恶那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殷绪抿唇不语,唇边溢出冷笑。 “姑爷,那个穗穗……昨夜……”看着男人冷峻的脸,流苏还是没忍住去问他。 今日回来后,没有见到穗穗。不知昨夜,姑爷是否跟她…… “原来你也知道。” 殷绪冷嗤着,偏头斜睨着她,眼眸晦暗。 流苏一愣,很快便了然于心,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声音又软又低,“是……对不起。” “有错的是纪璇,不是你。”殷绪沉声说着。 “那你跟穗穗……”流苏咬着牙,脸微微发烫。 那个穗穗的衣裳改得那么修身,领口也开的低,一弯腰,故意挤出来让旁人看到。 “你觉得呢?” 殷绪沉声开口,眼眸凌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听到他冷硬的话,流苏垂下眼,唇角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奴婢觉得,姑爷眼高于顶,定然看不上她,不过……” 她顿了顿,眉梢微扬,“孤男寡女,干柴烈火……谁知道呢?” “阮流苏。” “你找死么?”殷绪沉沉开口,语气却并未有愠怒。 流苏挑眉,哂笑着,“姑爷饶命。” 见殷绪静默不再言语,她掂了掂手中的酒袋,再次仰头饮下酒。 “姑爷这样安慰,我好多了。我的确不比少夫人差,她会的我会,她不会的我也会。 虽然我没有父亲兄长宠爱,但也好好的长这么大,而且……还有姑爷纡尊降贵在这里安慰我。” 流苏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她半眯着眸子,眼波流转。 夜风袭来,吹乱了流苏颊边的碎发,她弯着唇,紧紧盯着殷绪冷硬的线条。 “不过,姑爷有一点说错了。”流苏醉眼朦胧,红唇阖动。 殷绪眉心微动,缓缓偏过头,声音低哑,“什么?” “也许嫉妒不算坏,那……这样呢?”软腻的嗓音掠过男人耳畔,带着醉意。 流苏忽然倾身,柔弱的唇朝男人的薄唇袭去。 她的突然靠近让殷绪心头一滞,眸子沉了沉,像那晚一样,蓦得别开脸。 流苏的唇瓣擦过男人侧脸,带着酒气的温热气息喷洒在他耳蜗处。 殷绪抿着唇,眼眸深如寒潭,声音带着哑意,“你喝醉了。” “是么?” 流苏低低笑着,自言自语的说道,眼里蒙上水雾,眼尾红的像抹了胭脂。 她抬眸,纤长的指尖忽然抬起,在殷绪高、挺的眉骨处轻轻点着。 “真好看……” 话落,身子便一软,整个人堪堪往下倒去。 殷绪下意识扶住她的肩膀,将她往怀里带,才没让她摔下去。 男人抿唇,感受着来自怀里温热的软香,眸子愈发暗沉。 而主屋的门口。 纪璇就那样隔着门缝,看着房顶依偎的男女,手心紧攥着,指甲陷入掌心带着刺痛的触感。 她嗤笑着,眼睛还是不争气的带这些酸意。 原来上辈子,在她每个熟睡的夜里,殷绪跟阮流苏就是这样“缠/绵悱恻”啊。 …… 殷绪将醉酒的流苏送回房,原本他要去书房睡下,犹豫过后还是回了主屋。 进入内室,他看着榻上缩在墙角的纤弱身影,抿了抿唇,视线再次不经意扫过角落里那把伞,眸底有暗流涌动。 他褪去外衫,掀开被褥,在纪璇身侧躺了下来,却久久不曾入睡。 —— “坐没坐相,站没站相,你这请的什么安!谁家媳妇儿跟你一样!” 萧青槐看着跪在地上因为困顿而摇摇欲坠的纪璇,脸上再次泛起愠色,带着汹涌的怒意。 纪璇扯着唇,眯了眯眼,哂笑着恭敬开口,“婆母,儿媳知错。” 昨夜殷绪和流苏“偷情”回来,她实在睡不着,她知道殷绪也没睡下。 所以僵着身子躺了一宿,天快亮他去上朝,她才有睡意,结果又被绿姝喊起来晨昏定省。 来拾翠院跪了有一个时辰,一直听齐嬷嬷读《女诫》《妇德》,她听不进去,便昏昏欲睡。 “你究竟有没有把本宫放在眼里!”听着她不情不愿的语调,萧青槐重重拍着桌子。 “母亲息怒。” 殷妙青站在一旁,连忙给萧青槐递着茶。 谁知那茶太过烫手,萧青槐刚抖了抖,连忙将杯子丢在了她身上。 “啊!” 殷妙青惊呼出声。 第九十七章 上辈子她死后,他恐怕装都不装了 “好烫,好烫……” 殷妙青惊呼着,低头看着被烫伤的手,脸色煞白。 瓷杯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可看着萧青槐盛怒的脸庞,她还是在纪璇身边跪了下来,毕恭毕敬的说着,“母亲息怒,母亲息怒。” “你们都给我滚!” 萧青槐冷声开口,视线扫过纪璇和殷妙青,纤长的手指攥着。 “儿媳告退。” 纪璇也不犹豫,直接起身往外走去,看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她如今是装也不装了。 “你!” 萧青槐盯着纪璇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 “还杵在这里干什么?你也滚!”她冷眼睨着殷妙青,沉声说着。 都是贱人生下的女儿! “母亲……您别生气,您不喜欢纪璇,女儿有的是法子赶她走。”殷妙青惨白着脸,也不顾手烫的红肿,连忙开口讨好她。 “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根本配不上二哥哥……” “水性杨花?什么意思?” 萧青槐拢紧眉心,眼眸暗沉,她瞥着地上的少女,看到她脸上丈夫的影子,忍不住心中作呕。 殷妙青见她脸色缓和了许多,赶紧跪着上前,压低声音。 “母亲,我昨日看到她跟那个大理寺的男人池云谏在街上拉拉扯扯的,两人有说有笑的……根本不顾及侯府的颜面。” “而且……上回在咱们府中,不就是那个池云谏救下了纪璇吗?他们还当着二哥的还搂抱着,实在是放/浪、形骸,不堪入目! 下人们也都看到了,不过二哥怕损伤侯府颜面,警告了那些人,堵住了他们的嘴。” “竟有此事!” 萧青槐拧紧眉心,脸色难看至极,指尖死死抓住椅子边缘。 当日,她只知道那池云谏救了纪璇,救了那几位小姐,倒不知道还有此事。 见萧青槐动容,殷妙青眼梢微扬,唇边泛着一抹冷笑,“母亲,此事就交予女儿来办吧。” “女儿定能让那纪璇身败名裂,滚出侯府。” “此事若不成呢?”萧青槐睨着她,嗤笑一声。 殷妙青握住她的手,语气坚定,“母亲放心,此事若成,那纪璇必定离开侯府。若不成……” 她顿了顿,咬着牙,“这事全是女儿一人所为,与母亲绝无关系。” “好。” 萧青槐轻笑着,反握住殷妙青的手,低声说着,“妙青,你不愧是本宫的好女儿。” “若纪璇真能滚出侯府,本宫便大发慈悲,让你入族谱,养在我名下。 以后,你就是忠勇侯府的嫡女,是高门贵女,不再是什么外室女。” 闻言,殷妙青眼底露出喜色,退后几步再次跪了下来,朝萧青槐磕着头,眼底满是狠戾和得意。 “妙青谢过母亲。” —— 那晚开始,纪璇和殷绪的关系再次变得冷淡起来,相顾无言。 每夜常嬷嬷照常往二人院子里送药。 没几日,纪璇葵水来了,常嬷嬷大失所望。 禀告了老太太,才允准两人暂时停药,等纪璇身子干净了,再给二人送药。 纪璇像往常一样给老太太请安,却遇到了带着女儿从娘家回来给老太太请安的大嫂余之桃。 “大嫂。” 纪璇看着老太太身侧湖蓝色罗裙的女子,她挽着发髻,几缕碎发垂落在颊边,笑容清浅,人如其名,面若桃花。 看到她,余之桃唇边溢着笑,“弟妹。” 随即伸手摸了摸老太太怀里扎着丸子头的粉/嫩小姑娘,“团团,快给婶母行礼。” 小姑娘听到娘亲的话,从老太太怀里探出头,然后在纪璇面前跪了下来,“婶母。” 纪璇轻笑着,将团团扶了起来,随即抱在怀里,亲昵的蹭了蹭小姑娘的脸。 “婶母想团团了。” “团团也想婶母。” 团团虽然才两岁,但她很懂事,纪璇抱她,她立刻伸手搂着纪璇的脖颈,在她的脸颊亲了一口。 老太太看着纪璇和团团的模样,眼尾带着笑意,意味深长,“阿璇也是个爱孩子的主儿。” “祖母,孩子这事儿急不来的。”余之桃低笑道。 老太太长叹一声,轻轻摇头,“说到底啊,望舒跟他大哥一样,都是没心没肺的家伙。真是随了你们各自的公爹了……” 纪璇和余之桃在撷芳居待了一会儿便一起离开了。 团团跟纪璇玩热闹了,便在她怀里打着盹儿睡了过去。 余之桃想把团团抱过来,但小姑娘一直抓着纪璇的衣襟。 纪璇想着把团团送回去,便让绿姝先回了院子。 两人并行时,她悄悄打量着余之桃。 其实。 余之桃就是殷绪口中真正的端庄贵女,大学士之女。 话说回来……大嫂上辈子也是一生凄苦。 她跟大哥殷朗也是相敬如宾,本就是家族联姻,成婚前甚至未曾见过面。 两人也没有什么感情。 大嫂入府五年才有孕。 而且她生团团的时候血崩伤了根本,再难以生育。 后来,大哥在军营捡了个弃婴带回来给余之桃养,谁曾想那男婴是大哥跟别人生的孩子,孩子的生母还闹上门了。 余之桃没让那女人进门,只是不哭不闹,抚养着那男婴,就这样过着日子。 殷绪登基后,大哥殷朗袭爵了,大嫂作为侯府主母也是任劳任怨操心的命,她身子本就弱,团团染了病,久治不愈。 余之桃便去寺里替团团烧香求佛,不慎掉下山崖摔死了。 没多久,团团也去世了。 纪璇下意识抱紧怀里的粉团子。 她在冷宫听说殷朗忧思成疾吐了血,差点没活过来。 纪璇心中嗤笑着,垂下眼帘,手心缓缓收紧。 大哥也是个无情的人。 人死了,装出一副情深的模样。 也不知,上辈子她死后,殷绪是什么模样? 那样冷漠的人,估计连装也不装了,甚至还会恨她破坏他的和亲计划,让他损失惨重…… 第九十八章 从侯府嫡长子到寄人篱下的纨绔少爷 余之桃心思细腻,瞥见纪璇脸上的失落神情,以为她是在想孩子的事情,赶忙轻声安慰她。 “阿璇,祖母说的你也别在意,孩子本就不急,你看看我……而且你才入府两年,你跟二弟感情那样好……” 纪璇弯唇,“大嫂,你不用安慰我,我不是因为孩子才心情低落的。” “我虽然喜欢孩子,但深知这事急不来,强扭的瓜不甜。况且,我如今也不想要孩子。” 都要和离了,还要孩子做什么。 她如今庆幸重活一世,而且庆幸这时候她跟殷绪没有子嗣没有牵绊。 “是啊,强扭的瓜不甜……”听到她的话,余之桃哂笑着,眼底一闪而过的是忧愁之色。 “大嫂,你如今在调养身子,还是迟迟没有消息吗?” 纪璇询问着她。 余之桃低垂着眉眼,唇角带着一抹苦笑,自嘲着,“没有消息才好。” 纪璇一愣,微微蹙眉,刚要开口,就瞥见廊下抱着酒瓶的暗红色锦服的男子,跟一旁的丫鬟们有说有笑的。 笑容邪肆,模样风流至极,惹得丫鬟们的脸一个比一个红。 男人见到她们,收敛了笑意,将手中的酒壶丢给小厮,然后整理着衣襟,朝二人欠了欠身。 “二位嫂嫂安好。” 殷观雨眉眼带着笑,张扬又肆意。 “三弟。” 余之桃朝他点了点头。 纪璇眯了眯眸子,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这个殷观雨……喜欢流苏。 不过应该算不上喜欢,他是个实打实的纨绔子弟,就爱混在女人堆里。 是大伯母跟前夫生的儿子。 殷观雨本名是谢观雨,他生父是逍遥侯,谢侯是个风流情种,素来爱混迹青/楼,偏爱妾室和庶子,宠妾灭妻。 殷观雨是他的嫡长子,但是他跟大伯母被妾室暗害。 大伯母一怒之下便跟谢侯和离了,带着殷观雨改嫁给大伯父。 而大伯父原本的妻子,就是殷朗的生母。 殷观雨比殷绪小了一个月,便成了忠勇侯府的三少爷。 大伯母入府后又生下了龙凤胎,对于殷观雨便疏于管教了。 他也从逍遥侯府懂礼知节的嫡长子成了忠勇侯府的“寄人篱下”的三少爷。 整日只知道学着他生父混迹青/楼玩女人,也因此,大伯母对他更加厌恶。 这个殷观雨最喜欢调戏女人,他上辈子就经常调戏流苏,还曾打趣向她要流苏。 她尊重流苏的意见,流苏说不喜欢他,不愿意给做妾,说三少爷也只是玩她。 流苏成了殷绪的女人后,没多久大伯母给殷观雨说亲。 谁知快成亲了他还去青/楼鬼混。 被人家千金得知后狠狠羞辱了一番,自此,更是臭名远扬,无人问津,之后殷观雨就离开京城了。 上辈子,她跟此人交集也不多。 “二嫂这样看我,莫不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见纪璇打量着自己,殷观雨微微挑眉,伸手摸着脸颊,狐狸眼里狭长而明亮。 纪璇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哂笑着摇了摇头,轻咳一声,“失礼失礼。” “团团睡着了?” 殷观雨看了一眼纪璇怀里的小姑娘,唇角带笑。 如今忠勇侯府孙子辈只有一个小团团,也不怪老太太她们看重子嗣。 纪璇低笑应声,“嗯。” “三弟,说起来,方才祖母还同我说了你的婚事,让我回去同母亲商量……” 余之桃看着他,温声道。 殷观雨眉心微动,无奈耸肩,声音低沉又磁性,“大嫂还是放过我吧,成亲有什么好的……成婚了,我那些美人该当如何。” 余之桃扯着唇,无奈摇头,没再说什么,偏头看了一眼纪璇。 “阿璇,团团有些重,你一直抱着手臂应该也会酸,我们也赶紧回去吧。” 纪璇点头,又看了一眼殷观雨,抱着小姑娘进了院子。 他们的院子在西院,大伯父他们住的院子是东院,当年祖父改建侯府时,特意又包下一片土地,修成了两座宅邸。 侯府是两个大院邸,中间隔得不近也不远,大伯父院里的人偶尔才会来老太太那聚聚。 把团团抱回屋里后,余之桃想要留着纪璇多坐会儿。 她想着大嫂从娘家回来也累了,便没再打扰离开了。 谁知又碰上了殷观雨。 这人似乎故意在等她。 纪璇眯着眸子,她走上前,声音清淡,“三弟。” 殷观雨晃了晃手中的杯盏,唇角微扬,“上好的梨花酿,二嫂要尝尝么?” 纪璇轻摇着头,神色淡然。 “两位嫂嫂出身名门,却不是那样盛气凌人的千金,平易近人,不舍得下人劳累,任何事都亲力亲为。” 殷观雨单手拖着脑袋,细细打量着她,眼眸晦暗。 “虽然我不喜成婚,但若是能娶一房像二位嫂嫂这样温婉贤淑的妙人儿,死亦无憾了。” 他勾着唇,半眯着眼,如同醉了一般。 纪璇讪讪的笑着,面色如常,“娶什么样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性子和,至于三弟这样的,我倒觉得……温婉贤惠的女子未必适合你。” “哦?”殷观雨爽朗一笑,懒洋洋的看着她,“二嫂有何见解?” “我有什么见解不重要,重要的是三弟心中所想。”纪璇低垂着眉眼,轻轻笑道。 “我确实看上一位姑娘,不过那姑娘心有所属,该当如何呢?” “二嫂。” 殷观雨倾身凑近她,在她耳边吐息如兰,不知道他从哪里掏出一朵小花,直接别在她发上。 纪璇微愣,闻着他身上的酒气,夹杂有淡淡的檀香。 还混着极淡的……皂角味儿。 纪璇愣了一下,后退一步,皱着眉。 不等她开口,就听到身后森冷沉稳的嗓音。 “你们在做什么?!” 第九十九章 二哥二嫂愿不愿意忍痛割爱,给我个丫鬟 “二哥。” 殷观雨依旧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漫不经心的朝来人行礼。 男人缓步上前,蓦得扼住纪璇的手腕,将她带到自己怀里。 面色淡漠,看不出喜怒。 “方才我去撷芳居,祖母说你跟大嫂走了,怎么跟三弟在这里聊上了?” 殷绪淡笑着,他本就面容俊朗,又偏生不爱笑,寻常一惯是清冷疏离的模样,这一笑反倒让他眉间仿如春雪积散。 纪璇蹙着眉,面前的男人此刻满是温柔的看着自己,可她却有一种后背发凉的感觉。 山雨欲来风满楼。 指不定他待会儿又要羞辱她不守妇道,和殷观雨拉拉扯扯了。 “花是好看,但不适合你二嫂。阿璇人比花娇,倒衬得这花默然失色了。” 他抬手,指尖落在纪璇的发顶,捻起她发间那朵娇花,随手丢在了地上。 纪璇捏着手心,看向男人的眼里闪过异样情绪。 “三弟,下朝前我又遇见了谢侯,他又向我询问你近况,还说给你物色了几位千金。 方才在祖母那里我提了一嘴,祖母说让大伯母给你相看,我得提前恭喜三弟抱得美人归了。” 殷绪低笑出声,置于纪璇腰间的手再次收紧。 闻言,殷观雨嗤了声,笑容依旧魅惑邪肆。 “二哥这样操心我的婚事,我真是受宠若惊。若相看的这几位千金都是像二嫂这般的妙人儿,那便好了。” “二哥你少时离家,怕是不知,二嫂当年也是许多人梦里的九天仙女。”他挑衅的望过去。 纪璇抿了抿唇。 这殷观雨……是跟殷绪较劲儿呢。 “是吗?” 殷绪眉梢微扬,唇边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娶到你二嫂,是我之幸。” 说着,他当着殷观雨的面,亲昵的抚摸纪璇的长发。 纪璇身子僵直,强忍下心底的不快。 殷观雨眯着眸子,玩味开口,“唉,只可惜,这世上只有一个二嫂。” “不过……”他眯着眸子。 “世上美人虽多,但也得寻个称心的。我如今尚未娶妻,成亲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我房里如今连个通房侍妾都没……” 殷观雨轻笑着,叹了口气,一副无奈的模样,他耸着肩,靠在一旁的廊柱边上,好整以暇的看向纪璇和殷绪。 “但我心里有个中意的姬妾,就是不知道二哥二嫂愿不愿意忍痛割爱?” 听到他的话,纪璇蓦得抬头,眸光掠过殷观雨。 流苏! 她心里这样想着。 果不其然,就又听到殷观雨开口,“可能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现在想尝尝清粥小菜。” “二嫂房里的那个丫鬟……”殷观雨故意顿了顿,尾音拖长,带着戏谑。 纪璇觉得腰间的手陡然一紧,她抬眸,视线落在殷绪冷硬紧绷的下颚线上。 虽然男人依旧是冷淡疏离的模样,但她能感受到他的怒意。 纪璇心中勾起一抹冷笑。 瞧,多虚伪啊。 明明心里记挂着流苏,却还是能跟她装出夫妻情深的样子。 纪璇捏紧手心,死死咬着下唇,压抑着心底的悲凉。 “那丫鬟挺让人印象深刻的,虽然是个丑的,但是吧……最近出奇的对我胃口,我有意纳她为妾……” “就是不知道二哥二嫂肯不肯把她给我了?” 殷观雨躬了躬身,态度诚恳真挚。 答应吧。 答应他吧。 纪璇的脑海里不断浮现起这些话。 还有那晚她无意间瞥到的房顶上他们两人深情拥吻的模样。 她自己也恶意的想着,不想让他们那么痛快的在一起。 她偏头,瞥着殷绪愈发阴寒的脸庞,紧攥着手中帕子。 “三弟相貌出众,风流倜傥,这幅皮囊倒是让京中不少女子为之倾倒。”纪璇弯唇轻笑着。 腰间力道愈来愈重。 男人开口打断她,语气平静,却带着隐隐威胁,“纪璇,你娘家带来的那丫鬟粗鄙不堪,心机颇深……实在配不上三弟。哪怕是妾,也够不上。” “再者,如今祖母正要为三弟相看正室,此时让他纳妾岂不是让旁人看忠勇侯府的笑话?” 殷绪温声说着,眼底的笑意却越发森冷。 纪璇唇角扬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是吗?是我多虑了。我还想着以流苏那丫鬟的身份,给三弟做妾已是高攀,想着让她做个通房……” 见殷绪的脸色愈发阴沉。 她垂下眼帘,心中冷笑连连:“既如此,是我思量不周。” “二哥二嫂的确多虑了,我还未说那丫鬟是谁呢?你们怎么会想到是流苏呢?” 殷观雨戏谑笑着,眼底满是玩味,“我想要的不是那个带胎记的丑丫头,是那个……长公主送到你们院子里那个会唱曲儿的。叫什么穗穗,对,就是她。” “我昨个儿回府,经过花园,就见那穗穗在那搔、首弄、姿唱昆曲儿,那嗓子、那身段,深得我心啊。” 听到是穗穗的名字,纪璇心中的嘲弄更甚。 殷观雨根本没说是谁,殷绪便已草木皆兵。 是啊。 公爹说的没错。 殷绪就是因为流苏乱了心智。 这样冷静自持的男人,所有的癫狂都是为了流苏。 殷绪不喜殷观雨,是因为他一直都知道殷观雨喜欢调戏流苏吧? 她抿唇讥笑着,指节因用力泛白,“原来竟是穗穗吗?” “穗穗的确是婆母送到我院子里的,让他贴身伺候世子的。你可以问问你二哥,看他愿不愿意将人给你。” 她似笑非笑的看向殷绪,随即用力掰开了放在他自己腰间的手。 殷绪低头,对上她苍白的脸庞,心头莫名一滞。 纪璇没再开口,只是越过他便离开了。 他站在原地,冷眸扫过笑容戏谑的殷观雨。 “穗穗已经不是我房中人了,我早就将她遣回拾翠院,你想要,便去问主母要吧。” 第一百章 你知道她跟我兄长两情相悦吗 “站住!纪璇!” 殷绪大步跟在她身后,刚到他们自己的院子,便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你见过谁家的妇人把夫君撇在身后,自己一个人离开,我喊你你没有听到吗?” 殷绪扣住纪璇的双肩,逼她转身看着自己,可当对上她那双淡漠疏离的眸子时,心里又是一股怒不可遏的火。 “听到了。” 纪璇说着,眼底带着嘲弄。 “世子,您能松手吗?我手很痛。”她低头瞥着自己被捏红的手腕,唇角泛着冷笑。 她真的没有看透过眼前这个男人。 他说流苏粗鄙不堪,心机颇深…… 是啊。 爱一个人就是她的小心机在他眼里也是无所谓的。 哪怕她有心机有城府,哪怕她貌丑无盐,也能情人眼里出西施。 殷绪明知道流苏勾着纪渊吊着殷观雨,可即便如此,他还愿意跟她亲近。 他救她,带她看星星看月亮,知道流苏并非面上看着的那样无辜,却还是想要她。 因为他不爱自己,所以她做什么都是错的,在他眼里都是“心狠手辣”,是他口中的“毒妇”。 殷绪听着她平静漠然的语气,手上力道松开,眸子微沉,“抱歉……” 纪璇眼底是一闪而过的愕然,不过她并不在意。 她转身进了主屋,看也不再看他一眼。 殷绪拧眉,深不见底的眸子愈发暗沉,他抿着唇,大步跨上前,将她抵在桌边。 纪璇根本没反应过来,他的唇已经狠狠压了下来。 她没有反抗,只是冷眼看着眼前阴影掠夺着自己。 殷绪闭着眼,忘情的吻着她,心里憋着的那股火让他没由来的啃咬着她的唇,撬开她的牙关。 这几日都未同她亲热了。 他这会儿兴致尚浓。 许是方才纪璇跟殷观雨的亲近让他憋着火。 她就那样急不可耐吗? 近日还跟那么多男人有了交集? 入府两年,她都没同殷观雨说过几句话,今日不单说了话,还贴的那么近。 这样想着。 殷绪心底翻涌着怒意。 他扣着她的腰,修长冰凉的手指探入她的衣中,抚过她的身子。 纪璇身子不经意的颤着。 男人的唇落在她颈上,轻轻吻着她的肩头。 这回纪璇居然没有抗拒他。 这样的认知让殷绪有些情、动,他睁眼,幽深的黑眸落在纪璇脸上。 她只是清醒的看着他,眼神冷淡又疏离,眼底仍旧是他熟悉的讥诮。 “你……” 殷绪看着她清冷的脸庞,眼底闪过一抹戾色,染上情、欲的嗓音带着哑意。 看她这幅模样,男人心里有一种挫败感,脑海里不自觉浮现起她跟池云谏时明媚的笑,还有她跟萧临在醉月坊的软榻上,还有刚才殷观雨替她别着花的模样…… “你是我的。” 殷绪沉声说着,不顾她的意愿,再次将她吻住,大掌扯着她领口衣襟。 蓦得。 纪璇伸出手臂,如藤蔓般勾着他的脖颈,双腿缠在男人腰上。 感到她的回应,殷绪只觉得这几天的《清心咒》《春华经》全被他抛诸脑后。 “门……关门……”纪璇轻喘着,像勾人的女妖一般,轻咬着他的耳垂。 “没人敢看。” 看她眼波流转,是从未见过的风情,男人声音微哑,猛地将她抱起,缓缓放在一旁的榻上,随即欺身而上。 “可是……流苏在看呢……” 纪璇勾住他的脖颈,眼梢微扬,直勾勾的盯着站在门口许久不动的人。 流苏握着托盘边缘的手紧紧攥着,脸色泛白。 纪璇没有错过她眼里浮上的点点水光。 对。就是这样。 流苏,你是想要这个男人的,你是喜欢殷绪的,赶紧把他抢走让他跟我和离。 纪璇心中带着冷笑,莫名觉得痛快。 可是下一瞬,她只觉得自己才是最可悲的那一个。 上辈子,她就是这样站在门外、站在窗外,看着她的夫君跟她的丫鬟亲热。 这辈子,她为了和离,为了赶紧离开侯府,还要大发慈悲成全他们。 男人听到纪璇的话,身子微微僵住,他抿着唇,余光瞥着门口那道清瘦身影。 只是他刚看过去,那人便转身离开了。 见他蹙着眉,黑沉的眸子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 下一瞬,男人扼住她的下巴,“你方才是故意的?” 她是故意回应他,故意跟她亲热,是因为她看到流苏了。 并非因为她也想要他。 男人捏着她下巴的手紧了紧,视线落在她殷红的唇瓣上,“为什么要这样?” 纪璇淡笑着,扯着唇角,声音压得又低又软,“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什么故意的?” “你方才难道不是故意回应我……”殷绪攥紧手心,脸色阴沉至极。 纪璇……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 “殷绪,我这样做有错吗?我们不是夫妻吗,怎么连回应你的亲吻……都成有心机了? 你嫌我无趣,在床上不会主动,如今我主动了……你又认为我有心机。” “那你说,我为什么要故意啊,我怎么做你才满意?” 纪璇咬着唇,眼底浮起水雾,泫然欲泣的模样让男人心头莫名烦躁。 殷绪这会儿有些意兴阑珊,眼底情、欲全然不见了,他抿着唇,“是我说错了。” 随即俯身,敷衍的亲了亲她的唇角,轻抚她的脸庞,又替她拢好衣襟。 一开口,嗓音是惯常的清冷,“我想起来还有奏章没写……” 殷绪转身,手心收紧,眼底恢复了淡漠疏离。 那些他常年吟诵的经文咒术竟对他没用了。 还好……流苏来了,打破了这一室旖、旎。 “殷绪。” 见他离开,纪璇心中冷笑。 男人脚步微顿,眸色愈发深邃,“何事?” 纪璇攥紧手心,敛了敛眉,沉声道。 “你知道,流苏跟我兄长纪渊两情相悦吗?” 第一百零一章 好,就让她在书房伺候 殷绪抿了抿唇,转身看着她,语气有些冷硬,反问着她,“你想说什么?” 看他一脸戒备审视的模样,纪璇轻笑着,“世子这是怎么了?” “刚才还跟我情深意切的,这会儿就疏离起来了。” 殷绪默然不语,只是打量着她,眼底带着审视。 她轻叹一声,直起身子,定定的看着他,“我只是想说……流苏跟我兄长两情相悦。” “她以后……说不准是我嫂嫂。”纪璇道。 听到“嫂嫂”二字,殷绪下意识皱着眉,眸色沉了沉,。 “八字还没一撇。” “你爹也未必同意。” 是我爹不同意还是你不同意? 纪璇觉得可笑又可悲,但她没有说出来这句话。 她轻嗤一声,缓缓道,“我还是觉得三弟说的人不是穗穗,是流苏……他从前就说过中意流苏。” “不如,让流苏贴身伺候你,而且她近来腿脚不利索,她也说了在房里憋着闷得慌,让她在书房里端茶倒水吧。” “你知道的,我不会拒绝别人……我怕三弟再问我要流苏,我会难做……可你不一样,你的话,他不得不听。” “毕竟流苏是我哥心爱的姑娘,我也不想让她被三弟那样的纨绔玷污。” “况且。婆母不是也想往你屋里塞人吗?穗穗就是如此,所以我才无法拒绝婆母……” “如果让流苏贴身侍候你,应该就不会有人说什么了。” 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静静地望着殷绪,眼底带着几分期翼。 殷绪掀了掀眼皮,神色淡然,“好。” “就让她在书房侍候。” 话落,男人径直离开。 见他没有犹豫的应下了,纪璇倒是松了一口气,可眼里心里还是有些酸涩。 殷绪巴不得让流苏伺候她吧? 纪璇将流苏叫了过来,她走上前,亲昵的握住她的手。 “流苏,我想同你商量一件事。”纪璇低声说着。 流苏微愣,视线落在二人紧握的手上。 方才她看到她跟姑爷缠/绵悱恻…… 是她的错觉吗? 她好像看到纪璇在对着她笑。 “少夫人您请说。” 流苏声音依旧有些哑。 “今日,三弟向我跟世子要了你,他说想要纳你为妾……” “什么!” 流苏怔愣着,脸色微变,紧紧攥着袖口,声音有些颤抖,“你跟姑爷……同意了吗?” “我自然没有同意。我知道你跟我哥心意相通,互许终身,我怎么会把你给殷观雨那个纨绔呢?” “就算你没有跟我哥在一起,我也不会把你给殷观雨的。 你从前不是说了,宁做寒门妻,不做高门妾……我会尊重你的意愿。” 流苏眼睑动了动,眸色渐深,唇瓣阖动:“多谢少夫人。” “那姑爷……也同意吗?他如何想的,会为了我得罪三少爷吗?”流苏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 纪璇垂眸不语。 其实流苏一直都觉得她很蠢吧?堂而皇之问殷绪的看法。 还有在房顶上和殷绪的亲吻…… 纪璇只觉得心中一阵恶寒,她轻笑,“世子当然没有同意。” “他还威胁殷观雨让他早些成婚,后来那个浪/荡子又向殷绪要了穗穗……” 听到她这样说,流苏揪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她抬眼,美眸蒙上水汽,“我不喜欢殷观雨,我不会给他做妾的。” “如果他非要为难少夫人和姑爷,逼我做妾,我就一头撞死。”流苏咬着唇,沉声说道。 “你别担心,不会有那一天的。而且他之后应该不会再向我要你了。” “为什么?”流苏一愣。 “因为……我把你给殷绪了。”纪璇幽幽开口,一瞬不瞬的打量着流苏的神情。 只见她身子微僵,愣了愣,眼底闪过一丝诧异,“给……给姑爷了?” 她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听不出喜怒。 “对。” “从今日起,你便是她书房的奉茶侍女,替他端茶倒水研磨。” 听到“奉茶侍女”时,流苏僵着的身子松了松,随即又拧眉,“可我不是一直都在这院子里伺候你跟姑爷吗?” “那不一样。” 纪璇安抚着她,又道,“旁人只晓得你是我的丫鬟,可你若直接去了殷绪书房侍奉,人家只会说你是他的贴身婢女。” “再者,流苏,你这模样,放在殷绪身边,我也很是放心啊。总比再来几个搔首弄姿的伶人要好。 那些伶人来了,我还要担心一下,可是你伺候殷绪,我不仅不担心,还更放心了。” 纪璇故意这样说着。 她太了解流苏了。 流苏看着是那种洒脱的人,但心里比谁都会介意。 她并非看着那样淡然无辜。 可即便如此,殷绪也喜欢她。 纪璇继续开口,“这样婆母……也不会再以殷绪身边没丫鬟为由,往咱们这塞人了。” 流苏垂下眼睑,攥紧帕子的手指缓缓收紧。 “阿璇,能为你解忧,我心中自然欢喜。如此,你便放心吧。我会替你……好好伺候姑爷的。” 流苏扯着唇,眼底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自嘲。 …… 拾翠院。 “主母……”齐嬷嬷慌里慌张的跑回来。 萧青槐正在思量着过几日太后寿宴一事。 一旁的殷妙青乖巧的侍奉着她。 看见她气喘吁吁的过来,萧青槐眉尖微蹙。 “怎么了?” “主母,咱们都小看了少夫人了。”齐嬷嬷深吸一口气,缓声说道。 殷妙青和萧青槐看向她,满是诧异。 “少夫人把她身边那个小贱蹄子阮流苏送到世子书房贴身伺候了!” “那个丫鬟胸大腰细屁股都翘上天了。虽然她那丫头没什么相貌,可……熄了灯不都一样吗。 男人都是来者不拒的。 姑爷把您送的穗穗赶了回来,少夫人转头给他屋里塞了个自己的丫鬟!” “少夫人心机可真深啊!” 第一百零二章 她这是怕自己生不了,想法子固宠呢 “那个丑八怪不足为惧!脸上的东西恶心死了,也就那身子能瞧一瞧。”殷妙青脑海里浮现起纪璇那个丫鬟的模样。 “听说她跟她娘都是青/楼出来的,指不定会什么狐媚手段,少夫人这是故意的吧!” 齐嬷嬷咬牙切齿的说着,老脸因为喘气而憋得通红。 “她知道您把穗穗塞过去,就故意让世子把穗穗赶出来,穗穗模样俊身段好,怎么可能被世子赶出来? 一定是少夫人从中作梗,故意打您的脸!把自己娘家的人塞给世子,怕自己生不出来,就找个娘家人给世子生。想尽法子固宠呢!” “是啊,母亲,她塞谁不好,偏偏把那个阮流苏送到二哥房里,就是故意跟你作对啊!” 殷妙青美眸中掠过怨怼,她一想到纪璇就恨不得撕烂她的嘴。 那个女人还敢擅作主张往二哥床上送女人…… “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流苏是纪家姨娘的女儿,这恐怕就是纪家的主意。 那纪大人根本没把您放在眼里,明知您嫌恶纪家……” 齐嬷嬷继续说着,言语中带着讥讽。 萧青槐伸手捏着眉心,抿唇不语,眼神锐利又森冷。 齐嬷嬷的话的确不错。 纪璇不是个蠢人,就该明白当时她送人是什么意思。 可是穗穗直接被望舒“遣”回来了。 接着纪璇安排陪嫁丫鬟阮流苏贴身伺候望舒,还是她姨娘的女儿。 萧青槐眉心越拧越紧,她攥着手心,半眯着冷眸。 “齐嬷嬷,你让管家去刑部一趟,告诉世子,让他回府后先来一趟拾翠院。” “是。” 齐嬷嬷恭谨应声。 —— 暮色四合。 殷绪回府后直接到了拾翠院。 过去的时候,萧青槐就坐在正室,摆了一桌酒菜。 见她神色冷峻,殷绪弓身上前,朝她行礼,声音淡漠疏离,“母亲。” “不知您唤我来,所为何事?”殷绪垂下眼,眸色幽深,母亲竟然特意派人去刑部请他,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唉。” 萧青槐轻叹一声,眼底带着些许失落,“望舒,自己回京后这两年……我倒觉得我们母子生疏了。” “我们母子也从未好好坐下来吃顿饭,聊聊天。” 萧青槐抿着唇,眸色微黯,她抬眼看着自己的儿子,眼底情绪有些复杂。 “我找你就不能是因为想让你陪我一起用膳吗?” 萧青槐声音带着些许哑意。 见状,殷绪轻叹一声,连忙朝萧青槐赔罪,声音软了几分,“母亲,是儿子的不是。” 他拿过茶盏,恭敬地替萧青槐倒了杯茶。 “你以前身子弱,早早就被侯爷送去修行修道养病。为了不打扰你,这几年我一个人在府里想你,也只能看着你让人送回来的书信和画像…… 好不容易等你回京了,结果你被纪家那对父女算计。 为了避开纪璇,更是一心扑到朝堂之上,每每早出晚归……母亲想你陪着说话想见你都没机会。” 这样说着,萧青槐眼里忍不住泛起水雾,她拿起帕子擦拭着眼角,双眼通红。 “侯爷不要我,如今连我儿子也不要我了。” 萧青槐哽咽着,泪水越愈发汹涌。 殷绪蹙着眉,一时间有些无奈,他扯着唇,声音清冷,“母亲,儿子有错,未能及时尽孝道,惹您伤情……” “望舒,哪里是你有错,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萧青槐摆了摆手,脸上早已没有训斥旁人时的威严和狠戾。 “若非当年我无意害了符苓那个贱人,侯爷也不会那么恨我。 因为那个贱人死了……侯爷为了报复我,就把你从我身边抢走,害得我们母子分别这么多年! 还要逼着你娶符苓的女儿。我这个做母亲的真没用!” 萧青槐咬牙切齿的说着,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脸上是一闪而过的森冷。 “……” 殷绪垂眸不语,藏于袖中的手缓缓收紧。 萧青槐覆上他的手背,眼眸一沉,“望舒,这两年你才是真的受委屈了,跟个不想要的女人在一起……” 闻言,殷绪皱了皱眉,幽深的眸子落在萧青槐脸上,声音不带一起感情,“母亲,此事勿要再提。” “我与纪璇不是本就有婚约吗?和她成婚……也算是履行了婚约。 也请母亲也不要在儿子面前说一些折辱岳父岳母还有纪璇的话。” 殷绪忽然想到那日纪璇说母亲辱骂过她,对她动了家法的事情。 萧青槐脸色倏尔冷了下来,她蹙着眉,眼眸晦暗,视线落到殷绪冷硬的侧脸。 “望舒。” 她沉声开口。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贱人的女儿了?” 萧青槐一时有些受不了,她死死攥着手心,指甲也因为用力而陷入肉里。 殷鸿煊爱了那贱人一辈子,找的外室也跟那贱人有五分相像。 现在她的儿子不会又爱上那贱人的女儿了吧。 殷绪眉心微动,深不见底的眸子起了一丝波澜,他垂眸,薄唇紧抿成一条细线。 喜欢上纪璇? 荒谬。 他怎么会喜欢纪璇? 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纪璇各种神情的模样。 有羞怯、温婉、娇嗔、清冷…… 见他迟迟不语,萧青槐的脸又冷了几分,“望舒,你跟你爹真是一个模样!太让我失望了!” 她的丈夫对符苓念念不忘。 殷绪小时候去纪府,还经常去逗尚在襁褓里的纪璇…… 她的丈夫儿子,竟然都栽到了这对贱人母女手里! “母亲……您多虑了,儿子不喜欢纪璇。” 殷绪抿唇,抬眼凝着她,声线冷冽。 第一百零三章 侯府给了她荣华富贵,他也得物尽其用 “当真?” 萧青槐眉心微动,沉声问道。 “嗯。”殷绪眼底并无半分波澜。 “她与我而言,只是师恩托付,是……幼年情意,无关风花雪月,无关男女情爱。 我如今心思不在儿女情长,也不想在此事上浪费太多精力,望母亲体谅。” 殷绪声音微沉,面色依旧平静无波。 十多年的母子分离,萧青槐觉得自己跟儿子越来越疏远了。 “望舒,你是我儿子,应该同我一心。我们母子不受侯爷待见,都是因为符苓那个女人! 你就算不跟我一起恨她,你也不能爱上符苓的女儿!符苓把我一辈子都毁了,抢走了你爹的心,我不能再让她的女儿把你也从我身边抢走了!” 萧青槐越说越激动,胸腔不停的起伏着,脸色也因急促而通红。 “嗯。” 殷绪神情淡淡,面不改色的答道。 他垂下眼睑,在萧青槐没有看到的地方,眸子陡然一冷。 喜欢么?爱么? 不可能的事。 纪璇对他来说,只是恩师之女。 “望舒,还有一件事……关于子嗣这方面的。虽然纪伯远有恩于你,但侯府待她也不薄。 你不必委屈自己的,别的男人都是三妻四妾,为了子嗣,你得多做打算。” 萧青槐敛眉,这会儿面色平和了许多,低声说着。 “上次侧夫人一事因纪璇黄了,我想着……给你纳妾。你觉得如何?” 萧青槐小心翼翼的询问着,打量着殷绪的神情。 果不其然,殷绪听到“纳妾”二字时,眉心紧蹙,眼眸微微眯起,带着阴寒的光芒,周身气息骤然沉了下来。 “母亲。” 他开口,嗓音冷如寒潭,还带着几分疏离。 “我目前没有纳妾的想法。您也不必再往我院子里塞人了。” 殷绪眉心拢紧,语气疏离至极。 他如今没有心思应付那么多女人,也不想“沉溺女色”。 和纪璇同床共枕的这段日子,他已经强行用道法心法来逼自己冷静下来,让自己成为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女色到底误事。 在西域佛寺修行多年,不乏有风情万种、比纪璇相貌更出众身材更丰/盈的想要勾引他的女人。 他都不为所动。 可…… 纪璇虽然在床上是块木头,但他觉得在房事上跟她十分和谐,也确实能爽到。 即便她嘴上说着不痛快,但两人做那事儿时,她身子的反应是真实的。 喜欢?爱? 不可能的。 他只是习惯了纪璇的身子。 毕竟……人娶回来了,总不能让她一直当个摆件做个花瓶。 侯府给了纪璇荣华富贵。 他有需求,自然也得物尽其用。 再者。 他心愿未成,绝不允许自己在男女情爱上有任何失误。 “可是……” “母亲,没有可是。” 殷绪打断她,面色平淡,继续开口,“此事我意已决,还望您勿要再提。” 为难? 萧青槐听到他的话,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你若不想纳妾,那个阮流苏又是怎么回事?” 殷绪愣了愣,不过转瞬即逝,声音清冷,“母亲,流苏如今在书房侍候我……” “你把她收成通房了?” 萧青槐拧眉,眸中带着审视与探究。 “母亲多心了。”殷绪眉峰紧蹙着,不冷不热的开口,“您也别再打听我院里的事儿了。” 又道,“若您房里人实在多,不如送去给父亲,给那外室添堵。” “你……你……”萧青槐脸色发白,看向他的目光真是又爱又恨。 她儿子居然让她给丈夫送小妾! “望舒,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萧青槐冷哼一声,咬牙切齿,手心紧攥成拳。 儿子越跟她离心,她越恨符苓和纪璇! “母亲说笑了。” 殷绪淡淡应声,眸光晦暗幽深,却并无太多情绪。 —— 殷绪从拾翠院离开后回了书房,他看到流苏坐在门口,怀里抱着扫帚打着盹儿。 他站在原地,并未喊醒她。 廊下的风拂过,流苏额前的碎发被风撩动着。 流苏应是真的睡着了,她身子有些晃,脑袋一歪,差点撞到旁边的柱子上。 男人下意识伸手,手背抵在廊柱上,才没让流苏的头磕上去。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殷绪觉得自己的胳膊有些酸,但他没有抽回手,只是僵放着。 纪璇站在月洞门处,看着不远处的两人,她攥着食盒的手紧了紧,指节因用力泛白。 身后紧跟而来的常嬷嬷也是一愣,脸色微变。 “世子……”常嬷嬷拧眉,轻咳一声,压低嗓音提醒着。 听到嬷嬷的声音后,殷绪眉心一动,蓦得对上纪璇清冷如墨玉般的眸子。 殷绪目光清淡,眼底只有一丝波澜,不过转瞬即逝。 他抬眼,视线落在纪璇脸上。 可纪璇眼底并未有任何情绪,神色如常的看着他,唇角带着一抹他熟悉的温婉的假笑。 殷绪抿着唇,眸光沉凝了几分,却坦然又镇定。 常嬷嬷的声音也惊醒了流苏。 她一睁眼,就发现自己笼罩在阴影之下,自己的额头贴着殷绪微凉的手心抵在廊柱上。 “姑爷……” 流苏一愣,视线紧紧定在男人修长白、皙的大掌。 见她醒来,殷绪缓缓抽出手,面色平静淡然。 “你怎么来了?” 男人淡淡开口,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女子。 纪璇攥紧手心,冷笑着。 是她来的不巧,打扰到他了吗? 流苏这才朝纪璇看过去,视线又落在她身后的常嬷嬷身上。 “少夫人……” 流苏声音颤了颤,一时有些无措。 常嬷嬷冷着眼,声音陡然厉了些:“流苏!还不快起来!这样成何体统!” 她在侯府里待了几十年了,什么样的狐媚手段没见过? 从前怎么没发现流苏在少夫人身边这样粗心大意…… 之前都说她心细懂事,做事稳重。 还有世子,看到少夫人过来了,手也不赶紧挪一挪…… 常嬷嬷无奈轻叹着,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一旁纪璇的神情。 第一百零四章 我想要你 纪璇神色如常,唇角微微扬起,满是讥诮和嘲弄。 她掂着食盒走上前,声音清淡,“方才我去祖母院里用膳,她想着你晚上总要处理公务,非让我把你爱吃的糕点给你带来。” “嗯。” 殷绪抿着唇,深不见底的眸子泛起一丝波澜。 他的眼睛紧紧锁在她脸上,却看不出她的任何情绪。 她看到夫君和别的女人亲近就是这副模样吗? 这般冷淡? 也是,她都能授意往他床上塞人了。 这样想着,殷绪的脸色陡然一沉。 “我就不进去了。” 纪璇把食盒递给流苏。 流苏怔愣的接过,她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说。 “我先回去了。” 纪璇朝她浅浅一笑,又看了一眼殷绪,面色依旧平静如水。 她转身欲走,却听到身后那道疏离的声音。 “等等!” 纪璇脚步微顿,扭头看向男人,眼神疏离淡漠,“世子还有什么吩咐吗?” “……” 殷绪忽然不知道如何说了。 说什么……他只是无意识的想替流苏挡一下?其实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为何她没有一丝反应? 她不是爱他吗?不是满心满眼都是他吗?为了稳固正妻地位闹了这么久,为什么现在看到他跟别的女人这般亲昵却没有伤心难过? “你先下去。” 殷绪沉声说着,转头看向常嬷嬷。 “常嬷嬷,您也先回去吧,至于有些事情,祖母那里我自然会说。” 言外之意,让常嬷嬷守口如瓶。 纪璇哂笑着。 殷绪是生怕老太太为难流苏吗? 其实她也是故意带常着嬷嬷过来的。 常嬷嬷是老太太的心腹,她看到什么,老太太就会知晓什么,事情闹大了才好。 祖母要想对流苏下手,殷绪定然坐不住。 流苏将食盒放在屋里,很快退下了。 临走前,她特意又看了一眼纪璇,手心紧攥着,眼底情绪不明…… 院子里一片寂静,只剩下殷绪和纪璇两人。 “跟我进来。” 殷绪的脸色有些冷,他抿着唇,手心紧紧攥着。 “我要回去……”纪璇皱着眉,没有理会他的话,越过他就要离开。 “纪璇,你嫁给我,你的任务就是伺候我。” 殷绪自然没错过纪璇眼底那抹厌烦嫌恶的情绪,面色一变,蓦得伸手扼住她的手腕,一把拉过她将她抵在柱子上。 “我是你的夫君,我是你的天,你院子里有什么事比我还重要?” 男人声音陡然拔高,死死盯着她的眼,眸色沉得像翻涌的黑云。 “你回去做什么?是修剪你种的那些花花草草,还是回去看书作画,还是做女红?” 殷绪再次开口,他紧紧攥着纪璇的手腕,心里那股怒意愈发汹涌。 他自己也不知是为何。 纪璇被他攥得手腕发疼,蹙眉着想挣开他的手。 她的挣扎只换来更紧的力道。 纪璇扯着唇,语气带着些许嘲弄:“世子何必动这么大的气?” “是我哪里又做错了吗?”她嗤笑着,声音却带着几分哑意。 “我……”殷绪皱眉。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片刻后,他哑着嗓子开口。 “说什么?”纪璇勾了勾唇,眼底满是讥诮。 “说我的夫君心地善良,生怕我情同姐妹的陪嫁丫鬟、我未来嫂嫂磕到头,特意委屈自己的手? 说我的夫君在危机时候竟然不顾自己的性命替她挡剑? 说我的夫君竟然在我和她同时落水时,选择了先救她?” 纪璇自嘲一笑,咬着牙,眼尾泛着红,心头涌上的苦涩快要把她吞噬了。 虽然她一开始把流苏安排到殷绪身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也知道他们很快会在一起。 可是真的看到了,还是觉得可笑。 眼前这个男人是她爱了两辈子的人,她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跟他有婚约,小时候殷绪待她那样温柔。 “纪璇,你这是……吃醋了?” 殷绪避开话题,轻笑出声,握住她手腕的力道松了松,眼底的寒意顿时消散了许多。 原来纪璇并非自己装出来的那般不在意。 他就知道,她不会不在意的。 殷绪忽然心情大好。 他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人,视线落在她红润的眼眶,眸光幽深。 “我只不过替她挡了一下,就这么委屈?” 殷绪抬手,修长的手指落在她的眼角,指腹轻轻摩挲着替她擦去泪水。 “你说我不顾自己的性命替她挡剑……你是心疼我受伤,心疼我这条命了吗?客栈那晚,你的冷漠果然是装出来的。” 殷绪轻叹一声,声音有些哑,很快,微凉的唇瓣落在她眼上轻吻着。 纪璇身子僵硬的很,男人吻她的时候她也没有反抗,只觉得被他舌尖舔/舐/过的眼角烫的发痒。 殷绪额头抵着她的,眼眸晦暗至极,他的动作愈发温柔也愈发放肆,薄唇缓缓往下落在她唇角。 “我想要你。” 现在,立刻。 禁/欲了这么久,纪璇方才那吃醋的“哭诉”也如同催/情香一般让他紧绷的那根弦断了。 从前修行时,他虽然不是真和尚,但也自认为清心寡欲,跟和尚没差别。 自从新婚夜那晚开了荤…… 思及此,殷绪黑眸愈发幽暗,他倾身,在她耳边低声闷笑着。 大掌裹着她的小手。 朝自己带去,声音哑的厉害,诱哄着她:“去书房?我们还没在书房过……” 纪璇覆在他的阴影之下,始终没有睁眼。 “不爱一个人还会心疼他吗?不是都说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殷绪一愣,眉心微蹙,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又听到她开口。 “殷绪,怎么办啊,我不恨你,是不是因为不爱了?” 第一百零五章 玩物是笼中雀菟丝花,要温顺乖巧 “你说什么?” 殷绪声音发紧,忽然退后一步,居高临下的睨着她,看向她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我说,我不恨你,也不爱你,我是真的累了。” 纪璇望着他,视线落在他俊逸疏离的脸庞。 她扯着唇,浅淡一笑,然后缓缓抬起手,指尖点在他紧蹙的眉骨,语气平静。 “殷绪,你这样的人,习惯了掌控一切,你不喜欢我亦不爱我……你不愿和离,不是舍不得我,是因为我爹有恩于你。” “还有就是……你觉得我跟你同房了,我是你的女人。你也有欲/望,需要有个发泄的人。 我对你来说,只是个泄/欲的玩物,哪怕是玩物,你也不允许别人染指。” 殷绪抿唇,他拧着眉,心口像是被什么狠狠攥住一般,闷得发疼。 他想开口,却又不知道如何说。 能说什么呢?反驳她,说他是喜欢她的爱她的? 他说不出口。 虽然知道这样的答案太过冷血。 “无妨,只要你愿意和离,我不会再嫁的。” 她也没有精力再去把一生耗给别的男人了。 以后的日子,她是要为自己活的。 “纪璇。” 殷绪沉沉开口。 “在客栈那晚我就跟你说过,弱水三千,亦不会只取一瓢饮。你说的情爱我不懂,但我明白,大抵是不爱的。” “我不想骗你,也给不了你什么承诺。” 殷绪抬眼看她,目光坦然,他盯着纪璇苍白的小脸,眼眸愈发晦暗。 他直接就说了出来,态度那样诚恳。 纪璇垂眸,捏紧泛白的手心,她勾了勾唇,眼底带着些许嘲弄。 “你们女子向来都是妇人之仁,整日只知道情情爱爱。情爱就那么重要吗? 男人三妾四妻是常事。历朝历代的帝王也是后宫三千,哪个宫妃敢要求天子一心一意?” 殷绪语气清淡,朝她分析着。 “如今我只有你一个女人,就算我能保证现在只有你,可人活在世上,会遇到很多人。” “我不会给你任何虚无的承诺!而且,我这样的身份地位……日后也不可能会只有你。” “你明白吗?” “纪璇。” 殷绪语气软了几分,但说出的话冷静又残忍。 他偏头看着她,鬓角的碎发被风拂动,侧脸线条依旧冷硬如刀。 纪璇只觉得心被刀尖狠狠剜着,泪水无声滑落。 是的。 殷绪他什么都清楚,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看着盯着自己的那双美眸带着倔强和疏离,殷绪抿了抿唇,缓缓走上前,再次伸手替她抹去眼尾的泪珠,轻叹着将她搂在怀里,紧紧箍着她的腰。 “纪璇,不要再闹了好不好,不要再提和离了。 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但我知道……我不喜欢听到你说和离,不喜欢你抗拒我。” 男人的唇落在纪璇发顶,动作轻柔至极,缓缓下移吻着她的眉心。 纪璇垂下眼,目光平淡。 她就是爱着了这样冷血的男人一辈子。 “从前的两年或许我对你的态度过于冷漠,才让你生出了和离的心思。 日后不会了,我会好好待你,不让你再受委屈……” “好吗?” 男人偏头哄着她,唇落在她的颈窝,语气里竟然破天荒的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大掌在她的腰间轻轻摩挲。 见怀里的人儿一直不语,他眼眸沉了沉,眉梢微挑,声音低哑,“至于你说的,哪有玩物像你这般……” 话说到一半,顿了顿,又道,“纪璇,你知道什么是玩物吗?玩物在权贵眼中,是被视作案头清供、檐下雀笼般的物事。 要温顺,要会看眼色乖巧,就像笼中雀、菟丝花那样。” 殷绪目光扫过她清冷的眉眼,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下,语气里带着些似笑非笑的懒意。 “还会被调/教着学习房中之术。夜夜在床上等着男人垂怜,甚至摆出男人喜爱的各种姿势……纪璇,你觉得你有哪一点符合?” 他伸手,微微勾起她的下巴,眯着眸子打量着她,如谪仙般的眉目间添了几分邪肆之姿。 “嗯?怎么不说话了?” 见她素白的脸这会儿因为难堪而泛红,他轻笑着,轻捏着她的下巴。 “殷绪!” 纪璇脸色愈发难看,抬眼瞪着他,紧咬着牙关。 见她这样子,殷绪觉着可爱,伸手在她鼻尖轻轻刮着,语气竟然是纪璇两辈子都未听过的宠溺。 “阿璇,府里养过的雀鸟,生了气会扑棱着翅膀撞笼子,但哄两句递点吃食,就乖顺了。 祖母以前送我的玉如意,被我失手摔碎一角后,也只能默默卧在锦盒里。” 殷绪垂眸,喉间溢出轻笑,鼻间萦绕的铃兰香,这会儿似乎缠到了他心上。 他抬手,拂去她耳边的碎发,低声说着,带着点嘲弄。 “纪璇,那些物什,从不会像你一样。你呢?会犟,会恼,会反抗。” “若你真是玩物,就凭你这乖张的性子,恐怕我早就厌了你,哪用得着费那么多精力任由你跟我置气?” 纪璇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她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 是她上辈子从未瞧见过的怜惜温柔。 还掺着几分情、欲。 纪璇垂眸讥笑着,声音清冷,满是疏离的意味。 “说到底,你还是因为想要我跟你同房,才会这样假意哄着我罢了。” “你不厌我,不认为我是玩物,我是不是还得对你感恩戴德、三叩九拜?” 第一百零六章 我纡尊降贵哄着你,是给你体面 “不需要你感恩戴德,只需要你乖乖听话就好。” 殷绪半眯着冷眸,目光扫过她泛红的眼尾,凑近她,紧紧攥着她的手…… 纪璇身子微僵,蓦得想要缩回手推开他,咬牙怒瞪着他,“你只会这样吗?以男女之力悬殊来逼迫我?” “纪璇,男人想要自己的女人,是天经地义。” 薄唇擦过她白、皙的锁骨,嗓音低哑带着些几分诱哄。 哪有男人不爱女色。 真和尚尚且会偷腥。 他一个开了荤的“假道士”,温香软玉在怀,更是忘不了那销魂滋味。 索性今日同纪璇将话说开,说点好话,讨点甜头。 他太了解纪璇的性子了。 “可是。” 纪璇深吸一口气,对上他晦暗的双眼,她咬唇别开脸,声音发紧,多了几分尖锐。 “我不想要你了,我也要不起。” “你想要泄、欲,大把的女子等着爬床。何苦留着我,我们都不痛快。” 殷绪脸色陡然冷了下来,周身堆满阴寒之气,他捏紧手心,眼神凌厉。 “纪璇!我真是从未见识过你这般不识趣的女人!我纡尊降贵哄着你,你却不识好歹。 真是我太宠你,让你不知天高地厚了。” 他是世子,是嫡子,生于权贵之家,从小到大,哪里会有人像纪璇一样三番五次的挑衅他忤逆他? “你这副避如蛇蝎的模样,反倒像是我辱了你?”他嗤笑一声,指腹用力捏着她下颌,迫使她抬头看他,沉声开口,“我愿意碰你,是给你体面。” “你以为在我面前装贞/洁烈女,我就会高看你吗?” 月光落在男人身上,打在他腰间的玉带扣上,泛着冷光。 男人再次逼近,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住,声音压得很低,却如同毒蛇吐信般狠戾。 “今夜只是因为我碰了阮流苏的脸,你便这般不识抬举,同我置气。 就算我真的纳了她要了她,你也没这个资格跟我闹脾气。” 纪璇冷笑一声,指甲掐进掌心,她咬着唇,血腥味在舌尖弥漫。 他还是存了要流苏的心的。 跟上辈子一样。 只是嘴硬罢了。 “识相的话,明日起,还如往常那般规规矩矩伺候我。不然……” 男人没再说下去,眼底翻涌的怒火几乎要把她吞噬。 “要杀我了吗?还是继续把我困在这府里羞辱我?或者多纳几个称你心的女人,然后冷落我恶心我?” 纪璇冷眼睨着他,她的下颌男人捏的生疼,睫毛簌簌抖着,却硬是没再让泪掉下来。 殷绪气极反笑,他盯着纪璇苍白的脸,带着些许讥诮,“或许吧。” 话落。 殷绪伸出长臂挥摆着衣袖,不再看她,转身大步进了书房,刚跨过门槛,脚步忽然一顿,声音冷沉。 “三日后是太后寿宴,你随我一同进宫。” 话落,男人径直进了书房,“嘭”的一声,狠狠摔着门,将她隔在门外。 纪璇终于松了口气,她攥着手心,抬步离开,双腿却有些软。 没走几步,就看到墙边站着的流苏。 流苏咬着唇,双眼泛红,即便是脸上有胎记,也不影响她楚楚可怜的模样。 看了真让人心疼。 啧。 纪璇嗤笑着,默然不语,心口却如针扎一般涌上来密密麻麻的痛感。 流苏捏着手心,忽然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阿璇,我……是我的错,我不该那样的。” “我跟姑爷不是你想的那样……” “……” 其实,如果上辈子她若大方说出来。 她也未必不会同意她跟殷绪。 她之前还以为是殷绪插足流苏和纪渊,对她强取豪夺,逼着她离开纪渊。 如今看来…… 纪璇笑了笑,带着些许淡然,她不动声色抽回手,“流苏,你何错之有啊,又不是你自己贴上去的。” 她敛眸,又道“流苏,我不会多想的,你别担心。” “因为在殷绪身边伺候的是你,所以我很安心。” 纪璇伸手揽了揽她的肩膀,在她耳边低声说着,带着几分安慰的意图。 感受到流苏僵直的身子,她唇角勾起,带着几分嘲弄。 “我方才说错话了,这会儿世子能恼火呢,你留下来……好好伺候他吧。” 话落,纪璇退后一步,随即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流苏望着她清冷消瘦的背影,眉心蹙起,眼底情绪复杂。 纪璇她……真的安心让她待在姑爷身边吗? 就这么放心她吗? 她扯着唇瓣,眼底闪过一丝讥诮。 待纪璇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流苏才缓缓朝男人书房走去。 她在门口站了许久。 “进来吧。” 直到听到男人开口,流苏缓缓推开门,陡然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姑爷……” 看了一眼书案后的人,他的眉峰还因为方才的怒意紧蹙着,冷峻的脸上是一闪而过的狠厉。 流苏抿了抿唇,走上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她眼尾泛红,微微开口,声音又低又哑。 “奴婢有罪,请姑爷责罚。” 第一百零七章 会是比纪璇更特别的存在吗 男人抬眼朝地上的人看过去,眸光沉凝。 “奴婢该谨慎做事的……”流苏垂下眼帘,咬着唇,“奴婢不是故意睡着的。” 殷绪嗤没有多说什么,神色淡然,“起来吧。” 流苏小心翼翼的起身,两人心照不宣的没有提起方才那短暂的小插曲。 那样亲昵的触碰似乎从未发生过。 流苏缓步走至殷绪身侧。 殷绪的书房向来是除了他自己跟近侍,旁人鲜少踏足的地方。 而纪璇也曾被明令禁止,如无要紧事不得来书房。 她就这样被纪璇送到了姑爷的书房。 他竟然也收下她了。 这两日遇上府里的其他关系好些的姐妹,那些人都说她运气好…… 她运气好吗? 流苏敛着眉。 殷绪写奏疏,她站在一旁替他研墨。 书房里很静。 殷绪和纪璇都是喜静的人。 两个性子相近的人强扭在一起日子的确过得不会如意。 流苏悄悄抬眼打量着男人,见他不疾不徐的专注神情,她一时看的有些愣神。 殷绪抬眼时正撞见她的目光,她抿唇,声音清淡,“研墨。” 流苏像被烫着似的赶紧垂下眼,耳尖染上粉色,抿了抿唇,忙不迭的上前。 腕骨轻转,墨锭在砚台里磨出声响,细碎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屋里竟是格外清晰。 不多时,她将磨好的墨推过去,嗓音温/软,“姑爷。” “既然腿脚还没好利索,就不要一直站着,坐下吧。这屋里没旁人,你也不用遵循那些规矩。” 瞥了一眼流苏,男人忽然开口,目光平静。 流苏低低应着,耳尖却浮上一层粉色,“多谢姑爷。” 殷绪将奏疏写完时,已经过了亥时。 “姑爷,要回了吗?” 见他起身,流苏问道。 “不了。” 今夜又同纪璇“争吵”一番,他实在没心思过去。 这事儿需得她自己想清楚。 说到底,还是眼界浅薄的后宅女子。 一心只知风月情爱。 “今夜我睡书房,你回去吧。” 殷绪抬手,指节轻捏着眉心,抬步走向一旁的软榻。 “奴婢在这里为姑爷守夜。”流苏轻声细语道。 殷绪脚步未停,“不必。” 察觉到他语气的冷硬,流苏怔在原地,轻咬着唇瓣。 见她没动,瞪大水眸望着自己。 男人眸子沉了沉,声音低缓,带着些伏案后的沙哑,“书房冷潮,你且回屋去。” 看她犹豫着,又道:“我一个健硕男子,无需女子来守夜。” 流苏岿然不动,垂着眼,“可是……” “阮流苏。你来书房头一日,我便告诉过你,不必装出一副墨守成规的模样。 既然纪璇让你来侍候,你便是我的人,我说什么,你听就是了。” 殷绪颇有耐心的开口,回头睨着她。 “奴婢明白,多谢姑爷。” 闻言,流苏忽然无声轻笑着,唇角微微扬起。 只是她刚要转身,蓦得想起什么,视线落在男人冷峻的脸庞。 殷绪指节覆上腰间玉带,玉扣“叮”的一声挂在榻边架子上。 “奴婢斗胆想问姑爷,为何将奴婢留下来……姑爷不是不喜身侧有人伺候吗?” 流苏咬牙,脸却微微发烫,她垂下眼睑,静待着男人的回答。 “阮流苏。” “你想听我说什么?” 男人声音淡淡,轻嗤着。 “……” 流苏抿唇不语,却不敢再抬眼。 他的眸子太过清冷深邃,似乎能一眼将人看穿。 片刻后,男人缓缓开口。 “殷观雨有意同纪璇要你,你不是不愿吗?你在我身边侍候,没人敢要走你,大可安心了。” “话说……”顿了顿,殷绪眯着眼,目光沉沉,视线扫过她的脸,”你何时招惹上他的?” “你不是同纪渊两情相悦吗?”他言语里带着讥诮。 “奴婢没有招惹三少爷……是三少爷动不动就调戏丫鬟们,之前府里的一个丫鬟被他欺侮,我看不惯……便得罪了他……” “还是多谢姑爷和少夫人了,奴婢的确不愿意跟着三少爷。” 流苏攥紧垂在袖中的手,指甲轻轻刮过掌心,声音沉静。 其实,她运气一点儿也不好。 生来被亲爹抛弃。 跟着娘混迹天涯,四处漂泊流浪,后来到了京城却沦落女支院。 之后被纪伯远救下,娘成了纪府的妾室,她也成了纪璇的丫鬟。 入了侯府,她陪嫁跟随。 却无意招惹了殷观雨。 那人没要她的身子,却也对她做尽了荒唐事,她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忍受着…… 她想要摆脱殷观雨。 可纪渊却从未提及过娶她的念头。 只有…… 流苏攥紧手心,余光落在男人冷峻的脸上,眼底是一闪而过的痴缠。 “你在我这里,他不敢乱来。日后应该也不会了,近来大伯母跟祖母正差媒人替他说亲。” 殷绪面不改色。 流苏一怔,蓦得抬头,眼底闪过一丝喜色。 “就那么怕他?”殷绪没错过她眼底的情绪,他皱眉,语气缓和了不少。 流苏重重的点头应声,语气却莫名多了几分娇嗔。 “怕!怕死了!他可是侯府三少爷,我只是一个陪嫁过来的丫鬟……” 殷绪闷哼一声,声音淡淡。 “时辰不早了,你回去吧,早些歇息。” 流苏应声,恭敬退下,离开前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男人一眼。 阖上门,她下意识伸手覆上额头被男人碰过的地方。 那触感灼/热的很。 流苏舔了舔干涩的唇,眸色渐深。 对姑爷来说,她算什么呢。 会是特别的吗? 是比纪璇……特别的存在吗? —— 不欢而散后,殷绪又冷落了纪璇。 直到太后寿宴前夜,他才回院子里。 “明日寿宴,你给我安分一些,众目睽睽,不要让我再看见你同谁眉目传情。” 殷绪居高临下睨着她,冷峻的脸上带着一抹狠戾。 纪璇无视他,只是低头看着书卷。 殷绪见她这样,眼底涌上怒意,他的视线扫过角落里保存完好的青伞。 声音冷若冰霜。 “譬如池云谏,譬如……萧临。” 第一百零八章 你想参加科考是为了宫里的谁吧 一大早,公爹和殷绪便命人将寿礼送到了太后所居的长乐宫。 纪璇也早早地起身侍候。 公婆同乘马车。 她和殷绪、殷妙青乘另一辆马车紧跟其后。 流苏和卓然在外面坐着。 马车上,纪璇视线落在闭目养神的男人脸上。 殷绪身侧坐着的是殷妙青,她也学着闭目小憩,两人紧紧挨着。 按理说,她一个外室女根本没资格入宫。 上辈子太后寿宴,殷妙青没跟去。 这回不知为何……她竟然被萧青槐特许,一起进宫。 而且,听说她近日十分乖巧懂事,一直在拾翠院侍奉萧青槐。 察觉到一旁纪璇炙、热的眼神,男人原本微阖的双眼缓缓睁开。 四目相撞,纪璇很快别开眼,绞紧手中的帕子。 “在想什么?” 殷绪沉声问道,视线落在她身上的绯红色的绮罗烟云裙。 这两年她的衣裙都是素雅至极。 大多都是月白、湖蓝那些不张扬的颜色。 也就逢年过节才会穿一些喜庆的衣裳。 偶尔这么一穿,的确让人眼前一亮,今日的妆容也精致了不少。 只是……穿得这样艳,生怕勾引不了男人吗?是穿给萧临看还是穿给池云谏看? 这样想着,殷绪眼神倏尔一冷。 之前也不这样穿,偏偏近来跟萧临和池云谏有了瓜葛,就穿得花枝招展…… “我在想秦昭。你呢,你在想什么?” 见他冷眼看着自己,纪璇皱眉。 殷绪答非所问:“今日陆夫人应该也会去,你少同她接触,生怕自己名声太好吗?” 纪璇脸上闪过不悦,辩驳着他,“安国公世子赵延坤最爱玩弄女人,声名狼藉,你不是照样同他来往密切,跟亲兄弟似的……” “男子与女子怎么能相提并论?男人便是再不堪,也不会受人耻笑,但女子不同,名节最是重要……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殷绪声音透着冷意。 那日醉月坊之事,纪璇应该感激他不是陆青筠那样心狠手辣的人,也不是什么迂腐自大的男人。 否则,当日他就拧断了她的脖子。 何至于整日看她找事怄气。 “说到底,这世道对女子不公罢了。”纪璇忽然轻叹着,脸上带着愁容。 因为世道艰辛,她和离也不易。 秦昭也是。 大嫂余之桃也是。 还有大伯母,她是商贾之女,当初跟逍遥侯和离,差点被扒掉一层皮……若非她舍弃了丰厚嫁妆,逍遥侯还真不会同意和离。 后来再嫁,大伯母不求真情,只愿安稳过日子。 公爹、大伯父、她爹、她哥、陆青筠、殷朗…… 都是薄情寡性的人。 更别提殷绪了。 纪璇垂眸,眉心拧成一团。 殷绪瞥着她,冷嘲热讽,“你倒是思量甚多,自己的事都操心不过来了,还能操心旁人。” “只可惜女子不能参加科考,不然我也去参加了。说不准,还能考个功名做个女官。” 纪璇忽然有感而发。 她还是觉得自己跟纪渊应该颠倒一番。 纪渊不喜功名利禄,不插手朝堂之事,她却想科考做官。 殷绪眉心微挑,朝她泼着冷水,“科考?便是女子能参加,忠勇侯府也不会允准你去的。” 顿了顿,冷笑道。 “我也不会允许的。” 荒谬! 让她参加科考做女官,整日跟他一起上朝? 然后呢? 放任她跟萧临、池云谏亲近? “你其实不是想做女官吧?你是居心叵测,为了宫里的谁吧?” 一想到纪璇是为了跟萧临和池云谏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整日处在一起。 殷绪脸色又冷了几分,拳心紧握着,目光沉沉的盯着她。 “你是嫌整日待在府里见不到外男吗?” 碍于殷妙青在马车上,殷绪压低声音,伸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前带了带。 真就那么不甘寂寞吗? “那么缺男人?”殷绪咬了咬牙,脸色愈发阴沉。 “……”纪璇皱了皱眉,“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方才那一瞬,她是有过若有朝一日,女子能参加科考,她一定会去的,再恳求皇上颁布一条新政,允许女子直接休夫。 也省去了和离过程中的一些糟心事。 但说不准那时候,皇帝都成了殷绪。 毕竟上辈子,萧临在位时,可未曾有过女子科考的政策。 等和离了,她还是带着爹和纪渊离开京城,离殷绪和流苏远远的,永不来打扰他们。 见她这般赌气回应,殷绪沉着脸,也不顾身侧殷妙青在熟睡,抓着她的手要往怀里带。 但却被纪璇灵活躲开了。 她故意用力,狠狠在殷妙青小腿肚上踹一脚。 “啊!谁打我!” 殷妙青疼的惊呼一声。 殷绪皱眉,下意识的偏头看向妹妹,却没松开扼着的皓腕。 殷妙青一睁开眼,就看到原本在最边上坐着的纪璇被拽到了殷绪身侧,两人紧紧贴着,看着格外亲密。 她愣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 该死的纪璇! 她其实是在装睡听他们俩说话! 谁知道纪璇竟然故意踢她。 刚才二哥说纪璇是为了宫里的谁?还提到了外男? 殷妙青拧眉,若有所思。 很快,她扯撇着嘴角,声音透着几分委屈,想去抱住男人的胳膊,“二哥,方才有人踹我……” “妙青,是我无意碰到的。” 殷绪神色如常,身子离纪璇又近了些,躲开了她的触碰。 “出门时,我就同你说过,这马车太小,容不下别人了,你却非要挤上来。” 他的掌心趁机覆在纪璇腰间轻轻摩挲。 纪璇脸色微变,下意识绕到腰后侧掰开男人的大手。 “别人……” 殷妙青愣住了,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从二哥口中说她是“别人”。 她怎么就是别人了? “二哥……”殷妙青眼睛红了一圈,刚想开口,就听到外面卓然恭敬的声音。 “世子,到了。” …… 第一百零九章 他只是禁了她的足,又不是让她死在府里 太后寿宴,这月初宫里就开始准备了。 先帝驾崩以来,举国同哀,皇宫里俭以养德,前朝后宫都没有再张扬过。 今年太后寿宴,萧临想着风光大办,预示新颜。 宴会在长乐宫的正殿举行。 纪璇和殷绪跟在公爹身后。 再踏入皇宫。 她的心性到底是不一样了。 他们一路上遇到了很多皇亲国戚、贵妇诰命。 那些人也有朝公婆行礼了。 殷鸿煊和萧青槐也互相给足了夫妻面子。 纪璇垂眸,这桩婚事的确是她高攀了。 人人都晓得是她高攀。 毕竟她父亲只是工部小小侍郎。 她嫁的男人是世子,是新科状元,是刑部侍郎,是未来的天子。 她的公爹是忠勇侯,婆母是长公主。 多么显赫的婆家。 其实,她上辈子是存了心思的,家财万贯,荣华富贵,即便没有帝王恩宠,在冷宫一辈子,她也比任何人都过得好了。 她一只金步摇是穷苦人家几年的粮食收成。 她整日待在冷宫吃吃喝喝带带孩子,不用再累死累活的请安伺候公婆夫君,也很逍遥。 只可惜。 萧青槐容不下她,流苏也带走了宸玥。 濒死之际,殷绪还要让她去和亲…… “纪璇。” 直到听到男人不悦的声音,纪璇才蓦得抬眼,对上男人清冷的双眸。 她这才看向公爹面前身着的人。 男人身材高大魁梧,肩宽背厚,犹如一座巍峨的大山,尤其是他那双锐利的眼,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纪璇认得他。 当今卫太后的亲哥哥。 还是卫贵妃卫靖瑶的亲爹。 当朝国舅兼国公爷卫凌峰。 “卫国公。” 殷鸿煊朝那人颔首。 萧青槐神色淡然。 纪璇随殷绪上前一步,朝他行礼。 卫国公神色淡漠,他偏头,视线落在纪璇脸上,目光带着些许审视。 纪璇垂着眼,她能感受到卫国公探究的眼神。 毕竟卫从雪是他的女儿,虽然是庶女,但毕竟被殷绪拒了。 见状,殷绪缓步上前,微微侧身,将纪璇挡在身后。 卫国公忽然轻笑着,带着几分嘲弄,“难怪从雪说你护妻。” 殷绪淡笑着,神色不改,“国公谬赞。” “卫国公,侯爷,长公主。”纪伯远走近,朝他们恭敬行礼。 卫国公淡然应声后便转身去了别处。 殷鸿煊和萧青槐很快也离开了。 纪伯远上前吩咐着女儿。 “阿璇,太后寿宴,你对宫中不熟,勿要乱跑,万不能像之前那般胡闹。” 闻言,殷绪伸手握住纪璇的手,同她十指相扣,声音淡然,“岳父大人放心,我定会好生照看阿璇。” 纪璇抿唇。 上辈子,她在皇宫里住了五年。 比对忠勇侯府还要熟悉。 “爹,我知道了。”她哼唧一声,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乖巧应下,随即迅速抽出手。 殷绪只觉手中空了,又听到一道男声。 “纪大人。” 池云谏朝他们走来,一身石青色朝服,衬得他身姿更加挺拔了。 “看到他过来,故意松开手?”殷绪低头,故意同她耳语,这在旁人看来暧昧至极。 纪璇脸色一变,拧紧眉心。 “云谏,你来了。” 纪伯远淡笑着,随即看向纪璇,“阿璇,这是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池云谏。” “岳父,上回池兄去侯府,已经同阿璇见过了。” 说着,男人伸手将纪璇揽在怀里。 池云谏轻笑,视线从纪璇腰间的手上掠过,眸子沉了沉,“世子说的是。” 纪伯远点头,又道,“世子,阿璇,宴会还未开始,朝臣们都在,我与云谏先过去了。” 话落,他示意池云谏跟着自己离开。 “人都走了,还看呢!你怕不是忘了昨日我吩咐过的话了?” 见她一直盯着池云谏离开的方向,殷绪沉着脸。 “我在看我爹。” 纪璇厌恶的瞥了他一眼,转头看到了不远处的陆青筠。 但没见秦昭。 难不成秦昭已经去了偏殿? 纪璇蹙眉。 殷绪也看到了陆青筠,他皱着眉,忽然拉住她的手腕,凑近她,沉声开口,“别忘了我跟你说的话。” 纪璇抽出手,声音沉静,“我自有分寸。” 陆青筠也看到了他们,朝他们走近。 “陆侯,陆夫人在偏殿吗?”纪璇朝他浅笑着。 “内子身体有恙,没来!”陆青筠冷着脸,看着她的眼底满是不悦。 纪璇一愣,眉心紧蹙。 怎么可能? 上辈子的太后寿宴这日,秦昭是来了的。 “侯爷,原来您在这啊,妾身找了您许久了。” 正在思索间,纪璇就听到身后传来女子温柔婉约的声音。 她回头,视线落在一身紫色华服的秦明珠身上。 “这位就是殷世子吧?妾身秦明珠见过世子。” 秦明珠欠了欠身,笑的张扬,但却未曾朝纪璇行礼。 殷绪淡淡应声,“嗯。” “世子。”纪璇忽然偏过头,眼眸温柔似水。 殷绪眉心微动,声音清冷,“何事?” “妾身记得,古往今来,臣子侧室、妾室,均没有资格参加宫中宴会。” 纪璇直勾勾的盯着秦明珠。 此话一出,秦明珠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但也只能装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柔弱模样。 “殷夫人此言何意……明珠非我侧室亦非我妾室。” 陆青筠将秦明珠揽在怀里,冷声说道。 “侯爷,妾身早就说过了,如今名不正言不顺的,不适合参加太后寿宴……” “少夫人怕是误会了,明珠如今虽非我正妻,但确实我的人,圣上和太后特许她随我赴宴。而且,我们很快便成婚了!” 若非今日是太后寿宴,若非殷绪在,陆青筠恨不得一刀砍了纪璇。 都快纪璇撺掇秦昭和离。 那日他将秦昭从祠堂带走后,只不过是亲自替她验身证明清白…… 事后,秦昭就哭喊着要跟他和离,连寿宴也不肯来。 他这才恼火,带了明珠来皇宫。 他只是禁了她的足,又不是让她死在府里。 有本事一辈子别出府,省得在外面丢人现眼。 第一百一十章 你以为殷绪为什么要立他为太子? 陆青筠死死盯着眼前的罪魁祸首,强忍着心中怒火。 “陆侯。” 察觉到陆青筠眼底的冷寒,殷绪握住纪璇的手腕,挡在她面前。 男人声音清冷疏离,又带着几分客套。 “虽如此,名不正言不顺,陆侯与秦大小姐还未成婚,哪怕是平妻,也还未遵循祖制……” “我夫人也是因为担心陆侯和秦小姐声誉受损,怕二位因谣言受辱……” 纪璇下意识抬眼,眸光扫过男人冷峻的侧脸,眸子一沉。 我夫人? 上辈子到死也没等到他这样说过,如今她听着只觉得恶心。 “还望二位见谅。” 殷绪声音淡淡,语气却未有一丝歉意。 不等陆青筠开口,殷绪转身盯着发愣的纪璇,“你去偏殿吧。” 纪璇应声,没再看陆青筠和秦明珠。 待纪璇离开。 殷绪才又抬眼,清冷的眸光扫过秦明珠,语气疏离,“名不正、言不顺,到底是为人耻笑的。” “太后寿宴,二位还需低调处事,若想让别人看笑话,大可一试。” 殷绪言语中带着几分讥诮,随即抬步离开。 “你……” 陆青筠沉着脸。 “青筠。” 秦明珠的眼泪“刷”的一下流出来了,声音哽咽,“早知道我便不来了,本来昭儿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而且……我们还没成亲。” 陆青筠皱着眉,紧揽着她的腰,“明珠,你不要担心,有我在,没人敢说你。” “况且……他忠勇侯府不是还带了外室女吗?” 陆青筠冷嗤着,手心紧攥成拳。 纪璇进入偏殿前又回头看了一眼陆青筠二人。 这两人真是脸都不要了。 即便之后秦明珠会以平妻身份二嫁给陆青筠,可现下两人根本没有成亲,秦明珠就住进了侯府,这对奸/夫/yin/妇还堂而皇之的在皇宫搂搂抱抱。 秦昭背负着莫须有的清白罪名,不管谁对谁错,她都要被骂。 而且她的事,本就是秦明珠故意算计。 陆青筠真是眼瞎心瞎! 纪璇脸色有些难看,她抿着唇,手心死死攥着。 进了偏殿,她在角落里坐了一会儿,萧青槐嫌弃她,根本不让她去人堆里张扬,今日反倒带着殷妙青被女眷们围着话家常。 纪璇只觉得诡异。 上辈子也没见殷妙青这么受萧青槐待见…… 那日在拾翠院时两人还不是如此。 这才几日,便带着殷妙青抛头露面?难道是为了讨好公爹? 纪璇心里嗤笑着,没再多想。 那些女眷围在一起也就只说一些家常事,说自己的夫君有多宠爱自己,说自己孩子多懂事多受主君喜爱,说自己和丈夫房事多和睦。 她房事不睦,夫妻不和。 秦昭夫妻相敬如宾,没有房事…… 她们这样不受夫婿待见的确实插不上嘴。 离寿宴开始还有一个时辰。 纪璇缓缓起身,离开了长乐宫的偏殿。 上辈子她以为,流苏跟萧临就是在太后寿宴这日正式见到了。 女眷带来的婢女都在长乐宫外殿专门的侧厅三宝厅候着。 流苏就在那。 萧临是天子,绝对不会主动去三宝厅的。 那就表示流苏不会一直待在那儿,她会随意走动,才无意遇上了萧临。 纪璇倒是不在意这些,她在想如何让流苏来正殿这边,让流苏和殷绪这对“有情人”被所有人知晓。 纪璇悄悄离开去了三宝厅。 她过去的时候流苏的确不在。 纪璇随便拉了个女眷的丫鬟询问流苏的去向。 流苏脸上有胎记,认得她的人自然多。 “回少夫人,流苏方才还在这,说去给您送东西,她前脚走,您后脚就来了。” 那婢女恭敬说道。 纪璇眉心微动,朝那婢女道谢,很快便离开了。 流苏/刚离开?去给她送东西? 纪璇蹙着眉。 也好,流苏想过去便去吧,熟悉她的人也很多,即便被贵人发难,也还有好几位护花使者。 如果是殷绪护着她,那更好! 她直接给他二人求赐婚…… 当然,前提是……萧临舍得。 纪璇在皇宫才是熟门熟路,根本不怕迷路。 她没有直接回长乐宫,而是在宫里随意逛着。 走着走着,她到了上辈子住过的冷宫——华清宫。 殿门很厚重,她用力才推开,带着沉闷的声响。 整座宫殿笼罩在一片阴沉荒芜的氛围中。 这里废弃了很多年,杂草丛生。 她入宫后直接被安排到这里了。 殷绪不愿见到她,所以将她安置在较为偏僻的华清宫。 “娘亲,我今日又长高了。” “娘亲,今日我偷偷去宫宴,见到父皇了,他还问我功课呢。” 纪璇走到古井边的百年大榕树旁,手指覆在枯树皮之上,指尖轻颤。 “阿璇,你以为殷绪会什么喜欢宸玥,还打算立他为太子?因为他是我的孩子!” “殷绪答应过你爹,一定要你活着,你虽有身孕,太后根本没想过留下你腹中孩子。 殷绪对你仁至义尽了,他怕你寻死,无法向死去的纪大人交代,就将我的孩子换给了你。” “我一直以为我的孩子死了。殷绪安慰我说,我们还会再有孩子……” “阿璇,宸玥毕竟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求求你,把他还给我吧。” “娘亲,皇后娘娘说我是她的儿子。” “对!你走吧!阮流苏才是你生母!” 往事浮现,纪璇觉得心头堵塞难以呼吸,她缓缓蹲了下来,攥紧胸前衣襟宣泄着情绪。 …… 片刻后,她起身离开了华清宫。 刚走几步就听到不远处的嘈杂吵闹声。 “快!摁住他!给咱家狠狠地打!” 纪璇愣了愣,朝那边看过去,只见几个宫女太监围成一团。 是在…… 打人? 第一百一十一章 质子扇千景 “打!狠狠打!” “一个阶下囚而已!” 纪璇缓缓走过去,她看到那破败不堪的宫门里。 几个太监宫女毫不留情的死死踹打着地上的人。 “真当自己还是金枝玉叶呢!若不是咱家看上你这幅皮相,愿意要你,你早就死了!” 为首的大太监手里拿着一条鞭子,尖着嗓子啐了口,抬脚就往那人腰上踹,鞭子落下带着风,又是狠狠一抽。 “宫里愿意给咱家做对食的人多了去了!你这个不识抬举的小贱人!你们把他架起来!” 几人蓦得将人架起来,大太监扬起手,狠狠甩过去一巴掌。 “呸。” 那人喉间溢出轻嗤,随即朝他脸上啐了一口。 刘公公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犟骨头!咱家今儿非得把它打碎了!” 忽然听得门外传来一声清冽的呵斥:“住手!” “你们在做什么!宫中禁止动用私刑……” 声音不高,却带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 刘公公手扬在半空中,抬眼朝纪璇打量着,只觉得她面生,但纪璇气质实在清冷,带着股从容的贵气。 他心里咯噔一下,有些害怕,嘴上却还硬着:“你是哪处的宫女?这冷宫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滚!” “我是今日来赴太后寿宴的朝臣家眷!”纪璇眉头蹙起,目光落在刘公公身上,“不知道吗,宫中不允许动用私刑,还是寿宴这种大好日子……” “夫人冤枉啊!是他……他偷了东西……奴才惩戒他呢!” 纪璇虽然没说是谁的家眷,但刘公公晓得,今日能来参加寿宴的绝非等闲之辈。 他自然不敢惹事。 “我都听到了,你要她给你做对食!荒唐!对食本就是宫闱秽事,你竟敢拿这等龌龊事逼她?若让太后跟皇上知晓,你们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用!” 纪璇沉声开口,眼眸清冷至极,又道,“况且……宫里规矩,便是有错,也该交由内务府处置,轮不到你们在这用刑。” “还不快滚!” 那几个宫女太监也都是欺软怕硬的。 况且今日寿宴,是大喜的日子,他们原想着这边冷清,没人会来…… 真是见了鬼了! “快走!” 刘公公知道纪璇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下,连忙吩咐着。 那人被重重摔在地上,几个宫女太监迅速跑开了。 冷宫的墙根下积着陈年的湿苔,风从半塌的廊柱间钻进来,裹着刺骨的凉意,穿透男人单薄的衣襟。 纪璇没有走上前,只是静站在原地,“原来是个男人……” “我还以为是宫女被欺负了。” 她喃喃自语,低头看着他。 男人趴在地上,咬着牙没吭声,下颌绷得线条发紧,额角磕破的地方正往下渗血,顺着眉骨滑到脸颊,混着地上沾的灰,糊得半张脸都脏污不堪,模样看起来狼狈至极,他的双脚还用粗、长的铁链锁着。 “你……还好吗?”纪璇皱着眉,视线落在他满是新旧鞭痕的背上。 他稍稍抬眼,看到纪璇看他的眼神里没半分轻视,只有关切。 男人张了张嘴,喉咙发紧,好一会儿,才艰难的挤出两个字:“多谢……” 纪璇微微颔首,她抿唇,转身要走,只是刚到宫门口,忽得轻叹一声,又回了头。 她掏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放在他手边,“你自己可以吗?” “嗯。” 他早就习惯了这样屈辱的日子。 从前受的伤比这还要狠。 他拿过那瓶药,挣扎着起身,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劲,铁链发出沉重的声响。 “那你忍着点,我来帮你。”纪璇沉声开口,她将帕子递给他,“你脸上有血,擦擦吧。” “多谢。” 他没有男女之防,直接拿着帕子擦拭脸上的血迹。 “夫人今日之恩,他日结草衔环,我也必会报答。” 男人声音低哑醇厚,眼底带着狠意。 “不必!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今日换做别人,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纪璇淡淡开口,低头看着男人身上伤口。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屋里给你找些布条包扎。” 她起身,朝屋里走去。 屋里是铺天盖地的尘土气息,里面很简陋,一张木桌子,一张床,还有一堆杂草。 桌脚还有盛着剩饭剩菜的破碗…… 纪璇拧着眉,但也没多想,只是从抽屉里找来粗布和麻绳。 出了屋子,她就看到那人靠坐在一旁的水缸边上,紧紧攥着手心帕子。 她走近,那人脸上的污浊已经被擦拭掉。 男人眉骨高、挺,两道剑眉浓黑如墨,他的眼窝比常人略深,那双眸子如黑曜石一般,带着点不甘的狠劲。 “啪嗒”一下,纪璇手上的东西掉落下来,唇瓣轻轻阖动。 “扇……扇千景。” 男人蓦得抬眸,眼睑轻颤,透着冷意。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纪璇和他四目相对,下意识的心惊,她慌乱着后退,一直到宫门外,才看到牌匾上写的“质宫”两个大字。 怎么是他?还不巧的救了他。 他是漠北草原的质子——扇千景。 上辈子,他趁宫变,在质宫“假死”脱身后回了漠北草原,杀了漠北王,夺了王位。 后来殷绪立流苏为后,群臣反对,认为流苏没有显赫家世,还是萧临的皇妃,根本不配做皇后。 是扇千景亲自给流苏撑腰正名……还说流苏是他义妹,是漠北草原的公主。 漠北就是她的娘家。 大臣们才不敢再反对。 到最后…… 也是扇千景提议,让殷绪送她去和亲,给一个边陲国六十多岁快断气的老头子做侧妃。 纪璇死死攥着手心,她走近,蹲在扇千景面前,一时没忍住,狠狠朝他甩了两巴掌,看向男人的眼里带着狠戾。 “混蛋!” 扇千景被打得偏过头,侧脸浮起红印。 他转头,看着纪璇眼里翻涌的怒意还有水雾,眼底是一闪而过的错愕。 “你……” 为何这样看着我。 扇千景薄唇轻颤,低垂着眉眼,终究没有开口说话。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个阶下囚,如何有通天的本事逃出重重宫墙 从质宫离开后,纪璇还是愤懑不平,早知道是扇千景,她便不救了。 这人还为了流苏要杀她…… 如果说殷绪放任她在冷宫过活。 流苏要走宸玥是导火索。 那扇千景就是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离开前,他说。 “有朝一日,若我能活着离开质宫,离开京城,回到漠北……能再见到你,我一定会报答你。” 纪璇觉得滑稽又可笑。 上辈子她跟扇千景见面的时候,殷绪都登基了。 扇千景逃走后第一件事就是回去杀了现在的漠北王——他的亲叔叔。 先帝征伐漠北,他叔叔叛变夺位,将扇千景父母及部下全都杀光了,还把他年幼的他送来为质。 说是质子,其实就是他叔叔献来的阶下囚,生怕扇千景活着回去再跟他争王位。 …… 纪璇一路上都在思索扇千景的事。 她记得扇千景能趁乱假死脱身逃出皇宫。 他一个阶下囚,即便有通天的本领也不可能逃出重重宫墙。 而且,最后扇千景还认流苏做妹妹,给她漠北公主的身份…… 莫非。 是流苏救了扇千景? 那他们是什么时候熟识的? “二嫂,你方才去哪儿了?我跟母亲都在寻你呢。” 见她回来,殷妙青笑着走上前,眼底带着些许讥诮。 “皇宫这么大,不会迷路了吧。” 她去了半个时辰了,怕不是迷路到哪个男人的床上了吧? 殷妙青冷哼着,美眸里闪过一丝不屑。 “妙青你头一回进宫自然会觉得皇宫大,会迷路。但我不一样,我来过,不止一次。” “你呢,第一次来,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 纪璇不冷不热的说着,抬眼睨着她,又道,“那些夫人女眷千金都是名门望族,我劝你还是不要太过张扬。” “以免惹来杀身之祸。” 纪璇好意提醒着她。 她可不想被这个蠢货连累。 殷妙青气的咬牙,但又无法辩驳。 “对了,你有没有见过流苏……”纪璇拧着眉,转头望着她。 殷妙青冷笑一声,睨着她,“你的丫鬟,我怎么可能见过? 还有,管好你的丫鬟,别让她仗着长得丑就胡作非为,她若是过来了污了皇上太后的眼怎么办?” 纪璇抿着唇,手心缓缓收紧。 流苏没有来偏殿? 那她去哪儿了? …… 等到寿宴开始,偏殿的朝廷命妇们都随着萧青槐一同入座。 宴席分坐,朝臣在左,命妇在右,中间隔着供乐工穿行的廊道。 殷妙青和纪璇挨着坐下。 “二嫂。”殷妙青轻咳着,柔声道,“二哥不是在我们对面坐着,咱们对面竟然是池大人呢……” 纪璇一抬眼,只看到廊道对面的池云谏。 恰好他也朝这边看了过来。 二人四目相撞。 池云谏朝她微微颔首,唇角带着笑意。 纪璇眉眼含笑,淡淡点头,只是下一瞬,她就感受到了身上有两道森冷的视线。 她顺着看过去。 殷绪在斜前方落座,和公爹挨着坐下。 他盯着她,眸光清冷,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纪璇熟视无睹,她别开眼,又听到殷妙青甜腻的声音,“二嫂,你跟池大人关系不一般吧,我瞧他方才一直盯着你呢……这不太好吧?” “那你盯着他看,就很好吗?”纪璇偏头睨着她,冷不丁的开口。 “你若心悦他,便去找公爹给你说媒去,你三番五次在我面前提池大人有何用。 我又不是你爹娘,做不了你的主。” 她又道,眼里带着讥诮。 “你……你说什么呢?谁心悦他了!”殷妙青皱眉,咬牙切齿说着。 “我忘了,你心系的是兄长……那你也可以直接告诉长公主。” 纪璇眉心微挑,看向殷妙青的眼底带这些嫌恶。 她好奇的是,殷妙青是怎么会有这样糊涂的想法的。 难不成……殷妙青不是公爹的女儿? 不然怎么会对殷绪生出有悖伦常的想法? 突然萌生出的想法让纪璇后背一凉,她直勾勾的盯着殷妙青,眼神带着几分审视。 “纪璇,你懂什么!我跟二哥……” 不等她再开口,原本嘈杂的长乐宫正殿突然静了下来。 纪璇抬眼望去,入眼的是高台上那道挺拔的明黄身影。 萧临扶住他身侧卫太后的胳膊。 岁月不败美人。 卫太后依旧貌美,身着凤凰于飞绣样的祥云金丝朝服,头顶凤冠,气质更显雍容华贵,岁月在她脸上添了些端庄风韵。 她身侧是一身海棠红宫装,带着赤金点翠凤钗的明艳美人。 那是卫贵妃卫靖瑶。 “众卿久等了。” 卫太后声音透着些许威严。 殿内百余人齐刷刷躬身,庄重又恭敬的开口。 “臣等参见太后娘娘、参加皇上、贵妃娘娘!愿太后娘娘千秋万岁,福寿与天齐。” “众卿平身。” 卫太后唇角带着笑意,她是大雍拥有至高无上皇权的女人。 纪璇将殿内人都扫了一遍。 她知道每个人的结局。 如今再看众人,心境也有些不同了。 而这殿内,得利者只有殷绪和池云谏。 她下意识抬眸看向殷绪。 男人神情恭谦,身姿英挺,气质卓然,此时俨然是一副性情温和模样,隐去了身上那世家养出的清冷孤傲。 谁能想到他日后直接谋反夺位。 纪璇捏紧手心,心里喟叹着。 她再偏头,忽然对上那双邪肆玩味的眸子。 萧临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慵懒之意,明明未有笑意,眼波流转间,却勾得人心尖发颤。 第一百一十三章 以身入局 明黄入目,纪璇一时有些心悸,连忙别开脸。 很快,众人再次落座。 卫太后坐在正殿高台的鎏金宝座之上。 萧临来到卫太后面前,朝她恭敬行礼,声音清冷却掷地有声。 “自儿臣登基,母后总以仁厚指点,以智慧辅政,儿臣能有今日,江山能有此刻安宁,全凭母后教诲。 儿臣在此恭祝母后福寿安康,松鹤延年。” 话落。 他又端起身侧唐福生递来的银质杯盏,转身面向群臣,语气清淡却透着威仪。 “朕登基以来,朝野安定、民生渐丰,离不开各位爱卿平日在各自任上的勤勉尽心。朕在此,替母后,也替天下百姓,谢过诸位。” 话落,萧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纪璇随着旁人起身行礼。 “陛下言重了……臣等定当尽心竭力,不负陛下与太后所托。” 纪璇的目光忍不住落在高台上那俊逸挺拔的年轻帝王身上。 她上辈子从没在意过朝堂之事。 爹应该是赏识萧临的,她曾听爹提过,萧临是勤政爱民的好皇帝,聪明睿智有勇有谋。 只可惜身陷囹圄,没有实权,外戚专政,为奸臣所挟。 如今这大殿内就有多方势力对萧临的皇位虎视眈眈。 卫国公一派。 孟丞相一派。 先帝重用的一帮老臣,这些人自然是支持萧临的,毕竟是正统皇室血脉,跟着先帝出生入死。 忠勇侯府……虽不知殷绪现在是否有异心,但肯定有所图谋。 还就是……前朝余党。 纪璇拧紧眉心,她咬着唇,若有所思的扫了一眼纪伯远。 爹向来淡泊名利,不喜朝堂,一心为民。 而且她听纪渊提过,爹跟先帝惺惺相惜,是多年旧友。 纪璇眉心越拢越紧,却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她得找个合适的机会向爹问清楚…… 殿内歌舞升平,众人的目光都教舞姬们吸引了去。 纪璇却没多少心思去看。 不知过了多久,她看到太后起身离席,似乎是坐久了有些疲乏。 “哎呦!” 端着葡/、萄酒的宫女不小心脚崴了一下,经过纪璇时,托盘中的酒尽数洒在了她身上,酒渍也溅了她一脸。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那宫女忽得跪下在她身侧。 纪璇坐的位置是比较靠后的角落,现在殿内人要么欣赏歌舞,要么在那互诉家常,根本没注意到她这儿发生的事情。 “你起来吧,我没事。” 她面色温和,拿着帕子擦拭身上的酒。 只是下一瞬便转头睨着殷妙青。 “二嫂,你看我作甚,又不是我泼的你?”殷妙青笑容浅浅,带着几分挑衅。 纪璇嗤笑,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夫人,您别生气,奴婢带您去偏殿更衣。”那小宫女红着眼,颤颤巍巍的说着。 “是啊!二嫂,这罗裙湿成这样如此失仪,寿宴还有这么久,总不能一直穿着吧?有失体统还伤及大雅。” 殷妙青讥笑着,看向她的眼神带着嫌恶。 纪璇抿着唇,敛着眉,手心缓缓收紧。 她瞥了一眼殷妙青,眼底透着冷意,故意绊这宫女,将酒洒在她身上,带她换衣裳,然后呢…… “你带我去更衣。” 纪璇低声安抚着。 宫女双肩轻颤,连忙起身将酒盏摆在托盘上,恭敬说着,“夫人请随奴婢来。” 纪璇跟着宫女离开。 不多时,殷妙青看向对面的池云谏。 只见他身侧站着一位小太监,俯身在同他说什么话。 很快,池云谏缓缓起身,随那太监离开。 殷妙青轻笑着,视线又落在同纪伯远交谈、全然没有注意到纪璇已经离席的殷绪身上。 她半眯着眸子,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那宫女将纪璇带到偏殿的耳房,又替她找来一身干净的罗裙,之后便退下去了。 房门阖上。 纪璇走到屏风后,她解开腰间绸带,褪下外衫。 她身上里衣也已经湿透,贴在身上又凉又黏。 纪璇抬手拢了拢散在颈侧的碎发,指尖再次落在腰间,刚扯开里衣系带,却听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细窄的缝隙。 她蓦得拢紧身上衣襟,很快,便又听到一声尖细恭敬的嗓音。 “池大人。” 纪璇眸子沉了沉,眉目一凛,心里很快明了。 那宫女…… 难怪殷妙青这辈子参加了太后寿宴…… 上辈子她根本没有机会来此。 恐怕是她最近在讨好萧青槐,所以从她下手,让萧青槐带她一个外室女来了太后寿宴。 这样歹毒又低级的手段…… “唐总管。” 池云谏声音淡淡,视线落在唐福生身上,墨玉般的眸子暗了暗。 “池大人,皇上差奴才带话,请您现在回一趟大理寺,将三日前东新街纵火案的卷宗呈上来。”唐福生欠了欠身,低声说着。 池云谏眸光微敛,静默片刻,他躬身应声。 “微臣领旨。” 纪璇听不清二人又说了什么,只隔着屏风看到门外那两道人影一起离开消失不见。 那个唐总管是萧临身边的近侍。 池云谏出现在此或许是意外……那唐福生呢?也是意外吗?她说萧临让池云谏回大理寺…… 上辈子根本没有发生这些事,她记得池云谏一直到待到寿宴结束才彻底离开皇宫。 不多时,正在她思量之际,雕花木门再次被推开。 她下意识抬眼,隔着屏风望去,隐约看到一道挺拔颀长的身影。 纪璇微愣,她以为会是殷妙青过来…… “谁?” 她蹙眉,伸手拢紧衣襟,慌忙扯过一旁挂着的素纱披帛裹住肩头。 那人不语,只是缓步走近。 难不成……是萧临? 唐福生突然叫走池云谏绝非偶然。 纪璇脸色微变,她站在屏风后紧紧拽着胸前衣襟,声音轻颤,试探性的小心翼翼道。 “皇上?” 第一百一十四章 断亲么?正好,你给他做儿子 “呵。” 殷绪冷嗤一声,缓缓走进来,目光紧锁在她脸上,沉敛的冷眸中翻滚着怒意。 “让你失望了。“ “是我。” 风裹挟着外间的喧嚣涌进来,吹得案上的烛火猛地晃了晃,光影里映出男人颀长的身影。 纪璇错愕之际,殷绪已悄然来至她身前。 男人抿唇不语,眉峰拧得极紧,他打量着她,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厉色。 她这会儿衣裳只是松松垮垮的披在肩上,露出颈侧那截细腻的肌肤。 殷绪眯着眸子,盯着她略显柔媚的脸,视线顺着白、皙脖颈下移。 入眼的是她起伏的山/峦。 纪璇连忙又拿了件衣裳挡在胸前。 “挡什么?你哪里我没见过。”殷绪冷笑。 他抬眼,眸光清寒,往屋里四处打量着,嗓音低沉醇厚,“人呢?” 纪璇皱着眉,沉声开口,“什么人?” “自然是你的奸夫!” 殷绪逼近一步,将纪璇抵在屏风之上,眼神晦暗。 “有人告诉我,你跟池云谏在此处偷情。” 他刻意咬重“偷情”二字,混着淡淡酒香的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蜗处。 随即抬手,指尖擦过她的耳垂,带着酥、麻的触感。 纪璇嫌恶的看了他一眼,手心缓缓收紧,“你离我远些。” “纪璇,寿宴开始前,你离开偏殿约莫半个多时辰,去了哪里?” 殷绪抬手捏着她的下巴,逼迫她仰头。 “跟你有关系吗?”纪璇挑衅开口。 殷绪神色淡漠,目光凝在她脸上,声音冷若冰霜,“你去见了萧临?” 方才他推门而进,她竟然问是不是“皇上”。 “皇上么。”殷绪低笑出声,冷峻的脸上多了一丝狠戾,他睨着她,沉声道,“方才你为何会认为是萧临来此?” “还是说……你跟池云谏是幌子,就是来此处跟萧临偷情?想着利用他逼我同意和离?” 他方才在殿内,其实一直盯着她,但她没注意罢了。 他看到纪璇突然离席。 随后池云谏离席。 紧接着……萧临也借口离开。 有人说看到纪璇在耳房这边,还看到了池云谏去了偏殿。 他过来这里,推开门,听到纪璇喊皇上。 “是又如何?我就是故意的,你能奈我何!天子赐婚,自然得天子允准和离。 你不同意,侯府不同意,我爹不同意,那我只能找皇上。” 纪璇仰头,死死盯着他,硬着头皮开口。 若非今夜一直不见流苏。 她可能也会学着殷妙青,让流苏和殷绪在此处“被捉奸”来倒逼殷绪一把。 来耳房之前,她何尝不明白殷妙青的目的。 其实,她也存了心思,要不……干脆利用池云谏。 可看到他真的过来时,她又有些后悔了。 这人上辈子在冷宫帮过她跟宸玥,是她的恩人,若利用他,令他清誉受损,再惹来杀身之祸该如何? 所幸。 池云谏被唐总管支走了。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纪璇,你求他也没用。天子赐婚也得看看是哪朝天子赐婚。 我跟你,是前朝皇帝亲自赐婚。如今前朝余孽未除,政局不稳,你觉得太后、皇上会此时同意我们和离动摇那些孽党吗?” “再者,你若真找到萧临让她给你一道圣旨,怕是你收到和离书的当晚,你爹也要跟你断亲了。” 殷绪视线落在她下巴上淡淡的红印时,捏着她的力道松了松,眸光深邃。 “用断亲来逼我吗?”纪璇自嘲一笑,声音沙哑,眼眶酸涩湿、热起来,咬牙道,“行啊,让他断。正好,你给他做儿子。” “少了个女儿,多了个儿子,也挺好。” “你……” 殷绪微愣,眸中是一闪而过的震惊,他低头凝着她,眉眼间尽是阴沉肃杀之意。 两人僵持着。 男人终于还是软了下来,轻叹着。 “乖乖的待在忠勇侯府不好吗?”他抬手摸着她的脸颊,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和宠溺。 “不好。”纪璇语气平静又坚定。 “由不得你。” 闻言,殷绪眼神倏尔一冷,微醺的酒意此刻如同催、情猛药般尽数宣泄而来。 如果他没来,是不是纪璇就真的以这幅媚态跟池云谏或者萧临,在这里偷情? 像那日在醉月坊看到那样? 思及此,男人眼底的冷意更甚,他伸手擒住她纤细的手腕,狠狠将她摔到一旁的软榻上,他俯身,大掌钳住她的腰。 纪璇没错过男人眼中汹涌的怒意和情、欲。 “你以为这样逼我,我就会心甘情愿留在侯府吗?你们逼我劝我,只会适得其反。” 她紧攥着身下锦缎,忍不住后退,却被他一把拽着脚踝,狠狠拉到身前。 “留不留,是我说了算。你的人,你的命,都在我手里。” 殷绪欺身而上,眼眸幽深如潭,此刻眼底汹涌着绯艳旖、旎之色。 “即便有一日我们真的和离,我不会让你活着离开侯府。” 他不紧不慢的开口,说出的话却那样冷血。 “何必呢?” 纪璇喃喃自语,眼角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见她如此,殷绪没再动手动脚,只是将她压在身下,目光沉沉的盯着她。 纪璇仰头,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殷绪,你真可怕,你已经疯了。” 他温润清冷的皮相下,是一颗冷硬狠辣的心。 “是吗?” 殷绪看向她的眼底带着讥诮。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在纪璇轻飘飘的一句话,总能激发出他心底身体里的那些戾气和暴怒。 “你不会喜欢上我了吧?” 见他久久不语,纪璇脱口而出,眼底带着些许嘲弄。 “……” 殷绪抿唇不语,只是低头盯着纪璇盈白素净的小脸。 母亲问他是否喜欢纪璇。 他否认了。 如今纪璇亲口问他。 他心里第一反应不是否认,而是思索…… 直到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开,男人回过神来,迅速拽起锦被将纪璇裹上,下意识朝门口望去。 看清人后,他眸子沉了沉,厉声道。 “出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那丫鬟冲撞了娘娘,娘娘将她丢进了冰窖 门口的人是林莞然。 殷妙青在她身后站着。 当她看到榻上的人时彻底愣住了,脸色微变,声音轻颤,“二哥……” “怎么是……是你?” 她结巴的开口,却有些莫名心虚。 “你以为是谁?” 殷绪嗤嗤一笑,他拧着眉,打量着她,眼底带着冷意。 林莞然也蹙着眉,手心缓缓收紧。 这殷妙青方才说看到池云谏跟一命妇在此处纠缠……她好奇才跟她一起来看的。 那日在侯府被殷绪拒了之后,她是有些不甘心的。 可后来又碰见几次池云谏……池大人玉树临风,丰神俊逸,不比望舒哥哥差。 当日在侯府。 他奋不顾身跳入水中救了她,她觉得自己对他动心了。 所以方才听殷妙青提起池大人的名字时,她特意留心了一下。 听说池云谏跟女子在偏殿偷情,她是又气又恼又嫉妒。 推门的时候,她听到屋里男女讲话的声音,她还想着怎么办。 池大人若真的跟命妇在此偷、欢,这种腌臜事传到太后的耳朵里,这可是死罪。 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殷绪。 林莞然霎时间松了口气,她拧着眉,朝榻上看去。 殷绪衣衫整齐,依旧是谦谦君子模样。 榻上的人…… 纪璇扒开锦被,探出小脸朝门口望去。 对上殷妙青错愕带着嫉恨的目光时,她勾了勾唇角。 “夫君,妙青妹妹看到在此处的人是你,似乎有些……失望呢? 我只是来被泼了酒来此处换衣裳,妙青待我可真好,怕没有宫女带路,不知如何回去,特意带人来寻我。” 纪璇冷嘲热讽着,看向她的眼底带着鄙夷。 “二嫂,我……我是见你这么久没回去,以为你出事了……”殷妙青嘴硬开口。 殷绪皱着眉,眼皮子都没有抬,只是冷淡开口。 “二位出去吧,还是不要妨碍我们夫妻了。夫妻闺房之乐,不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该看该听的。” 他的语气里没有惯常的温和,反倒多了些许不耐烦。 殷妙青知道殷绪似乎怒了,也不敢多待,连忙关上门带着林莞然一起离开了。 走之前,还朝榻上的纪璇狠狠剜了一眼。 “殷绪,你如今看明白了吧?” 她不信殷绪还看不出来是殷妙青要陷害她。 “若池云谏先你一步进来,恐怕更是说不清了。” 她哂笑着开口。 “就像我头一次落水,那日殷妙青也在侯府。” 纪璇声音淡淡,又道:“你从来都明白她待我如何,也知道你母亲对我如何,可你都是不管不顾。” 殷绪默然不语,他抿了抿唇,下颚紧绷着,却敏锐的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 头一次落水? 不就是那次之后她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提和离…… “你这段时间性情大变,还是觉得委屈,心里埋怨我,所以才要置气和离,对吗?” “若是如此,待回府……我会为你做主,惩戒妙青的,母亲那里,我也会处理的。” “殷绪……我跟你说不明白。” 纪璇不想再同他浪费口舌,她伸手去推他,随即起身整理衣襟。 殷绪眸色晦暗,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盯着她。 “主子!不好了!出事了!” 门外卓然忽然压低声音,轻轻敲着门。 纪璇和殷绪皆是一愣。 “把衣裳穿好。” 殷绪瞥着她领口敞开处的雪腻,喉结滚动着,声音微沉,随即别开眼,掸了掸自己的衣摆,缓缓往外走去。 纪璇穿好衣裳准备往外走去,刚到门口便隐约听到了卓然跟殷绪的对话。 她听不太清,但听到了“流苏”二字。 当她拉开房门的时候,殷绪已经大步离去。 男人步伐很快,背影显得很急促。 “少夫人。” 卓然原本也要离开,见她出来,朝她俯首作揖。 “世子去哪儿呢?” 纪璇扫了他一眼,嗤笑一声,眼底满是不屑。 卓然垂下眼,犹豫着开口,“世子他……” “卓然。若不是知道你主子是殷绪,我还以为你是流苏的侍卫。” 见他犹豫,纪璇忍不住奚落道。 话落,不顾卓然愕然的神情,径直离开。 上辈子卓然也很关照流苏,她当时还以为他也喜欢流苏…… 如今想来。 卓然也一直都明白殷绪的心意,也是奉命行事照顾流苏。 纪璇还未到正殿,就看唐福生在廊下的柱子边上躲着,见她回来,赶忙上前一步。 她微愣。 不等她开口。 唐福生朝她行礼,他压低声音,“殷夫人,奴才奉皇上的命在此等您。” 萧临?等她? 纪璇蹙眉,抬眼朝正殿的高台上那道明黄身影望去。 她在廊下的位置,刚好正对着长乐宫的高台。 高台上的男人似乎朝她看了过来,唇角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纪璇被他盯得莫名有些心悸,连忙别开眼。 不过很快,萧临也缓缓收回视线,偏头同身侧的卫贵妃说笑。 纪璇抿了抿唇,转头看向唐福生。 “唐总管……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会跟流苏有关吧? 唐福生欠了欠身,见周围没人,缓缓走近,刻意压低声音。 “殷夫人,皇上让奴才告诉您一声,您的丫鬟阮流苏在御花园无意冲撞了淑妃娘娘……” 他顿了顿,又道。 “娘娘责罚她,将她丢进了冰窖。” 第一百一十六章 心术不正的人,留在身边也是养虎为患 “这会儿……”唐福生抬眼打量着她的神情,继续道,“殷世子已经过去了。” 纪璇皱着眉,手心紧攥成拳。 难怪方才殷绪走的那么急。 可是萧临为何知道?还又单独让唐福生告诉她。 纪璇秀眉紧蹙成团,她抿着唇,又听唐福生道,“皇上让奴才告诉夫人……今夜偏殿之事,那宫女已被杖毙。” 纪璇手心猛地一紧,她皱起眉头。 萧临果然是故意让唐总管将池云谏叫走的。 他……都知道。 可是他为什么这样做? 唐福生神色淡然,他用余光扫了一眼纪璇,语气平静。 “能被一点利益收买,便不是忠诚的人,这样心术不正的丫鬟,留着也是养虎为患,不如尽早除去。况且,此事关朝臣贵妇。” 纪璇垂下眼睑,静默不语。 唐福生继续道,“至于淑妃责罚流苏姑娘、世子前去相救一事……皇上说,若被人听去,对殷夫人名声不好。 故而……今夜娘娘未曾在宫中遇到过流苏姑娘。” “娘娘责罚的只是一名目无尊卑的宫女。” 纪璇敛眉,眼眸愈发深邃。 “唐总管,皇上所言,我明白了,也请总管替我向皇上道谢。” 说着,她从腕上取下金镯,悄悄塞到他手里。 唐福生有些惶恐,连忙推辞,“夫人,使不得……” “总管收下吧,若非您及时前去,恐怕于我跟池大人是一场祸事。” 纪璇说着,忍不住又往长乐宫看去。 高台之上萧临面色沉静,淡淡的欣赏着台下歌舞,卫贵妃热络的替男人斟酒。 不知女人在他耳畔说了什么,萧临忽然展眉一笑,眸光柔情似水。 纪璇移开眼,声音清冷淡然,“唐总管,敢问藏冰所在何处?” —— 纪璇赶过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到流苏蜷缩在殷绪怀里。 她身上裹着的是男人穿着的红色官服。 殷绪自己只留了件单薄的月白中衣。 男人眼眸深邃暗沉,眼底透着冷意,脚边放着的是闪着冷光的匕首。 “姑爷……” 听得流苏低喃一声。 “张嘴。” 他声音低哑,视线扫过流苏冻红的耳尖,俯身将手凑到她唇边,将渗着血的手心轻轻贴上她的唇瓣。 流苏脸色惨白至极,无意识的吮、吸着男人的手心。 掌心的血一部分咽了下去,一部分顺着唇角滑落到颈上。 喂血么。 纪璇扯着唇瓣,只是静静看着二人。 男人将流苏横抱起。 他起身,转眼对上纪璇冷漠疏离的眸子,眼底的异样转瞬即逝,“宫中不便行医,我先送她回府。” “寿宴结束,会有马车来接你回府。” 殷绪看着她,眸色晦暗,沉声吩咐着,冷峻的脸上有了一丝波澜。 流苏窝在殷绪怀中,额头抵在男人颈侧,冰凉的温度透过衣料渗进来,她只觉得浑身难受。 她忍不住紧攥着他胸前的衣襟,双目紧闭,嘴里呢喃着什么。 “好。” 纪璇目光平静,袖中的手缓缓收紧,指甲陷进手心里,她也感受到了一阵刺痛。 殷绪看着她,置于流苏腰间的手缓缓收紧,血珠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滴,落在脚下冰面上,洇开一片片艳红的血花。 男人抱着流苏越过她。 纪璇站在原地,冰窖的寒气袭来,从肌肤渗透到四肢百骸,带着刺骨的冷意。 “殷绪。” 她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哑。 男人脚步一顿。 “你这样堂而皇之抱着她从皇宫离开,是不顾忠勇侯府和纪府的脸面了吗?”纪璇扯着唇,言语里尽是讥讽。 男人静默不语。 纪璇又道,“你和陆青筠没有两样,甚至……比他更恶心。” 殷绪背对着她,动了动唇,却没再说什么。 怀里流苏小脸皱成一团,带着几分痛苦之色,男人拧眉,匆忙离开。 纪璇盯着男人疾步离去的挺拔背影,脸色愈发惨白,只觉得喉间忽然涌上一股腥甜。 她强忍着想咽下去,可那股气硬是堵在胸口,顺着血脉直冲上来。 “哇”的一下,纪璇张嘴,鲜血吐了出来。 前世今生的场景不停在眼前切换,让她一时有些恍惚。 身子晃了晃,她下意识扶住身侧的廊柱,随即抬手抹去唇边的血迹。 在长乐宫正殿外,他说陆青筠和秦明珠说于礼不合。 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却抱着流苏离开皇宫。 这样很好,不是吗? 即便萧临掩去了淑妃惩戒的宫女是流苏这件事。 可宫里人多眼杂,瞒不住的。 除非萧临杀光所有人。 爹若知道殷绪对流苏情根深种,又会如何呢? 冰窖刺骨的凉气此刻顺着她的领口,密密麻麻往骨缝里钻。 纪璇轻笑着,深吸一口气,缓缓往外走去。 离开藏冰所,她又看到了小跑着赶来的人。 唐福生躬着身子,手臂上搭着锦色披风,他走近,喘着粗气。 “夫人,夜里寒凉,冰窖寒气入体,您需得注意身子。” 唐福生将怀中披风递给纪璇,“殷夫人,方才殷世子的护卫前去长乐宫禀报皇上和太后,说他身子有恙,提前离宫了……” 纪璇垂眸不语,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披风,上面裹着被檀香熏过的香味,带着点暖意。 她似乎还能嗅到一股极淡的龙涎香。 唐福生也悄悄用余光打量着纪璇。 话说。 他是第二回见到这位夫人。 殷世子刚回京时,是炙手可热的新科状元郎,风光霁月,芝兰玉树,好不风光。 听说她跟世子自小有婚约,还是前朝皇帝所赐。 但他也听过墙角跟。 说是世子回京后急不可耐,还没成亲就把人给要了,二人稀里糊涂就成了婚。 当时先帝为此勃然大怒…… 这些都不知真假。 直到上回宫宴,正逢皇上登基。 他好奇,忍不住多瞧了一眼。 这位夫人满心满眼都是世子,倒是世子看着性子冷淡,眼里没多少情意。 今儿个在高台之上,他给皇上斟酒时,瞧见皇上无意识瞥了一眼殷夫人。 只那一眼,都快把他魂儿给吓没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两年前,你差点嫁给我 如今宫里头就几位娘娘。 一位卫贵妃。 接着是淑妃、娴妃。 下头还有容嫔、湘贵人。 这几位都是皇上登基时那些老臣送来的千金。 皇上翻牌子去娘娘们宫里,但总是以国丧为由,给先帝守孝,说不易临幸妃嫔然后哄着她们。 其实,他明白,皇上如今处境艰难,那些妃嫔背后都是权臣。 在这个位子上,他不容自己有任何闪失。 这一年多了,皇上心思大多放在国事上,在男女之事上总是淡定得很。 他都以为皇上龙/、根……有恙,快急死他了。 但今儿个……皇上看这位夫人的眼神可不一样。 或许他的目光太过灼热,唐福生再抬眼时发现纪璇盯着自己。 “夫人?”唐福生吞咽着口水,手心紧了紧。 纪璇微微摇头,轻笑出声,“唐总管,我要回长乐宫了,您还要跟着我吗?” 皇上的大总管一直跟着她……不太好吧? 唐福生弓着身子,“夫人先行一步,奴才得处理一下那宫女尸首。” “淑妃……”纪璇眯了眯眼,似是想到了什么,缓缓道,“唐总管,你可知……淑妃为何惩戒流苏?” “这奴才哪儿知道啊。” 唐福生失笑着,叹着气,“淑妃性子本就乖张跋扈,而且爹是孟相,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昨个儿淑妃冲撞了太后,太后不允她参加寿宴,不让她去长乐宫。 娘娘估计一直在气头上,这才苦了流苏姑娘。” 纪璇若有所思的点头,低头又看了一眼怀里的披风,“若我不收下它,会如何?” 唐福生想了想,只觉得后背发凉,谄媚的笑着,“夫人收下吧,别为难奴才了。” “若您不收下,奴才这脑袋恐怕也就没了。” 出来前,皇上特意吩咐过—— “给她。” 这样简短带着帝王威压的两个字。 他哪敢不从啊,求也得让殷夫人收下。 唐福生抬起手,假意擦着头上的冷汗,惶恐开口:“求夫人怜悯。” 纪璇没有戳穿他,“那我便收下了。” 虽然不知道萧临是何意。 …… 纪璇悄悄回到长乐宫时,歌舞还在进行着。 今夜藏冰所发生的事,似乎只是无人在意的小插曲,即便明日知道淑妃惩罚人,也只是今日这个被殷妙青收买的宫女罢了。 高台之上,那道明黄身影依旧晃眼。 纪璇落座,视线落在对面纪伯远身上,她思忖着殷绪今夜说的话。 说她一拿到和离书,爹就会跟她断亲? 爹会占卜……是不是知道殷绪会篡位?断亲也是因为怕她受牵连? 那不同意和离又是为什么? 如果明知道侯府是火坑,还要让她待在里面吗? 纪璇坐在位子上,只能低着头思索,始终不敢抬头,可能是身上的目光太过灼热。 寿宴到最后,是烟火盛宴。 她终于抬眼,却发现萧临早已不见,并未在长乐宫外看烟火。 纪璇对赏烟花并非很很感兴趣,所以站在最角落边上。 “是你吧。” 耳边冷不丁突然响起一道低哑男声。 “什么?” 纪璇吓了一跳。 “燕王?” 她皱眉,瞪大双眼愣愣的盯着萧裕俊美的脸,眼底满是错愕。 “这是你的东西吧?” 说着,萧裕手心里多了一枚翡翠耳坠,他抬眼,直勾勾的盯着她,声音微沉。 纪璇不明所以的看着他,视线落在他掌心。 他手里的似乎就是她的耳坠,但早就丢了。 可是为什么在萧裕手里? 她跟燕王上辈子可是一句话都没说过。 “这不是妾身的。” 纪璇摇头,目光平静。 “总不可能是阮流苏的吧?”萧裕眉心微挑,低头看着手中的耳坠。 萧裕也喜欢流苏? 这是纪璇脑海里突然蹦出来的想法。 这念头很快就被她否了。 萧裕不喜欢流苏,他只喜欢萧临,他对兄长是很看重的。 上辈子,萧裕还直言流苏是祸水,要杀了流苏。 “燕王殿下,这耳坠真不是妾身的。”纪璇瞥了他一眼,恭敬道。 “哦。” 萧裕扯着唇,眉眼深邃,又道,“的确不是你的,这是我从四哥那里偷来的,应该是我哪位嫂嫂的。” “……” 经他这么一说,纪璇似乎想起来了……这坠子确实丢了,丢在了醉月坊。 那日她从醉月坊回府后,才发现自己少了一只耳坠。 应该是落在榻上……被萧临捡去了。 幸好她方才没承认。 纪璇哂笑着,轻咳一声,“或许吧。” 她尴尬的说着,然后悄悄往旁边移动步伐,索性这会儿所有人都在看烟火,她跟萧裕站在角落里,而且他们所在位置光线不好,暗得很,没人注意到他二人。 “别挪了,本王不会对你如何的。”萧裕哼了一声,扭头盯着她,将她细细打量着,这才有了些王爷的气势和威严。 纪璇脚步一顿,身子紧绷着。 “其实,你是个美人。”萧裕睨着她,淡淡开口。 纪璇愣了一下,扯着唇,“多谢王爷夸奖。” 萧裕蹙着眉,有些诧异:“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你知道我以前的样子?”纪璇皱眉看着他。 “我去摘星楼时见过你,你以前性子没这么活络。”萧裕脑海里浮现起从前见过的她的模样。 她是那种比较羞赧温柔的性子。 纪璇皱着眉,她上辈子跟此人并无交集,也不懂今日他突然过来找她是为何。 “燕王,妾身先走一步。” 纪璇低声说着,正要离开,耳边忽然又响起男人平静淡然的嗓音。 “你知道吗?两年前,你差点就要嫁给我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给我做侧妃,很委屈吗 纪璇顿在原地,目光一滞,拧眉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审视和戒备。 萧裕面不改色,眸色愈发幽深,薄唇轻启,又道,“逗你的。” “……” 纪璇有些错愕,她扯着唇,有些无奈。 “其实,是差点嫁给我四哥做妃子。” 见她又要离开,萧裕悠哉开口。 闻言,纪璇指尖无意识攥紧帕子,眉心拧着,声音轻却坚定:“燕王请慎言。” 萧裕神色如常,不紧不慢道:“父皇尚在时,写了两道圣旨,一道是将你许给我做侧妃,一道是让你给四哥做侧妃。” 纪璇抿着唇,手心蓦得收紧,压低声音道,“王爷这是何意?” “当时父皇让你爹选一道圣旨,你爹宁死没选。再之后……你便跟殷绪成亲了。” 还有这事么? 纪璇蓦得抬眼,眼底满是震惊,她将信将疑道,“王爷为何同妾身说这些?” “你若想和离……本王可以用先帝遗旨帮你,届时你需给本王做侧妃。” 萧裕想了想,沉声说道。 他偏头打量着纪璇。 这女子给他做了侧妃,应该就不会缠着四哥了。 “……” 纪璇哭笑不得,抬眼睨着他,目光沉沉,“这话妾身就当王爷没说过。” 不过,是萧临告诉萧裕……她要和离吗? “你不愿意?” 见她拒绝自己,萧裕眉峰紧蹙,语气却未有王公贵族的威严,只是淡淡道,“我如今府里只有两房妾室,未有正妃亦未有侧妃。” “你给我做侧妃……很委屈吗?”萧裕蹙眉,似是真的不太懂,语气倒是诚挚。 “我不会嫌弃你二嫁之身的,也不嫌弃你跟过殷绪。” 看着他正经真挚的眼神,纪璇秀眉蹙成一团。 纪璇垂下眼睑,抿唇道。 “妾身给殷绪做正妻,凭什么到王爷那就是侧室了?世子至少还没有妾室……” 纪璇实在不想拿殷绪出来跟萧裕比。 她觉得殷绪这样的男人,已经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混蛋了。 怎么萧裕也……如此。 什么叫给他做侧妃?什么叫他只有两房妾室? “可是你跟殷绪成婚后,他冷落了你,你过得不如意。但你若给我做侧妃,我不会冷落你。” 蓦得,萧裕伸手抓住想要她的手腕。 纪璇避如蛇蝎般侧过身躲开了,心虚的往四处看了看,发现没人注意到他们,硬着头皮大胆开口。 “王爷,男女授受不亲。” “你考虑一下。”萧裕眸色渐深,他抿着唇,眸光凝在她脸上。 纪璇扯着唇角,直截了当开口,“王爷,这事不必考虑。” 她没傻到从龙潭跳到虎穴。 烟火霎时散去,寿宴也终于落下帷幕。 纪璇朝他行礼后,迅速离开了。 萧裕见她站在纪伯远身边,唇角带着笑意,模样温婉秀丽。 他抿唇,又低头看着手里从萧临那里拿来的耳坠,沉思片刻,缓缓往崇政殿的方向走去。 …… 寿宴结束,各自离宫。 纪璇紧紧跟在纪伯远身上。 “你公婆妹妹他们一起走了。望舒身子有恙,离开前特意知会我,说会有马车在正午门外等着你,接你回侯府,让我不用担心。” 纪璇垂眸不语,目光平静。 “流苏去哪儿了?我怎么没见到她?” 纪伯远这会儿看着前头走过的女眷身边都带着侍女,眉心微蹙。 “跟着殷绪走了。” 纪璇神色如常,淡淡道。 纪伯远拧着眉,刚要开口,就见到不远处朝她们走来的宫女。 “奴婢见过纪大人、见过殷夫人。” 纪伯远打量着宫女,问道,“你是……” “奴婢是钟粹宫的人。淑妃娘娘命奴婢来请少夫人去宫中小坐,不会耽搁太久的。” 小宫女恭敬开口。 纪璇和纪伯远皆是一愣。 纪璇蹙紧眉。 淑妃请她过去?是因为流苏的事情吗? “阿璇,娘娘既然请你过去,便去吧。” 纪伯远扭头吩咐着她。 “好。” 纪璇应声,随即向纪伯远告辞,跟着那宫女便离开了。 纪伯远走了几步,又回头望着纪璇远去的清瘦的背影,眉心越拧越紧。 如果没看错的话……方才在长乐宫外看烟火时,他似乎瞧见燕王跟阿璇拉扯着,所幸他们是在角落里,没有旁人注意到。 阿璇跟燕王是怎么回事? 淑妃怎么想到请阿璇去钟粹宫? 还有……方才阿璇说,流苏跟着世子离开了。 纪伯远抿着唇,眉峰微蹙。 他抬步要走,却又忽得一顿。 寿宴开始前,阿璇所穿的衣裳并非现在身上那件罗裙。 还多了件披风。 而且……她身上似乎还有股清淡的熟悉的香味。 龙涎香! 纪伯远蓦得攥紧手心,脸色微变。 —— 纪璇一直跟着前头走的那宫女,只是她却发现越来越不对劲。 “这不是去钟粹宫的方向!” 刚到御花园,纪璇脚步一顿,她睨着前面那宫女,声音微沉。 钟粹宫在南面,根本无需经过御花园。 而且,再往前走—— 是崇政殿。 “你是谁,到底要带我去哪儿?”纪璇死死盯着那宫女,下意识抬手去拔头上的金簪。 “殷夫人似乎对皇宫格局很是熟悉啊。” 男人清冷低沉裹着慵懒的嗓音忽然从身后传来,纪璇身子僵了僵,蓦得收紧手心。 第一百一十九章 做朕的皇后 “皇上。” 那宫女抬眼,朝纪璇身后的帝王躬身行礼。 “下去吧。” 男人眸色晦暗,眼尾微垂的弧度带着些漫不经心,缓缓落在纪璇身上。 宫女很快退下,偌大的御花园此刻只剩下她二人。 纪璇定在原地,她转过身,对上他的视线。 男人原本明黄色的龙袍已经换成了一袭蓝色锦服。 额前碎发遮住了几分眉眼间的锐利,露出的眉骨线条干净利落,少了些许威严,多了点清俊。 “皇上。”纪璇回过神来,连忙躬身。 “不必多礼。” 见她要行礼,萧临抬手示意,眸子掠过她,声音带着些喑哑之意。 他上前。 纪璇往后退,眼底是一闪而过的慌乱。 “怕朕?” 瞥见她的小动作,萧临眉心微动,唇角带着笑,目光愈发暗沉。 纪璇垂下眼睑,紧紧攥着手心。 怕吗? 还是怕的。 伴君如伴虎。 她觉得,萧临城府太深,毕竟生在帝王家。 从雁栖湖那晚在船上试探,再到醉月坊……再到处死幺娘,还有今夜那个宫女,还有…… 纪璇低头,眸子扫过身上的披风,冷冽的龙涎香萦绕在鼻尖。 明明很浅很淡,此刻却浓郁至极,紧紧缠在她身上。 萧临微微眯起双眸,他睨着她,眸光晦暗。 “萧裕去找你了。” 男人声音清淡。 纪璇抿着唇,又稍微往后退着,“回皇上,燕王的确来找过臣妇。” “他说什么了?” 萧临扯着唇角,紧盯着她莹白的脸。 “燕王什么都没说。”纪璇压低声音。 “欺君是死罪。” 声音不高,却带着帝王独有的沉稳威慑。 “皇上应该知道燕王说过什么,又何须来问臣妇?” 纪璇抬眼,直勾勾的盯着萧临的双眸,面色平静漠然。 萧临上次说的可以帮她和离,就是让萧裕用先帝遗旨娶她做侧妃吗? “你心里还惦念着殷绪,不愿和离,所以才不愿嫁给萧裕吗?” 萧临睨着她,忽然倾身凑近她,灼热的呼吸带着浅淡的酒气喷洒在纪璇耳蜗处。 男人的突然靠近让纪璇慌了一下,也没听清他的话,只是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哪曾料到萧临忽然揽着她的腰。 腰间力道收紧,纪璇瞪大双眼,双手忽然抵在萧临胸前。 不等她再反应,男人的脸朝她压了下来。 “皇上,不……” 纪璇屏住呼吸。 “不什么?” 耳畔是男人戏谑玩味的笑意。 萧临的唇离她耳垂很近。 她蹙眉,僵着身子偏过头,试图同萧临拉开距离。 但是男人却不放过她,紧紧揽着她的腰身,双眸幽深晦暗,带着些纪璇看不清的情绪。 “萧裕性情温和,就是有些孩子气,你若跟了他,不会受委屈。他不是殷绪那样表里不一的人。” 萧临垂眸睨着她,见她因为自己的靠近,睫毛忍不住轻颤着,一副惶恐的模样,目光晦暗,淡淡开口。 “……” 纪璇抿着唇瓣,抵在二人胸前的手心缓缓收紧。 “皇上真叫人难猜。” 从珈蓝寺那晚开始,她遇见萧临几次了,实在让人难以捉摸。 她根本摸不透萧临的性子。 “你如今对我这般,竟然还要我嫁给你弟弟?”她缓缓挣开萧临的手,满眼戒备的看着他。 “萧临。” “你到底想做什么?” 纪璇蹙紧眉心,抬眸直视着他,带着审视和探究。 她的称谓不再是“皇上”,不再是“臣妇”。 萧临眉梢微扬,缓缓松开了她,好整以暇的盯着她。 “雁栖湖你试探我是否知晓你的秘密,醉月坊你跟我意外遇难。 可是今日在长乐宫偏殿,你让唐总管支走池大人。后来淑妃惩戒阮流苏,你又让唐总管等着我告诉我。 还让他给我送披风。如今又以淑妃名义将我骗来。” “萧临,你想做什么?” 男人的目光太过炙热专注,让她心慌,也让她捉摸不透。 纪璇不由得捏紧手心。 帝王心的确深不可测。 萧临眉心微动,低笑出声,看着她的眸子讳莫如深道:“你觉得呢?” “阮流苏。” 她沉声开口。 萧临目光紧紧锁在她的脸上,薄唇紧抿着,面色平静,未有波澜。 缓了缓,又道。 “萧临,你若要她,那我便帮不了你了。你应该知晓今夜之事,殷绪将她从藏冰所带走了,情真意切……我也算……拆散了她跟我兄长吧。” “那日、你在醉月坊提出的交易,我完成了一半。 所以,你帮我和离,又要我嫁给燕王。也算帮了我一半,是吗?” 纪璇失笑,眼底浮上一层水雾,她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皇上,我不是物件,这个人不要,就随意丢给另外一个人。” 说到底。 在这京城里,她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吗? 从前在纪府,受制于父兄。 嫁入侯府,听命于公婆和殷绪。 如今想要和离,还必须二嫁给萧裕做侧妃吗? 纪璇咬着唇,眼眶发热,声音干涩的像被砂纸摩挲过一般。 “皇上,臣妇没有那么大本事让您利用。” 她不傻,也看的透彻。 萧临如今想做的是稳固帝位。 想扳倒忠勇侯府,扳倒殷绪让殷绪彻底为己所用,就是利用她么? 这人上辈子,想要的明明也是流苏。 萧临眯着眸子,袖中的手缓缓收紧,目光深邃,带着些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凝着她,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淡淡道。 “你要和离,不想给萧裕做侧妃,还有一个法子。” 纪璇抬眼,声音发颤,“什么?” “就如同醉月坊那日,朕说过的话。” 萧临眸光掠过她泛红的眼尾,目光愈发暗沉,脑海里忽然浮现起那日在醉月坊时她因迷香而呈现出的柔媚姿态。 耳边似乎回响着她难捱的轻吟。 男人只觉得身下一紧,喉结翻滚着,声音透着些许哑意。 “做朕的皇后。” 第一百二十章 我要纳她为妾 纪璇惊得抬眼,陡然撞进男人深如寒潭的眸中。 她记得。 那日萧临在醉月坊说的是。 做朕的女人。 今夜所言。 是——朕的皇后。 见她发愣,萧临眯着眸子,倾身凑近,如毒蛇吐信般。 “殷夫人。如何?” “这样还觉得委屈吗?” —— 纪璇不知道怎么离开御花园的,一直到正午门口,她都觉得双腿发软,但又不敢停下来。 萧裕找上她只是一时兴起。 醉月坊之后,萧裕怀疑和萧临纠缠的人是她。 认为她别有用心,是忠勇侯府和殷绪下的一枚棋。 萧裕爱重自己的兄长和帝王,所以认为她目的不纯。 还怕她为了和离故意缠上萧临,才愿意舍身为兄长摒除障碍。 萧裕跟她,本就没有交集,他一心为了兄长。 可是萧临跟她—— 珈蓝寺。 雁栖湖。 醉月坊。 纪璇只觉得喉咙发紧,她垂下眼,眼底情绪难明。 萧临……明明想要的是阮流苏。 他以后还会为了流苏跟殷绪斗得死去活来。 纪璇如今只觉得乱的很。 上辈子没有交集的人和事都朝她涌来。 可她根本没那个心思掺和这么多事情,没有想过搅进这浑水中。 一个殷绪让她心烦,如今又出来个萧临…… 披风,她还是留在了宫里,还给萧临了。 “少夫人。” 她刚走出正午门,就看到卓然过来向她行礼。 “让你久等了,卓然。”纪璇神色淡淡,她抿了抿唇。 “少夫人,属下是卓越。卓然跟着主子回府了,主子特意吩咐过让属下在此等着您。” 纪璇扯着唇,视线落在卓越脸上。 卓然和卓越是双生子,长得一模一样,行为处事也一样,她总是分辨不清。 不过卓然有点狗腿子,卓越倒是比较正经,而且是个性子冷淡的人。 卓越向来神龙不见摆尾的。 “卓越,久等了。” 想了想,她缓缓道。 卓越没再说话,只是默默替她掀开轿帘。 纪璇坐在马车上,忽然又听到外面卓越沉稳的声音。 “少夫人。” “主子和流苏……不是您想的那样。”卓越低声说道。 “……” 纪璇嗤笑着,眼底闪过一丝嘲弄。 殷绪身边人都知道他跟流苏的事吗? 所以。 上辈子只有她自己蠢,什么都不清楚? 纪璇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卓越,能掉头吗,我要回纪府。”她蹙着眉,忽然开口。 “少夫人。恕属下不能领命,主子说过,一定要将您带回侯府。” 卓越恭敬回话,随即拉紧缰绳,加快速度赶着马车。 “……” 纪璇被马车颠的难受,今夜在藏冰所确实受了寒气,那会儿气火攻心让她又受了内伤。 马车在忠勇侯府停下,殷管家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少夫人,您可算回来了。” 看见纪璇,殷管家疾步上前。 “老太太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呢,世子和大少爷把老太太气的不轻。” 纪璇愣了一下,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怎么回事?” “老太太听说世子丢下您自己回了府,而且世子回来的时候,怀里还抱着流苏…… 老太太知道后大发雷霆。接着……大少爷回来了,还……还……” 大哥回来了? 纪璇蹙紧眉心,攥紧手中的帕子,“怎么了?” 殷管家咬了咬牙,轻咳一声,“大少爷抱回来一个孩子。” 纪璇蓦得抬眼,脸色微变。 是了! 上辈子,就是这个时候殷朗从军营回来了。 “抱回来个孩子不说,还带了个女人,说是孩子生母。” “大少爷和世子今夜这一遭,老太太气得够呛。” 那确实是。 两个孙子都沉迷女色,干出一些混账事。 纪璇赶忙跟着殷管家去了撷芳居。 过去的时候殷绪并不在。 应该正在榻前守着流苏,毕竟流苏今夜差点死在宫里,这会儿快担心死了吧。 纪璇扯着唇,自嘲一笑,她抬步进了主屋,刚到门口就听到婴儿啼哭的声音。 纪璇看到主座上的老太太一脸愁容,一旁坐着的是脸色阴沉难看的大伯父殷鸿勋,他身侧是大伯母姜氏。 公爹和大伯父眉眼之间很像,都是一股凌厉之色,只是大伯父身子羸弱,没有公爹那样威严的气势。 余之桃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身侧长身玉立一身月白锦服、面容清隽的男人是大哥殷朗。 殷朗怀里抱着男婴。 他偏头,目光暗沉,是和殷绪相似的眉眼。 男人开口,语气冷若冰霜,带着不容抗拒的强硬,“祖母,我要纳染娘为妾。” 纪璇拧紧眉心,她站在门口,视线落在殷朗身上。 上辈子,大哥根本没有让那个叫染娘的女人进门,这辈子…… “殷朗,你真是混账!一个营女支而已,竟教你迷了心神。 这孩子是不是你的还不知,你竟然就堂而皇之把这孽种和那女人带回来。” “祖母,爹。这孩子就是我的,染娘也是我的女人。” 殷朗扯着唇,视线从余之桃淡然的脸上扫过,眼神渐冷。 “你跟殷绪真不愧是兄弟!一个晚上闹出这么大动静,他跟媳妇的陪嫁丫鬟纠缠不清,你为了营女支和野种对你媳妇闺女不管不顾!” “不成器的东西!侯府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大伯父咬了咬牙,气火攻心,胸口不停起伏着。 他的一声怒喉,反而吓到了殷朗怀里的襁褓婴儿。 尖锐的婴孩啼哭声响彻整个撷芳居。 “祖母,殷朗喜欢她,那便纳妾吧,我无妨的。” 余之桃垂下眼睑,神情淡漠至极。 殷朗冷笑,眼底满是讥诮。 见状。 纪璇缓缓走进去,恭谨开口,“祖母,干脆让大哥和殷绪一起纳妾吧,也算双喜临门。” 在纪璇身后不远处的男人听到话时,脚步忽然一顿,原本温和俊美的脸庞陡然冷了下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无论和离休妻,都由我自行决定 “阿璇,你怎么也跟着胡闹……” 老太太瞥了一眼余之桃,又看看她,长叹一声。 “祖母,孙媳没有胡闹,只是在成全夫君。” 纪璇走到余之桃身边同她一起跪下。 她偏头,视线落在余之桃泛红的眼尾之上。 “祖母,我跟殷朗成婚七年,只生下一个团团,日后也未必再能为侯府诞下子嗣。 如今有人为殷朗生了孩子,他也喜欢那个女人,便纳了吧。” 余之桃咬了咬牙,强忍下心头的酸涩之意,沉声道。 “呵。” 殷朗抱紧怀里的孩子,凤眸是一闪而过的愠怒和暴虐之色。 “祖母,她都同意了,你们还要阻挠我吗?”殷朗冷冷开口。 “之桃!你糊涂啊!” 姜氏轻叹着,一脸的无奈,随即握住殷鸿勋的手背。 余之桃垂下眼睑,额头抵着冰凉地砖,“求祖母、父亲、母亲成全殷朗。” “……” 纪璇抿着唇,也跟着道,“祖母,孙媳也愿意成全殷绪!” “我若想纳妾,何需你来成全。” 不知何时,殷绪已然踏入房门,冷眸中拂过一抹怒色,他目光沉沉的凝在纪璇身上。 他开口,几乎是咬牙切齿:“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纪璇。” 殷绪沉着一张脸,他进来后照常先同老太太,大伯父大伯母行礼,随后像殷朗站在余之桃身侧一般,站在纪璇身侧。 他偏头,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别人的家事你总能插上一脚!你很闲吗?” 男人冷笑着,眼底那些惯常伪装出来的温和做派此刻全然没了。 纳妾? 给他几个侧室,给他塞丫鬟不够,如今还要给他纳妾? 亏她说的出来。 殷绪薄唇抿着,袖中手紧攥成拳,原本心底存着的今日撇下她在皇宫的那一星半点儿的愧疚和疼惜也彻底没了。 “望舒!你怎么跟你媳妇说话的?”老太太皱眉呵斥着他,看向两个孙子的眼底满是责备之意。 “既然如此,祖母、大伯父大伯母都在,孙媳也想请祖母做主。”纪璇无视着身侧男人森冷的眸光。 可惜差了她的公婆。 离开皇宫后,殷鸿煊带着殷妙青直接回了外室所居的别院。 萧青槐还不知殷绪和阮流苏之事,她对大房院子里的事情又不感兴趣,回来后便直接回了拾翠院。 纪璇侧目而视,视线从殷绪缠着绷带的手上扫过。 “祖母,今夜在宫中,媳妇可是看到世子对流苏情真意切。” “纪璇!” 殷绪眸色愈发暗沉,咬牙道。 纪璇扯着唇瓣,扫了男人一眼,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怒了? 是怕老太太为难流苏吗? “祖母,孙媳愿成全世子,帮他纳了流苏。” 这样他们也不用偷偷摸摸亲昵了。 “你闹什么!” 殷绪脸上多了些许不耐之色,他也不顾屋里的许多人,忽得伸手一把扼住她的手腕,将她从地上狠狠拽了起来。 “跟我走!” 男人咬着牙,看她起身时被拽的踉跄,他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的腰身。 说罢,直接拉着纪璇往外去。 “祖母救我!殷绪会打我、会杀了我的!” 纪璇瞥到殷绪眼底的肆虐之意时,脸色微变,她挣扎着想要甩开男人的手,却怎么也甩不开。 “……” 他何时打过她了,何时要杀了她了? 殷绪顿在原地,他抿唇,气极反笑,手却越握越紧。 她的手腕很痛。 纪璇疼的煞白着脸。 余之桃愣住了,她还是头一次见到二弟这模样。 以前见到她时,都是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 殷绪是端方君子,是文臣,眉眼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同他相处时总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同人讲话时也是温柔体贴的。 他跟殷朗不一样,殷朗是武将,总是沉着脸,闷葫芦一个,眉眼间全然是凌厉之色,对女人也没有耐性。 余之桃也没想到,事情会到这一步。 明明是殷朗要纳妾,怎么就成了二弟也要纳妾? 还是阿璇的陪嫁丫鬟? 殷朗看向一旁的弟弟跟弟妹,眉心微动,怀里婴孩这会儿似乎不哭闹了,他抿着唇,示意老太太身旁的常嬷嬷把孩子先抱走。 “祖母!” 纪璇这会儿眼泪止不住的流着,今夜发生了那么多事,她心里也憋着火,只觉得难受委屈,这会儿殷绪又抓着她不放,一副发怒的模样。 若真被带走,殷绪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老太太见纪璇泪眼汪汪的盯着自己,鼻尖微微泛红, “殷绪!你真是太放肆了!你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有没有把你大伯父大伯母放在眼里! 阿璇是人,不是物件,你冷着脸拽着她就走,出了屋子,让别人怎么看阿璇?” “明明是你自己错了!不知道跟你媳妇求饶道歉,反倒还理直气壮。” 老太太拧着眉,目光沉沉的落在纪璇莹白柔弱带着泪水的脸上,胸膛起伏剧烈,声音冷了下来,“殷绪,松手。” “若你还认我这个祖母,就放开你媳妇。” 老太太声音愈来愈沉,双眸里带着些许怒意还有无奈。 殷绪眉心拧着,他偏头。 只见纪璇垂着眼,长睫如蝶翼般簌簌轻颤,侧脸线条依旧清绝,那双冷寂疏离的眸中蒙了层薄雾,眼尾泛开一圈淡淡的红晕。 男人抿唇,喉结轻轻翻滚着,手上力道一松,声音带着哑意。 “祖母,大哥要纳妾,随他的意,随你们的意。我跟纪璇的事,无需别人替我做主。” 他说着,冷眸直直凝在纪璇脸上。 “无论是纳妾、娶妻、生子、和离、休妻、都由我自行决断,任何人不准插手。” 殷绪板着脸,视线从老太太脸上扫过,直直落在纪璇脸上,语气冷沉,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纪璇直视着他,眼底透着冷意和嘲弄。 殷绪扯着唇,再次攥住她的手腕。 “祖母,人我带走了。明日孙儿自会去祠堂领罚。”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你签不签和离书,都不妨碍我离府 到了院子里,绿姝迎上来,不等她开口,就见殷绪拽着纪璇的手往屋里带。 “不许过来!” 殷绪睨着绿姝,咬牙切齿道。 见男人脸色难看,身侧纪璇也是一副冷淡疏离的模样。 绿姝想开口也不敢多言,连忙退下了。 进了屋,殷绪扬起衣袖,掌风凌厉,直接将房门带上了。 男人抿着唇,眼底是浓的化不开的怒意,他擒着纪璇的手腕,将她往床榻上狠狠一摔。 “纪璇,谁准你擅作主张替我纳妾的?” 殷绪盯着她的眼,直接跨坐在榻上,幽深如潭的眸中满是阴鸷之色。 “怎么?你不是羡慕旁的男人三妻四妾吗?如今我大方替你纳妾,你还不满意了吗?” 纪璇垂下眼睑,看着被攥疼的手腕,眼尾泛着红。 “你不和离,那我就是你的正妻,我自然有资格替你纳妾。” “方才我在撷芳居说的够清楚了,别说你,连祖母都做不了我的主。” 殷绪俯身,抬手捏着她的下颚,幽深目光落在她苍白秾丽的脸上,喉结动了动,声音沙哑。 “纪璇,你是因为今夜阮流苏之事怪我吗?” “妾身不敢。” 纪璇自嘲着,她缓缓抬眼,对上他深不见底的黑眸,看到他冷淡的目光时,唇角微扬。 “是不是让阮流苏做妾委屈她了?你心疼了?” “这么心疼就赶紧跟我和离,把她扶为正妻。”纪璇眉眼含笑,说不出的昳丽温婉。 偏偏就是这幅贤淑大方,漠不在乎的神情,才让他更恼火。 “……” 殷绪皱着眉,眸子沉了沉,他抿唇,胸腔里汹涌而来的狂躁和怒意。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男人的脸愈来愈沉,他拧紧眉,死死盯着她淡然疏离的眼。 “殷绪,我不傻。你以为你跟阮流苏的事情,我不清楚吗? 你对她有多关照,你的侍卫对她有多关心,我不是看不出来。 今夜你衣衫不整的将她从皇宫抱回府,你考虑过侯府和纪府的脸面吗?你考虑过别人如何说我吗?” “秦昭只是被人算计捉奸,什么都没做,就成了罪人。 陆青筠带着无名无分的秦明珠参加太后寿宴,人人都要祝福称赞他们是金童玉女。 你带着阮流苏离宫,旁人知道也是辱骂我!” “秦昭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 “你要她,我主动成全你,不好吗?” 纪璇强压下鼻尖的酸涩之意,她咬着牙,沉声开口。 “……” 殷绪眼眸一暗,蓦得低头去咬着她的唇瓣,伸手扣住她的腰身,不顾她的反抗将她往怀里压。 直到两人各自尝到了口中腥甜,殷绪才松开她。 纪璇眼眸带着水雾,她抬眼,死死盯着男人,“殷绪,我嫌你恶心。” 殷绪喉结动了动,他抿唇,修长的手指落在纪璇泛红的眼角,替她轻轻刮着那点点水光。 “流苏她……” “是我师妹。” 殷绪声音低哑中透着几分无奈。 “我跟她早年就熟识了。” 他犹豫着,还是说了出来。 纪璇红着眼,眼底却依旧冷漠,她直起身子,靠坐在床榻的雕花木栏边上,随即阖上双眸,不再看他。 男人紧紧盯着她,可他在纪璇脸上根本看不到一丝自己想看到的神情。 他抿唇,袖中的手紧攥成拳,“今夜将你自己撇在宫中,是我不好。” 跳动的烛火映衬在女子沉静的脸上,男人眸子暗了暗,他扯着唇,声音低哑至极,缓缓抬手替她拂去颊边碎发别在耳后。 “但是……你也不该同我置气,流苏是我师妹,从前也救过我的命,我不可能置她不顾。 宫里不便救人,正是因为顾及你的颜面,所以我才带她离开了。” 殷绪语气软了几分,依旧清冷疏离,他别开脸,眸色渐深,继续开口。 “纪璇,你这段日子的反常和伪装都是因为你误会了我跟流苏的关系?流苏于我……只是妹妹,你无需多心。” 误会么?妹妹么? 纪璇心中冷笑,她缓缓睁开眼,直勾勾的盯着男人冷峻的侧脸,沉声道:“我没有多心,也没有误会,你们是何关系,都与我无关。” “我……也不在乎了。” 说罢,纪璇不再看他,起身走到桌案前坐下,捻起墨笔。 她垂眸,指尖稍稍绷紧,指节泛出浅白,却始终没让笔尖的墨汁溅出半分,一笔一画落在素笺之上。 不多时,她放下笔。 那纸上“和离书”三个字写得力透纸背,笔锋里藏着平日少见的刚硬。 纪璇深吸一口气,眉峰轻蹙着,却没半分委屈,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晰。 “殷绪,这和离书,我原想着同你商议后你同意了再给你……可你迟迟不肯松口。 如今,我签过字了,你签过以后送去纪府给我爹吧。” 殷绪抬眼,视线落在那纸和离书的末尾,是她的署名。 那字迹与他的很像,是她下了功夫学的,只是她的字更秀气一些。 “纪璇。” 他抬眼盯着她,眸色晦暗,开口便是刺骨的冷意,“看来你还是没懂我的意思。” “我以为,在祖母那里,我说的已经很清楚了。” 他缓缓起身,走近她,垂下眼睑,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幽深如潭的眸中此刻蕴着汹涌的愠色。 男人视线从她手上的和离书上扫过,薄唇微启,戏谑却又带着讥诮。 “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纪璇默然不语,只是紧紧攥着手心,压抑着心里的酸涩苦楚。 “做梦!” 殷绪冷笑连连,他抿唇,森冷的视线掠过她,继续道。 “你不是不愿我碰你?既然那么想给我纳妾,娶侧室?好啊,那我遂了你意。” 纪璇眉心微动,眼底带着几分讥诮。 “你就好好待在忠勇侯府做你的正妻!待我真的厌弃你,自会让你走。” 话落,男人欲转身离开,却又听到身后女子冷静又坚定的声音。 “殷绪,这和离书,你签与不签,都不妨碍我离府。” 第一百二十三章 纳妾怎么能少了你这个正妻在 “休想!” 殷绪捏着拳心,怒极反笑,指腹摩挲着腰间玉带,语气愈发冷硬,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般。 “你真以为忠勇侯府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侯府的颜面,可容不得你这般糟践!” 凉风袭来,却没浇灭半分男人心头的火气。 殷绪猛地回头,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刺向屋内的纪璇。 “明日起,你不许出这院子,我纳妾怎么能少了你这个正妻在呢?” 男人缓缓开口,冷眸触及到纪璇眼底的平静和疏离时,胸腔中翻腾着的怒火和再次涌上来,额头青筋突突直跳着。 “那日在醉月坊,你委身于萧临时,我就该了结了你。 你有何资格嫌我跟阮流苏亲近,我与她之间可不是你能轻易攀比的!” 殷绪咬着牙关,努力压抑着心头想要毁掉眼前这个女人的想法。 纪璇垂下睫,手心紧紧攥着,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我知道了,那我祝你们琴瑟和鸣、早生贵子、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你!” 殷绪被她堵得语塞,怒火更盛,他冷笑一声,不再同她言语,径直离去。 待男人走后,纪璇紧紧攥着手中的和离书,缓缓蹲下身子,将脸埋在膝间,双肩忍不住抽、动着。 绿姝站在门口也不敢进去,她皱着眉,目光沉沉的盯着纪璇。 她轻叹一声,心中情绪有些复杂。 方才世子回来的时候带着流苏,还让大夫救治流苏。 她却迟迟没看见少夫人,才知道少夫人被撇在皇宫了…… 从前这院子里根本没有人气儿,两人从来不多说话,真就是相敬如宾。 如今两人争吵,反倒像一对寻常夫妻了。 …… 崇政殿。 “唐公公,皇上这会儿还在批奏折吗?”淑妃瞪大美眸,忍不住探头往殿里面去看。 “娘娘,池大人在里面呢。”唐福生恭敬开口,“要不,您先回去?” “本宫要在这等着皇上。”淑妃面色平静,她咬了咬唇,又道,“唐公公,今夜之事,皇上恼本宫吗?” 唐福生也不知如何说了,他犹豫着,“娘娘说的什么话,一个丫鬟而已……皇上怎么会恼您呢?” “只是娘娘惩罚的人儿是忠勇侯府世子的贴身婢女,所以皇上有些为难罢了。” 唐福生想了想,压低声音说道。 “这有什么为难的?一个低贱的奴婢罢了,难不成还要本宫去忠勇侯府赔罪?若非……” 淑妃咬着牙,顿了顿,手心紧攥着帕子,美眸里闪过一丝嫉妒。 她没再说下去,摆了摆手,“算了,唐公公,今夜不早了,既然皇上和池大人还有政务要处理,那本宫明日再来。” 淑妃说罢,转身示意婢女跟自己离开。 “娘娘,您真不去看皇上了吗?”身边的宫女低声问着。 “皇上这是在恼本宫呢,才推辞不肯见本宫。真不明白……那丫鬟的模样,是怎么勾的皇上念念不忘的?” 上次去崇政殿给皇上送她亲手做的点心,结果发现皇上没在。 她正要离开,突然发现皇上龙榻枕头下放着一个小瓷瓶还有一个帕子。 那帕子上有个“阮”字。 她当时以为是宫里哪个姓“阮”的不要命的狐狸精夜夜到崇政殿勾引皇上,所以皇上才很少来后宫。 她悄悄让人将宫里所有姓“阮”的宫女都找出来了,下至七八岁的小宫女,上至六旬老宫女。 她让她们绣帕子。 结果绣出来的没一个是跟皇上私藏的那个一样。 直到今日太后寿宴……她得罪了太后,被禁止去长乐宫,正巧在御花园看到那个丑八怪鬼鬼祟祟的。 然后她竟然发现那个丫鬟的帕子就是崇政殿里皇上放在枕下的帕子,绣样纹路一模一样,还都有个“阮”字。 她心里有气,所以故意惩罚那个阮流苏,想看看皇上如何…… “说不准是皇上出宫的时候,那丫头故意引、诱的,皇上真是饥不择食,什么都吃得下得。放着您这样的大美人……” 听着一旁的宫女愤恨的说着,淑妃脸色也难看的紧。 “你是想说本宫比不上那个丑八怪吗?”淑妃语气陡然一冷。 “奴婢不敢。” 宫女蓦得跪下,将头压得很低。 淑妃冷哼一声,紧攥着手中帕子。 皇上去后宫的时候老以什么国丧期间为先帝守孝,不便让她们侍寝…… 她入宫都快一年了。 皇上来钟粹宫看她的时候,两人同榻而眠,她好几次想要献身,都被皇上“拒绝”了,只是温柔抱着她入睡。 她就是说嘛,只要是男人,怎么能忍受住美色的诱惑。 原来是在宫外面偷吃过了。 “不行!我得去告诉我爹!让爹替我查一下,那死丫头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皇上的。” 淑妃咬着牙,死死攥着手心,沉声说道。 —— 殷绪跟纪璇闹了一顿。 老太太最后也没松口,坚决不让殷朗外面的那个女人进门。 但是孩子却接进了府。 殷绪从院子里离开后便直接去了撷芳居。 听常嬷嬷说老太太刚躺下,不肯见他。 殷绪没说什么,也没离开,只是在撷芳居外面跪了一整夜。 直到晨起上朝,殷绪才起身。 “常嬷嬷,我先进宫了,待祖母醒来,替我告诉她,我准备纳妾。” 常嬷嬷愣了一下,满脸的不可思议。 好端端的,怎么跪了一个晚上就要纳妾啊? 昨天不还信誓旦旦不纳妾吗? 就是因为世子的态度摆在那,所以老太太才更有底气斥责大少爷,才没同意大少爷纳妾。 这大少爷不纳妾了,世子怎么反而又要纳妾了? 昨日不还说…… “世子……那需要老太太和长公主替您寻媒婆瞧瞧吗?” 看着男人清冷如玉的脸,常嬷嬷小心翼翼开口询问着。 殷绪抿唇,神色淡然,他拧着眉,下颚线越绷越紧,声音冷淡至极。 “不必,我已有人选。” 第一百二十四章 他情窦初开的年纪是跟她一起过的 世子纳妾的事传遍了整个忠勇侯府。 纳的人是拾翠院主母身边的穗穗。 穗穗一大清早就被齐嬷嬷喊了起来。 “我的外甥女啊,你命怎么这么好啊!看来你还是得了世子的心啊,不然他怎么把你遣回来这么几天,又要纳你为妾。” 齐嬷嬷打量着穗穗的丰腴又苗条的身子,眼底带着笑意。 穗穗也是一副天上掉馅饼的模样,“就是可惜了……世子不给操办,直接让人把我送到他院子里的暖阁那儿。” 穗穗盯着铜镜里的自己,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脸。 她也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那日被世子从房中赶出来时,世子性子那样冷淡,根本不愿意多瞧她一眼。 怎么会……突然就要纳她为妾? “傻姑娘,给世子做妾是多少人几辈子修不来的福气,操办啥啊,今夜给你抬到世子床上,待你诞下子嗣,何愁不能风光大办?” 齐嬷嬷扶着穗穗的肩膀,眼里透着几分精明,“听说世子跟少夫人昨日吵的很厉害,这下子……少夫人是真的要失宠了。不过,她也没得到什么宠爱。” “之前世子就她一个女人,所以才往她屋里多去了几趟。” “以后你到了他们院子里,你可得好好把握着世子,夜里多缠着世子,让他给你子嗣。” “只要你的肚子比少夫人先有动静……” 齐嬷嬷眯着眼睛,沉声说着。 穗穗唇角带着笑意,脑中浮现起殷绪冷峻清绝的侧脸,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目光灼灼,“姨母,我明白了。” …… 萧青槐也不明白儿子是怎么回事,那日还信誓旦旦不会纳妾,怎么突然就要纳了穗穗。 她昨夜听说的是殷朗准备纳妾。 怎么到最后殷朗没纳成,反而殷绪纳了妾? 她想让齐嬷嬷将纪璇喊到拾翠院。 结果齐嬷嬷没把人喊来,还说殷绪禁了纪璇的足,不准任何人他们院子里,也不让纪璇出来。 萧青槐只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儿子了。 …… 纪璇过去看望流苏的时候,她已经醒了,只不过身子虚弱的很。 “少夫人。” 见她进来,流苏想要直起身子。 “不必起来,我只是来看看你。”纪璇神色淡然,她走到床边坐下,垂眸扫了一眼流苏,声音低哑。 “流苏,你还记得昨日在宫里发生了何事吗?” 纪璇蹙紧眉头,打量着她,她脸上还有几道巴掌印。 “淑妃为何责罚于你?” 流苏垂下眼睑,气若游丝的开口,“我也不知,我当时在皇宫迷了路,然后撞到了淑妃娘娘,娘娘忽然就发难于我……” 纪璇紧紧盯着流苏的眼。 却见她神色如常,未有丝毫慌乱和心虚。 当时她去三宝厅的时候,那些人说她去偏殿给她送东西,三宝厅离偏殿那样近,她怎么迷路到御花园的? 昨夜殷绪离开后,她忽然又想到,之前萧临登基,宫宴时她没带婢女进宫。 流苏是没有进过宫的。 太后寿宴是头一次。 萧临是如何认识流苏的? 还有扇千景。 难道上辈子扇千景真的是被流苏救走? 为了报答她。扇千景才认她做义妹吗? 那这辈子……流苏进宫,并未救下扇千景,那之后呢,还会帮着他逃出皇宫吗? 还有萧临跟流苏…… 纪璇眉心拧紧,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 “也不知道我哪里惹了娘娘,她看到我之后就开始让宫女打我,之后便又将我丢进冰窖关了起来,若非姑爷……” 流苏说着,忽然一顿,下意识抬眼看向纪璇,脸色苍白至极。 “阿璇。”流苏喊着她的名字,声音轻颤,“昨夜,我跟姑爷……” “是殷绪救了你。” 纪璇神色淡然。 “你不会怪我吗?”流苏攥紧身下锦被。 “我为何要怪你?”她反问道。 “你毕竟是殷绪的师妹。” 闻言,流苏一怔,蓦得看向她,“姑爷……说的?” 纪璇面色平静:“嗯。” 她其实昨夜还来看过流苏。 她不知道流苏是真的还在昏迷,还是醒了后故意装出来的。 她听到流苏一直喊着“师兄。” 还有“阿离”。 阿离是殷绪在西域时的名字吗? 上辈子,她竟一无所知。 流苏垂下眼睑,手心紧紧攥着,唇瓣轻轻颤着,“阿璇,我不是故意瞒你的。” 她扯着唇,继续开口。 “我跟我娘,之前是在西域生活,我小时候身子不好,我娘带着我求医问道,后来有个医术高明的道士救了我,我就拜他为师了。” 她顿了顿,抿着唇,声音哽咽,“当时姑爷也跟着那道士,他是我师兄。后来我娘带我来了京城……” “我们沦落青、楼,是纪大人救了我跟我娘……你跟姑爷成婚时,我并未认出姑爷,毕竟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而且,他之前在西域时也并非现在这名字。 也是前不久,我才知晓他就是我师兄……” 流苏终究没有说殷绪另一个名字。 纪璇垂下眼眸。 殷绪比她大了四岁,情窦初开的年纪是同流苏一起在西域过的。 有婚约如何,青梅竹马又如何? 殷绪说的没错,她的确比不上他跟流苏之间的情意。 上辈子到死,她都不知道他们之间竟然有过这般纠缠。 如今从流苏口中听来,只觉得可笑至极。 纪璇敛眉,目光平静淡然,她偏头望着流苏,“流苏,你好生歇息。” 说罢,纪璇不再看他,转身欲走,只是刚到门口,似是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缓缓道。 “流苏,你才醒,我忘了告诉你了,殷绪纳妾了。” “纳……纳妾?” 流苏怔怔的看着她,手心猛地一紧。 “对。” 纪璇面色淡然至极。 “姑爷……纳的是谁?”流苏蹙眉,小心翼翼的问着,眼却紧锁在纪璇脸上。 纪璇看着她眼底转瞬即逝的期翼,心里是一闪而过的畅快。 她唇角微微勾起,眸色清浅,带着一抹嘲弄,淡淡开口。 “穗穗。” 第一百二十五章 也许,我喜欢你 房门阖上。 流苏惨白着脸,紧紧捏着手心。 “原来……你跟殷绪早就熟识。” 隐在房梁上的男人缓缓翻身下来,坐在一旁的檀木椅上,好整以暇的盯着她。 “看你这幅失神落魄的模样……怎么,你不愿意给我做妾,反而想给殷绪做妾?” 男人缓缓走到她软榻旁,居高临下的睨着她,目光晦暗。 流苏扫了一眼面前的殷观雨,眼底满是鄙夷,嗤笑着开口。 “是又如何?” …… 穗穗刚过酉时就到了纪璇院子里。 她乖巧的跪在纪璇面前向她奉茶。 “少夫人,您请喝茶。” 纪璇接过她手中的茶,轻抿了一口,神色淡然,“起来吧。” “我这里没太多礼,你且回去吧。”说罢,纪璇抬手捏着眉心。 “之后好好侍奉世子。” 穗穗缓缓起身,眼里带着一丝羞涩,红晕染上双颊,“妾明白了。” 纪璇没什么想说的,便又示意她退下了。 绿姝跟陶嬷嬷一同进了屋子。 上次陶嬷嬷被老太太喊去撷芳居伺候了几日,知道殷绪要纳妾,也知道纪璇身边如今只有一个绿姝贴身伺候,特意又将陶嬷嬷遣了回来。 “少夫人,那穗穗……以后就是姨娘了吗?”陶嬷嬷蹙着眉,低声说着。 “嗯。” 纪璇面色平静,视线落在门外的卓越身上。 殷绪说,以后卓越就是她的侍卫了。 这是要让卓越寸步不离的跟着她盯着她吗? 今日老太太和萧青槐因纳妾之事,院里都来人喊她过去,但被卓越挡下了。 她出不去,外面人也进不来。 卓越性子冷,他会武功,又只听命于殷绪,没人敢反抗他。 …… 纪璇用过晚膳后便开始收拾包袱,她东西不多,只装了几件首饰,收拾过后便睡下了。 直到半夜,她感受到身上男人掐着她的腰,灼热的吻密密麻麻落在颈侧、锁骨上,带着凉意的大掌探入衣襟,拂过她的小腹。 男人身上带着酒气。 纪璇缓缓睁开眼,蹙紧眉心,一脸嫌恶的用力推开男人的手,制止他手上动作。 “世子走错房间了吧,您的云姨娘在暖阁。” “……” 殷绪垂眸,薄唇紧抿成线,他借着月光打量着身下女子如娇花般秾丽的脸。 “别再跟我置气了,好吗?” 男人开口,声音喑哑又低沉,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他伸手覆在她颊边,眸色晦暗。 “世子,您的云姨娘在等着您呢,春宵一刻值千金,可别耽误了时辰。” 纪璇对上他深不见底的冷眸,唇角扯出一抹讥诮的弧度。 “纪璇!” 见她依旧不识趣,殷绪的语气有些沉,带着几分不悦和不耐。 “如果不想去云姨娘房里,那便去你的师妹房中吧,你的情妹妹或许也在等你。” “阿离。” 纪璇勾唇,言语里带着几分讥诮。 闻言,男人眸子忽然一黯,低头紧紧盯着她的眼,“你……” 殷绪忽然从她身上起来,冷眸中带着审视和探究。 “我听流苏这样喊的,怎么,有问题吗?还是我喊不得?” 男人拧眉不语。 纪璇坐起身,缓缓整理衣襟,目光平淡又疏离,她睨着他,“阿离是你在西域修行时的名字,对吗?” 殷绪静默片刻后,缓缓道,“嗯。” “公仪逐离。” 片刻后,又道。 “西域时不便泄露身份,用了假名字。但回了京城,我就只能是殷绪,所以没有告知你。 毕竟,我与你之间,从前的确不够亲密,我们没有感情,更没有到交心的那一步。” 他凝着她,声音喑哑,说出的话依旧冷静又残忍。 ”我们青梅竹马也没有感情吗?”她觉得好笑。 ”……” 殷绪眸子沉了沉,没有回话。 “如果不是意外听到流苏这样喊你,如果不是你们在宫中不避讳被我瞧见,你应该一辈子都不会告诉我这些吧?” 纪璇对上他的眼,神色漠然。 “是。” 男人眯着眸子,沉声说道,原本平静无波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你不必知道。” 纪璇垂下眼睑,忽然想起那夜在假山之上偷听到殷绪跟公爹的话。 当时公爹问殷绪,她知不知道流苏是他的人。 他也是这样答的。 她不必知道。 这个人啊。 真是冷情又凉薄。 他太冷静了,冷静的让人害怕。 所以她蠢,他也真的瞒了一辈子,流苏、篡位、她真的一无所知。 窗外月光洒在她脸上,映出两行清泪,顺着下颌线缓缓滑落,滴在衣襟上晕开浅痕。 殷绪只觉得心口莫名一闷,他抬手,指腹轻轻扫过眼角的那片湿意,嗓音低哑又温柔。 “别哭。” “在长乐宫,你问我的话。我想过了,也许……是喜欢的。” 许久后,殷绪动了动唇,声音沙哑也透着些许冷硬。 “殷绪,别说服自己了,你其实并不喜欢我。你只是权宜之下,卑劣的想用这句话诓骗我留我。” 听到他说喜欢,纪璇并未为之动容,只觉得可笑,眼底尽是释然。 殷绪看向她的眼里是一闪而过的欣赏和兴味。 她说的很对,看的也透彻。 见他不语,纪璇忍不住低笑。 若是上辈子听到他这样说,她真会巴巴的凑过去。 只可惜冷宫五年,她早就放下了。 “殷绪。我已经决定了,明日一早离开侯府,除非你真的杀了我,不然我非走不可。 至于和离书,你签了字盖了章直接给我爹送去就行。” 听到她的话,殷绪脸色蓦得一变,眼底温情消失殆尽,“非走不可?离开侯府要去哪儿?” 纪璇淡淡道,“与你无关。” “你不敢回纪府。”他笃定道,一偏头,注意到窗边桌上放着的包袱。 男人脸上浮现起讽刺的笑意,“这么快就找好下家了?” “连行囊都收拾得这般齐整,看来你是真的筹谋已久。” 他冷嗤着,原本平静的眼底涌上一层愠色。 “下家是谁?是池云谏还是萧临,或者是……萧裕?” 第一百二十六章 让她离府,已是他最大的让步 昨夜卓然跟他离宫后,他让卓越留了下来。 卓越禀报说,纪璇在他离开后便回了长乐宫。 除了在烟火盛宴时,萧裕同她说了几句话,其他都并无异样。 “原来,你走的时候,就让卓越留下来监视我。” 纪璇脸色、微变,她咬牙看着他。 卓越一直在宫中。 他跟卓然是双生子。 他又有殷绪的腰牌,正午门守卫只以为他是卓然。 “是……”殷绪冷笑着,他俯身凑近她,修长的手指落在她白、皙的面颊上,指腹的薄茧轻轻摩挲着她的肌肤,带着几分粗糙的凉意。 “要不然我怎么能知道,我的妻子竟然是个尤物,短短月余,竟能同那么多男人纠缠不清。” 他说着,喉间溢出一声低笑,薄唇贴在她的眼角轻吻舔、舐着。 “纪璇,你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一个池云谏、一个萧临、去皇宫参加个太后寿宴,又多了个萧裕。 “你想离府便离吧,我会让卓越和绿姝跟你一起走。” 看她身子发颤,眼中水雾再起,殷绪到底是松了口,声线沉如寒潭。 “你在外面好好思虑一下,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到底谁对你好。 祖母、父亲母亲那里,我会亲自去说的,你不用担心。” 听见他低哑冷冽的嗓音,纪璇眉心微动,下意识抬眼,视线落在男人冷硬的侧脸。 她没想到……殷绪居然同意了。 不过……卓越是他的人,绿姝是侯府的丫鬟。 “为什么不是流苏跟我走?她不是我的丫鬟吗?还是说世子心疼她身子有恙,怕我不回纪府,跟着我吃苦受累?” 她冷嘲热讽道。 “你为什么一定要提起阮流苏?”男人蹙眉。 “我的丫鬟,我提不得吗?”纪璇冷笑。 “……” 殷绪抿唇,随即岔开话题。 “我在京城有一处宅子,你若不想回纪府,又无处可去,便让卓越带你过去吧。 在那儿,你不用侍奉夫君、伺候公婆,没有人对你不敬,你可以过得自在些。” 纪璇心头微紧,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悄悄垂下了眼。 他在京城有私宅? “你还养了外室?”她脱口而出。 殷绪脸忽得一沉,“你把我当什么了?” 纪璇没吱声。 这一夜,她知晓了殷绪和流苏的往事,知晓了殷绪曾经的师名,知晓了他的私宅。 她真的不了解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也不愿意跟她交心,让她了解。 不过,都不重要了。 “待你冷静过后,我会去接你。至于和离……没得商量。” 殷绪说道。 心里思忖着赵延坤说过的话。 女人嘛,得顺着她,该放手的时候放手,该收网的时候收网。 让她离府,已是他最大的让步。 男人掀开被褥下床,玄色里衣下摆扫过床沿,没带半分犹豫,他伸手去拿衣架上的常服。 房门“吱呀”一声被拉开,带着沉闷的声响。 “世子。” 穗穗听到动静,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光着脚便开门跑到院中,脸上又惊又喜。 “……” 男人冷眼睨着她,没有说话,径直往书房走去。 穗穗呆愣的站在原地,凉风袭来,将她身上薄如蝉翼的里衣吹起,带着刺骨的冷意。 她下意识环住身子,恨恨的咬牙盯着主屋禁闭的房门。 今夜可是她跟世子大好的日子,她一直在等世子,为了同房做足了准备。 谁知道世子回来那么晚,她都困了,一不留神小憩了一下。 等到再睁眼的时候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刚要出去迎人,就看到世子进了少夫人屋里。 她快要气晕了。 世子怎么能走错房间呢?是纳了她后,没人告诉世子她住哪个屋吗? 她气的睡不着,但好久也没听到主屋男女欢、爱的声音,反而又听到开门的声音,便赶紧跑了出来。 可是世子怎么看都不看她一眼就进了书房…… 穗穗咬着牙,死死攥着手心,脸色难看至极,“嘭”的一声关门上了榻。 在她进去后,流苏缓缓拉开房门,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书房上。 其实,她也未曾睡下。 书房亮了灯,隔着窗纸,她看到男人又坐在桌案前,烛火将他修长挺拔的侧影映在纸上。 流苏抿着唇,眸光从纪璇房门上掠过,讳莫如深。 —— 纪璇离开前只去撷芳居见了老太太。 不知道殷绪如何说的。 纪璇过去的时候,老太太已经坐在屋里等着她。 “阿璇,你来了。”老太太,看着她,朝她招了招手, “祖母……” 纪璇眼眶霎时湿、热起来,缓缓上前跪在她脚边。 “出去待些日子也好。”老太太轻叹一声,眼角尾纹浮起,带着些许无奈,“望舒纳妾一事,的确是伤了你的心,是他犯混。” “你在外面相想待多久待多久,回来,忠勇侯府也是你的家。不管长公主如何不愿,你都是望舒的媳妇。” “……” 纪璇喉间哽塞,敛着眉,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好不容易离开侯府,她不会再回来了。 只要耗下去,殷绪一定会为了阮流苏签了和离书。 其实她清楚,殷绪纳妾纳穗穗,也是为了保护流苏。 以他的身份,公然从宫中带着她的陪嫁丫鬟离开,传出去不知道有多少腥风血雨。 所以,他提前纳了穗穗,祸水东引嘛。 还真是用情至深。 …… 纪璇出了侯府,她没带绿姝。 绿姝是想跟她一起的,但她没同意。 因为她记得绿姝上辈子差不多这时候,家里给她相看了夫家。 她像上辈子一样,给绿姝首饰做嫁妆。 卓越就在门外的马车边上,看到她出来,赶忙上前替她拿包袱。 “少夫人,咱们是去主子的私宅吗?”卓越恭敬说着。 纪璇置若罔闻,只是抬眼打量着他,沉声道。 “卓越,你昨夜……在宫中都看到了什么?”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世子真是饿了,什么都吃得下 卓越掀轿帘的手忽得一顿,不过转瞬即逝,神色依旧如常。 “少夫人,属下只看到燕王同您在说话。其余……什么都没见。” 能怎么说?告诉主子,他看到少夫人被皇上的宫女叫走了吗? 他跟过去后,发现皇上身边的影卫都在,他根本近不了身。 也不知道那一炷香的时辰里皇上跟少夫人做了什么。 不过也就一炷香而已,少夫人应该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所以他便没说。 但主子问话,为何昨夜他没有按时辰带少夫人从宫里回来。 主子对寿宴的开始、活动、结束时辰、就连在路上的时辰都算的清清楚楚。 他想着二人关系已经够僵硬了,若再将皇上的事告诉主子,说不准是雪上加霜。 听到卓越的话,纪璇嗤笑着偏过头,鬓边银钗珠花随着动作轻晃着,“那我还得谢谢你了。” “不敢。” 卓越垂下眼睑,语气里带着妥帖的恭敬。 纪璇瞥了他一眼,随即上了马车,吩咐着他,“去摘星楼。” —— “别睡了!有你这样做丫鬟的吗!主子都起来了,你还在房里睡。 真是少夫人把你惯坏了,让你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还当自己是主人了?” 穗穗一大早就听说纪璇离府了,可把她高兴坏了! 少夫人走了,她就是世子院里唯一的女主人了。 结果她又发现阮流苏没跟着走。 “少夫人都走了,你留下做什么?”穗穗蹙着眉,看向流苏的眼里带着些许鄙夷。 流苏艰难直起身子,脸色惨白至极,她抬眼,眸子一紧,愣愣道,“什么意思?走了?她去哪儿了?” “你不知道啊?” 穗穗挑眉,唇角带着讥讽的笑意,“少夫人今儿个一早就走了。” “为什么?” 流苏眉心拧紧,却因为内伤而牵强的咳着,脸色愈发惨白。 “你是她的丫鬟,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穗穗冷哼一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紧紧锁在她脸上。 “少夫人走了,你就来伺候我吧。”穗穗居高临下的睨着她,趾高气扬道。 这两日她也听了些风言风语。 说少夫人把这个丑丫头送到了世子房里,世子还把她收成通房了。 她真是绞尽脑汁也想不通,世子把她赶回拾翠院,居然收了阮流苏! 她无论身段相貌嗓音哪里不比阮流苏好? 世子真是饿了,什么都吃得下。 “算了。” 她嘀咕着,轻哼一声。 恐怕世子也是憋的太久了,遇上个在床上没情趣的木头夫人,偶尔也会吃点残羹冷炙。 没关系。 以后这院子里就有她了。 希望少夫人再也别回来了。 最好死在外面! 穗穗垂下眼帘,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她挑着眉,淡淡开口。 “我既然来了这院子里,我是姨娘,你是丫鬟,你就得明白什么是尊卑有序。 少夫人既然把你给了世子,把你撇下了,你便是侯府的丫鬟。 府里不养闲人,管家没给我分丫鬟呢,你就来我房里伺候我。” 穗穗眼底闪过一丝森冷的光芒。 她非要让世子知道,她在榻上,可比少夫人和阮流苏都强很多。 流苏死死攥着身下锦被,她咬着唇瓣,脸色愈发难看。 纪璇……真的走了? 为什么不带她一起走? 为什么不告诉她? “你赶紧穿好衣裳,去把我的床褥洗干净,昨晚上世子缠着我要了我一整夜,也没让人抬水进来,那褥子都脏死了。” 穗穗仰着头,一副颐指气使的傲慢模样。 “我是少夫人的陪嫁丫鬟,不是你的。” 流苏冷着眼,目光沉沉的盯着她,声音透着几分冷意。 “况且……即便少夫人不在府中,我也是世子的贴身婢女,世子没开口,你凭什么使唤我?” 她抬眼,冷笑一声,眼底满是不屑。 昨夜殷绪从纪璇房里出来后,根本没去她房里。 “你……” 穗穗见她如此不敬,脸刷的一下沉了下来。 “阮流苏,你还真是狗仗人势!少夫人走了,我来了这院子里。你觉得世子还会多看你一眼吗?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模样?你竟敢瞧不起我,我好歹还是世子纳的妾,你不要脸勾引自己主子的男人……” “你胡说什么!” 闻言,流苏脸色蓦得一变,她攥紧手心,咬牙看着她。 “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一个填房丫头还敢在我这个姨娘面前嚣张,真是没规矩!” “你给我等着!” 穗穗扫了她一眼,随即转身离开了。 流苏抿着唇,抬眼看向穗穗那副扭得腰肢都快折了的风、骚模样,眸色愈发暗沉。 她缓缓掀开被褥,起身下床,步履艰难的往主屋走去。 流苏一出房门,就看到了带着包袱要离开的绿姝,她皱着眉,低声询问着,“绿姝,你要去哪儿?” 绿姝看向她,见她身子依然虚弱,连忙上前扶住她,“我回去照顾我爹,我爹这段日子身子不太好。” “少夫人今儿早上离开侯府了,她说离府些日子,走前还特意给了我一些钱财首饰,让我当掉给我爹治病。” 流苏这才注意到绿姝头上的价值连城的金雀钗。 她一愣。 那钗子是去年姑爷忘了她生辰,后来补给她的生辰礼。 金钗上的雀鸟栩栩如生,纹理细腻入微,雀鸟的眼睛镶嵌着西域特有的蓝宝石。 她还记得纪璇拿到金钗时那副如获珍宝的模样。 “少夫人走前还说问我最近是不是有了中意的人。 我还很纳闷,她是怎么知道的我爹给我相看了人家?她说猜的。” 绿姝低头,脸上带着女儿家情窦初开的娇羞,下意识摸了摸头上的金钗,唇角带着笑意。 “少夫人可真好!居然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做嫁妆!” 流苏怔怔的盯着那只金雀钗,一时有些失神。 第一百二十八章 没有和离没有休书,你就是背夫逃亡 …… “阿璇,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怎么这么胡闹?” 知道妹妹光明正大离开了侯府,纪渊满脸震惊,目光沉沉的看着躺在一旁贵妃椅上闭目小憩的纪璇,眉心敛着。 “你这样堂而皇之离开侯府,别人会说你是弃妇、是逃妇。” “女子擅离夫家叫做背夫逃亡,不仅为人耻笑,还会被贴上不贞不孝无德的名头。” “你疯了吗?” 纪渊皱眉,打量着自己这个想来乖巧懂事的妹妹。 他实在没想到她会做出这么荒唐、这么放肆的事情。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被别人瞧不起的?而且,按照大雍律法。 没有休书没有和离书,你这样逃亡后再嫁,是会被处绞刑的。” 纪璇秀眉紧蹙成团,她抿着唇,睁开双眸,冷冷睨着他,“纪渊!我来这里,不是听你数落我的。” “你……怎么这么没大没小,我可是你兄长!” 纪渊被她气的够呛,眉峰紧蹙,眸子沉了沉。 “原来你也知道你是我哥啊,我还以为你是殷绪兄长呢。” 纪璇嗤嗤一笑,眼底带着些许讥诮。 “……” 纪渊有些无奈,忍不住抬手捏了捏眉心,低声下气的说着,“好妹妹,为兄是哪里惹到你了吗?” “你最近同我说话,还总是带着刺儿。” 纪渊在她身侧坐下来,伸手拿起桌上的杯盏替她倒水,特意为她吹散杯中热气。 “我也是为你好啊,女儿家名声很重要,你若背上弃妇的骂名,以后真离开了殷绪,如何再嫁?” “我名声应该没好过吧。” 纪璇自嘲一笑,抬手接过纪渊递过来的杯盏,轻抿了一口。 “当初我跟殷绪被捉奸在床,京城里传着的是殷绪来纪府吃酒,走错了房间。 但其实我们都清楚,是他来退婚,爹不同意,给他下了药,将他送到我房里了。” “好端端的怎么又提起这些事情?”纪渊拧紧眉心,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只是突然知道了一件事。”纪璇垂眸,声音清淡至极。 “什么事?” 纪渊眉心微动。 “当初先帝要给我赐婚,将我许给燕王或是……皇上。” 纪璇淡淡说道,下意识抬眼打量着他的神情。 “谁告诉你的?” 纪渊眯着眸子,眼底情绪复杂。 她见纪渊脸色有些难看,扯着唇角,神色漠然,“原来真有此事。” “我无意中知晓的。” 纪璇面色如常,她放下手中杯盏,修长的手指轻轻落在桌上,指尖漫不经心地刮着桌布暗纹。 “哥,先帝跟爹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为什么先帝要给我赐婚,爹又为什么要给殷绪下药?” “那时候我只以为爹是心疼我,想我得偿所愿嫁给殷绪,才会用那种腌臜的手段成全我。如今看来,事有蹊跷。” 纪璇抿着唇,眸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她伸手握住男人的手,继续道:“哥,我知道爹不会告诉我,所以才来问你。” “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就去问皇上和燕王。” 她缓缓倾身,凑到男人跟前,眉眼含笑,那清亮的眸中带着些许威胁的意味。 “……” 听到他的话,纪渊忍不住打量着纪璇,眉心越拧越紧。 “你是在侯府受了什么刺激吗?” 怎么像变了个人一样? 纪渊岔开话题。 “哥,你别打岔,我在问你话,你若再不告诉我,我便去燕王府上,正好我如今无处可去,或者进宫……” 闻言,纪渊眉心拧紧,沉声说道,“阿璇,具体的事情我并不清楚。” “我只知道,爹是先帝的谋士。先帝尚是宗亲王爷时,爹就跟他南征北战,为他出谋划策。 爹早年窥天机,占卜出前朝大邺朝气数将尽,亦得知先帝是帝王命格,出师后,为做出一番抱负便追随了先帝。 后来先帝果然登基为帝,他与爹是君臣亦是好友。 可伴君如伴虎,爹虽效忠先帝,但跟先帝的谋略渐渐不合,二人离心。 爹那时不愿做什么太师辅佐皇子,还想要辞去工部尚书一职离开京城。 爹知晓先帝所有的秘密,先帝怎会放他离开,他还需要爹的本事庇佑大雍。” 纪渊顿了顿,袖中的手紧攥成拳,又道,“你跟世子婚约是前朝孝元帝所赐……” “爹跟忠勇侯是旧友,二人又因为娘的事成了一段风月佳话,你尚未出世,孝元帝便为你跟殷绪赐婚。” “当时的就先帝生性多疑,一直认为爹背叛了他,对此心怀耿耿。” “这些年,爹有很多次都要致仕还乡,先帝都否了。 给你赐婚,也是利用你拿捏咱爹,让他继续做辅臣。” “爹怎么能把你往火坑里推,即便他认可皇上,认可燕王,他也不会拿你的婚事当儿戏。” 纪渊轻叹着,视线落在失神的纪璇脸上。 “殷绪的事……我也没想到。他的确是混蛋,明明小时候经常来纪府逗弄你这个小不点儿。 成天一口一个璇妹妹、小阿璇,对你也亲得很。 比我这个哥哥还要亲,完全是把你当童养媳了!谁知道去了趟西域再回来……就要跟你退亲。” 纪璇敛眸,手心缓缓收紧。 是啊。 因为去了趟西域,认识了阮流苏,心里有她,所以才要退婚。 “爹也是被逼急了,先帝直接拿两道圣旨让他选,要么给萧临做侧妃,要么给萧裕做侧妃……” “爹他老人家不想你受委屈,所以殷绪回京时,爹就下定决心让你二人赶紧成婚,绝了先帝的心思。” “阿璇,无论皇上还是燕王,都不是你该攀扯之人。 他们手里有先帝遗旨,巴不得你同殷绪和离,利用你扳倒忠勇侯府。” 他盯着纪璇,眸光晦暗。 “阿璇,世子虽非良人,但重情重义,总会护你周全。” 第一百二十九章 有孕 “殷绪的确是重情重义之人。” 纪璇自嘲的笑着。 上辈子那样恨她那样厌恶她,也铭记师恩留她性命,把她丢在冷宫,好生伺候。 正如阮流苏所说。 仁至义尽。 怕她知道孩子没了会轻生,还特意把阮流苏的孩子抱给她养,给她活下去的希望。 殷绪倒真舍得。 不过也是。 他跟阮流苏还会再有孩子。 她被关在冷宫,不会再有夫婿,不会再有孩子,她只能跟他们的孩子相依为命。 “哭什么?” 纪渊扭头,看到妹妹泛红的眼角处的水光,眼底情绪复杂,他缓缓伸手,替她抹去眼泪。 “因为你们都在逼我。”纪璇哽咽开口,眼眶愈来愈红。 “为什么一定要和离呢?”纪渊无奈轻叹着,喉结滚动,声音带着些哑意,“阿璇,什么钱财、什么情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活着,好好活。” “忠勇侯府有军功,长公主是皇上姑姑,老太太也是前朝一品诰命夫人,先帝对她也是敬重万分。这天下,没有比忠勇侯府更好的归宿了。” “即便二嫁,你的夫婿夫家怕也比不了,甚至你还得跟着受罪。” 纪璇垂下眼帘。 她怎么没有好好活呢? 上辈子殷绪谋反离京,侯府被重兵把守,她还好吃好喝自给自足。 华清宫五年,她何尝不是在好好活。 是最后殷绪不让她活了,她才会死。 “哥,我不需要再嫁,名声这些也都不重要。 我们和爹回衢州吧,不要再插手殷绪的事了,他以后可是会谋……” “嘭嘭嘭”的一声,房门忽然被人敲响,打断了她的话。 “进来。” 纪渊抬了抬眼,沉声开口。 纪璇扭头,看见十七神色慌乱的跑进来。 十七手里还拿着纸和笔,他走上前,在纸上写了个“昭”字。 “昭姐姐发生什么事儿了?” 纪璇脸色蓦得一变,声音有些尖锐。 十七抿着唇,目光沉沉的看着她,又在纸上写着。 纪璇起身,站在十七身侧,“她身子不舒服,吃不下饭,一直呕吐?” 她皱着眉,“秦昭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这小子,天天趁陆青筠不在府中去看望秦昭,都快成了陆侯夫人的护院了,估计是方才趁着陆侯上朝,又偷跑去了。” 纪渊淡淡说着,瞥了他一眼。 闻言,十七别开脸,冷峻的脸上浮现一抹不正常的红晕,耳尖也红透了。 纪璇眉梢微扬。 这小子是动了春心吧? 十七见纪璇唇角带着调侃的笑意,皱了皱眉尖,连忙轻敲着桌面提醒她。 “抓药!大夫!” 他在纸上又写了几个字。 纪璇拧着眉,“她还被关着吗?” 十七点头。 纪璇算是明白了,秦昭在侯府过得并不好,身子不舒服,侯府连个大夫都不给她找。 她如今处境,以秦明珠那心狠手辣的劲儿,即便找了大夫,说不定还会暗中加害。 纪璇抿着唇,眸子一沉,面上带着几分忧虑之色,“陆青筠真过分!十七,你随我去医馆拿药……到时候你把药给她送过去,让秦昭婢女亲自熬。” 说罢,她起身带着十七往外走去。 “阿璇,你非得亲自去吗?你现在的身份不适合跟别的男人太过亲密,你是有夫之妇……” 见她带着十七要走,纪渊拧着眉,脸色有些难看。 纪璇怎么非要插手陆侯的家事? 跟镇远侯扯上关系,不就是跟萧临扯上关系吗? 醉月坊,她跟皇上……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 “哥,我是铁了心要离开侯府,你若真顾及你妹妹我的名声,不如去劝殷绪赶紧和离,让我们好聚好散。” “还有,若你过得太清闲,可以多关心一下你的阮流苏。” 她冷笑一声,带着十七便离开了。 纪渊蹙起眉,眸光暗沉,不明所以的盯着她清瘦的背影。 铁了心? 殷绪到底怎么欺负她了? 还有,她好端端提起流苏做什么? …… 仁心堂。 纪璇仰头看了看那牌匾,又往里面看了许久。 平日这里堆满了人,能从馆内排着长队一直到街边。 这会儿晌午了,医馆里人散了不少。 她缓缓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在里面坐诊把脉的徐陵。 男人身着一袭青色长衫,袖口与衣摆处绣着竹纹,相貌清隽,眉峰不锐,眼尾微微上挑,带着温和的笑意。 还有他身侧是替他写着药方的女子。 那女子长发用一支木簪松挽着,眉眼带笑,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南方女子的温婉气韵。 “表哥、表嫂。” 纪璇同十七走进去,将在街上买着的点心放在桌上。 徐陵夫妇朝她看过来,脸上带着喜色。 “阿璇。” 程玉蓉率先起身,唇角带笑。 “许久不见了。” 她走到纪璇身侧,连忙给她跟十七倒茶。 “是啊,的确很久未见了。”纪璇轻叹一声。 于徐陵和程玉蓉而言,自她二人成婚分别后,也才月余未见。 对她来说可是两世光景了。 若非那回殷绪折辱她跟表哥在婚宴之上“眉来眼去”,她差点把他二人给忘了。 他俩如今虽在仁心堂,但似乎没过多久就回了衢州,听说在老家那边又开了间医馆,日子过得也很自在。 徐陵以前来纪府借住过几日,还求娶过她,但她没同意。 而程玉蓉,原本有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但她那未婚夫为了仕途,在成婚前勾引了卫国公府大房的千金,入赘卫国公府,抛弃了她。 她倒洒脱,遇上徐陵后,两人竟一见钟情,互相坠入爱河。 纪璇将秦昭身子不适的症状都说了出来,一脸愁容的看着她。 “阿璇,你说的这些症状……那姑娘应该是有喜了。” 不等程玉蓉开口,徐陵缓缓走近,面色平静。 纪璇怔愣在原地,下意识偏头看向十七,蹙眉道。 “昭姐姐有身孕了?” 她跟陆侯行房了? 第一百三十章 纪姑娘好生眼熟,倒像我家中夫人 十七也愣住了。 纪璇忽然又想起来秦昭的事情。 上辈子,听秦昭说,是在安国公夫人设下的花朝宴之后,她醉了酒。 那时陆青筠已经娶秦明珠入府了,两人因秦明珠前夫的事情争吵后不欢而散。 陆侯喝了酒心有不快,两人阴差阳错同房了。 就是那晚,秦昭跟陆青筠有了夫妻之实,也因此有孕。 从怀孕开始,秦昭的人生就是不幸的。 可是离安国公夫人的花朝宴还有半个多月,怎么秦昭这就有了身孕? 她睨着十七,脸色陡然一沉,“十七,不会是你欺负昭姐姐吧?” 秦昭说了陆侯不愿意碰她。 十七春心萌动,整日偷去镇远侯府,难免不会心生歹念。 “……” 十七嘴角狠狠抽搐着,他皱眉,拿过纸笔。 “是陆。” “她上次的信骗了你。” “她过得不好,陆欺侮她。” 他看了一眼徐陵和程玉蓉,走到旁边又悄悄写了几个字,然后拿给纪璇看。 徐陵夫妇自然而然的避开了。 纪璇摊开纸,看清内容后,脸色骤变,蓦得攥紧手心。 “陆青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她咬紧牙关,眼眶微红。 秦昭说她借酒醉如何撩拨陆侯,那人都坐怀不乱,不肯碰她。 验身、强占……原来那日秦昭受了这样的委屈。 “既然如此。表哥,烦请你抓些安胎药。” 纪璇敛着眉,面上多了些无奈之色。 徐陵应声,“好。” 他转身朝程玉蓉笑着,“蓉儿,我去抓药,你在这里陪着阿璇。” “嗯。” 待徐陵离开后,程玉蓉忽然抓住纪璇的手,将她带至角落。 “阿璇,听你提起陆侯,我忽然想起一事。” “前两日,我去镇远侯府给陆老夫人送药,无意间偷听到另一位夫人也有了身孕,时辰想来和秦昭差不多。 但我又听府里人喊她秦小姐,想来是秦昭的姐姐秦明珠……” 纪璇愣住,手心一紧。 “若秦明珠真孕,还是陆侯的孩子,若知晓秦昭有孕,定不会放过她腹中孩儿。 若她是假孕,一定会想办法陷害秦昭……她跟陆侯应该还未成婚,孩子是不是陆侯的尚不清楚。” “总之,你得让秦昭小心,早做打算。”程玉蓉压低声音嘱咐着她。 纪璇抿着唇瓣。 秦昭之前说秦明珠跟前夫君未有夫妻之实,还是清白之身。 上一世她实在没留心这些事,镇远侯内宅之事她不清楚。 反正她只知道秦昭的孩子平安生下了,但不足月便夭折了……如今想来,其中定有蹊跷。 她该如何告知秦昭上一世的事情呢? 秦昭会信吗? 纪璇向徐陵夫妇道谢后便带着十七离开了。 除了秦昭的事情,她还想起另一件事。 徐陵的仁心堂在京城也算是远近有名的,他医术不错,诊费也实在,大家都愿意来找徐陵看诊。 为什么徐陵夫妇上辈子突然就离开京城回了衢州? 徐陵说过他想进太医院的。 “十七,待明日陆侯上朝,还得再请你走一趟了,把这药给她送去。” 纪璇嘱咐着身侧少年。 二人刚踏进摘星楼,她就察觉到一道森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纪璇抬眼,看到二楼散座厅把玩着酒盏的长身玉立的男人。 “……” 她皱着眉,眼里是一闪而过的嫌恶。 随即无视男人愈发冷漠阴鸷的目光,偏头示意十七跟自己上楼。 “纪姑娘。” 刚上到二楼,便看到一袭月白锦服、身姿颀长挺拔的池云谏朝她走来。 “池大人。”纪璇眉眼弯弯。 日光从窗棂透进来,恰好拢在她身上。 她今日穿的是柳绿色罗裙,妆容精致,却无半分艳俗,反衬得那双眸子愈发清亮。 池云谏看着她,视线不自觉的落在她耳后颈侧莹白肌肤上一颗极小的红痣上。 喉结微微滚动,他移开眼,声音低哑,“纪姑娘身子不舒服吗?” 他的视线从纪璇手中药包上扫过,又看了一眼她身侧的十七。 “嗯。” 纪璇没有多言,随即把手中药递给十七,吩咐道,“你先进去吧。” 她同十七同池云谏说话时,也刻意忽视了楼上那道淬了冰的视线。 “池大人,正好今日你在此,上回那柄伞我也能还给你了。” 她今早离府时特意将那柄伞也带了出来。 本来是想着这两日找机会让卓越捎去给他,没想到直接在此处遇到了他。 “不急。” 池云谏盯着她的眼,嗓音低沉醇厚。 “过会儿我要去大理寺。今日未曾下雨,带着伞不方便,那伞就先放在纪姑娘那里吧。” “之后池某会亲自来取。” 池云谏唇角带着笑意,眸色幽深。 纪璇动了动唇。 她想说一把伞而已,又不碍事,放马车上就好。 “我当池兄在同什么美人说笑呢,一口一个纪姑娘的,还以为是池兄最近相看的高门贵女中姓纪的姑娘。” 不知何时,殷绪已经走至二人面前,他抿着唇,冷峻的脸上更添凌厉。 纪璇拧眉不语:“……” 今早她在院子里,刚好看到殷绪从书房里出来要去上朝。 她知道昨夜他从房里离开后没去穗穗房里。 清早那会儿,殷绪看她的眼神冷淡的很。 她不言,殷绪也不语。 还以为出了侯府,至少有段日子不会见到他。 这才刚过晌午……她离开侯府也不过才半日光景。 “不过……”殷绪眯着眸子,瞥了她一眼,顿了顿,阴阳怪气道,“我看纪姑娘眼熟,跟我家中夫人倒有几分相像。” 纪璇扯着唇瓣,神色漠然,对男人的话置若罔闻,只是看着池云谏,柔声道,“池大人,我先进去了。” “嗯。”池云谏唇角带笑,眉眼温和至极。 纪璇不顾身后殷绪越来越沉的脸,转头进了厢房,刚要关上门。 身后男人忽然大步一跨,跟了上来,靴尖卡在门缝里,力道不轻不重,恰好将门板抵住。 第一百三十一章 我尚有中意之人,在等她和离 “你又想做什么?” 纪璇声音冷了几分,她用力关门。 但是抵门的长腿却稳如磐石,她根本关不上。 殷绪抬眼,眸光掠过屋内的十七:“出去。” 十七拧着眉,冷冷看他一眼,坚定的摇着头。 殷绪偏头打量着纪璇,冷笑道,“才离府半日,又是护花使者又是表哥的,你是一点儿也不安分啊。” “你非要卓越寸步不离的监视吗?我去哪里见了什么人都要告诉你吗?” 纪璇抿唇,声音微沉。 “不然呢?”殷绪神色自若,低头睨着她,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让你光明正大给我带绿帽子吗?” 听他依旧嘴上不饶人,纪璇脸色、微变,她咬着牙,“你不出去?那我走!” 纪璇攥紧手心,准备往外走,却又被男人扼住手腕。 房门半开着,池云谏站在原地,抬眼朝纪璇看去,见她脸上满是不悦,想要挣扎着腕上那只手。 他敛着眉,原本含着浅笑的眸子陡然一沉。 “池兄,看什么呢!”同僚袁术过来喊他。 池云谏移开眼,唇角再次浮起笑意,“没什么,走吧。” “方才我还看着殷绪在此呢,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袁术嘀咕着,四下看着。 池云谏神色如常,淡淡道,“去找纪渊了吧。” “听说他最近纳了房美妾,真是羡煞旁人啊,娇妻美妾,世家嫡子,生来便是人上人。”袁术长叹一声,眼底满是羡慕。 “池兄,听说最近有些老臣给你相看高门贵女,不知你可有中意的?” 他二人都出生寒门,孑然一身,如今才刚入朝堂。 袁术自然羡慕殷绪那样的人,只可惜与他有着云泥之别,他这样的寒门子,若想平步青云,也只能做高门赘婿。 “世子此人,唯一不足就是岳父家世不勾显赫。”袁术叹道。 两人并行往房中走去。 刚到门口,池云谏脚步一顿,原本带着笑意的弧度敛去几分,他偏头,眸光沉冷。 “有。” 袁术被他说的愣了一下。 “什么?” “袁兄你方才问我可有中意之人,池某的确有中意之人。” 池云谏薄唇轻启,缓缓开口。 袁术满脸震惊,不由得瞪大双眼,吞咽着口水,结巴道,“你……你真有中意之人了?” 他跟池云谏认识好几年了,一起从乡试考到京城。 殷绪考上状元的那一年,池云谏是探花。 他一直觉得他清心寡欲。 每逢科考前,同窗们压力太大,都会去女支院放松。 池云谏却总是没那个心思。 他俩住一个屋,有一次夜里他故意带了个伶人回家,跟那伶人行鱼水之欢。 他隔着帘子偷看池云谏,却发觉他没任何反应,连自、渎也未曾有过。 他以为池云谏喜好龙阳,吓得连夜在隔壁又租了间屋子。 结果某日夜里他去找池云谏借笔录,忽然听到了屋里有男人痛苦又愉悦的喘息声。 他还真以为池云谏带了个小倌回来,好奇的想着偷窥一下,却发现屋里男女都没,只他一个人。 再之后…… 池云谏推门而出,神色自若,一副冷淡的模样,但眉眼间尽是餍足之色。 “袁兄,我非断袖,你不用避讳我。” 思及此,袁术不由得轻笑出声,戏谑道,“池兄,是哪家的高门贵女?她也有意于你吗?” 他又羡慕起池云谏了。 池兄可是皮相才学皆出众之人,只可惜没有好家世。 听说最近给他说媒的人不少,连那个什么千金林莞然好几次都去大理寺找他。 “她如今尚有中意之人。” 池云谏面色平静。 “但还未和离。” “啊?” 袁术愣了愣,一时有些诧异,刚想开口,又听他道。 “不过……我在等她和离。” 袁术瞠目结舌,不由得朝他竖起拇指,叹道:“池兄,你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这池云谏看着清心寡欲的是个闷葫芦,原来是喜欢……人妻啊。 口味倒是独特。 也不知是谁家的媳妇,竟被这厮给盯上了。 …… 这边,殷绪和纪璇依旧僵持不下。 殷绪瞥了一眼纪璇身后的少年,半眯着眸子,“听说你叫十七。” “是因为在家中排行十七吗?”殷绪漫不经心的开口。 少年眉心微动,他抿唇,轻轻摇头。 闻言,纪璇也下意识打量起他。 纪渊说十七绝非等闲之辈。 殷绪看到他直接问他是否排行十七? 难不成这个十七真的大有来头? “别担心,我不会对她做什么的,你且出去吧。”殷绪嗤笑道。 十七犹豫着看了一眼纪璇,得到示意后便出了房间。 “夫人,你总能给我带来惊喜!醉月坊同萧临纠缠不清,在侯府跟池云谏搂搂抱抱,在长乐宫跟萧裕拉拉扯扯。 现在又在摘星楼多了个护花使者十七。 而且,刚离开侯府,就迫不及待去找你那眉来眼去的表哥。” “……” 纪璇抿唇不语。 “我让你暂时离开侯府,是挂念你、怕你心情郁结,可不是让你出来朝三暮四,给我带绿帽子的。” 见她疏离的模样,男人声色冷厉,低头睨着她。 “你若再跟那些个男人眉来眼去,就别逼我用难堪的法子对你。我若对你用强,你以为你逃得了?” 他一想到方才池云谏看纪璇的那个眼神,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了。 同样是男人。 他怎么可能瞧不出来池云谏的心思,看不出他眼底的欲、念。 况且,池云谏对她念念不忘这么多年,指不定背地里怎么个龌龊法。 这样想着,男人脸色愈来愈难看,他咬着牙,忽然扳过纪璇的身子,将她压在门板上,长腿抵在她双、腿、间,伸手圈着她的腰,另一手捏着她的下巴,逼她仰头和自己对视。 他盯着纪璇清冷的眉眼,喉结微动,嗓音带着哑意。 “纪璇!你若还想体面的离开侯府,想拿到我签过字盖过章的和离书,那就给我安分点,离别的男人远些。”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一个月后,我接你回侯府 纪璇本来要反驳殷绪,但一想,跟他犟下去,吃亏的也只会是自己。 她已经从侯府出来了,虽然还没正式和离,但对她来说这已经是不可多得的机会了。 她没必要再惹怒殷绪。 他说的对。 男女力量本就悬殊。 他要是恼了对她用强,她的确逃不了,估计也没人帮她。 纪璇点了点头,语气软了几分,敷衍着开口,“我可以答应你。” 见她温顺下来,殷绪心情大好,视线落在她殷红柔软的唇上,忍不住凑过去亲她。 纪璇皱着眉,身子紧绷着,下意识偏头躲开了。 男人的唇擦过她的侧脸。 他也不恼,神色漠然的瞥着她。 纪璇攥紧手心,深吸一口气,声音微沉:“殷绪,离府这段日子,你不如就当我死了吧。” “我如今的确不想回纪府,但我也不想再见你。”她喉间发紧,睫毛轻轻颤着。 “……” 殷绪沉默不语,他垂眸,灼热目光紧紧锁在纪璇脸上,见她眼睑微颤,眼底是一闪而过的惊惧之色。 不多时,他睨着她,她淡淡道,“嗯,那我就当你死了。” “我就知道你离了侯府无处可去,不敢回纪府,只敢来纪渊这里。 你若实在不想见我?那就去我的私宅待着,我与同僚会经常来此处。” 他凉薄的目光从她脸上掠过,带着些许讥诮。 纪璇沉声,“我不会去的。” 两人静默不语。 过了会儿,殷绪岔开话题,他皱着眉,随即往屋里扫了一眼,“伞呢?” “什么伞?” 纪璇有些诧异。 “池云谏的伞。” 殷绪看到了柜子上放着的青色油伞,嗤笑着随即松开纪璇的手腕。 “还用布帛包裹着,你倒是贴心,这伞本就沾染了污泥水渍,竟又特意擦拭掉。” 他走过去,直接拿过那柄伞,抬步向外走去。 纪璇沉默着,视线落在他手中的伞上。 走到门边时,殷绪脚步忽然一顿,薄唇紧抿,余光瞥着一旁莹白清丽的小脸,沉声道,“一个月。” 纪璇微愣,“什么意思?” “这一个月,我不会再来此处。但一个月后……我会接你回侯府。”男人冷声道。 纪璇垂下眼帘,手心缓缓收紧。 一个月够了。 本来离上辈子流苏爬床被殷绪“宠幸”,也就剩两月。 况且,这辈子她还觉得流苏可能会更快……爬床。 只要流苏勾勾手指,殷绪不就凑上去了吗? 一个月足够让他想通了。 她故意撇下流苏离开,侯府里还有穗穗。 以流苏的性子,一定会心有怨怼,她不会甘心的。 她对殷绪也有意,不是吗? …… 殷绪回到房中时池云谏、袁术,几个同僚都还在喝酒。 “池兄!” 他走近,将手中的伞放在桌上。 原本醉意盎然的袁术眯着眼,口无遮拦道。 “殷绪,你去哪儿了,这么久?要不是知道这里是酒楼,不是醉月坊,我还以为你跟哪位伶人偷欢去了。” “是啊……殷二,你是不是在摘星楼藏了美娇娘?你可真厉害,居然在大舅子眼皮子底下藏人。” 其余同僚打趣道。 他在忠勇侯府排行“第二”,所以在同僚面前大家都喊他“殷二”。 而且,殷绪在他们面前从未自视甚高,平日论事时也很随意,也从未因自己是侯府世子便让旁人觉得拘谨,觉得他不好相处。 “是美娇娘,不过是我夫人。”殷绪神色淡淡,他掸了掸衣摆,在池云谏身侧坐下。 “什么?居然是弟妹?你们玩的可真花啊!” 袁术是个直肠子,不禁笑道。 “这是最近你纳了妾,弟妹吃醋躲到兄长这,故意跟你闹脾气呢?” 同僚调侃着。 殷绪面色依旧平淡,余光扫了一眼他面前端起杯盏将酒一饮而尽的池云谏,嗓音清冷,“嗯。” “唉,殷绪,我真羡慕你啊!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还有显赫的家世。 我这辈子得积多少福,下辈子才能像你一样啊。” 袁术长叹一声。 听到他的话,原本握着杯盏的手蓦得紧了紧,殷绪缓缓抬眼,眸色晦暗,嗤笑着,“像我有什么好?” 他摆手,指尖敲着桌面,唇角微勾,笑意却未达眼底。 “我倒是羡慕袁兄你这般随性洒脱。地位越高,肩上担子越重,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 殷绪淡淡道,他仰头,将杯中酒饮尽,烈酒入喉,那辛辣灼热的感觉,让他忍不住蹙眉。 一直沉默不语的池云谏抬眼,唇角微扬,带着浅淡的笑意,“世子,肩上担子重,该放手的时候就得放手。” 他言有所指。 殷绪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他淡笑着,眸中蕴上一层冰。 “池兄啊,我这个人,虽然不是商人,不谋财,但我也知晓权衡利弊。” “池兄说的轻巧,若你如我这般时,也能轻易放手,那便好了。”他抿唇,轻嗤。 池云谏笑而不语。 “殷二,外边是下雨了吗?” 屋里的同僚这才注意到池云谏面前放着的青色油伞,忍不住探头看向窗外,嘀咕着,“明明是大晴日啊。” “这是池兄落在我府上的。”殷绪目光清淡。 池云谏低头睨着桌上伞,唇角泛着笑,“的确是池某的,世子有心了。” 他抬眼看向殷绪,眸色渐深,“世子同池某喝一杯?” “好啊。” 殷绪神色淡然自若。 觥筹交错间,袁术莫名打了个冷颤,不由得吞咽着口水。 他瞧瞧打量着面前这两位龙章凤姿的男人。 这两人气质出尘,都是同一挂的,看着温文尔雅,都是笑里藏刀的,平日处事风格也都雷厉风行,手段狠辣。 不过…… 他还是觉得殷绪更阴狠一些,池云谏玩不过他。 但是他一直想不通的是,他们是怎么合得来的。 池云谏任大理寺之前,跟殷绪从未有交集,也没相处过。 但他就是觉得这两人都对彼此都很熟悉。 人前看着疏远,但总觉得两人很是亲近。 袁术实在是有些纳闷。 第一百三十三章 若我说他日后会谋反 夜深人静。 纪渊来找纪璇,却见她又在收拾包袱。 他皱了皱眉尖,“阿璇,你要走?是要回侯府吗?” 纪璇抿唇,手上动作一顿:“既然出来了,我就不会轻易再回去,爹知道我在你这里吗?” 纪渊看着她,“没人敢乱说。” 纪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讥讽道,“哥,你这酒楼,多数权贵都会来此,我怕名声不好,就不打扰了。” “你去哪儿?不会真要去燕王府或是皇宫吧?” 想到白日她挑衅时故意说出的话,纪渊眉峰紧蹙着。 “阿璇,你和离不会是为了皇上吧?”他心中生疑。 不然好端端的怎么就铁了心要和离?难不成真跟萧临发生了什么? 思及此,纪渊脸色、微、变。 纪璇扯着唇,抬眼盯着纪渊,“不是。” 萧临是和流苏有牵扯之人,虽说那日在御花园,他许她中宫之位。 但她明白。 无论萧临、萧裕,的确不是她该攀扯之人。 “我明日去仁心堂,玉蓉让我去陪着她。” 今日从仁心堂离开前,程玉蓉看出了她有心事,知道她暂时不回侯府,便请她去那边待些日子。 “徐陵?” 纪渊微愣,眉心一动,“去仁心堂做什么?做长工吗?好好的世子夫人不做,你去给他打下手当帮佣?” “去学一些东西,这样我才知道我想要做什么,和离后我就只是我自己,不再是忠勇侯的世子夫人。” 纪璇想到日后的生活,忍不住唇角上扬。 “回衢州后,我该做什么好呢?跟你一样开个酒楼或者盘个铺子做生意?或者跟徐陵学看诊?” 纪渊说的没错,她习惯了娇生惯养的清闲日子,之前也从未考虑过离开殷绪、离开侯府、离开京城,自己会过什么样的生活。 看她清亮温柔的双眸,纪渊抿了抿唇,朝她泼着冷水:“爹准备辞官回衢州了,他不会带你回去的。” “不用他带,我自己也能走。到时候你们若是嫌弃我,那我就去相邻的郴州过活,逢年过节我再去看望你们。” 纪璇神色自若,并不在意他的话。 “你走不了。”男人笃定道。 纪璇冷笑连连,死死攥着手心,她咬牙,沉声开口,“为什么?” “因为你是忠勇侯府的媳妇,殷绪不会跟你和离。 再者,男人纳妾是常事,你非要因为纳妾胡闹吗?” 纪渊抬手捏了捏眉心。 纪璇抿唇,眉心微蹙,对纳妾一事避而不谈,“你们是不是还瞒了我什么?” 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像是有什么地方被她给忽略了。 想了想,纪璇沉下心。 “哥,如果我告诉你……”她抬眼,瞥了一眼门外的身影,忽然凑近他,声音压得极轻,“忠勇侯府有异心,殷绪会谋反,你信吗?” 烛火晃了晃,落在她脸上,原本温软秀气的小脸此刻陡然变得妖冶明艳,如同蜜刀一般。 话落的瞬间,纪渊猛地抬眼,下意识扼住她的手腕,指尖不由得发颤,“阿璇,不得胡说!” “哥,殷绪有谋逆之心,你跟爹,是不是知道?” 她再次开口,腕上力道让她疼得蹙眉,但她却没挣开,反而又贴近了些。 纪渊抿着唇,喉结动了动,看向她的眼里满是震惊和错愕:“阿璇,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绝不能随意捏造,以免惹祸上身。” “我没有胡说。”纪璇咬了咬牙,目光冷沉,“我做了个一梦,在梦里我看到殷绪谋反了,还害死了我们所有人。” “你信我吗?”纪璇盯着他。 听到她的话,纪渊这才松开她的手腕,不由得失笑,语气软了几分,“你都说了是梦,那就不会是真的。” “况且,忠勇侯府精忠卫国,誓死效忠先帝,追随国君,如何谋反? 你公爹早就被夺了兵权,如今只是闲散侯爷,殷绪是侍郎,而殷朗在军中也只是小小校尉。” “忠勇侯府一无所有,如何谋反?” 纪渊偏头睨着她,眸色幽深暗沉,“阿璇,自古帝王都是生性多疑,这些话若让旁人听去,可就遭了。” 男人蹙眉,低声斥责着她。 “况且,你是世子夫人,该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要是谋逆,你也必死无疑。” “如若我跟爹知道殷绪会谋逆,怎么可能还让你嫁给他?怎么会不让你和离?” 看到兄长眼底的担忧和斥责,纪璇眼里满是诧异。 纪渊和爹难道真的不知殷绪谋逆之事? 可上次在爹书房看到的那张纸上写的“藏锋守拙、静待时机”又是何意? 难道不是指殷绪? 见纪璇一副失神的模样,纪渊薄唇紧抿成线,眼底终于有了些许波澜。 “爹不是会占卜?你不是说他卜算出先帝是帝王命格才愿意跟随他……那他这样信任殷绪……” 纪璇声音轻颤,攥着帕子的手沁出了冷汗。 顿了顿,又道,“他就没有卜出什么吗?” 纪渊有些无奈,拧着眉,沉声开口,“阿璇,爹正是占卜过,深谙世子品性端方仁厚,知晓他绝非会行谋逆之事的人,才愿意让你嫁的。” …… “她当真如此说?” 昏暗的房中,男人敛眉,冷眸中涌上一抹阴鸷之色,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杯盏。 “是。”卓越恭声道。 殷绪轻嗤着,眼底翻涌着暗潮,低头盯着桌案之上的和离书。 那份和离书的边上,还放一本从前纪璇抄录过的经书。 字迹一模一样。 殷绪抿唇。 蓦得,他放下杯盏,伸手捻起墨笔,在纸上簌簌写着些。 不多时,男人将信纸折好,讳莫如深,“让苏稽把信送走。” 末了,他又开口,带着几分冷意。 “继续盯着她。”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主动宿下 殷绪回到府里的时候已经子时了。 院子里挂着正燃的灯笼。 他刚踏进院中就又看到流苏蹲在院中,俯身搓洗着锦衾和衣裳,额上厚厚的刘海被汗水浸湿,原本薄红的脸也变得惨白至极。 而穗穗却躺在一旁的贵妃榻上对她颐指气使,“阮流苏,你快点洗。” 见状,殷绪蹙着眉,他缓步上前,眸光微敛。 “管家没给你安排丫鬟吗?”他淡淡开口。 殷绪的突然出现将穗穗吓了一跳,她连忙起身,脸上堆起虚伪羞怯的笑意。 “世子,您回来了,妾等你许久了~”她捏着嗓子开口,声音软的发腻。 她想要扑上去黏在男人身上,却被他冷漠的眼神吓退了。 “别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殷绪冷声道。 一旁的流苏垂下眼睑,她缓缓起身,朝殷绪行礼,声音温软气若游丝,“奴婢见过姑爷。” 只是。 下一瞬,流苏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软了下去。 殷绪下意识上前扶住她的肩膀,偏头睨着穗穗,冷冷开口,“去打盆热水过来。” 穗穗愣住了,环顾着四周,呆呆的问着,“世子,是……我去吗?” “难不成是让我去吗?” 殷绪抿着唇,眉心紧蹙着。 话落,他将流苏拦腰抱起,抬步往流苏房中走去,到门口,直接踹开紧闭的房门,径直将人放在榻上。 穗穗僵在原地,脸色陡然一变。 方才……世子说让她伺候阮流苏?给阮流苏打盆热水? 她是姨娘,凭什么要伺候一个填房丫鬟? 穗穗冷着脸,恨恨的咬紧牙关,思量片刻,还是撇着嘴不情不愿的打了盆热水。 她端着热水进了房,却见殷绪居高临下的站在床边,垂眸盯着流苏,目光幽深晦暗。 榻上的流苏双眸紧闭,那张脸看起来苍白又渗人。 她注意到流苏的手紧紧拽着殷绪玄服下摆的一角,嘴里低喃着什么。 穗穗的脸瞬间更难看了,咬牙切齿的看向流苏。 死丫头是在装晕吧? “世子,水打过来了。”穗穗低声说着,嗓音又软了些。 “你替她擦洗一下身子,给她换身干净衣裳。” 殷绪淡淡吩咐道,面色依旧平静淡然。 “什么?” 穗穗瞪大双眼,唇瓣轻颤,愣愣的盯着身侧俊美的男人。 “难不成你要我来?” 殷绪偏头睨着她,冷峻的脸上未有波澜。 如今院子里陶嬷嬷、绿姝都不在,只穗穗一个女子。 “世子,男女有别,这事儿妾来做才最合适,妾愿意做。” 穗穗谄媚一笑,愤愤的咬着牙关,恭谨道。 忍一忍吧。 她好不容易能在世子面前表现一番,这样显露出的善良温柔,男人们应该都很喜欢。 穗穗走上前,瞥了一眼男人紧绷的下颚,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世子,那妾就帮她了……” 世子不出去吗? 她皱眉。 只见男人抿着唇,视线掠过流苏紧攥着自己衣摆的手上。 他低下头,抬手扣住衣摆两侧,粗粝的指腹抵住布料接缝处,稍一用力,“刺啦”一声裂帛碎裂声响起。 殷绪没再言语,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榻上的流苏,缓缓道,“明日你去找管家,让他给你安排个丫鬟。” 穗穗有些愕然,动了动唇,刚想说什么,就见男人转身径直离开了。 她扯着唇,冷哼一声,偏头睨着榻上的人。 “阮流苏,你才洗了几件衣裳就装晕啊!你是不是知道世子回来晚,故意在他回来前才去洗的?” 穗穗“嘭”的一声将木盆放下,她咬着牙,恨不得将盆中水全泼在流苏脸上。 小贱人早不洗晚不洗,非得刚才跑去她屋里说愿意伺候她,愿意给她洗衣裳! 原来就等着世子呢! “还装!” 她冷笑连连。 榻上的流苏缓缓睁开双眼,指间的绸缎滑落在地,目光平静,视线落在穗穗身上。 她直起身子,唇角带着讥诮的弧度,“是装的又如何?你大可去告诉姑爷。” 流苏垂眸,继续道:“云姨娘请出去吧,不需要你在这里伺候,我一个丫鬟实在受不起。” “你……” 穗穗咬着牙,冷笑一声,“之前还真没看出来你竟然心思这样深。不想伺候我,故意在世子面前装柔弱。” 流苏静静地看着她,“姨娘请回吧。” 穗穗拧着眉,将手中方布狠狠甩到水盆里。 见她离开,流苏掀开被褥,她躬身捡起方才那块被撕裂的布帛,紧攥在手心里。 片刻后,她擦拭过身子,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正准备往书房走去,却发现主屋亮着灯。 窗纸上映着男人颀长的身影。 主屋的灯很快又灭了。 流苏怔在原地,眼底是一闪而过的错愕。 姑爷在主屋睡下了。 在被老太太逼着跟纪璇住一个屋子里之前的那两年,他从未主动在那里宿下。 他有自己的屋子,也有自己的书房,可如今竟然在纪璇那屋里睡下了? —— 天还未亮,纪璇便起身了。 雕花木门被她拉开半存,她抬眼便看到了门口站着的流苏,唇角的笑意霎时消散。 听到门响,流苏蓦得抬起头,那双含着水雾的杏眼弯了弯,“阿璇。” 纪璇眉心微蹙,只是温声道,“你怎么来了?身子好了吗?” 流苏应声:“好些了,我知道你是惦念我身子才不让我跟着你。 但我跟你许久了,你不在,我反倒还有些不适应。” 她勾唇,声音清浅。 “所以方才姑爷刚上朝的时候,我特意请他允准我来陪着你。” 见纪璇默然不语,流苏咬着唇,“阿璇,你是不是在怪我瞒着你……我跟姑爷曾经熟识的事情?” 她上前一步,蓦得伸手握住纪璇的手。 “他只是救了你,你们是背着我做了什么龌龊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为何一直问我是不是在怪你?” 纪璇拨开她的手,神情漠然的盯着她。 第一百三十五章 并非良善之人才值得被珍爱 流苏袖中手陡然收紧,声音微颤,“既然不怪我,为何将我一人撇在侯府?” “因为我将你给了殷绪,他收了你,你就是他的人。” 纪璇眼眸含笑,如往常那般温柔。 流苏抿着唇瓣,眸子暗了暗,“可是……我习惯了跟在你身边。” 她盯着纪璇:“你若不回侯府,我也不回了。我是你的丫鬟,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是吗?” 纪璇扯着唇,心里嘲弄更甚。 “流苏,你的卖身契不是签给我了,是签给了纪府。若你不想回侯府,那就回纪府陪着你娘吧。 我如今不回侯府,不回纪府,不是什么少夫人,也不是小姐。” 她淡淡开口,一抬眼就看到了楼梯口抱着手臂等着她的十七。 流苏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这才注意到那闷声不语的俊美少年站在阴影下,漠然瞧着她们。 十七只是朝纪璇点了点头,转身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纪璇瞥着流苏,神情淡漠,“流苏,你过会儿便回去吧,纪府也好,侯府也罢,不必跟着我。” 说罢,她下了楼,原本想要去用膳,忽然想起什么,又往纪渊房中走去。 流苏站在原地,眉心拧紧,眼底情绪复杂。 见纪璇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流苏缓缓推开她的房门,视线落在房中檀木桌上放着的药包。 方才纪璇开门时她就看到了。 流苏走进去,随手拿起一包药,剥开裹着的黄纸,盯着里面的药材看了看,眸子一紧。 安胎药? 纪璇有身孕了? …… “我原本不想告诉你这些的,但你毕竟是我哥,我不可能不管你。 流苏不适合你,她也不是什么无辜纯良之人。” 思量许久,纪璇还是说了出来,她垂眸,悄悄打量着面前纪渊的神情。 纪渊倒是神色漠然,静默片刻,缓缓道,“阿璇,并非无辜纯良之人才值得珍爱。” “珍爱?” 闻言,纪璇愣了一下,随即扯着唇角,嗤笑出声。 “所以你早就知道她心有城府?”纪璇目光沉沉的盯着他。 “是。” 男人淡淡道。 纪渊敛眉,脑海中浮现起与流苏过往相处纠缠的情景。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她不是良善之人。” 纪渊低声道,面色平静,抬眼看向纪璇,“但我并不在意。” “你倒是个痴情种,不过襄王有意,神女无心。”纪璇冷嘲热讽。 看着妹妹满是讥诮的眼神,纪渊一时有些愣神。 “如果她要爬殷绪的床,是不是你也不在意?” 她又道。 纪渊抬眼,“你又在胡说了。” 这两日纪璇说的话让他越来越看不透了。 从说出殷绪谋反、流苏爬床…… 殷绪和流苏? 纪渊思量着,拧眉不语。 纪璇盯着他:“我要去仁心堂了。” “如果你跟爹是真的心疼我,就劝殷绪放过我吧。还有流苏和阮姨娘、你们多些戒心……总是好的。” 说罢,眼皮也未曾抬一下,径直离开。 等纪璇再回到房中的时候,流苏已经不在了。 至于回纪府还是回侯府,她不得而知。 …… 摘星楼下,卓越在等着纪璇。 她正要上马车,却看到步小心从外面回来。 “步姑娘,这两日都未曾见你了。”纪璇叫住她。 步小心展颜笑道,“去乞丐窟给我那些小弟们送东西了。” “纪姑娘是要去哪儿?回侯府吗?” 纪璇轻笑,“不是。” “步姑娘……可愿意帮我一个忙?”纪璇忽然拉住步小心的手,将她带到墙边角落,附在她耳边低语着。 卓越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只是戒备的瞥了一眼步小心。 “纪姑娘,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步小心笑道,示意纪璇放心。 “这个给你。” 纪璇将手中的玉镯摘下来递给她。 “纪璇,你这就见外了。” 步小心轻哼一声,推辞着没有收下,“你让我跟十七在纪老板店里,已经帮衬我许多了。每次去乞丐窟,我都是拿的酒楼的吃食。” “我都不好意思了,早就想报答你们了。你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纪璇见她拒绝,只好又带上了那镯子,“小心姑娘,我先离开了,我最近在城西的仁心堂,你若有消息便去寻我。” 她想让步小心跟紧阮姨娘,看阮姨娘平时都做什么事,见什么人。 步小心会些三脚猫的功夫,总是比她行事方便。 而且卓越整日跟着她,她什么也做不了。 …… 纪璇到仁心堂门口,程玉蓉已经在等着她了,见她过来,热络的拉着她的手。 “阿璇,我已经帮你跟卓侍卫收拾好房间了。” 程玉蓉看了一眼她身后紧跟着的卓越,调侃着:“世子是生怕你跑了。” 是生怕给他带绿帽子吧。 纪璇腹诽道。 她又问:“表嫂,你们何时回衢州啊?” “为何要回衢州啊?” 程玉蓉愣了愣,皱眉看向她,一脸的不解,“我们从未想过离开京城。” “而且,徐陵要进太医院了,我也有了身孕,眼下是不会离京的。” 她下意识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唇角浮起笑意。 纪璇眼底带着茫然,怔愣的看着她。 徐陵要入太医院了? 可上辈子,大约是这个时候,他们夫妇二人突然就离开了,甚至都没去见她一面。 第一百三十六章 忠勇侯世子夫人纪璇求见池大人 见她失神,程玉蓉皱着眉,“阿璇?” 纪璇连忙摇了摇头,“没事,表嫂,恭喜你。” 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程玉蓉的腹部。 “两个月了。” 程玉蓉轻笑着,眉眼温婉。 “你们成婚也有两月了。”纪璇唇角微扬。 “阿璇,你别想那么多。” 以为纪璇想到自己成婚两年都未有身孕,程玉蓉连忙安慰着她。 纪璇轻笑着摇头。 …… 纪璇在仁心堂待了两日,都未曾见过徐陵。 程玉蓉说他这两日在准备太医院的考试。 她跟程玉蓉认识药材。 她学什么都快,而且过目不忘,仅两日就将上百种药材记熟了。 待她再出房间下楼用膳时,却见到程玉蓉一脸慌乱的往外走去。 她喊道,“表嫂,发生何事了?” 程玉蓉顿下脚步,脸色难看至极,她拧着眉,哽咽道,“阿璇,徐陵出事了,我要去大理寺。” 纪璇一怔,“怎么回事?” “卫喆诬陷徐陵买通院考。说他为了通过考核,向太医院的李太医行贿,那个李太医就是徐陵的举荐人。” 纪璇脸色陡然一转。 难怪这两日徐陵一直不曾回来,看来是被扣下了。 卫喆本名杨喆,是程玉蓉的前未婚夫,当初就是他抛弃未婚妻,入赘了卫国公府。 “阿璇,我现在得过去见徐陵,我怕卫喆会公报私仇。” 程玉蓉一副快哭了的模样。 见她红着眼,纪璇抿唇,上前扶住她的肩膀。 “表嫂,你先别急,你如今腹中还有孩子,我跟你一起过去。” 纪璇说着,四下看了看,却没看到卓越的人影。 “阿璇,徐陵只是一介文人,若卫喆对他动刑,我怕他受不住。他已经被关了两日,若是他出事……” 程玉蓉哽咽着开口,双肩忍不住抽、动着。 纪璇抿唇,揽着她的肩膀,让她靠着自己。 “表嫂。你别担心,卫喆他手没那么长,伸不到大理寺,而且大理寺少卿池大人公正严明,绝对会秉公处理的。” 纪璇握住程玉蓉的手。 心中却思量着此事。 上辈子她怎么不知道有过这事儿? 秋雨绵绵。 马车在大理寺朱红大门外停下。 纪璇撑着伞,搀扶着程玉蓉,径直朝典狱署走去。 二人过去的时候,正看到几个差役斜倚着廊柱谈笑。 “你们俩!半夜三更的,来大理寺做什么!” 纪璇走上前,将手中紧攥的文书和户籍证明递给为首的差役,轻声笑道。 “各位大人,我是徐陵徐医官的表妹,这位是徐陵的夫人,我们过来拿探监碟文。” 为首的差役接过文书看了看,随即又合上,“嗤”了一声。 “徐医官这案子是刑部今日移交过来的重案,上头特地吩咐过,为避免干预案情,任何人不可探监,二位请回吧。” 差役说着又将东西递了过去。 程玉蓉脸色、微变,下意识握住纪璇的手。 纪璇拧紧眉,沉声说道:“各位大人,我们有申请文书,有户籍证明,走的也是正规途径,为何拿不到探监碟文? 你说上头特意吩咐过,是谁吩咐的?卫喆吗?” 如果没记错的话,卫喆也是刑部侍郎。 那差役闻言,脸色陡然一变,声音也沉了下来,“姑娘你这不是存心找事吗?赶紧走,若再纠缠不清,就别怪我定你个妨碍公务的罪名!” “大人,好说。” 纪璇掏出自己鼓囊的钱袋,想要递给他,“我跟表嫂只看望徐陵,很快就离开。” 差役看了一眼钱袋,冷哼一声,“姑娘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可是大理寺!” “是啊,你快回吧,别为难我们了。”一旁的差役附和道。 卫大人特意吩咐过,好好“关照”徐医官,任何人不准探监。 尤其是他的家眷。 “大人,工部纪侍郎是我爹,就麻烦您通融一下。” 纪璇压低声音说道,又将钱袋推了过去。 “工部可管不了刑部、管不了大理寺的事,别说你爹是工部侍郎,你就是皇妃公主,来了我们大理寺,也得秉公办事!” 差役冷笑着,满脸不屑的睨着她。 他当谁呢。 一个小小工部侍郎的女儿,也敢在此造次。 人家卫大人可是国公府的女婿。 “二位快走吧。” 几个差役冷声说道。 程玉蓉咬着唇,泪眼婆娑道,“各位大人通融一下吧,我只看徐陵一眼,很快就离开。” 说着,程玉蓉急得想要跪下,纪璇立刻拦住她,咬了咬牙,脸色、微沉,“那请各位差役大人帮我引荐一下池少卿,我同池大人是旧识……” “呦呦呦!还还说是侍郎的女儿,这会儿又成了我们大人的旧识……是不是一会儿就成了世子夫人、侯夫人或者啊?” 差役鄙夷道。 “来这里的人,都说自己跟这个有亲戚,跟那个是好友,你这样攀亲带故骗人的小姑娘,多了去了。我们池大人岂是你说见就见的!” 另一名差役啐了一口,冷哼着,将纪璇上下打量了一番。 此女容貌的确出挑,气质卓然,可这朴素的穿着打扮怎么看也不像个千金小姐。 “大人,那你们能帮我将衣物和药物捎给徐陵吗?他身子骨弱……”程玉蓉见状,哽咽开口。 “夫人!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牢房!关押的都是犯人,不是来享福的! 要不要再给你相公配几个婢女伺候啊?”为首的差役说着。 “姑娘,上头说了,任何人不可干预案情,你们就别为难我们了。” 另一名差役说道。 他们可不敢得罪卫国公的女婿。 纪璇冷笑连连,她咬了咬牙,沉声道,“你们说的上头到底是谁?是卫喆?还是殷绪?” 刑部移交过来的。 那殷绪应该也知晓徐陵一事。 她拧眉,继续开口:“那差役大人,麻烦你们通传一下池大人,就说忠勇侯世子夫人纪璇求见!” 第一百三十七章 你就不是世子夫人,只是池某旧识 忠勇侯世子夫人纪璇? 那不就是……刑部侍郎殷大人的夫人吗? 刚刚她说自己是工部侍郎纪大人的女儿。 差役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下意识跪在地上,“夫人饶命。” 几个差役互相看着,使了个眼色,谄媚开口,“夫人,好说好说,您在此等着,小的立刻去通报池大人。” “你们几个,赶紧将探监碟文给两位夫人!” 说罢,那名壮硕的差役连忙起身,快步往外跑去。 “夫人,给您。不过……按规矩只能隔栏见,半个时辰就得走,也只能徐夫人自己进去。 毕竟您身份特殊,不便进去,以免干预案情。” 差役颤颤巍巍的将碟文递过去。 程玉蓉哽咽着朝他道谢。 纪璇轻抚着她的双肩,柔声道,“大人,那就麻烦您带我表嫂进去了。” “徐夫人请随我来。” 见程玉蓉跟着差役往刑房的方向走去。 纪璇这才松了一口气,可是心头却因此再度一紧。 上辈子徐陵的事,她根本不知情。他们离京的事情,还是殷绪亲自告诉她的。 难不成,其中有蹊跷? 纪璇思绪有些混乱,她只觉得这会儿双腿发软,脚步虚浮。 刚走至门边,却不慎踉跄了一步,她下意识伸手攀住木门边缘。 心口那窒息感再次涌上,纪璇惨白着脸,额上浸着密密麻麻的冷汗。 “纪璇!” 清朗低沉的声线裹挟着衣料簌簌的轻响自身后传来,下一瞬,骨节分明的大掌稳稳扶住她的肩膀,顺势将人带到怀中。 池云谏抿着唇,言语间带着几分急促,“你怎么样?” 男人说话间气息里似乎带着股刚沏好的雨前龙井的茶香。 纪璇抬眸,视线落在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她拧着眉,声音有些哑。 “池大人,徐陵……会有事吗?” 池云谏眉心微动,静默片刻,缓缓开口,带着几分笃定的安慰,“不会。” 女子身上沾染的桃子的甜香味儿混着浅淡的兰香这会儿骤然撞入他鼻间,若有似无的撩拨着他的心弦。 想来她此前吃了甜桃,池云谏低头,晦暗的眸光再次落到怀中女子的脸上,喉结微微翻滚着。 纪璇应声,这才松了一口气,一抬眼,却发现两人贴的极近,她下意识挣开男人的双手,从他怀里退了出来,脸有些发烫。 “池大人,失礼了。” 男人只觉得手中一空,眼底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勾唇,带着点自嘲的意味。 “徐夫人已经进去了?” 池云谏往里面看了看,没见到程玉蓉的身影。 纪璇点头,低声应道:“嗯。” 池云谏偏头看她:“那你怎么不进去?” “差役说我身份特殊,不便一同进去。”纪璇拧着眉,无奈轻叹着。 “你什么身份?世子夫人?”池云谏眉梢微扬,唇角带着些戏谑调侃的弧度。 纪璇微愣,刚要开口,就听到男人淡淡开口,“既然你出了忠勇侯府,就不是世子夫人,只是纪姑娘。” 缓了缓,又道。 “也是池某的旧识。” 池云谏低头,唇角噙着抹浅淡的笑意,垂眼时恰好隐去了眸中翻涌的情绪。 “……” 纪璇静静地看着他,唇瓣阖动,却什么话也没能说出来。 不远处的檐下。 男人身姿挺拔如松,扣着伞柄的力道缓缓收紧,指节泛起冷白。 殷绪抿着唇,眉峰拧紧,眼尾微微上挑,沉冷的眸光透过雨幕,直落在廊下相视的男女身上,眼底寒意更甚。 不多时,男人唇角扬起讥诮的弧度,淡淡开口,“走吧。” 临走前,卓然又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轻轻咋舌。 …… “卫喆让人对徐陵动刑了。” 一想到方才见到徐陵被打的血肉模糊的模样,程玉蓉轻轻抽泣,声音嘶哑。 纪璇连忙上前揽住她的肩膀,“表嫂,你别激动,你如今还有身孕。” “徐夫人放心,卫喆管不了大理寺的事情,今日这事也是池某的错,未能提前打点一番。” 池云谏敛眉不语。 在刑狱司时,卫喆就已经让人对徐陵动了刑。 晚膳时,刑部将人送了过来。 他得知后也立刻赶来大理寺,才到书房一刻,便听差役说忠勇侯世子夫人纪璇求见他。 她没去刑部找人,而是直接来大理寺见他,恐怕也是因为不想再寻殷绪的帮助。 思及此,池云谏唇角露出一抹浅笑。 “池大人言重了,这事是卫喆公报私仇。这个混蛋,他为了前程当时抛弃我还不够,现在有了仕途,竟还想我回头给他做外室!” 程玉蓉咬紧牙关,指腹紧攥着衣摆,眼眶里的热意涌上来,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我跟徐陵成婚那晚,他就来找我,当时醉酒想要玷污我,徐陵打了他,为了我的名节,徐陵瞒下此事。 前段日子,他又来逼迫我,徐陵又伤了他,他才怀恨在心,故意在此事上做文章。” “阿璇,我好恨他。当初明明是他不要我,凭什么还要我回头?”程玉蓉哽咽着,死死攥着手心。 纪璇没有说话,但眼眶也有些湿热,她倾身,伸手环抱住程玉蓉,轻拍着她的肩膀。 “表嫂,你别怕,我相信池大人,他一定会彻查此事,还徐陵一个清白。” 闻言,一旁站着的池云谏眸色幽深,他拧着眉,盯着纪璇泛红的眼尾,垂于身侧的指节微微蜷起。 第一百三十八章 他何尝不知是圈套,差一点就推门而进 “池大人,我与表嫂先行离开,徐陵之事还得麻烦您了。” 离开大理寺前,纪璇朝池云谏道谢。 男人淡笑:“不麻烦的。徐夫人也无需担心,徐陵在大理寺,没人再敢对他用刑。” “多谢池大人。” 程玉蓉红着眼开口。 “不必这般客气,纪姑娘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 他偏头,笑盈盈的看向纪璇。 四目相撞。 纪璇心头一滞,很快便别开眼,伸手扯着程玉蓉袖口,“表嫂,我们先回去吧。” 程玉蓉点头,纪璇一手撑着伞,一手扶着她上了马车。 “池大人,那我跟表嫂便先行离开了。” 她看着他,眉眼含笑。 “纪璇。” 纪璇踏上台阶,刚要掀开轿帘,忽然听到身后低沉的男音,她缓缓回头,一时有些错愕。 “我可以这样喊你吗?” 池云谏轻笑道。 纪璇被他问的不知如何开口了,只是点头应声,“当然可以。” 这应该是他今夜第二次喊她的名字了。 其实他不必问的,可他一问出来,她总觉得变了味儿。 池云谏看向她,抬眼时眸中盛着浅光,“这次是纪璇,之后是不是可以喊你……阿璇?我听他们都这样喊的?” 纪璇瞪大美眸,一时有些无措,指节无意识绞紧手中帕子,“池大人……” 见她脸上浮起红晕,男人勾唇,“时候不早了,徐夫人还在等着你。” 纪璇逃一般的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远去,池云谏缓缓收回目光,眼底恢复了惯常的清淡。 他抿唇,眸色渐深。 忽然想到了那夜太后寿宴。 在长乐宫偏殿被唐福生叫走的事情。 纪璇被泼了酒离席他是知晓的。 他又何尝不知是圈套。 差一点,他就要推门而进。 …… 程玉蓉满心满眼都是徐陵的事情,也没在意方才纪璇和池云谏之间的事情。 纪璇垂眸,她无声叹着,眼底满是无可奈何。 池云谏那样带着几分情意的目光……实在让她有些不自在。 到了仁心堂,纪璇将程玉蓉送回房,又让人替她熬了安胎药。 直到陪着程玉蓉熟睡,她才回了房,可躺在榻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对于徐陵夫妇之事,上辈子她怎么就轻易信了殷绪的话,竟也没多问两句。 她曾经见过卫喆的,那人长相阴柔俊美,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一步步往上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以为了权势地位抛弃即将成亲的未婚妻,入赘高门。 但她记得,不过月余, 卫喆因贪赃枉法入狱,后来畏罪身亡。 上辈子她一颗心全扑到殷绪身上,竟然不知这时候发生了这么多事。 —— 钟粹宫。 萧临刚踏入殿中,淑妃快步上前。 “臣妾参见皇上。” 淑妃福了福身,盈盈一笑间,顺势依偎在男人怀里。 “婉儿不必多礼。”萧临握住她的手,面色平静,“朕听说你身子不适,特意来瞧瞧你。” 淑妃将脸颊贴在男人胸口,羞涩开口,“皇上一来臣妾便好了。” “臣妾还以为皇上因寿宴时的事心里责怪臣妾呢。”她娇嗔道,紧紧环住男人的腰身。 萧临轻笑,垂眸睨着怀里的淑妃,伸手拂去她颊边碎发,温声道:“婉儿多虑了,一个冲撞你的婢女罢了,朕怎会责怪你。” 淑妃见他双眸依旧如往常般温柔似水,果然没有什么怒意,试探道,“那,今夜就让臣妾侍奉皇上?” 她目光灼灼的看着眼前的俊美男人,双颊泛红,纤长白、皙的手指顺着男人胸膛缓缓下移。 落在腰间时,她伸手去扯男人锦缎玉带,再往下…… “婉儿。” 萧临伸手扼住她的手腕,神色自若的安抚着她,声音沉哑,“朕待会儿还要去崇政殿处理折子。” “那……皇上可否陪着臣妾,等臣妾睡下再离开?”淑妃面前带笑,心里却不由得咬牙切齿。 皇上来钟粹宫,每次都以处理折子搪塞她! 这般坐怀不乱,阮流苏那死丫头是怎么勾引到皇上的? 她这样一个大美人在皇上怀里,他竟还是没一点反应,难不成皇上就喜欢丑的? “好。” 萧临含笑应声,将她揽入怀中,随即带着她往床榻上走去。 淑妃躺在软榻上,唇角微勾,媚眼如丝,紧紧抓着萧临的手,同他十指交缠。 “婉儿,睡吧。” 萧临轻拍着淑妃的肩膀,沉冷的眸子凝在她脸上,眼尾上扬,带着几分邪肆勾人的意味。 淑妃被男人看的呼吸一滞,眼底带了几分痴缠,下意识闭上双眸。 不多时,听着榻上女子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男人缓缓抽出手,起身离去。 回到崇政殿时,已有隐卫等候多时。 见他回来,恭敬上前。 “主子,我们的人在江州发现了那批官银的踪迹。” 萧临神色淡淡,声音清冷,“嗯,继续查,不要打草惊蛇。” “是。” 隐卫如风一般悄然散去。 萧临再次坐到檀木桌案前,他扫了一眼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折,目光沉沉的落在正摆着的一道折子上。 还是辞官帖子。 上次那道他给拒了。 纪伯远倒不死心又写了一道。 萧临敛眉不语,他偏头,伸手拿过桌上砚台旁放着的精致木匣子。 打开后,里面躺着一只翡翠耳坠,不过还多了只金镯子。 听唐福生说,是纪璇塞给他的,他哪敢收啊,回了崇政殿直接就交给他了。 唐福生会看眼色,有眼力见儿,他当即就赏了颗夜明珠给他。 “纪璇。” 薄唇微启,男人呢喃着她的名字,他轻嗤,眼底却浮上笑意。 派去的探子说她悄悄离了侯府。 那日他许她中宫之位,也是一时兴起,想逗一逗她,看她拘谨脸红的模样。 她说惶恐,眼下没想过二嫁。 思量着与她几次见面,萧临不由得轻笑出声。 末了,他收起匣子,偏头又看了眼案上的辞官贴子,眼底情绪逐渐变得复杂。 第一百三十九章 那不是胎记,那是一种毒 流苏从摘星楼离开后还是回了侯府。 纪璇离开侯府这两日,除了头一晚,殷绪竟再未曾回来。 如今院子里就三个人。 她跟穗穗,还有管家分给穗穗的丫鬟雀儿。 自长乐宫后,她没再和殷绪单独见过,也没能寻得机会同他“叙旧”。 流苏坐在铜镜前,她看着镜里的自己,缓缓掀起额前厚重的刘海,指腹下意识覆在自己脸上那块胎记上,眼帘微垂。 纪渊曾经见过她没有胎记的模样,他说她美。 当时她想的是,和纪璇相比,如何呢? …… 天大亮。 流苏掀开被褥下床,一推开房门就听到穗穗在屋子里叫喊着,让丫鬟赶紧为她准备早膳。 她走到院中。 恰好见婢女雀儿端着木盆出来。 雀儿转头,看到她的时候忽然惊呼出声,手中木盆“嘭”的一下掉在地上,水洒落一地。 “雀儿,你喊什么呢?” 穗穗不耐烦的斥责着她。 雀儿呆呆的盯着流苏,瞪大双眼,结巴开口,“姨娘……流苏……流苏她……” “那死丫头又怎么了?” 穗穗拧着眉,扭着腰从房里走出来,脸色难看至极,她盯着面前的雀儿,冷声说着。 “流苏她……” 雀儿愣愣的看向流苏。 流苏面色平静。 穗穗抬眼,顺着雀儿的视线看过去,也是错愕至极。 流苏脸上丑陋的胎记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白净的小脸,额上厚重的刘海被她别在发顶,光洁的额头露出来,多了几分干脆利落。 虽算不上倾国倾城的佳人,但也是位清秀美人。 跟自己差不多。 但比自己更丰、腴。 “你是……流苏?” 穗穗睁大双眼,眼底满是震惊。 流苏唇角带笑,“嗯,是我。” “你的胎记……”穗穗不由得咋舌。 流苏轻嗤:“那不是胎记。” 只是一种毒罢了。 当初跟娘流落青、楼,娘为了保护她不被那些男人欺侮,特意在她脸上涂了毒粉。 后来她也习惯了,才没有祛除那斑,也并未变得丑陋而觉得自卑。 “昨夜你还那副样子,怎么今儿个……”穗穗犹豫着开口,心中警铃大作。 若流苏脸上不是胎记的话,那她突然变成如今这清秀模样,是为什么? 不会是要跟她抢世子吧? 是不是她知道世子这两日都未曾回府,也开始急了? 思及此,穗穗脸色陡然一变,她咬着牙,愤愤道,“阮流苏,你是故意的吧?你脸上胎记早不掉,晚不掉,偏偏这时候没了。” 流苏抬眼睨着她,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姨娘说笑了。” “奴婢相貌无论如何,姑爷待奴婢都一样,不会因为奴婢貌丑而嫌恶。” 说罢,流苏转头回了房间。 穗穗被她堵的哑口无言。 偏偏还无法反驳。 流苏说的对。 她长得丑的时候,世子对她就不一般,这下不丑了,那世子…… “阮流苏!” 穗穗咬紧牙关,目光紧紧锁在流苏身上。 纪璇那个狐狸精走就算了,竟然不带着陪嫁丫鬟走,是不是故意把阮流苏撇下膈应她呢? 知道世子纳了她,纪璇就心生嫉妒,闹脾气离开侯府不说,还把这么个小狐、媚子留下? 纪璇肯定是怕她离府后,她独占世子宠爱。 待姑爷对她生厌,再没有机会回来。 所以故意用阮流苏来固宠。 这样世子每每看到死丫头就会想到她。 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啊!该死的!” 穗穗跺着脚,她咬着唇瓣,指节骤然收紧,双手在身侧紧攥成拳,眼底闪过一丝狠戾之意。 …… 徐陵被关在大理寺,仁心堂只能关门。 纪璇一直陪着程玉蓉,但程玉蓉因徐陵之事心情郁结,孕吐也更厉害了,身子很不爽。 好在池云谏惦记着,连着两日从大理寺离开后,都来告知她们徐陵在狱中的情况,他还特意旁人给徐陵治伤给他换了间干净朝阳的牢房。 纪璇对他甚是感激。 池云谏顺势道,“纪姑娘,我今日事杂,还未曾用过晚膳,不知你可愿陪同我一起?” 他还是照常喊她“纪姑娘”。 “可是……” 纪璇有些犹豫,偏头看了一眼榻上闭目小憩的程玉蓉。 “徐夫人这里也有婢女。”池云谏笑道。 “阿璇,你跟池大人去吧,这两日你都陪着我,自己也没有好好用膳。” 程玉蓉睁开眼,虚弱开口。 “我没事的,这是孕妇的正常反应。” 她觉得有些对不住纪璇。 原本是,想着纪璇离府后她心情沉郁,让她来仁心堂待段日子。 没想到却又给纪璇添了麻烦,让她为自己跟徐陵的事情奔波。 “好,表嫂,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去就回。池大人,我们走吧。” 纪璇偏头盯着池云谏,温声说着。 池云谏唇角带笑,跟在她身边。 二人并行走在街上,男俊女美,惹了不少人回望,一直嘀咕着两人般配。 听着那些人的话,纪璇实在有些不自在,但池云谏反倒一点儿也不在意。 “吃糖葫芦吗?” 池云谏视线落在一旁的摊贩上。 “等我一下。” 不等纪璇开口,男人已经朝那卖糖葫芦的摊贩走去。 等他再回来时,手上拿了两串糖葫芦。 池云谏递给她,“我记得你是爱吃的。”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手上就拿着糖葫芦。 可能那糖葫芦太过酸涩,当时见她皱着眉,模样十分灵动可爱。 纪璇也并未拘谨,只是从他手上接过糖葫芦。 “都是给我的?”纪璇双手各拿了一串糖葫芦。 池云谏应声,眸光沉凝,“嗯。” 纪璇低头咬了一口,小脸陡然皱成一团,腮帮子鼓着,秀眉紧蹙,语气莫名不自觉带了点娇嗔:“池大人!好酸!” 池云谏不禁低笑出声。 见她颊边有一根碎发黏在嘴角,他下意识伸手想去替她拨开。 只是还不等他手落下,反倒是纪璇自己下意识给拂开了。 池云谏眉眼含笑。 待他再抬眼,却瞥见了不远处站着的殷绪。 第一百四十章 世子并非良人,纪姑娘需早做打算 待纪璇仰头时,池云谏已经悄悄移至她身前,挡住了不远处男人冷漠的视线。 “纪姑娘,池某忽然想吃方才过来的路上的那家小摊贩卖的汤面,恐怕我们得折返回去了。” 高大挺拔的身影忽然立于眼前,虽然池云谏和她之间的距离大约隔了两个人,可他说话时却倾着身子。 男人狭长深邃的眼眸落在她脸上,眼尾微挑,带着温和的笑意。 纪璇平视着他,眼神一时闪躲,随即转身往后走去:“好……好啊,我们回去。” 男人站在原地,盯着她仓皇纤弱的背影,不由得低笑出声。 等他再回头时,殷绪已经离开了。 池云谏收回视线,大步跟在纪璇身后。 用过晚膳,池云谏将她送到仁心堂巷子的街口,见她要走,忽道,“纪璇。” 纪璇看向他,眉心微动,“池大人?” “世子并非良人,你要早做打算。” 池云谏垂眸,目光紧紧锁在她脸上,声音带着几分哑意。 闻言,她有些诧异,动了动唇,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许久后,她看着他,声音温软:“嗯,多谢池大人。” 见她往仁心堂的方向走去,直到她进了门,池云谏才收回目光离开。 …… 等纪璇上了楼,却看到楼上一片狼藉,满是碎裂的瓷片,地上还渗着几滴血。 她忽然慌了神,连忙往程玉蓉房里跑去,“表嫂!” 待她进了屋,却见地上也是一片狼藉,婢女昏倒在地。 “表嫂,这血……”纪璇声音轻颤,怔愣的看着她。 程玉蓉坐在床上,蜷缩在床边,双臂环紧自己,听到动静后,她缓缓抬头,泪眼婆娑的看着纪璇,衣襟凌乱,红唇微肿,像一朵被肆虐的娇花,看起来狼狈至极。 “那不是我的血,是卫喆的,我捅伤了他。” 程玉蓉扯着唇,声音嘶哑至极。 纪璇快步上前,将她揽在怀里,眼底带着些自责,“表嫂,是我不好,我应该在这里陪着你的。” 如果她在的话,卓越应该也会在,就不会让那卫喆轻易进来。 “阿璇,与你无关。卫喆说,如果我想徐陵活着离开大理寺,就跟他走。不然,他不会放过徐陵的。” 程玉蓉靠在纪璇怀中,哽咽着开口。 “表嫂,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诓骗你的,卫喆没那么大的本事,他只是国公府的一个赘婿而已。”纪璇咬了咬牙,安慰着她。 程玉蓉垂下眼睑,双肩抖动着,却没有说话。 …… 忠勇侯府。 “姑爷。” 流苏伸手,轻轻敲响书房的门,她垂着眼帘,温声开口。 “进来吧。” 听到他的声音,流苏才推门而入。 殷绪依旧坐在书案后,垂眸写着奏章。 她以为。 今日他又不回来了。 没想到,就听到了院里的声响,她推开窗户一角,只见男人又进了主屋。 她阖上门,缓步上前,当即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姑爷,那日在长乐宫……”流苏顿了顿,手心紧紧攥着袖口,哑声道,“多谢姑爷及时相救,若非您……恐怕奴婢已经命丧黄泉。” “嗯。”男人笔尖微顿,淡淡应声。 他抬眼,沉冷的眸子落在流苏白净的脸上,眼里多了几分讶异,不过转瞬即逝。 “你脸上的胎记,果然是用了药。”殷绪眯了眯眼。 “当时我跟我娘来京,无意沦落女支院,那些男人总会欺侮我,所以她就想了这种办法……现在突然这副模样,我反而不适应了,她们说我好看。” 流苏低声说着,眸中蕴满水雾。 “嗯。”殷绪神色如常,他抿着唇,视线从她脸上扫过。 “姑爷,奴婢这样子……真的好看吗?奴婢都习惯了有胎记的日子……这模样把府里人都吓了一跳,以为换了个人。” 流苏下意识抬手覆在原本是胎记的位置。 殷绪盯着她的脸,一时有些失神。 他忽然想到了是那夜在大理寺廊下,纪璇看向池云谏时微红的脸颊。 还有今夜偶遇时,看到纪璇因为吃了酸的糖葫芦而皱着眉的娇嗔模样。 还有那日在街上看到二人在伞下的温情相处。 殷绪嗤笑着,眼底带着些许嘲弄,置于袖中的手缓缓收紧,眼底是一闪而过的戾色,他抬眼,盯着地上的流苏又打量了一番。 眉如远黛,眸若秋水,看自己的眼神也跟纪璇疏离的神情不一样。 殷绪莫名有些烦躁,淡淡道,“好看。” 流苏敛着眉,手心猛地一紧,唇角微微翘起。 “你出去吧。” 男人摆了摆手,示意她离开,低头继续写奏章。 流苏犹豫着起身,刚走到门口,又听到身后男人清冷的声音。 “等等。” 殷绪说道。 “过来研磨。” 流苏垂着眼,躬身快步走到他身侧。 “你那日去摘星楼,纪璇她……不肯留你?”殷绪拧紧眉心,眼底情绪有些复杂。 “少夫人可能是对姑爷与我幼年熟识的事……耿耿于怀。那日姑爷将我从长乐宫救下,少夫人心生芥蒂,不肯留我。” 殷绪抿唇不语,心中冷笑更甚。 只是他跟流苏熟识,纪璇就耿耿于怀故意借口离府 她跟萧临、池云谏拉扯不清,他不也没跟她置气。 “奴婢知道姑爷不想让人将少夫人离府的事情传出去,所以没敢回纪府。”流苏柔声解释道。 纪璇离府的事情,如今忠勇侯没几个人知晓,但知道的人也没谁敢说。 “少夫人是再也不回府了吗?若她一直不回来,那奴婢……”流苏抬眼看向殷绪,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不会。” 原本沉默寡言的男人蓦得出声打断她,垂下眼睑,眸光深如寒潭,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笃定。 “一个月后,我会让她回侯府的。” 流苏脸色陡然一变,不过转瞬即逝。 她唇瓣阖动,盯着男人冷硬俊美的侧脸,眼里是一闪而过的愕然。 他是……舍不得,纪璇? 第一百四十一章 假死药 徐陵又被关了三日才被放出来。 池云谏亲自将人送回了仁心堂。 见徐陵夫妇二人相拥而泣,纪璇轻叹一声,同池云谏退了出去。 “池大人,徐陵的事洗刷冤屈了?”纪璇心有疑惑。 池云谏静默片刻,他侧过脸,目光沉沉,“是举荐他的李太医将罪责全揽了下来。” “什么?” 纪璇愣住。 “那李太医是卫喆的人,从一开始,他就给徐陵设下了圈套。 今晨时,李太医畏罪自戕,留了封血书,说都是自己一手设计陷害徐陵。” 纪璇面色一凝,“既然他们要陷害徐陵,为何李太医会自己全揽下?” 池云谏偏头盯着她的眼,眸光晦暗,缓缓道:“世子以其家人性命威胁。” “殷绪?” 纪璇皱眉看向他。 池云谏走到桌边坐下,拿过杯盏替她倒茶,继续道,“是。” 徐陵一事。 卫喆早就有所谋算。 他背地里得知了李太医做的一些脏事,便以他妻儿相逼,无论如何要他拉徐陵下水。 卫喆知道徐陵跟纪府是远房表亲,但来往不多,也对此事胸有成竹,认准了无人能插手。 毕竟再表亲,工部也管不了刑部、大理寺的事情。 至于殷绪,还是收手了。 其实他也早就暗中知晓了,原本他想着将计就计扳倒卫喆。 李太医那血书也是要用死给徐陵致命一击的。 但殷绪提前让人将李太医的家眷从卫喆手中带走,让狱卒给李太医送信。 他连夜赶往大理寺,去的时候却发现李太医已死。 李太医留了封血书,揽下了所有罪责,既没有指控徐陵,也没有指控卫喆。 “京城不宜久留,徐医官和徐夫人需要离开了。 如果继续留在京城,卫喆还会想别的法子来算计徐医官。 最好的办法就是他们离开,趁卫喆没反应过来。 况且,李太医妻儿尚在人世,他长子今年十一岁,不是无知幼儿。 难免不能保证他们会将事情都算在徐陵头上,日后隐姓埋名回来复仇。” 池云谏又道:“所以,徐陵必须走。” 纪璇眉心微动。 上辈子徐陵夫妇就是因此才要离开吗? “纪姑娘,你让他们收拾收拾,连夜离开。” “好,我去告诉他们。” 纪璇轻笑着,眉眼弯弯,静静地看着他,“池大人,徐陵的事实在多谢你了。” 池云谏扯着唇,唇角微扬,只是点头应声,却在她转身进了房间后,眸子骤然一暗。 卫喆在刑狱司时就想要了徐陵的命。 是殷绪找了个由头,将人送到了大理寺。 卫喆插手不了大理寺的事情。 而徐陵。 最开始,就是他和殷绪的一枚棋子。 却因为纪璇,没有用上。 徐陵一死,徐夫人再一尸两命,纪璇若知…… 他怎么敢让纪璇知道。 所以他跟殷绪心照不宣,都收了手。 池云谏低头,兀自失笑着,眼底带了些许无可奈何。 不知是在笑殷绪,还是在笑自己。 …… 仁心堂彻底关了门。 徐陵连夜遣散了帮工下人。 “阿璇,这几日多亏了你陪在蓉儿身边,照顾她跟孩子。” 徐陵脸色有些苍白,他朝纪璇扯出一抹笑,眼底满是诚恳。 “我们不打算回衢州,池大人想让我们往相反的甘州去。日后有缘再见。 蓉儿说你这几日还在这里学习药材,本来想跟我学看诊,遗憾的是,我不能教你了。” 徐陵轻叹着。 “无妨,反正我只是闲来无事学着玩儿的。”纪璇弯了弯唇,眼底却莫名有些酸涩。 此次一别。 不知多久才能再见。 上辈子,徐陵夫妇甚至都没来同她告别就走了,真就是诀别。 “阿璇,谢谢你。” 程玉蓉忽然倾身抱住纪璇。 “表哥,表嫂,你们就好好在甘州待着。说不准……我日后还会去投奔你们呢!” 纪璇调侃着。 上辈子是她一直没有离京才没能再见他们,这回可不一样了。 “阿璇,这些东西是给你的。” 徐陵从怀里掏出一本医书,还有一个蓝色的小瓷瓶,“这医书是我这些年编撰的,你若有兴趣,闲来无事可以看看。” “还有这个瓶子里的药丸,我前后耗了六年才炼成三颗。” 徐陵将东西交给她。 纪璇微愣,“是什么?” “假死药。”徐陵压低声音,眸光幽深,他紧紧盯着纪璇,继续开口,“服下后半个时辰内,便会脉息全无,同死人无二。 但药效最多撑三日,三日内必须灌服下寒星草的汤药,不然就真的会气绝身亡。” 纪璇伸手接过瓷瓶和医书,“表哥,谢谢你。” 这东西的确有用。 以前她只看到话本里说有这种药,哪个郎君哪个女君假死脱身、改头换面,没想到竟然会是真的。 “蓉儿说你最近在同世子商议和离之事,离开了侯府,你若无处可去,就暂时在仁心堂住下。” 徐陵抬眼看了看自己待了几年的医馆,心中思绪万千。 “好。” 纪璇看着徐陵夫妇,心底多少有些感慨,重活一世,还没来得及同他们相处,便就又匆匆分别。 “少夫人。” 楼下卓越轻声喊着。 她怕卫喆阴险狡诈,便让卓越送他们出城。 纪璇低下头,鼻尖莫名涌上酸意,手心绞紧一角,声音带着几分哽咽,“表哥、表嫂,你们保重。” …… 秋雨阵阵,惊起涟漪。 卓越仓惶推开书房的门,雨水掺着血水混在一起,身上有多处刀伤,看起来狼狈至极。 “主子!” 见状,卓然脸色有些难看,连忙上前扶住他,“哥!” 殷绪抬眸看过去,眼眸一暗,刚要开口,就听到卓越道。 “徐陵死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就他这献殷勤的模样,指不定官帽成了绿帽子 殷绪看向他,声色冷厉“怎么回事?” “卫喆早就设了埋伏,属下寡不敌众。 徐陵为保护徐夫人死了,卫喆还将徐夫人带走了,属下只带回了徐陵的尸体。” 殷绪拧着眉,眸色渐深,置于袖中的手缓缓收紧。 “你先去治伤吧。” 男人抿唇,扬了扬手,示意他退下。 “是。”卓越应声。 卓然压低声音,“主子,徐陵死了,徐夫人又被抓……那少夫人……” “告诉她,她能做什么?”殷绪垂眸凝思着。 他没想到卫喆动作那么快。 徐陵死了,程玉蓉又被他带走了。 殷绪眉心拧紧,脸色有些难看,胸口上下起伏着,眼里是汹涌的怒意。 早知如此,就应该让徐陵死在刑狱司,反而还能利用他算计卫喆和卫国公。 没想到他横插一脚,一时心软,让事情反而更难办了,不仅没能算计卫喆,还多了个麻烦。 他实在不想多管闲事。 反正徐陵已经没用了。 程玉蓉是死是活跟他有什么关系? 她愿意跟着卫喆那就跟着,想为徐陵报仇委身卫喆一尸两命也罢。 只是…… “卓然,你去查一查,卫喆将人藏到哪里了?” 沉默半晌后,男人缓缓道,他抬手轻捏着眉心,冷峻的脸上多了几分不耐。 “是。” 话落,空寂的房中只剩下殷绪一人。 他低头,又拿起书案上的和离书。 一字一言,发自肺腑。 他看了一眼上面“纪璇”的名字。 殷绪轻嗤一声,冷着脸将和离书放在桌上,静默片刻后,忽然伸手拿起墨笔。 刚写下一个“殷”字,笔尖顿了顿,眸光晦暗。 沉思片刻,殷绪又放下笔,起身走到烛台边上,指腹捏着和离书凑向那烛火。 火舌顺着纸面蔓延,男人将最后一点未燃尽的纸角按进烛火,直到指尖沾上焦痕才缓缓松开。 …… “少夫人,属下给您买了包子,刚出炉的,正热乎着呢。” 纪璇是被卓然喊醒的。 昨夜雨疏风骤,她前半夜听雨声未能入眠,总觉得心里莫名烦躁,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怎么是你?卓越呢?” 纪璇皱着眉。 “我来替我哥保护少夫人几日。”卓然谄媚一笑。 “你来保护我,你的流苏主子怎么办?” 纪璇冷嘲热讽道。 卓然一愣,嘴角狠狠抽搐:“少夫人,您就别打趣我了。属下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世子。” “至于流苏姑娘,主子之前是觉得她眼熟,但一直没认出她。 也就是前段日子,主子发现她就是之前的熟识,才让我关照……” 见纪璇脸上的笑越来越讽刺,卓然下意识捂住嘴,有些心虚的移开眼。 他好像又说错话了? “无妨。” 纪璇神色自若。 卓然刚想继续开口,房门就被人敲响。 他抬眼看过去,竟是池云谏。 他手里是方才下朝后在街上买的早膳。 “池大人?” 纪璇愣了愣,视线落在他清隽的脸上,又移到他手上,“这是……” “如今仁心堂只你自己,没有下人、也没人照顾你,我经过这里时顺路在帮你买了早膳。” 池云谏面不改色。 顺路? 卓然不禁咋舌,看向他的眼底带着鄙夷。 大理寺离这儿根本不顺路。 难怪主子要让人跟着少夫人,就池云谏这样子天天献殷勤,指不定过几日主子头上的官帽就成了绿帽子。 “不过,看来你已经用过早膳了。” 池云谏轻叹一声,有些无奈。 纪璇微微摇头,“我还未曾用膳……” “正好,池某也未曾用膳,就在这里陪着卓侍卫用膳吧。” 见卓然手上拿着包子,池云谏轻笑着,顺势打断纪璇。 纪璇一时有些愣神,不等她反应过来,池云谏已经在她对面坐下了。 卓然:“……” 这池大人是要明目张胆挖墙脚吗? “卓侍卫也坐下一起吧。” 池云谏说道,狭长的眸子若有似无的掠过纪璇,唇角微微翘起。 “池大人这么热心肠,以后三餐可不都得大人包了。” 卓然哼了一声。 “池某乐意之至。” 池云谏顺着杆子往上爬。 “池大人,不必了……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她从前在冷宫,自给自足,自己做吃食,也没有下人伺候,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千金。 “说起来,纪姑娘此次出府为何身边没有带那位阮姑娘?” 池云谏这才想起了流苏。 纪璇扯着唇,目光平静,“她是世子的人了。” 他眉心微动,却没再说什么。 卓然咬了一口包子,偏头看着纪璇:“少夫人,您还不知道吧?流苏她脸上的胎记没了,她如今可不是什么丑丫头了,还算是个小美人呢。” 听到他的话,纪璇蓦得抬眼,直勾勾的盯着卓然。 流苏脸上的胎记没了? 上辈子……她脸上的胎记是后来她以漠北公主的身份送进宫做皇妃时才没有的。 “怎么没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问道。 卓然又咬了一口包子,含糊道,“不知道啊,睡一觉醒来就没了。” 纪璇拧眉,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卓然。 …… 池云谏用过早膳后便从仁心堂离开又去了大理寺。 没过多久,就来了位不速之客。 第一百四十三章 流苏的生父真的死了吗 纪璇打量着面前的阮姨娘,眼底带着几分审视和探究。 没想到阮姨娘亲自来找她。 “阿璇,你说你离开侯府这么几日了,我跟老爷都不知道!怎么不回纪府啊……而且,流苏怎么也没跟你一起出来?” 阮姨娘热络的握住她的手,双眼微红。 “世子也真是狠心,纳了妾就让你离府,没有休书也没有和离书,全然不顾你的名声…… 你知道吗,现在外面都说你被世子休弃,说你是弃妇。” 阮姨娘叹了一声,咬牙说道。 弃妇? 纪璇眉心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眸光愈发暗沉。 见她发愣,阮姨娘连忙解释道:“那些碎嘴的长舌妇说你生不出子嗣,又嫉妒他宠幸妾室,被世子给休了,觉得丢人不敢回纪府躲了起来……” “外面都在传?谁传的?”纪璇轻笑着,眼底带着几分讥诮。 这不就跟上辈子从珈蓝寺回来后,有人造谣生事,毁她名声一样吗? 纪璇下意识抬眼看向阮姨娘,眼里带了几分审视:“姨娘知道是谁吗?” 阮姨娘倒是一副坦然的模样,“这我倒不知,是今儿早上整个京城都传遍了。” 纪璇移开眼,神色漠然,“知道的这般详细,还晓得我既没有和离书也没有休书。应该是我身边的人,姨娘觉得会是谁?” 她伸手,替自己倒了杯茶。 热气袅袅,她轻抿了一口,瞥着阮姨娘。 “难不成是世子新纳的妾室?”阮姨娘皱了皱眉,沉声问道。 纪璇唇角微扬,眼底带着嘲弄。 “阿璇,你若不喜那妾室,我自有办法帮你。世子纳她,肯定也是因为子嗣一事吧?” 阮姨娘忽然倾身凑到她耳边。 纪璇愣了愣,下意识抬眼,却见阮姨娘眼底满是真切。 正在她错愕间,就听到阮姨娘继续道,“阿璇,你回府吧,这瓶药让人掺到那妾室碗中。” 话落,阮姨娘将小瓷瓶缓缓推到纪璇面前。 “这是毒药?” 纪璇置于腿上的双手忽得一紧,看向她的眼底带了几分诧异。 “怎么可能是毒?阿璇,你别怕……”阮姨娘以为纪璇被她吓到了,连忙开口安慰着她。 纪璇眉心紧蹙,细细打量着面前的阮姨娘。 “这是……能让人产生有孕错觉的药。你想办法把这药给那妾室服下……大夫自会诊出她有孕。 我已经打听过了,那个妾室不安分,之前在老家那边就跟好些个男人拉扯不清,根本不是清白身子。” “你用这药,让她诊出有孕,她才入府没几日。若有了月余身孕,定不会是世子的。” 阮姨娘压低声音,眼底却泛着一丝冷光。 纪璇只觉得后背发凉。 这个阮姨娘,真让她捉摸不透。 还特意打听了穗穗的出身? 连她在老家那边跟男人牵扯不清都知道了? 阮姨娘的眼里带着几分阴狠的光,唇角的笑意也不再向往常般温柔。 “姨娘。”纪璇声音颤了颤,试探问道,“您之前在纪府曾说过,会找一名女子替我跟世子同房,待她有孕,也让我假孕装有孩子……” 她盯着阮姨娘的脸,紧攥着衣角,继续咬牙道,“您想找到的那个人,是……流苏吗?” 闻言,阮姨娘有片刻怔愣,拧着眉,缓缓开口,“阿璇,我怎么会找流苏?” 纪璇手心陡然一紧,又听她道,“流苏是我女儿,我当然希望她嫁个好人家,不会让她做妾的。更不会让她做世子的妾室,跟你争宠。” “……” 纪璇抿了抿唇瓣,她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她看着阮姨娘,却并未在她眼里看出什么,只有诚挚真切的关怀。 不知是装出来的温良,还是真的温良。 “阿璇,你为何以为我让流苏替你固宠?”阮姨娘皱着眉,眼底满是困惑。 因为上辈子你就是这么做的。 纪璇心道。 她垂下眼睑,交叠的双手再度收紧。 阮姨娘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她反而猜不透了。 如果是假的,那此人太会伪装了,根本让她看不出破绽。 如果是真心……可上辈子不就是阮姨娘亲口说服她把流苏给殷绪的吗? “我以为姨娘会觉得旁人有异心,不好拿捏。毕竟流苏是……自家人。”纪璇扯了扯唇,低声说着。 阮姨娘微微摇头,“阿璇,流苏是我女儿,我怎么可能算计她,我只希望她嫁给自己真心喜欢的人。” 她又道:“况且,我明知你深爱世子,怎么可能让她抢夫君?” 纪璇眯着眸子,眉心拧紧,她思量着阮姨娘的话。 说的真好听,上辈子可不是这么说的。 纪璇有些想笑。 “阿璇,你若回府,想要除掉那妾室,就将这药用在她身上。 你若想用在自己身上,那我便给你找愿意替你跟世子怀孕的女子。” 阮姨娘又瞥了眼那小瓷瓶。 纪璇视线落在那瓷瓶上,眉心微动。 “阿璇,我听说徐陵夫妇离开了,如今仁心堂只有你自己,既然不让流苏跟着,也不想寻个丫鬟,那你得照顾好自己。” 说着,阮姨娘将自己准备的衣物放在桌上。又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这是老爷让我交给你的。” “我爹?”纪璇一愣,有些诧异。 阮姨娘叹了声:“他知你擅自离府,觉得你行事荒唐,心里有气不愿过来见你,但还是心疼你,让我给你送些钱财。” “我爹是不是怪我我拂了他的面子?”纪璇哂笑着。 阮姨娘连忙道:“怎么会?老爷心疼你因世子纳妾的事情受了委屈,但又气你任性,损自己名声。” 纪璇静默不语。 她忽然想到了上辈子纪伯远对殷绪流苏一事的态度。 她爹知道后,好像只是诧异了一会儿,在殷绪书房商谈后就同意了。 然后就去规劝她,让她大度一些。 “姨娘,流苏的生父……真的死了吗?” 心底莫名萌生了一些想法,纪璇犹豫过后,还是问了出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意外来客 …… 待阮姨娘离开,纪璇坐在屋里沉思了许久。 接踵而至的事情,都是她上辈子未曾经历过的。 纪璇低头看了一眼置在桌上的衣物和银票,眼底带着些许嘲弄。 流苏其心昭昭,绝对非良善之辈。 可阮姨娘…… 她两辈子了,她还是没看明白这个女人。 以前对待她跟纪渊,也是尽心尽力,亲力亲为。 上辈子,除去有关流苏的事,她能感受到阮姨娘的真心。 珈蓝寺那晚,阮姨娘彻夜未归,玷污她的人也未曾出现。 在纪府,她说让她假孕,找个人替她固宠。 方才在这屋里,她又说让穗穗假孕,借此除去她,还打听到穗穗老家的事情。 “罢了。” 纪璇心中觉得莫名烦躁,伸手捏着眉心。 只能看看步姑娘能查到什么了。 …… “少夫人,您厨艺竟然这么好吗?” 卓然看着桌上的六菜一汤,简直色香味俱全,他抿着唇,忍不住吞咽口水。 这些菜,怎么也不像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能做的。 卓然对纪璇有些刮目相看了。 纪璇神色淡然,“被逼出来的。” “啊?少夫人,谁敢逼你?不会是纪大人吧?”卓然搓了搓手,有些眼馋桌上的菜肴。 纪璇没接话,过了一会儿瞥着他,“坐吧。” 卓然嘿嘿一笑,他也不客气,没了尊卑之别,直接在纪璇身侧坐下。 “少夫人,池大人不会还要来用晚膳吧?”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若他俩日日这样“郎情妾意”,他实在不好交差啊。 如实说,遭殃的是他。 不如实说,遭殃的还是他。 横竖都惨。 早知道就不替卓越揽下这活儿了。 他情愿自己多挨几刀,躺在床上养伤,也不想掺和到少夫人的事儿里。 “不知道。”纪璇淡淡道,“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卓然“哦”了一声,低头看着桌上的菜肴,却发现纪璇没动筷子。 “少夫人,您白日对属下这么冷淡,晚上居然这样热情,还做了这么丰盛的晚膳。您不会在里面……下药了吧?” 他蹙着眉,小心翼翼的瞥着纪璇。 “爱吃不吃。” 纪璇扯着唇,拿起勺子给自己盛饭。 她的确有这种打算,但不会是现在。 卓然见她各个菜都尝了尝,也彻底放下了戒心,一边吃一边喟叹,“少夫人,您可真是才艺双全啊。” 主子说的不错,少夫人果然跟从前不一样了。 用膳到一半,仁心堂的门忽然被敲响。 “殷夫人。” 听着陌生的男音,纪璇和卓然一同抬眼,目光落在面前穿灰布棉衫的中年男人,腰间系着暗纹锦带,带扣上刻着个“卫”字。 卫国公府的人? 纪璇眉心微动,声音有些沉,“你是国公府的人?” 闻言,卓然下意识摸着一旁剑柄,目光紧紧盯在来人身上。 “在下张木,卫府的管家,奉我家大人之命,请夫人前去一趟醉月坊。” 卫府?不是国公府。 纪璇眼眸微沉:“卫喆?” 卫喆虽是国公的女婿,却有自己的宅子,偶尔才会去国公府住下。 “正是我家大人。”张木轻笑。 “我与卫大人并不熟识,为何他要请我一聚,还是在醉月坊?” 请她去女支院? 她跟卫喆甚至都没有过交集。 “我们大人只是请夫人过去一聚,去不去……都得夫人自己来做决断。” 话落,张木从怀里掏出一支木簪放在桌上。 那上面还沾了点血迹。 纪璇看清后,脸色陡然一变,下意识伸手拿过簪子,“这是表嫂的簪子……” 程玉蓉那夜离开时,发上别的就是这支簪子。 卓然手心蓦得收紧,伸手去拔剑。 刀光锃亮,刀刃落在张木肩上。 张木却未有慌乱,“夫人,在下死不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徐夫人的命在您手里,她在等着您。 您若不去,醉月坊那种地方,程姑娘和腹中孩子恐怕性命堪忧……” “你们把表嫂怎么样了?” 纪璇咬着牙,死死盯着张木。 “夫人随在下去了便知道了。”张木笑笑。 卓然沉声说道:“少夫人,不可信他!卫喆此人奸诈无比,他定是在骗你!” “殷夫人晚一刻,徐夫人就要受一刻折辱,权贵里多的是喜欢孕妇的伶人。”张木神色不变。 他偏头看向纪璇,又道,“若夫人不信在下,大可问问卓侍卫,想必他应该清楚徐夫人的下落。” 纪璇一愣,唇瓣轻颤,她盯着一旁的卓然,喉间发紧,“卓然!明明是我让卓越跟着去送表哥表嫂……为何监视我的人从卓越换成了你?表哥表嫂出事了对不对?” 上辈子…… 为何徐陵夫妇没有同她告别就离了京城,还是殷绪直接告诉她徐陵的事情。 殷绪与她关系本就如履薄冰,凭何告知她徐陵夫妇离京的事情? 卓然抬眼,凌厉阴狠的目光狠狠剜着张木,他咬了咬牙,忽然单膝跪在地上,“少夫人……徐医官死了。” 闻言,纪璇踉跄着扶住雕花桌沿,脸色煞白:“你说什么?徐陵……死了?” “那……我表嫂呢?” 卓然垂眸不语。 看他这模样,纪璇下意识看向张木,眼底浮起水雾,手心紧紧攥着染血的木簪:“卓然,我表嫂当真是在卫喆手中?” 卓然颤着声,攥紧手心:“是……卓越寡不敌众,没能救下徐夫人。” 闻言纪璇身子晃了晃,脸色愈发惨白,她咬牙,胸口起伏不停,“我表嫂在醉月坊,此事可真?” “在下不敢诓骗世子夫人。我们大人就是怕夫人担心,才请您前去醉月坊,毕竟众目睽睽,谁也不敢对世子夫人动手。” 张木侧过脸,眼底带着些狠戾,“夫人还得尽快动身,再晚一会儿,徐夫人恐怕一尸两命……” “别说了!” 纪璇神色冷厉的看着他,指尖死死扣着木桌边缘。 她咬着唇,冷声道,“我跟你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 明知是圈套,还必须跳进去 “少夫人……此事需得属下告知世子。”听她要跟着走,卓然连忙开口。 张木笑道,“无妨,卓侍卫大可去禀报世子,我们先去醉月坊,你跟世子可以稍后跟来?” “既然如此,那你去告诉殷绪吧。”纪璇收起木簪,目光沉沉的看向张木。 “那……属下还是跟少夫人一起去。” 卓然思量片刻,沉声道。 “嗯。” 纪璇应声,她看着张木,冷冷开口,“你带路吧。” “二位随我来。” 张木轻笑出声,大步朝外走去。 纪璇跟了上去,卓然握着手中的剑,紧跟其后。 …… 池云谏刚从大理寺出来,就又看到了一袭青色罗裙守在马车旁的林莞然。 “池大人,好巧啊。” 林莞然扭捏着上前,眼里带着羞赧的笑意,她绞紧手中帕子,红着脸看向他。 她近来几日都在“堵”池云谏。 可池云谏似乎早出晚归,她没一次能等到他。 池云谏盯着她看了一眼,朝她俯首作揖,不冷不热道,“林小姐。” “池大人,你刚处理完公务吗,是不是还没用过晚膳?这是我特意让我们府里小厨房做的,还请池大人笑纳……” 林莞然上前一步,含羞带怯的将手中食盒递到男人面前。 池云谏神色自若,看不出喜怒,他垂下眼睑,退后一步,婉拒道,“林小姐,这于礼不合。” “池大人,这都是你爱吃的……”林莞然急忙开口, “哦?”池云谏眉心一动,他挑眉,清冷开口,“林小姐是如何得知在下喜爱的吃食是何物?” 林莞然一愣,有些心虚的抬眼,“我……我……” 池云谏知道她花大价钱收买了大理寺的一些差役还有袁术那些同僚们。 见她红着脸支支吾吾不敢说出来,池云谏也没有戳穿她:“林小姐,池某并非有意薄情,只是如今心思并不在儿女情长上,也没想过成家立业……” “多谢小姐厚爱。” 池云谏抬眼,清冷眸光掠过面前女子,开口便是一如既往的疏离,“池某还有事,先行告退。” 他转身,不顾林莞然失落的神情,径直朝他的小厮走去。 “你先回府吧,我稍后便回。”池云谏吩咐着小厮,转身又朝仁心堂的方向走去。 “小姐,池大人走了?” 春杏缓步上前。 林莞然冷哼一声,攥紧手中食盒,咬牙道,“我看到了。” “小姐,池大人离开的方向可不像是回池府啊……你看他跟他的小厮分开,他们没有一同回去……” 春杏顺着池云谏离开的方向看去,眼里透着精光。 “是啊!”林莞然一愣,眯着眸子,“看来池大人不是回府……春杏,走,我们跟过去看看。这几日我早晚都去池府门外,也没等到他……” 林莞然拧紧眉心,想了想,她带着婢女悄悄跟了过去。 …… 醉月坊。 纪璇抬脚跨进醉月坊朱红大门时,指腹紧紧攥着手中木簪。 上次是被人迷晕送进了这销金窟,这回是光明正大进了此处,也不知现下等着自己的是什么。 明知这是圈套,还必须得跳进去。 “我表嫂到底在哪里,我已经跟你过来了,你们可以把她放了吧?” 纪璇拧紧眉心,悄悄抬眼环顾着四处。 醉月坊里依旧香风袭人,男女调笑声从各个雅间的门缝里钻出来,带着几分靡丽气息。 “夫人别急,毕竟徐夫人是我们大人心上人,她暂时不会有事,夫人随我上来。” 纪璇听到心上人三字时,只觉得心里犯恶心。 张木瞥了一眼冷脸的卓然,调侃道,“卓侍卫,坊里美女如云,倒是可以放松一下。” 卓然冷哼一声,紧攥着手中长剑:“滚。” 张木淡笑着,随即带着纪璇和卓然上了楼。 “卓侍卫在外等候吧,我们大人说了只见少夫人一个人。” 张木推门而入,做了手势轻纪璇进房。 卓然不允,想要跟着进去。 张木笑着,继续开口,“卓侍卫不是也在找徐夫人?既然来了醉月坊,不如猜一猜,徐夫人在哪个房间?” “卓侍卫可以直接找人,但若找不到徐夫人,恐怕就会有客人把她当成醉月坊的伶人。 到时候若玷污了徐夫人……没控制住力道,徐夫人腹中孩儿不保……” “该死!” 听到张木口中的污言秽语,卓然咬了咬牙,下意识拔出手中长剑,又偏头看向纪璇,“少夫人……” 纪璇抿着唇瓣,她拧眉,视线落在屋内在屏风后坐着的男人,沉声问道,“卫喆,你是想利用我算计殷绪吗?” “夫人当真说笑了。” 屋里那道低沉男声传出来,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 “卫某只想同世子夫人认识一下,卓侍卫也大可放心,这里都是权贵,在下可不敢对夫人动手。” 卫喆缓缓起身走至雕花屏风前,他身着一袭暗纹紫绸锦袍,领口用银线绣着云纹。 那张脸生得阴柔俊美,也着实贵气。 纪璇拧眉打量着卫喆。 “少夫人看见那烛香了吗?” 卫喆偏头,视线落在一旁桌案上放着的小香炉,香炉里面燃着一炷香。 “一炷香的时间,卓侍卫若能在醉月坊找到程玉蓉,便可以救下两条性命。” 卫喆语气淡淡,却带了几分威胁。 卓然朝那柱香看去,脸色、微变。 香已燃,若再耽误下去,徐夫人若真在此处…… 可是,他离开了,少夫人又该怎么办? “卓然,你去找表嫂。”纪璇敛眉,吩咐着他。 卫喆无缘无故请她来此处,以程玉蓉为诱饵,一定是想利用她算计忠勇侯府。 她又道:“不过卫喆,我凭什么相信你?若我表嫂不在此处呢?” 第一百四十六章 给我做九姨娘 “世子夫人,现在是你要救人,程玉蓉的命在你手里。你只能信我。” 卫喆轻笑出声。 “……” 纪璇偏头看向卓然。 卓然一脸凝重的盯着卫喆,他还不知此人到底要做什么。 白日里他探查程玉蓉踪迹时,的确发现卫喆的人将她带来此处,但当时他没找到人。 现下,卫喆竟然主动让他找人,明摆着是圈套。 他其实可以直接在此处动手,直接斩了这人…… 可他毕竟是朝廷命官,万一也是他设计的一环呢? 纪璇垂下眼睑,手心紧攥着,思量着他的话。 她跟此人无冤无仇,也从未有过交集,他的目的只会是殷绪。 方才来的路上卓然趁张木不注意,悄悄给殷绪传信了。 殷绪也快赶过来了。 “卓然,你去找人吧。”纪璇扯着唇。 卓然咬了咬牙,冷眼睨着卫喆,“我家主子很快就会来此处,若少夫人出了事,定要让你卫府陪葬。” 话落,他又瞥了一眼香炉中的那柱香,迅速转身离开。 纪璇偏头,只见卓然拿着剑,发了狠的一间一间踹着房门,反倒是将屋里纵情的男女吓了一跳,不禁破口大骂着。 她抿了抿唇,蓦得抬眼,却瞥到了三楼廊道上的熟悉的身影。 那男人也朝她看了过来,看到她时,竟有些怔愣。 纪璇对上萧裕带着审视的目光,动了动唇,用口型说着“救我”两字。 萧裕微怔,皱眉看着她,却见她直接进了屋里。 纪璇刚进去,就听到卫喆道:“既然你进来了,那我就走了。” 纪璇微愣,皱着眉道,“什么意思?” “世子夫人,把柜子打开,里面是一个想见你的人。” 卫喆淡淡开口。 纪璇问:“是我表嫂?” 卫喆泰然自若道:“嗯。” “既然她在此,你为何还让卓然去找?” 她蹙着眉,视线落在那檀木柜子上,柜门紧闭着,她心里有些不安。 “因为觉得有意思。”卫喆嗤笑着。 纪璇自然不信他的话,她收起木簪,从袖中取出匕首。 卫喆那日私自去仁心堂欲行不轨后,她晚上就陪着程玉蓉睡下。 虽然有卓越在,但他不可能不睡,所以她就准备了匕首,以免卫喆夜里私自进来。 纪璇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握紧手中匕首,却迟迟没敢动。 “不敢看吗?那是送你的礼物,殷夫人。” 话落,卫喆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 房门“嘭”的一声被阖上,纪璇脸色、微变,她刚要跟着出去,就听到柜子被人从里面打开。 “璇妹妹。” 身后传来一道猥琐尖锐的男音。 纪璇回过头,看清男人的脸后,脸色煞白。 眼前这个看起来肥硕壮实的男人是卫国公长房嫡子卫钧天。 贪财好色,强抢民女,无恶不作。 他是卫喆的大舅子。 纪璇下意识攥紧手中匕首,急忙开着门,可是那门却怎么也拉不开。 “璇妹妹,别白费力气了,外面那么吵,根本听不到里面的动静,我也都打点好了。” 卫钧天搓着双手,脸上的肥肉堆在一起,露出猥琐的笑意,一边走一边扯着腰带。 “听说殷绪不要你了,你成了弃妇……没关系,我不嫌弃。” 卫钧天这样的纨绔,她虽看不上,但也不会贬低。 以前他因为相貌身材被人耻笑,她多管闲事顺手帮了他一把。 后来这人向她表露心意,因知道他品性恶劣,她说狠话拒绝了他。 他当时就开始恼羞成怒破口大骂。 若非今日,她都忘了有这样一个人了。更没想到他竟然伙同卫喆…… “璇妹妹,你成日不出侯府,不参加筵席,哥哥我怎么也遇不上你!” 纪璇死死扒拉着门把手,大声朝外面喊着。 “今儿早上哥哥就听说你被扫地出门了,这心里还真是不好受,所以特意让卫喆帮我,没想到他这么靠谱。” 卫钧天脱掉外衫,露出宽松肥硕的里衣,大步朝纪璇走去。 “卫钧天,你别过来!燕王在外面,他看到我了……殷绪很快也会过来……” 纪璇脸色惨白至极,她用匕首挡在身前,眼眶泛起湿意,咬着牙说道。 “正好,他们过来了就看看我怎么疼爱你!”卫钧天嘿嘿一笑,伸手要去拉她的手。 他身上呛人的胭脂水粉的气味混着酒气,让纪璇不由得心中作呕。 她退无可退,整个人都贴在了门板上。 “纪璇,今儿你喊破嗓子都没用。你不是最会装清高吗?爷今天非把你变成yin、娃、荡、妇。” “还敢看不上我,我都没嫌弃你是只破鞋……你早就被殷绪玩坏了吧!” 卫钧天咬牙切齿的说着,眼底带着些许嫉妒的火焰。 他跨步走过去。 在卫钧天指尖快要凑近的时候,纪璇紧攥着匕首,锐利的刀锋狠狠朝男人胸口刺去。 但是似乎被卫钧天给料到了,他本就壮实,又有劲儿。 他打开纪璇的手,那匕首偏了一下,锋利的刀刃落在他的肩头。 见他惊呼着,纪璇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你这个贱人!给脸不要脸!” 卫钧天疼的尖叫出声,掌风挥去,一把打掉了她手上匕首,攥着她的手腕就把她往里面甩。 纪璇后背腰腹磕到桌案边缘,疼得指尖发白,眼泪瞬间涌满眼眶,还没等她缓过劲儿,就又被卫钧天连拖带拽的丢到榻上。 “你滚!滚啊!” 纪璇死命抗拒着他,伸出腿用力踹着他,看他油腻的模样,她只觉得恶心想吐。 “你放心吧,我今天要了你,明日就娶你做九姨娘。” 卫钧天也不顾肩上渗血的伤口,见她挣扎着起身,用力将她按在榻上。 “砰!”的一声,雕花木门被人从外面狠狠踹开,直撞在墙上,月白色身影如疾风般闯进来。 “谁他娘的敢来坏老子好事!” 卫钧天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就已经被那人揪着头发狠狠摔在了地上。 第一百四十七章 即刻将池云谏捉拿归案 “啊!” 卫钧天惊呼出声。 男人发了狠的打着他,一拳又一拳,直教他往死里打。 地上的人毫无还手之力。 纪璇拢着衣襟,见到池云谏进来时,含在眼眶里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了下来。 “池大人。”她声音轻颤,哽咽着开口,“别再打了。” 卫钧天的尖叫声已经引来屋外很多人围观。 池云谏眼底满是阴鸷狠戾之色,额角青筋凸起,呼吸粗重却不紊乱,拳头落下的频率也越来越快。 “池大人……” 池云谏却是发了狠一般,又狠狠往卫钧天胯下踹着。 “啊!别打我!别打我!我错了!救命啊!”卫钧天只觉得自己命根子要没了。 纪璇看到卫钧天眼珠翻白,浑身是血,身子也软得像没了骨头一样。 她拧着眉,脸色惨白至极,急忙说道。 “池云谏!不能再打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纪璇似乎看到人群中卫喆一闪而过的身影,她下意识想要伸手拉住池云谏阻止他的动作,却被他甩开了。 池云谏置若罔闻,他不会武功,只是用着蛮力发泄着胸中涌上的怒火。 后腰撞在榻沿凸起的雕花木棱上,硬邦邦的木棱似乎插进了肉里,纪璇却顾不得疼痛。 她知道池云谏此刻肯定想到了他的母亲,才会这样癫狂。 纪璇咬着牙,没顾及腰上痛意,也不顾及人多,连忙扑上去从背后抱住池云谏,声音带着嘶哑的哭腔,“池云谏,不能杀人!” 他从前就是因为杀了那个欺侮他母亲的屠户才隐姓埋名逃跑的。 “卫钧天不能死!” 身后柔软贴上来时,池云谏身子蓦得一僵,原本的动作也顿了顿。 垂于身侧的拳心紧握着,指缝不停往下滴着血,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人,眼底冷意未消。 他垂下眼,视线落到脚边的匕首,眸子沉了沉,忽然用力掰开纪璇置于自己腰间的手,随即在卫钧天脚边蹲了下来。 卫钧天嘴里还不停喊着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池云谏勾唇冷笑,他捻起匕首。 “不要!” 不等纪璇拦住他,那锐利的刀刃直直往卫钧天胯下刺去。 “啊!” 卫钧天疼的惊呼出声,眼珠一番,彻底昏死过去。 纪璇愣在原地,池云谏转身朝她看过来,溅到他脸上的血珠从眉骨处往下滑,俊美分明的脸此刻变得妖冶魅惑。 男人目光扫过榻边脸色发白的纪璇,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别担心,我没事。” “大理寺少卿池云谏身为朝廷命官,却故意伤人,肆意谋害卫国公长子。来人,即刻将此人捉拿归案!” 门外忽然响起卫喆森冷的声音。 纪璇手心一紧,蓦得抬眼。 原来……卫喆的目的不是殷绪,而是池云谏。 不多时,进来几名官兵走进来:“池大人,得罪了!” 池云谏神情淡漠至极,他偏头斜睨着卫喆,唇角扬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纪璇看向池云谏,他却给了自己一个安慰的眼神,无声对她说了两个字:“殷绪。” 纪璇再抬眼时,似乎看到了门口有许多人的身影。 萧裕、林莞然、赵延坤…… 还有。 她的视线缓缓落在卫喆身后匆匆赶来的黑金玄服的男人身上。 唇瓣阖动,她盯着殷绪。 他身侧站着流苏。 是没了胎记的流苏。 殷绪的视线从屋里几人身上扫过,眸子骤然沉了下去,薄唇紧抿,他偏头看向卫喆,眼底是一闪而过的冷厉之色。 他沉着脸,大步上前,径直将纪璇横抱起来。 纪璇这会儿也没了力气,双臂勾着他的脖颈,任由他抱着,双眸却紧紧落在池云谏身上。 池云谏眉眼含笑,朝她微微颔首,示意她安心。 纪璇鼻尖莫名涌上酸涩之意,下意识偏头将脸埋在殷绪胸口。 殷绪抱着她离开时,深如寒潭的眸光掠过门边围着的众人。 从卫喆身边走过时,殷绪淡淡开口,却带着彻骨的冷意,“今日之事,我定会一个一个清算。” 话落,他大步离去。 流苏抿着唇,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池云谏,转身小跑着跟在殷绪身后。 醉月坊里围观的人这会儿也被这些阵势吓得不敢抬眼去看。 卫喆倒是并不在意,神色淡然自若,“池大人,走吧。” 池云谏目光淡然,径直往外走去,丝毫没有畏惧,他嗤笑着,似是挑衅般,“你们还不快去请大夫,将卫大公子送回国公府?再晚一会儿,就可以直接给他收尸了。” …… 殷绪没有将纪璇带回侯府,而是带到了他的私宅。 流苏一直跟着他,她没想到殷绪竟然还有一座私宅,看到殷绪进了这座宅子时,她还以为他在此豢养了外室。 “让卓越带你去厨房,烧着热水端过来。” 殷绪将纪璇放在榻上,看着怀里的人木讷寡言的模样,似乎还陷在惊惧之中,他拧眉,目光沉郁,随即偏头吩咐着流苏。 流苏一愣,动了动唇,转身看向身后的卓越。 “还愣着做什么。”殷绪沉声。 流苏连忙跟着卓越往小厨房走去。 “纪璇?” 见她静默不语,殷绪伸手想要去摸她的脸。 却在伸手时,发现手心里粘稠的血渍。 殷绪脸色、微变,深邃的眸光蓦得落在她身上,她腰间湖蓝色的襦裙,早已经被血浸染了。 他皱着眉,声音沙哑,“你受伤了。” 他方才以为是池云谏或者是卫钧天的血。 殷绪下意识伸手探过去,想要替她解去腰间绸带。 纪璇蓦得抬头,双眼噙着泪,“别碰我!” “纪璇。是我,殷绪。” 殷绪见她这幅刺猬模样,以为她把自己当成了卫钧天。 纪璇扯着唇,对上男人沉冷的双眸,脸色惨白至极,泪水盈满眼眶,“我知道是你。” 咬了咬牙,一字一句道。 “别碰我!” 第一百四十八章 她又用新婚那夜的眼神看他,却是为了别的男 听到她这句话,殷绪脸色陡然一沉,声音清冷,“不让我碰?” 他继续冷嘲热讽:“你想让谁碰?” “池云谏?只可惜,他碰不了你,也没机会碰。说不准……他活不了几日了。” 殷绪抿唇,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周身气息愈发寒冷。 “啪”的一声,男人冷硬的脸猝不及防生生挨了巴掌,耳光声清脆又响亮。 他垂眸看着眼前的纪璇,看她眼尾泛红,看自己的眼神还是那样疏离冷漠,他抿着唇,胸口起伏不停。 “纪璇!” 殷绪蓦得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力道收紧,眼底是汹涌的戾色。 他只不过提了句池云谏,她就又打了他。 心底莫名又腾起一股无名火。 殷绪冷着脸,低头看她,眼中无半分温情,“今夜这事你还想怪我吗?如果不是你折腾着离府,也不会惹出这些糟心事,平白让别人算计。” 闻言,纪璇咬着下唇,肩膀却轻轻发抖,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烛火映着女子泛红的双眼,泪珠挂在纤长的睫毛上,像珍珠一般大颗大颗往下掉,着实惹人怜爱。 房间陡然安静下来。 两人都没有再言语。 屋里只剩下女子委屈又压抑的抽噎声。 殷绪深邃的眸光落在她盈白秾丽的脸上,只觉得心头莫名一紧,原本平静的心湖似乎有了些许波澜。 他还从未见过纪璇这幅模样,她向来识大体,知进退,除去近来胡闹的那些事也算听话。 成婚两年,纪璇的确没有强求什么,他们相敬如宾,没有感情。 他日日夜夜早出晚归,沉溺朝堂,未曾醉心儿女情长,在房事上也多有控制。 平日里也很少同纪璇谈论什么,也确实不知道同她有什么可说的。 一个后宅女子,整日只知道种花养花。 他们最深最亲密的交流也只限于床榻之上。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的确符合他们的关系。 纪璇不是个会肆意宣泄情绪的人,哪怕是她提起和离时,也是强忍着,装出一副淡定的样子。 她在床上也惯会装,不敢叫不敢喊,明明很愉悦很舒服,却还是装出一副矜持拘谨的模样。 偏就她那副模样,让他欲罢不能。 可现在,纪璇这梨花带雨的动人样子,竟然是为了别的男人。 殷绪看着她,喉结不自觉的滚了滚,语气软了几分,“别哭了。” 可纪璇听到他的话,眼泪却更是汹涌,唇瓣阖动抽泣着,双肩也抖个不停。 看她如此,殷绪心里更是烦躁,一想到她是因为池云谏…… 他拧着眉,蓦得倾身扶住纪璇的肩膀,低头去吻上她的眉眼,探出舌尖轻轻舔、舐着她的眼泪。 他的鼻尖刚碰到她的,就听到女子喑哑颤抖的声音。 “池云谏真的会死吗?” “……” 男人的脸陡然沉冷下来,眉峰微不可见的蹙了蹙,他抿唇,眼底尽是阴霾,“纪璇。” “你若在再我面前提起池云谏,他就真得死了。” 男人气极反笑,眼底带着点儿嘲弄。 听他带着威胁的语气,纪璇呼吸一滞,眼睑微颤着,缓缓仰头去看他。 她本就生得极美,尤其是这双眼睛,泛红的眼尾微微上扬带着点儿天然的柔媚。 此刻盛满水光,看起来无辜又可怜,眼波流转间更显潋滟。 殷绪看着她,眼眸一暗。 他莫名想到了新婚那夜。 她也是用这样清纯无辜又有几分勾人的眼神看着自己。 那晚他是没打算要她的。 可能被旁人灌了许多酒,喝的有点醉。 进了屋,拿喜秤挑开盖头时,他心底对她是鄙夷不屑的,看她的眼神也带着几分轻蔑。 毕竟纪伯远跟纪璇算计了他。 可当盖头掀起时,她红着脸,就是用这眼神看着他,温声细语喊了声“望舒哥哥”,后来在床榻间像只小奶猫一样娇吟轻喘着…… 酒醉到底误事。 这两年,唯一一次纵情声色,彻底在她身上失控沉沦,就是新婚那夜。 他也是头次碰女人,跟个毛头小子一样,横冲直撞的摸索了一会儿,后面就水到渠成了,一直到天亮,他才放过她。 现如今,她再一次用新婚那晚的眼神看着自己,却是因为池云谏。 男人喉结微微滚动,嗓音低哑醇厚,“疼不疼?” 他灼、热的掌心落在她腰间浸血的伤口,指腹轻轻摩挲着,动作轻柔至极。 纪璇垂下眼,哽咽着开口,“你会救他吗?” “……” 殷绪避而不谈,走到一旁的匣子里拿来金创药,“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你的伤。” “姑爷,热水烧好了。” 流苏端着木盆走进来。 盆里蒸腾着热气。 她走近,视线落在纪璇腰间染血的襦裙上,秀眉紧紧蹙着,“少夫人,你怎么受伤了……” 流苏放下木盆,她看了一眼身侧冷峻的男人,朝男人伸出手,低声说着,“姑爷,把药给我吧,我来帮少夫人上药吧。” 殷绪的视线从她烫的红肿的手背上掠过,皱了皱眉尖,“烫伤了?” “不碍事的。” 流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红肿的手背,朝他弯了弯唇。 纪璇偏头,瞥了一眼她的手,轻笑出声,带了几分嘲弄。 “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第一百四十九章 你不觉得我很亏吗 纪璇发话后,流苏先行退了出去。 殷绪却是定在原地,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我来给你上药。” 他的语气强硬又霸道。 纪璇偏过头,声音清冷又疏离,“不敢劳烦世子。” 殷绪怎会听不出她的阴阳怪气,倒也不恼,神色淡淡道:“池云谏应该被卫喆关在了刑部。” 果不其然,他见纪璇脸色、微变。 “徐陵在刑狱司是何模样,你应该清楚。”殷绪坐在软榻边上,粗粝的指腹落在她眼尾,替她轻抹着泪水。 “池云谏救了你,你不想去刑狱司看看他?” 眼尾那带着引诱般抚摸的触感让纪璇脸色更是惨白。 她抬起眼,眸中水光潋滟,说出的话带了几分颤音,“你想做什么?” 见她看自己的眼里带着惊惧和恐慌,殷绪沉峻的脸上冷意更甚,他勾唇,浮起讽刺嘲弄的笑意。 “纪璇,我能做什么?” 殷绪捏着她的下巴,直直的盯着她。 “我纡尊降贵给你上药,却还得用别的男人来威胁你,求着你同意?是不是?” 他嗤笑着,见她泪水再次盈满眼眶,一副抗拒又害怕的模样。 殷绪心中更是恼火,怒极反笑道,“哭什么!我只是好心给你上药,又不会碰你,何必将我想的那么禽兽。” “是不是让我同意你给我上药,你就能救池云谏和表嫂了?”纪璇颤声。 殷绪被她气笑了:“……” “纪璇,是我伺候你帮你上药。我伺候完你,还得给你救人,你不觉得我很亏吗? 再说了,程玉蓉、池云谏的事……还真不容易办。” 殷绪眉心一动,半眯着眸子,打量着她。 听他忽然又提起程玉蓉,纪璇垂下眼,喉间哽了哽,“卓然找到表嫂了吗?” 她继续问着:“是不是表嫂根本不在醉月坊?” “上完药再告诉你。”殷绪淡淡开口,伸手去解她腰间的绸带。 “……” 这回纪璇没再抗拒,只是僵直着身子,面色苍白如纸。 殷绪坐在她身侧,指尖轻轻落在她肩头,发出轻柔的声响。 他替她褪去外衣,又解开她腰间因被血沾湿而紧贴在身上的里衣带子。 带子落下,里衣散开,露出里面的大红色肚兜一角。 纪璇下意识抬手挡在胸前。 那抹雪腻似乎有些晃眼,殷绪即便没有刻意去看,却还是不小心瞥到了。 看着纪璇那张清纯柔媚的脸,她的动作姿势在男人眼里又像欲拒还迎般带着勾引的意味。 殷绪眸子沉了沉,随即移开眼,喉结微动,“转过身。” “趴着。” 纪璇愣了愣,脸色、微变,捂在胸口的手骤然一紧,下意识又攥紧了领口,一脸戒备的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殷绪眉心微动,忽然嗤笑出声,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蜗处,“纪璇,你是不是想歪了?” “我只是觉得你伤口在后腰,你趴着,我才好给你上药。 你一直捂着你的领口,也不愿意直接把里衣褪去,是准备让我钻到你衣裳后面吗?” 殷绪戏谑开口,幽深的眸中带着些许玩味儿,见她小脸一阵白一阵红的,他眯着双眸。 “你是不是真的想到什么了?” 男人凑近她,似笑非笑的盯着她,声音带了点哑意。 “……” 纪璇拧眉不语,她冷着眼瞥着他,然后转过身趴在软榻上。 待她刚趴下,殷绪修长的手指落在她颈上,“这件也脱了。” 说罢,便将她染血的里衣扯下来,随手丢在了地上。 细腻如瓷的肌肤突然暴露在空气中,纪璇下意识瑟缩着身子。 不过下一瞬,她感受到腰后上方盖了条锦被。 “今夜醉月坊的事,我会给你个交代。”男人开口,嗓音低哑至极。 清冷的眸光落在她腰上那道约莫两指长的伤痕时,眸子骤然变得阴沉下来。 殷绪拧着眉,手摁在她腰上,然后又捻起被热水烫过的方帕拧干,替她擦拭着。 擦完血迹,他将药膏涂抹在指腹上,带着凉意的指尖落在她后腰上,贴着伤口敷药,动作轻柔又缓慢。 纪璇身子紧绷着,腰间那处又疼又痒,她忍不住扭动着腰腹,轻薄的锦被因她的动作滑落在地。 “好了没?” 她蹙着眉,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 “别乱动!” 男人的大掌摁着她的腰,盯着她白、皙光luo的后背,呼吸有些急,嗓音低沉沙哑。 话落,凉薄的唇瓣轻轻贴在她腰后。 “殷绪,你到底要……” 纪璇脸色白了白,下意识想转身伸手去拦他。 殷绪却屈膝抵住她的双腿,长臂一伸,抬手扼住她的手腕压在头顶,滚烫的热吻一路往上,每落一处,都伴着男人粗重的呼吸。 纪璇脸色更加惨白,那股子难堪的感觉涌上心头,娇躯却忍不住颤栗,攥着锦衾的指尖倏尔蜷起。 直到男人的唇落在她颈侧,贴着她的耳垂,带点儿哑意的嗓音闷在她颈间,“不会留下疤的。” 纪璇皱着眉,刚想开口,就又听到他继续道。 “我已经让卓越安葬了徐陵。至于程玉蓉,无论是死是活,我都会把她给你找回来。” …… 殷绪知道纪璇抗拒他,而且她才受过惊吓,他也不会自讨没趣,上完药就离开了。 见他出来,一直守在门口的流苏压低声音询问道。 “姑爷,少夫人和池大人是怎么回事啊?为何他们会在醉月坊啊……还有卫大公子。 方才回来的路上,奴婢听到有人说,少夫人和池大人有私情……” 第一百五十章 他们苟合偷欢被发现后,就想杀人灭口 “这事儿你不必管。” 殷绪淡淡开口,瞥了她一眼,“你留下继续照顾少夫人,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少夫人已经睡下了,别吵着她。” 说罢,男人径直离去。 看着殷绪急促的背影,流苏手心下意识收紧。 只是涂药而已,姑爷竟在屋里待了有半个时辰。 流苏咬着唇瓣,低头看着自己被烫红的手背,这会儿手背又痒又疼。 流苏抿唇,偏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眸色晦暗。 半晌后,她缓缓推开房门。 纪璇背对着她趴在榻上,乌发如瀑般垂落在榻沿上,背上未着寸缕的肌肤在烛火的映照下更显莹润。 听见门响,纪璇没有回头,只是肩头颤了颤。 “少夫人?” 流苏试探性的开口。 纪璇没有睁开眼。 “阿璇?” 直到她感受到流苏立于榻边,在她脸上投下阴影,眼睑微颤,好在散落的长发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下一瞬,她只觉得自己手腕上又多了一只手。 像是搭脉一般。 不过很快,流苏放下了她的手腕,悄悄起身退了出去。 待房门被关上,榻上的纪璇才睁开双眸。 她扭头,视线落在门外的身影上,随即低下头,又看了一眼被流苏拂过的手腕。 这是诊脉的感觉。 在仁心堂那几日程玉蓉教过她一些。 她记得流苏说过,她师父医术高明…… 阮姨娘也会医术。 那流苏应该也会诊脉,会医术。 这是她上辈子不知道的。 她以为,只有阮姨娘懂医术,而且流苏曾经在她面前说过羡慕那些医术高明的人,说如果她也会医术就好了。 纪璇拧紧眉心,又想起阮姨娘在仁心堂说过的话。 …… 国公府。 典雅奢华的房中,卫钧天脸色惨白,浑身抽搐的躺在床榻之上。 他的腹部以下,鲜血汨汨染红衣襟。 榻边围了许多人。 “天儿!我的天儿!” 一身雍容华服的国公夫人扑在软榻边上,嘴里是断断续续的抽泣。 “老爷,我们的天儿可怎么办啊!老爷,求求你救救他吧。” “混账东西!快救天儿!你们这群庸医,若不医治好天儿,本公让你们通通都给天儿陪葬!” 卫国公看着榻上儿子凄惨渗人的模样,脸色铁青至极,一把拽住一名太医的领子,怒喝道。 几位太医脸色惨白至极,冷汗不停往下落着,“国公息怒,卑职定当尽全力救大公子。” 卫夫人匍匐在地,伸手拉住卫国公的衣摆,眼泪又汹涌而出,咬着牙,厉声道,“老爷,到底是谁害了我们天儿?求您一定要为我们的天儿做主啊!” 默默站在一旁的卫喆躬身上前,单膝跪地,沉声道,“母亲,是小婿的错,都怪小婿没有照顾好大哥。” “卫喆,你告诉我,到底是谁害得天儿?你快说!快说!” 卫夫人咬紧牙关,忽然起身上前,一手扣住他的肩膀,一手死死攥着卫喆的领口,眼底满是恨意。 “是大理寺少卿池云谏。他在醉月坊跟忠勇侯世子夫人纪璇苟合,被大哥发现了,池云谏恼羞成怒,想要杀人灭口。 如今池云谏已经被小婿关进了刑狱司,那纪璇被忠勇侯世子带走了。 醉月坊所有人都看到了,池云谏和纪璇两人衣衫不整、拉拉扯扯,实在有辱斯文。” 卫喆垂下眼睑,声音带着几分悲痛。 “池云谏?纪璇?” 卫夫人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下来,她咬了咬牙,死死攥着手心,指甲陷入肉里,似乎也没有自己儿子半死不活躺在床上更觉得痛。 “老爷,您一定要为天儿做主啊。”卫夫人啼哭着,声泪俱下。 卫国公脸色愈来愈难看,他攥紧手心,声音似乎像从齿缝出咬出来般,“池云谏,纪璇……这对奸夫淫妇……” “夫人,你们在这里守好天儿,本公现在就进宫面圣。” 说罢,卫国公狠狠甩着袖子,继续道,“卫喆,你随本公一起进宫!” “是!”卫喆恭敬应声,缓缓起身跟在卫国公身后。 离开前,他又看了一眼榻上昏迷不醒的卫钧天,眼底是一闪而过的阴冷得逞的笑意。 …… 殷绪离开后,纪璇迟迟睡不下,她也实在担心池云谏,毕竟他是为了救她才伤了卫钧天。 卫钧天可是国公府嫡长子,他娘卫大夫人可是一品诰命,更是平南王的女儿。 池云谏下手那么重,如果卫钧天死了的话……卫国公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思及此,纪璇惨白着脸,心中恐惧蔓延到四肢百骸。 殷绪方才说离开,并未说去往何处,只让她先在此处待着等消息。 而且,她也不知道眼下池云谏和殷绪关系到底如何。 纪璇煞白着脸,她迅速起身,换上榻边椅子上放着的干净的襦裙,也不顾身上的伤,大步往外走去。 她拉开门,正巧看到不远处身姿挺拔朝她走来的人影。 “殷绪?” 夜色朦胧,纪璇实在看不清那人的脸,她皱着眉,低声问道。 “嗯。” 殷绪缓缓朝她走来。 听到他的声音,纪璇这才松了一口气。 男人冷峻的脸逐渐变得清晰深刻。 他走到她面前,解开自己身上的玄色披风拢在她身上,将她笼罩在阴影之下,声音低哑:“睡不着?还是不敢睡?” 殷绪垂眸盯着她,目光深邃。 纪璇点头,“是我睡不着。” 她捏着手心,抬眼看他,视线落在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上,低声询问问道。 “殷绪,你方才离开是去找我表嫂了?还是去刑部见……池云谏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休书 看着纪璇带着期翼的眼神,殷绪薄唇紧抿着,拧了拧眉,视线从她脸上扫过,嗓音低沉清冷,“都不是。” “去见父亲了。” 他又道。 纪璇一愣:“公爹?” 殷绪应声,脸色却越来越凝重,随即示意她跟自己进了房间。 关上门,他继续道。 “程玉蓉那边,我已经让卓然带着人继续去搜了。 白日里卓然就去查过程玉蓉踪迹,他发现程玉蓉被卫喆的人带去了醉月坊。 但是他去的时候并没找到人,也没敢闹出什么动静就先离开了。” “你表嫂的确在醉月坊过,但你们到之前,卫喆就让人把她带走了。” 殷绪继续说着,冷峻的脸上带着一抹阴鸷之色。 “不过你放心,卫喆废了那么多功夫都是为了池云谏。 他不会对程玉蓉动手的,除非她自己不想活。” 殷绪瞥了一眼纪璇。 见她脸色依旧苍白,他下意识伸手去抚摸她的脸颊。 “什么叫都是为了池云谏?” 纪璇偏过头,对上男人幽深的双眸,嗓音喑哑。 男人讳莫如深的看着她。 他真是高看了卫喆,以为他是个情种,才要带走程玉蓉。 没想到是用来算计池云谏和纪璇。 不过这次也算有收获。 卫喆果然不简单,居然跟醉月坊有关系。 之前他怎么查醉月坊,都没线索。 殷绪心中冷笑。 纪璇见他不语,拧眉问着,“那池云谏该怎么办?卫钧天又如何了,人死了吗?国公府那里……” 殷绪嗤笑一声,半眯着眸子打量她,眼底寒意更甚,淡淡道,“池云谏关我何事?” “即便他救了你,可他伤的可是国公府的嫡长子,平南王的外孙,太后的亲侄子。” 殷绪走到桌边坐下来,拿起杯盏替自己倒了杯茶水。 看着男人冷淡疏离的神情,纪璇脸色陡然一变,她蓦得上前,站在殷绪身侧,“池云谏是为了救我……” “那与我何干?”殷绪神色漠然,“纪璇,你不是要同我和离吗?既然如此,我们也没什么关系了。 我何必插手这烂摊子,这事儿不仅棘手,还会树敌结仇。 即便卫钧天不死,也成了残废,卫国公绝不会放过池云谏,他……必死无疑。” 至于纪璇嘛…… 殷绪敛眉。 “这个时候,忠勇侯府能做的是明哲保身。” 他淡淡开口,眼底未有波澜,他将杯中茶水饮尽,随即置于手中把玩着。 听到他的话,纪璇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她盯着男人冷峻谪仙的脸庞,喉间发紧。 “那你是……想用和离,来逼我吗?” 闻言,殷绪打断她,眸中带着些许嘲弄,“纪璇,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话刚落,他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张折的方整的纸丢在地上。 “这是休书,你走吧,此事与忠勇侯府无关了。 你想找你爹、想进宫找皇上也好,谁愿意救他、谁能救他都行。” 殷绪盯着她泫然欲泣的脸,心中有了一丝动容。 “我记得你头一次提和离时,还说给你一纸休书也好。这下,真的遂了你的意了。” 他继续开口,声音清冷又疏离。 “休书?” 纪璇扯了扯唇,眼底满是嘲弄,视线落在地上那张殷绪签过字的休书。 烛火摇曳,映着地上那张纸,上面“休书”二字落笔遒劲。 “今妻纪氏女,德行有亏,犯七出之条,着即休弃,此后恩断情绝、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纪璇眉心微动,她垂着眼,冷笑一声,“殷绪,事到如今,你还不忘羞辱于我。” “还是不愿意我体面离开侯府。” 她弯下腰,伸手捡起地上的那纸休书。 “不愿意体面的是你,你若好好待在忠勇侯府,安安心心做你的世子夫人,如今也不会有这些腌臜事。” 见纪璇握紧休书,殷绪瞥着她,面色平静,说出的话依旧冷若冰霜。 “是你们故意拉拉扯扯、不清不楚,让旁人寻了机会。 你没必要将心中不快发泄在我身上,给我冷脸。” 殷绪嗤笑着,眼底满是嘲弄。 “你是救不了池云谏还是不肯救?” 纪璇咬紧泛白的下唇,死死盯着他的脸。 “明哲保身。” 殷绪淡淡开口。 “那就是不肯救了。” 纪璇低下头,紧紧攥着休书,自嘲一笑。 殷绪能救但是他不愿救。 即便她受辱,他也不会动摇半分,也只会权衡利弊。 “纪璇,我有个疑惑,需要你解答一番。” 殷绪顿了顿,抬眸睨着纪璇,又道,“你为何觉得我会因为你而救池云谏?” “你跟他这些日子拉拉扯扯以为我不知道吗? 一个觊觎我妻子的男人,我凭什么会救他? 况且,此事非同小可,他就算死了,也是活该,毕竟杀人要偿命。 但听你的语气,似乎觉得我会救池云谏,这是为何?” 殷绪盯着她的眼,似乎要将她看穿,试探性的继续问道。 “我与池云谏虽然同朝为官,见过几面,出去吃过酒,但并不熟识,他对我来说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同僚。 只是他调任大理寺之后,因为案件交流甚多,但到底还是陌生人。 他死了,还会有下一个大理寺少卿。” 殷绪的每一句话,都戳在纪璇的心口。 他说的话其实,纪璇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只是在听到他最后那句说“池云谏”死了的话时,纪璇蓦得攥紧手中的休书,脸色惨白至极。 她冷笑着,双肩微微颤抖,哑声道。 “既然你不愿意救池云谏,想要明哲保身,那我便不求你了,我与你也无话可说。” 第一百五十二章 我要你求我,要你跟我服软 “虽然没有和离书,但有了休书,我们就不再有婚姻关系。 殷绪,从此后,我跟你再无瓜葛。” 她扯了扯唇,自嘲一笑,拿起休书,转身往外走去。 见她这幅淡然疏离的模样,殷绪脸色更加难看了。 这么硬气? 一句软话也不肯说? “等等。” 殷绪深邃的眸光落在身上,他抿了抿唇,眼底情绪复杂。 纪璇脚步未停。 “站住。”见她这样,男人声音带着几分冷意。 纪璇继续朝门口走着,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原本还端着姿态的男人,见她没半分迟疑的要离开,脸色陡然沉了下来。 蓦得将手中的瓷杯往一旁砸了过去。 “啪”的一声,瓷片碎裂满地。 纪璇依旧没有回头,眼眶湿热,攥着休书的指节紧握到泛着白。 只是她的手刚碰到门边,身后的男人大跨一步追了上来,忽然扳过她的肩膀,屈膝顶住她的双腿,伸手扼住她的双腕高举于头顶,压在门板之上。 纪璇脸色陡然一变,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男人铺天盖地的热吻就压下了下来。 “唔……” 殷绪发了狠一般啃咬着她的唇,齿尖粗暴的碾过她柔软的唇瓣,想要用力撬开她的贝齿。 纪璇死死推拒着他。 这样的反抗让殷绪心中更是恼火,他越吻越重,伸出手粗暴的去扯她腰间缎带。 不多时,单薄的小衣松松垮垮系在身上。 他熟悉她身子的所有敏感之处,带着薄茧的掌心在她身上的肆意撩拨着。 屈辱和恐惧涌上心头,纪璇弓着身子,仰头看着殷绪,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雪白肌肤之上。 身子忍不住颤栗,纪璇只觉得难堪,唇瓣阖动,破碎的娇吟从唇边溢出。 男人趁虚而入,同她唇舌纠缠。 直到尝到口中浅淡的腥甜,殷绪才稍稍松了手上的力道,薄唇抵在她颈侧,他微微偏过头,视线落在那雪腻上。 那里还带着斑驳指印。 见她肩膀抽、动着,泪水盈满眼眶,一副惹人怜惜的模样。 男人眸子暗了暗,伸手替她抹掉眼角的水光,可她眼尾却越来越红。 喉结微动,殷绪松开她的双手,扣住她的腰身,将人揽在怀里,下颚抵在她颈窝处,嗓音低哑:“不准走。” 桎梏的双腕得到解脱,纪璇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猛地用力推开殷绪,伸手去整理自己的衣襟。 拢好衣襟,她蹲下来捡起自己的休书,眼底满是讥诮,喑哑道。 “殷绪,休书是你给我的,如今我要走了,你又羞辱我,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满意?” 殷绪抿唇,眸光沉凝在她脸上,淡淡开口:“纪璇。” “你看清楚了,这休书上的名字并非我亲手所签,也没有我的印章,于你而言就是一张废纸。” 这是方才回侯府的时候母亲替他写的,硬塞给他的。 他本来是打算撕掉的,后来想着带回来试探一下纪璇。 结果没想到她竟然真的要拿着休书离开。 闻言,纪璇脸色一变,蓦得摊开那纸休书细细盯着。 果然……跟殷绪的字很像,但却不是他的笔迹,也没有他的印章。 “殷绪,我只是想和离,想体面的离开你,你却三番两次羞辱我。 你不肯救人,为了撇清关系想要休弃我,这没错,你不需要为了一个不爱的女人得罪卫国公府。 而且,我本来就要跟你和离,也不想跟你再有任何关系。 你不救,那我去求我爹救。可你给我一张休书让我离开,却又告诉我这是假的,让我不准走。 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抬眼,眼眶泛红,看向他的眼里满是厌恶。 看着她这样的眼神,殷绪心底更是烦躁。 “谁说我要休弃你?” 剑眉紧蹙,深如寒潭的眸中涌上一抹愤怒和不甘。 他她面前缓缓蹲下来,捏着她的下巴,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声音清冷。 “你问我要做什么?好,那我告诉你。” 他盯着她盈满泪水的双眸,继续说道:“我可以救池云谏。” 纪璇蓦得抬眼,刚想开口,就又听到男人森冷低沉的声音。 “但我要你求我,要你跟我服软。” 殷绪清冷的的眼眸闪过一丝阴鸷,他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自然也没错过纪璇眼底的惊惧。 又道,“不过……这样你肯定觉得我是个卑劣的恶人,是我在逼你,肯定不会心甘情愿。” “所以……”他顿了顿,眸色幽深,“纪璇,我给你个机会。” 说罢,殷绪缓缓扯下自己腰间的骨牌。 他握住她的手,将腰牌放在她手心。 “今夜你在此宿下,明日一早再离开,去找你爹也好,去找燕王也行。 或者……拿着我的腰牌进宫,寻‘你的皇上’也罢。” 他刻意咬重“你的皇上”这几个字眼。 “你可以去找你所有能找的人救池云谏。 如果他们都愿意趟这蹚浑水,那便皆大欢喜。 如果他们帮不了你,你再来找我。” “你觉得如何?” 他不高不低的嗓音在纪璇听来就是威胁。 看着面前眉目如画的男人,她喉间哽了哽。 “……” 见她垂眸不语,似在思索他的话,殷绪倾身将她横抱起。 走到榻边将她放上去,冷眸平静如水,“你安心睡下。” “我可以向你保证,今夜刑狱司的人不会对池云谏下手。 哪怕是卫国公亲自去,我也保他无虞。” 只是今夜吗? 纪璇鼻尖涌上涩意,她握紧手中的腰牌,哽咽道,“我现在就走,我要回纪府。” “你回去也没用。” 殷绪目光深邃,声音冷若冰霜。 “卫国公连夜进宫将此事禀报给了皇上和太后。 父亲和岳父……也都已经受诏进宫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世子跟云谏,根本就是虎狼并行 …… 流苏站在门外,看着主屋内烛火熄灭,心中情绪复杂。 她在一旁的厢房住下。 因为这私宅没有下人,只有主屋被褥齐全,那间厢房还有些简朴,被褥单薄,床又有些硬,硌的她不舒服。 快要睡着的时候,她忽然又听到门外纪璇二人的声音。 她将窗纸捅破,看到殷绪为纪璇披上披风,然后见他们又进了屋。 她推开门,看着屋内两人的身影。 她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只听到瓷杯碎裂的声音,两人争吵起来,最后似乎是纪璇要走,殷绪将她压在门板上肆意妄为的模样。 再之后,两人似乎去了榻上,然后……屋里蜡烛灭了。 两个人。 竟然都变了。 让她觉得很陌生。 尤其是殷绪。 和一月前那个清冷矜贵、端方守礼的男人截然不同了。 流苏咬着下唇,指尖狠狠陷进手心里。 不知过了多久,也没看到有人出来,她抿着唇,转身又进了房间。 …… 纪璇觉得这一觉睡得很沉。 她醒来时,就见殷绪在不远处屏风边上狭窄的小床上躺着。 她记得昨夜她要走,他就点了她的睡穴。 纪璇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裳。 完好无损。 她这才松了口气,坐起身时,却也惊动了一旁软榻上浅眠的男人。 “醒了。” 殷绪直起身子,冷峻的脸上带着些倦意,眼下隐隐泛着乌青,下颌线绷得发紧,额前凌乱的碎发垂落下来遮住眉眼,却依旧俊美如斯。 他伸手捏了捏眉心,声音带着哑意,“卓然找到程玉蓉了,在国公府的密室里关着。她暂时应该不会有危险。” 半夜时,卓然回来告诉他程玉蓉被卫喆关在了卫国公府。 果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纪璇垂下眼,喃喃道,“那就好。” “还记得我昨夜同你说过的话吗?”殷绪看着她。 纪璇应声,“记得。” “嗯……卓越还在养伤,待会儿就让卓然送你纪府,至于徐陵……等救出程玉蓉后,你带她一起去祭拜吧。” 殷绪淡淡开口,视线扫过桌上的腰牌。 那纸休书昨夜就被他给烧了。 纪璇走上前,伸手拿起腰牌,也没再说什么,径直往外走去。 “如果决定要来找我,到时候还在这间屋子里等着我。” 殷绪眯了眯眸子,眸光晦暗。 纪璇抿唇:“……” “对了,你拿着我的腰牌去刑部,没人会拦你。 但皇宫有没有人拦着……我就不知道了。”男人又道。 纪璇攥紧手中腰牌。 有了殷绪的腰牌,就可以去刑狱司可以随意出入皇宫吗? 她沉下心,拉开门匆匆往外走去,卓然竟然已经在外面等着她了。 他还特意准备了些热水让他二人梳洗。 纪璇跟卓然刚离开,流苏缓缓拉开房门,看向正在主屋门口站着的殷绪。 她走上前,朝他欠了欠身,“姑爷,少夫人她……回纪府了吗?” “嗯。” 殷绪面色平静,偏头看着她,“你是回侯府还是回纪府?” 流苏唇瓣微动,她垂下眼睑,恭声道,“回纪府,我想跟着少夫人,我已经习惯跟在她身边了。” “嗯。那你待会儿自己想办法回纪府,我还有事,先行离开了。” “照顾好纪璇。” 殷绪温声说道,玄色衣袂一扬,只留下个仓促的背影。 流苏愣在原地,脑海里浮现的全是他最后一句话。 照顾好……纪璇? …… 纪府。 书房。 纪伯远和纪渊都是面色凝重。 尤其是纪渊。 他怎么也没想到妹妹竟跟池云谏有牵扯。 明明上回提起池云谏时,她还一副不熟的表情,怎么才几日……外面就传他二人在醉月坊苟且偷奸? “爹,你救救池大人吧。” 纪璇跪在地上,背脊挺得笔直,泪水盈满眼眶,一脸委屈的盯着主座上的父亲。 纪伯远拧着眉,面上带着些许忧虑和疲倦,昨夜连夜入了宫。 “阿璇。”纪伯远扶额轻叹,声音有些哑,“卫钧天昨夜……死了。” 他们尚在皇宫争辩时,国公府下人突然来报,说卫钧天死了。 “死了?” 纪璇愣住了,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 纪伯远应声。 “卫国公和卫喆都一口咬定是你跟云谏在醉月坊……” 纪伯远顿了顿,话到嘴边也没说出来。 他轻叹着,又道。 “卫喆说这几日云谏都没回府,是因为他夜夜宿在仁心堂。 还说你二人早有私情,你离府就是为了云谏。” 夜夜宿在仁心堂?怎么可能? “爹,卫喆他在胡说八道,我跟池云谏清清白白……而且昨夜醉月坊里那么多人……” 纪璇皱眉,想要竭力辩驳。 “爹当然知道你二人无辜,卫国公也知道他儿子是什么德行。” 昨夜在崇政殿,卫国公得理不饶人,非要置池云谏于死地。 他很少提起阿璇,就是因为知道此事是他儿子色欲熏心。 况且,卫国公早就看池云谏不顺眼了。 也是他让卫喆谋算着如何将池云谏拖下水。 但卫国公自己也没想到卫喆竟然把卫钧天也牵扯进去。 更没想到池云谏真的敢下死手。 不过事已至此,卫国公也只能认命了。 他儿子多,少一个也不在意,就是卫夫人和平南王那里…… 纪伯远继续道:“阿璇,卫钧天已死,卫国公铁了心要杀云谏。” 池云谏算是他的门生,提点过一二。 为人光明磊落,行事坦荡,待人亲和,但骨子里也有一股狠劲儿,所以做事雷厉风行,狠辣无比,也因此得罪不少人。 池云谏初入朝堂时,他怕他锋芒太盛,树大招风被人针对排挤,就想着将他引荐给世子。 想让世子暗中照拂一二。 但是,他失算了。 世子跟云谏,根本是虎狼并行。 云谏就像第二个世子…… 思及此,纪伯远眉心越拧越紧。 今日早朝时,朝里老臣都支持卫国公,请皇上和太后立刻处死池云谏,为卫钧天陪葬。 还说三日后要将他当众问斩。 第一百五十四章 他若死了,我也不独活 “阿璇,云谏那边,爹无能为力。” 这件事,过程发生了什么,谁对谁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卫钧天死了,这件事就变得棘手了。 纪伯远看着跪坐在地上面容惨白的纪璇,他缓缓上前,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又替她抹去眼泪。 “爹,一定会有办法的,对不对?”纪璇咬了咬唇,哽咽道。 殷绪不是说了有办法救? “为父若能以己之命换云谏一命便好了。” “爹,您胡说什么呢!”一直沉默不语的纪渊拧着眉,脸色有些难看。 纪伯远将纪璇扶起来,“阿璇,如今国公府正在办丧事,众臣都请命三日后处斩云谏。” 听到池云谏三日后便会被处斩,纪璇脸色更是苍白,双腿发软,所幸纪渊快步扶住了她。 纪璇攥着纪渊的胳膊,急忙道,“殷绪有办法救池云谏!爹,您……能不能问问他,如何才能救池大人?” 她扯了扯唇角,面上有些难堪。 池云谏是殷绪的人,还是她爹引荐给他的,不是吗? 殷绪说他跟池云谏现在仅仅只是同僚,她将信将疑。 可上辈子池云谏能做到位高权重,他二人的绝不一般。 她其实完全可以等,等殷绪愿意救,可她又不敢赌。 万一殷绪真的狠心,舍弃掉池云谏呢?万一他们现在关系真就像殷绪说的那般仅仅只是普通同僚? 因为她也不知晓上辈子池云谏和殷绪是什么时候成为盟友的。 “世子?”纪伯远一愣,“他有什么好法子?” “女儿猜的……他没说救不了,只说要明哲保身,不肯救池大人。” 听闻此话,纪伯远轻叹出声,“这个时候撇清关系,也的确是人之常情了。” “忠勇侯如今无权无势,侯府也就只有世子撑着,这事又牵扯到你……不怪他要撇清关系。” “爹可不可以替女儿问问世子,该如何救池大人? 池大人因我有事,若他死了,我……我也不活了。” 纪璇咬了咬牙,心一横,将带着威胁的话说了出来。 “阿璇!”纪渊陡然拔高声音,脸色愈发阴沉,森冷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我跟爹还在这,你就为了一个外人寻死觅活。” “池云谏是救了你,但你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胡来。 他自己莽撞,不顾后果打死了卫钧天……” 纪渊出声斥责她,脸上尽是哀其不争的怒意。 “你们都在怪我离府是不是?殷绪怪我,你们也怪我。” 听到纪渊带着责备的声音,纪璇脸色倏尔变得难看起来。 “不管醉月坊之事是算计谁,算计我、算计池云谏、或是算计殷绪。 若非池云谏及时出现,死的人恐怕不是卫钧天,就是我了。 卫钧天这样敛财好色的纨绔,平日仗着自己显赫的家世欺男霸女、恶贯满盈,他本就该死,池云谏没有错。 我不想亏欠池云谏,若他因我而死,我这辈子恐怕都过意不去了。” 纪璇紧攥着手心,强压着心头的委屈,眼底弥漫着氤氲雾气,可是声音还是克制不住的哽咽起来。 说着,她缓缓屈膝,又在纪伯远面前跪了下来,双手紧紧攥住他的衣摆,“爹,您想办法救救池大人吧。” 纪渊蹙着眉,见她这般卑微的模样,眼神陡然一沉,他抿了抿唇,冷声问着,“阿璇,你跟池云谏……不会真有什么吧?” 纪璇一愣,沉声道,“纪渊,你胡说什么!我跟池大人是清白的。” “你是清白的,他未必是清白的。” 纪渊声音沉了下来,见纪璇看着自己的眼神带着几分幽怨,他轻咳着别开眼,思量片刻,又道。 “如果池云谏真的必死无疑……阿璇,你不用死,我来替他死,还他的救命之恩,行刑前只需要想办法让把我换成池云谏。” 纪渊淡淡开口。 阿璇说的不错。 若非池云谏及时相救,她恐怕就遭到卫钧天的毒手了。 不管卫喆是不是要算计池云谏。 但卫钧天欺负阿璇是真的。 而池云谏也是因为阿璇才会落到如此境地。 阿璇心善心软,也是人之常情。 若她真的冷漠无情,对池云谏不管不顾,他才要疑心阿璇是不是他妹子了。 纪璇蓦得抬眼,怔愣的看着他,唇瓣轻颤,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纪伯远也皱着眉,沉声道:“渊儿,你们都是太胡闹了!” 纪伯远胸口起伏不停,拧紧眉心道,“阿璇,你说……世子真有办法救人?” 纪璇还是没敢把殷绪跟她说的话说出来。 她怕自己一说出来,爹跟纪渊巴不得她去求殷绪,让她赶紧回侯府。 她咬了咬唇,试探性的开口,“爹,干脆让人把殷绪请过来,您亲自问问他,池大人的事该如何办?” “也好,待会儿我让管家去请世子。” 纪伯远应声。 世子若真有法子救云谏也好,到底是因为阿璇入狱。 可若救不了…… 云谏性子狠辣,在世子身边也是助纣为虐,他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爹,你们要是在书房商谈的话,那我能藏在这里听一下吗? 您千万别提我,我怕您越提起我,他越恼……” “阿璇,你为何要藏起来偷听,光明正大听不好吗?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他有什么资格责怪你跟池云谏?若非他纳妾逼得你离府,怎么会让你出事? 况且,身为你的夫君,你遇难,他却没有及时救你,反而是池云谏救了你。” 纪渊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闻言,纪璇有些心虚,“我……我还是躲起来听吧。” “嗯。” 纪伯远点了点头。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万一有了身孕,谁知道孩子会是哪个男人的 阮姨娘在房里焦急的走来走去。 流苏瞥了她一眼,气定神闲的坐在圆桌边上饮茶。 今日回府后,她的亲娘,甚至都没有问过她纪璇离府后,她一个人在侯府如何过得。 又过得好不好。 甚至在看到她脸上胎记突然没了,也并没有什么情绪,连一句关心的话都不曾说。 她坐在房里半个时辰了,她娘却一直听她询问纪璇的事情,为之发愁。 居然还担心纪璇回不去侯府,担心她被殷绪休弃。 “娘,您别转来转去了,晃得我眼疼。事情已经发生了。 就是纪璇不知检点,与外男在醉月坊偷情,她离开侯府就是为了那个男人。” 流苏扯了扯唇,沉声说道。 “流苏,你在说什么呢?”阮姨娘一愣,偏头看着她,眼底满是诧异,“你说阿璇离开侯府就是为了……” 流苏神色自若,她抿了一口茶水,“对!纪璇跟那个池云谏早就熟识了,他二人早有私情。” 池云谏在侯府救下纪璇后,她就觉得他看着有些眼熟。 后来她才想起来,正是从前纪璇在衢州救过的人。 虽然过了五六年,但池云谏脸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更加沉稳内敛了。 “醉月坊,所有人都看到他们衣衫不整的搂抱在一起。 而且这几日,纪璇在仁心堂住着,池云谏夜里也在那里,根本没回府。 孤男寡女,谁知道会出什么事?” 流苏目光平静,淡淡开口。 她也是无意听到卓越说的。 卓越说,池云谏担心卫喆去仁心堂再行不轨。 他们两人一起守在那里。 卓越守前半夜,池云谏守后半夜。 倒是个痴情种。 流苏抿着唇,握着杯盏的手倏尔一紧。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阿璇跟世子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会突然离府……还有,到底是谁将阿璇离开侯府的事情传出去的?” 阮姨娘拧紧眉心,脸色难看至极。 流苏抬眼瞥着她,唇角勾起一抹沉郁的冷笑。 “除了姑爷新纳的那个妾室,还能有谁?” “娘,这事儿我们插不了手,这是卫国公和忠勇侯府的事情。 池云谏众目睽睽下将卫国公嫡长子打死,这是事实。 至于纪璇,她自己都不顾名声了,我们做外人的还操心她做什么?” “反正……这事儿已经闹大了,她没有拿到休书,没有拿到和离书就私自离开侯府,跟池云谏偷情。 不说姑爷可能会休了她,侯爷长公主恐怕也容不下她。 谁敢要这样一个不守妇道的媳妇。 万一……过段日子,纪璇有了身孕,谁能说得清孩子是池云谏的还是姑爷的?” 流苏继续说着,思忖着昨夜替纪璇诊脉的事情。 那日她看到安胎药,还以为纪璇有孕了……没想到昨夜她悄悄替她诊脉,发现她根本没有怀孕。 那……上次摘星楼的安胎药是谁用的? “身孕?这种情况她怎么能有身孕呢?” 阮姨娘脸色’微变,蓦得想起她交给纪璇的假孕药。 流苏眯了眯眼,勾着唇,继续道,“娘,您每次替纪璇忧心家事,我都在想……您为什么对她那么好?” 阮姨娘眉心微动,沉声道,“流苏,我爱老爷,也愿意将纪渊纪璇当成亲生子女。” 流苏心中冷笑着,攥紧手心,扯了扯唇,继续开口。 “娘,总之,这事儿您别管了,这种事情也轮不到你这个姨娘和我这个丫鬟操心。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池云谏若死了,最好纪璇有点良心,跟他一起死。 以后也算有个好名声,这样不用受人耻笑说是荡妇。 别污了纪府和忠勇侯府的名声,连累了别人。 到时候,反而还可以说,二人情比金坚,池云谏为情而亡,纪璇殉情而死。” “流苏!” 听到“死”字,阮姨娘脸色陡然一沉,轻声呵斥着她,声色冷厉。 “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若让别人听去了……”阮姨娘看着她,眼底满是愕然。 女儿脸上没有了胎记。 的确让她有些不适应。 可现下,无论是流苏这张脸,还是她说出口的话,都让她觉得陌生,莫名的心慌。 “娘,我先出去了。” 流苏放下杯盏,她垂着眼睑,手心紧握成拳,越过阮姨娘就离开了。 “……” 阮姨娘动了动唇,却没喊住她,她眉心紧蹙,视线落在流苏清瘦的背影上,眼底情绪有些复杂。 近来,流苏和纪璇之间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怎么这两个人都怪怪的? 还有……纪璇莫名提起让流苏给她固宠的事情。 难不成她离府……是因为流苏和世子? 还有流苏突然将胎记弄掉…… 难道也跟世子有关? 阮姨娘眼眸一紧,目光有些沉。 —— 纪伯远快晌午时将殷绪请到了纪府。 殷绪也没推辞,直接就来了。 进了书房,他朝纪伯远俯首作揖,“岳父。” 纪渊也跟着进来了,看到殷绪那张冷峻淡定的脸,不由得拧起眉头,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纪伯远看着他,道:“望舒,昨夜我同侯爷进宫,你怎么没一起去?” “母亲听说阿璇的事后,气晕过去了,我便在侯府守了会儿。”殷绪面不改色。 “原来如此……”纪伯远愣了愣,轻叹一声:“那长公主和老太太……” “无妨,母亲和祖母那里有我处理,岳父也无需担心。 不管阿璇如何……我都不会怪她、不会舍弃她,她是我认定的妻子。” 殷绪神色如常,眼眸愈发深邃。 “望舒,你如此说,我便放心了。”纪伯远应声。 躲在角落的纪璇闻言后,脸色白了白,她咬着牙,死死攥紧袖口。 殷绪这样含糊其辞的言论,在旁人听来,分明就是暗示她跟池云谏不清白……然后他再装出一副良善大度模样。 这个人,还是如此的不堪,如此的道貌岸然。 第一百五十六章 池云谏泉下有知,也能死而瞑目了 “望舒,其实我今日寻你来,是想问问你,云谏那里,你可有什么法子?” 纪伯远低声问道。 “阿璇……今日回来后,伤情不已,一直自责愧疚,在房里哭个不停。” 听到他说纪璇伤情不已哭个不停时,殷绪眸子沉了沉,眼底冷意更甚。 昨夜为他哭了一晚,今天还在哭? 知道池云谏要死了,就这么难过? “昨夜你未曾进宫,你不知道,卫国公听闻卫钧天死讯后,咄咄逼人,一定要皇上和太后处斩云谏。 卫家竟还想让阿璇跟着陪葬,给卫钧天配冥婚。” 闻言,纪璇瞪大双眼,脸色陡然沉了下来,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着白。 “他们倒是敢想。”殷绪冷笑,眼底闪过一丝阴鸷,“此事我还未同国公府算账,他们反而倒打一耙。” 荒谬。 居然还敢让他的女人配冥婚,当他是死的吗? “这事儿别说是你,我跟侯爷也不会允的。只是,我跟侯爷也只能保全阿璇。” “卫夫人只有这一个儿子,她是平南王的女儿,卫钧天又是平南王的亲外孙。 平南王那边……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 纪伯远继续开口,“望舒,云谏他……” 听他三番两次提起池云谏,殷绪忽然笑了笑,打断他,目光平静,“岳父,法子是有的。” 纪璇不肯求,就想游说纪伯远来求他? 听到他的话时,纪璇眉心微动,眼底带着喜色。 只是还没等她缓过来,就又听到男人清冷的嗓音。 “只是,我不可能为个池云谏去劫狱的。 为了他赔上整个忠勇侯府……不值得。” 殷绪勾唇,眸色渐深。 纪伯远愣了一下,不过转瞬即逝,他抿唇不语,静静地看着殷绪。 又听他说,“这次的事,我们都明白是卫国公默许。” “池云谏入大理寺后,彻查了以前的一些案子,该查的不该查的,卫国公早就想除去他了。” “说到底,这事儿是池云谏连累了纪璇、连累了纪府和侯府。他有此下场,也是活该。” 殷绪冷声说着,视线若有似无扫过不远处的屏风。 虽然没有瞧见熟悉的身影,但他方才一进屋就闻到了那股铃兰香。 他轻笑着,又道,“岳父,池云谏的事,您就别管了,护好阿璇即可。 阿璇要实在愧疚……小婿不介意让她给池云谏收尸。 到时候将尸体火化了,把他的骨灰留给阿璇。 阿璇守着骨灰坛。 池云谏泉下有知,也能死而瞑目了。” 听到他刻薄带着讥讽的话,纪璇脸色愈发难看,她咬着牙,恨不能立刻出去撕碎殷绪的嘴。 纪渊拧着眉,声音沉沉,“怎么能不管?阿璇说,池云谏死了,她也不独活……” 话还未落,“嘭”的一声,殷绪手中的杯盏重重搁在桌面上,脸色陡然变得阴沉凌厉。 “渊儿……”纪伯远抿唇,示意纪渊闭嘴,他瞥着殷绪愈发冷硬的脸,轻咳着。 “望舒,你误会了,阿璇的意思是,若非云谏及时出现救下她,她可能会为世子守身而做烈女。 她的命,是云谏救下的。云谏若死,她活着也会自责一辈子的。” 纪伯远解释道。 殷绪轻嗤着,幽深的眸子掠过纪伯远,语气冷了几分,恭谦又疏离。 “岳父,我突然想起刑部还有些事情未曾处理,就先行告退了。” “世子,那阿璇呢?你不将她带走吗?” 纪渊眸光森冷,他看着殷绪,沉声道,“你纳妾后允她离府,已经让她名声受损了。 她又遇上了这些事,你做夫君的却不闻不问,到底在想什么?” 殷绪神色淡然自若,声音清冷。 “纪渊,并非我不想带阿璇走,是她自己赌气不肯回府。 我怕她再受委屈,就让她回了纪府。 毕竟有你们陪着她,我也能放心了。” “至于京中那些流言蜚语,亦不足为惧。我在乎的只是阿璇这个人。” 殷绪语气平静的说着,神色自若,面上并无太多情绪。 “而且,我也相信,她自己会想清楚的。 说不准,池云谏一死……她就知道离开侯府有多危险,会给别人带来多少麻烦。 到时候,我亲自接她回府,没人敢说什么。” 殷绪言有所指。 也是刻意说给角落里的纪璇听。 “……” 纪璇咬着唇,眼底翻涌着些许嘲弄。 纪伯远听他这样说,虽有欣慰,但又有些不解。 世子跟云谏是不是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他不清楚? 他总觉得,世子和云谏隐瞒他一些事情。 “岳父,小婿就先行离开了。”殷绪淡淡道。 “好,渊儿,你送送望舒……” 纪伯远吩咐着。 殷绪颔首,同纪渊离开了。 不多时,纪璇缓缓从屏风后走出来,惨白着脸,“爹……” “世子的确有法子,那就是劫狱,或者劫刑场。” 纪伯远轻叹着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怅然与无奈。 “阿璇,要么就让人在行刑时替换云谏,从此后隐姓埋名离开京城。 可谁会甘愿为他赴死,难不成真要你哥哥替他去死? 况且,卫国公和卫喆可不是傻子,怎么会想不到这些手段?” 纪璇咬紧泛白的下唇,指尖轻颤,“爹,殷绪他有法子的,一定不会是劫狱、不是替死……他就是想逼我求他。” “逼你求他?为什么?”纪伯远蹙着眉,有些怔愣。 “……” 纪璇没有说话,只是握紧手中的腰牌,转身往外走去,“爹,我先回去了。” 不等纪伯远反应过来,纪璇已经匆匆往外跑去。 她到府外的时候殷绪的马车刚离开。 她抬眼看过去的时候,正巧看到男人指尖轻挑着掀开轿帘。 深如寒潭的眸子从她脸上扫过,唇角勾起淡漠的笑意,带着几分轻蔑。 不过很快,殷绪放下轿帘。 纪璇真是好样的。 池云谏死了,她也不独活? 还敢以死相逼威胁人? “很好。” 他嗤笑着,低喃道,眸光晦暗至极。 第一百五十七章 我给你做侧妃,你就能救人吗 …… 纪璇所乘马车快到正午门的时候,就被人拦了下来。 “殷夫人,燕王有请。” 听到燕王二字,纪璇蹙紧眉心,她抿着唇,想到了昨夜在醉月坊见到萧裕的事情。 马车里,面冠如玉的男人闭目养神,听到掀帘的动静,他缓缓睁开眼。 “燕王。” 纪璇进了轿子,坐在他身侧。 “你果然会来找我四哥。” 萧裕拧着眉,面色有些凝重。 这个纪璇,不过就是在醉月坊跟四哥缠绵了一番,就要缠着四哥吗? 她这般水性杨花的女人,根本配不上四哥。 萧裕盯着纪璇,眼底情绪复杂。 上次让她做侧室,她说什么来着? 还敢拿他跟殷绪比,说殷绪没有纳妾…… 如今殷绪不仅纳了妾,还将她逐了出去。 那个卫钧天不就是因为她活活被池云谏打死了。 真是个祸水。 萧裕眉心越蹙越紧,看她的眼神也带了几分鄙夷,语气轻蔑,“纪璇,你如今可还愿意给本王做侧妃吗?” “我给你做侧妃,你能救池云谏吗?”思量片刻,纪璇垂下眼,声音有些嘶哑。 “……” 萧裕一愣,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纪璇跟池云谏之间……过是真有私情。 自身都难保了,竟然还要惦记情夫的死活。 还想进宫纠缠四哥? “王爷能救他吗?” 纪璇低声问道。 “救不了,没人能救池云谏。”萧裕沉下声音。 “卫钧天平南王的外孙,卫国公的嫡长子,一品诰命夫人的儿子,还是太后的亲侄子。” 萧裕敛着眉,偏头看向身侧的纪璇。 纪璇捏着手中帕子,轻扯唇角,“那……皇上呢?” “我四哥本就处境艰难,四面楚歌,手中又无实权,池云谏这事儿他也无能为力。 池云谏虽在朝中不与旁人结交,保持中立,谁也不得罪。 可他不是我四哥的人……什么意思,我想你该懂。” 纪璇敛眉不语。 萧裕目光沉沉,他继续道,“池云谏若死了,其实对我四哥来说也是个好事。一个不愿意投诚的人,那就是无用的人。” 虽然四哥的人没查到池云谏和忠勇侯府有什么交集,偶尔和殷绪谈事也只是为了案子。 刚好可以借此机会,试探一下殷绪。 若池云谏真是忠勇侯府的人,真好借此机会,暗地里打压殷绪。 池云谏死了,还有下一个大理寺少卿。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能人异士。 但最怕的,就是有异心的人。 “你回去吧,我不会让你进宫见我四哥的。 况且,就算你进了皇宫,以什么身份进去呢?殷绪的妻子?池云谏的姘头?” 萧裕语气有些沉。 见她依旧不语,微红的双眼盈满水光。 他怔了怔,不动声色移开眼,语气软了一些,“纪璇,即便我不拦着你,你拿着殷绪的腰牌进了宫,也未必能见到四哥。 到时候恐怕太后还会知道你跟四哥有过纠缠。 到时候你还会成为众矢之的,不仅帮不了池云谏,还会害了你自己。” “纪璇,你明白吗?这个时候要学会明哲保身,虽然我明白,你是觉得自责愧疚…… 可池云谏雷厉风行的做派,本就得罪了不少人。 跟他熟识的人,都巴不得离他远远的,赶紧撇清关系,以免祸及自身。” 萧裕盯着纪璇苍白温软的脸,喉间哽了哽,继续开口。 “我知道……这事儿你是无辜的,昨夜,我也看到你向我求救了。 我见到卫喆时,我下意识以为你跟他有什么……所以我犹豫了。 但我没想到的是,卫钧天早就在屋里了,也没料到,卫喆是要用你扳倒池云谏。” 萧裕抿了抿唇,垂眸凝着纪璇,视线落沾了几分委屈的脸上,喉结微滚,继续道,“对不住。” “流言蜚语不重要,都只是些风月事,即便成为饭后谈资又如何,还能掉块肉吗? 其实这件事情最棘手的不在于你跟池云谏、卫钧天发生了什么,而是在于池云谏众目睽睽下打死了人,还是卫国公的儿子。” “像池云谏这样出身贫寒,不攀附权贵的人才是最可怕的。所以此事一出,朝中有很多人都支持卫国公。 不仅仅是因为卫国公如今手里还有实权。 更多的是因为谁也不知道池云谏想要什么,他很难会成为我四哥的人。 所以,若能借此除掉他,那是最好不过……” 纪璇扯了扯唇角,自嘲笑着,“我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别再蹚浑水了。” 萧裕盯着她,抿了抿唇,眸光深邃,又道,“虽然我四哥没提过,但我知道你就是醉月坊跟我四哥有露水情缘的女人。” 纪璇皱眉,她抿了抿唇瓣,却没说什么。 她跟萧临明明什么事也没发生。 萧裕凝着她,声音清冷,“我不管你跟殷绪、池云谏有过什么……我只希望,你可以离我四哥远些。” …… 纪璇低头看着手中刻着“殷”字的腰牌,贝齿紧咬着下唇,脸色苍白如纸。 难怪殷绪说那些话,能那么笃定没人帮她。 纪璇扯着唇,紧紧攥着手心。 “小姐,到了。” 听到车夫的声音,纪璇应声,缓缓下了马车。 她站在石阶前,看着刑部紧闭着的朱漆大门,目光沉了沉。 门口还有差役守着,见纪璇独自走近,拔刀上前,沉声制止她,“来者何人?知道这是哪里吗?” “我来见大理寺少卿池云谏。” 纪璇抿唇,目光平静,她扬起手,将手中殷绪的腰牌亮在那几名差役面前。 第一百五十八章 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差役看清纪璇手中的腰牌后,连忙跪在地上。 “卑职见过夫人。” 为首的差役又道,“殷大人吩咐过,若夫人拿着腰牌来刑部,可随意出入。” “夫人要去见池大人吗?” “嗯。”纪璇应声。 “殷大人这会正在稽狱司协助尚书核查案件,您要先见见他吗?”差役问。 “不必。” 纪璇沉声,朝他们福了福身,收起腰牌后,捏紧手中的食盒。 “劳烦几位大人直接带我去刑狱司。” “夫人说笑了,我们几个怎么能算大人呢。” 差役笑道,语气却又多了几分恭敬,“夫人请随卑职来。” “敢问几位大人,池大人可受刑了?” 纪璇跟在差役身后,低声问着。 “殷大人昨夜特意来吩咐过,任何人不准对池大人动刑。” 差役答道。 “昨夜殷绪……殷大人来过刑部?”纪璇眉心微动。 殷绪不是说没来过吗?他离开那会儿是去见公爹了。 “回夫人,昨夜大人只是匆匆来此吩咐了一下,让我们不许对池大人动刑,之后便离开了。” 纪璇点头,又问道,“池大人三日后……真的会被问斩?” 闻言,差役犹豫着点了点头,“是……皇上已经下了旨。” 纪璇脸色陡然一变,她攥紧手心,没再说什么,只是跟着差役穿过沾满泥尘的甬道。 “别打了!我招!我招!我全都招!” “啊!” 刚进牢房,纪璇就听到了皮开肉绽的鞭打声。 尖锐的哭喊声像针扎一样刺入她的耳朵,她死死攥着手中食盒。 经过牢房时,她还看到了桌上摆着的刑具,还有正在用烙铁动刑的人。 血腥味儿和烤肉味儿扑面而来,纪璇忍不住心中作呕,下意识捂住口鼻,快步往前走去。 “夫人,到了。” 池云谏被关在牢房的尽头。 纪璇过去的时候,见池云谏正坐在桌边饮茶,身上穿着灰色的囚服,手腕脚踝上的锁链在昏黄的油灯下泛着冷光。 他仍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眼底平静无波。 差役很有眼力见的退下了。 毕竟侍郎大人吩咐过。 “池大人。” 纪璇抿了抿唇瓣,缓缓走近,轻声唤着他。 听到熟悉的声音时,池云谏身子微僵,蓦得抬眼朝她看过去,原本平静淡漠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他看着纪璇泛红的双眼,静默片刻后,声音低哑,“纪姑娘,别担心我。” 两人隔栏相望。 听到他带着安慰的声音,纪璇眼睛更是酸涩,手悄悄攥紧了帕子,原本想挤出笑,但还是没忍住。 池云谏再次走近,看到她眼底盈满泪水,眸子沉了沉,道,“牢房冷潮还很脏,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纪璇抬眼,喉咙发紧,“是我连累了你……” “纪璇。” 池云谏看着她的眼睛,眸色幽深,一字一句道,“这件事,与你无关,是我连累了你。” “我、世子、纪大人、侯爷、卫喆、卫钧天、卫国公……任何人都可能有错,唯独你没有错。” “你是最无辜的那个人。” 池云谏看着她的双眼,唇角扬起一抹浅笑。 听到他的话,纪璇的眼泪终究是没忍住,大颗大颗往下落着。 “池云谏……你会死吗?” 池云谏垂眸凝着她,他缓缓抬手,指腹原本要落在她眼尾,替她抹去眼泪,但到最后还是收了回去。 他扯着唇,自嘲一笑,柔声安慰着她,“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纪璇攥紧手心,看着他,点了点头,“会。” 闻言,池云谏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看着她清亮坚定的双眸,唇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纪璇。” “我喜欢你。” 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池大人,我……” 纪璇怔了下,不觉捏紧了手指,喉间发紧。 “我跟你说世子并非良人,但是……我也并非良人。”池云谏扯着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我这双手,不止沾过卫钧天一个人的鲜血。” “如果我告诉你,醉月坊的事,我并不无辜,你会怪我吗?” 这段日子他的确与卫喆不合,与卫国公府不合。 池云谏抿着唇,声音有些哑,“我想到了卫喆会算计我,只是……我没料到他让卫钧天欺侮你,将你牵扯了进来……” “卫钧天该死,我也该死。” 话落时,他嗤笑一声,手心缓缓收紧,眼底带着几分歉意。 “……” 纪璇愣愣的看着面前的男人,泪水氤氲模糊视线。 “纪璇,你值得一个全心全意爱你的人,如果有机会,就离开京城吧。” 池云谏静静地看着她,唇角微扬。 纪璇攥紧手心,唇瓣阖动,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若你实在无处可去,就往西去,到……” 不等他说完,就听到门外差役恭敬喊着,“大人。” 纪璇转头,看向面色冷峻疏离的男人。 “该走了。” 殷绪淡淡开口,他扫了一眼池云谏,视线又从纪璇噙着泪的双眸上掠过,眼里带着些许嘲弄。 纪璇再次看向池云谏,“我……” “走吧。” 听到池云谏开口,纪璇这才点了点头,将食盒放在地上,哽咽道,“池大人,这是我做的,你别嫌弃。” 闻言,离她几步之外的殷绪眉心微动,眼底是一闪而过的戾气和讥诮。 池云谏微微勾唇,“不会的。” 殷绪转身,纪璇走上前,跟在他身后。 只是,刚走出两步,就听到身后男人清冷的嗓音。 “纪姑娘。” 她脚步顿了顿。 殷绪也定住脚步,眸光晦暗。 池云谏幽深的眸光掠过纪璇,眼底情绪有些复杂,但是千言万语,也只是化作一句:“别担心我。” 纪璇扯着唇,挤出一抹笑,泪眼婆娑的点头,“嗯。” 一旁的男人薄唇紧抿,余光从纪璇脸上扫过,不屑的冷笑。 好一出郎情妾意的模样。 倒衬得他多余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上辈子……池云谏的妻子 走出牢房那一刹那,纪璇还是没能忍住,她垂着眼,伸手捂住脸,细碎的呜咽从指缝中传出来。 差役识趣的退开了,只余下二人站在刑狱司门外。 身侧的男人脸色却越来越冷,他抿着唇,眼底寒意更甚,还带着几分嘲弄。 “怎么,他死了,你也要跟着一起死吗?” 殷绪嗤笑着,声音如同淬了冰一般。 “……” 纪璇捏紧手中的帕子,咬着牙,带着挑衅的意味,“不可以吗?反正你不肯和离,我在侯府也是等死,早死晚死都一样。” 听到她的话,殷绪脸色更加难看,胸口起伏不停。 他沉着脸,一把扼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眼前,双眸赤红,冷漠又阴鸷。 “纪璇,想死?想跟池云谏双宿双飞?你做梦!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话刚落,他一把扣住她的腰,将她抵在一旁的墙上,掐着她的下颚,一如昨夜那般发了狠的吻着她。 “你放开我,放开我……” 无论纪璇如何抗拒,无论是他手上的力道,还是嘴上的力道,都是越来越重。 怕她气血不顺,憋死自己,殷绪好心肠的放开了她,但换来的都是纪璇更拼命的捶打。 殷绪也不恼,继续低头去吻她,也不顾附近有官员经过。 不过那些官员见了也不敢抬头去看。 他们只觉得罕见的很。 向来温润如玉、沉稳内敛的端庄君子在自家夫人面前竟然如此……豪放。 平日去醉月坊的时候,那些伶人在世子面前搔首弄姿,世子都不为所动。 京城人都传世子和夫人相敬如宾,近来不是还说世子被少夫人休弃了? 果然传言不可信。 大庭广众之下,白日宣淫,怎么也不像世子的作风。 殷绪知道纪璇脸皮薄,没多久就放开了她,他偏头睨着她,声音有些哑,“求我,跟我回侯府,我就救池云谏。” “殷绪,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回去的,我也不会求你的。” 他吃准了纪璇心软,一定会对池云谏的事情有所愧疚。 她一定会想办法救池云谏。 如今,她只能求自己。 纪璇伸手狠狠抹着红肿带着点点水光唇瓣,恨不得擦去殷绪在自己身上留下的痕迹。 “池云谏死,我也不独活。你就算强带我回去,你不可能时时刻刻看着我。” 她继续开口,毫不示弱的盯着他,带着挑衅的意味。 “……” 殷绪抿着唇,那股子挫败感再次油然而生。 他拧紧眉,微微敛眸,垂于身侧的双拳紧握着。 正在两人僵持不下时,她忽然听到不远处刑部的大门口,女子破碎的哽咽着。 “大人,求求你,让我进去吧。” 殷绪偏头看过去,视线落在那女子身上,当看清那女子的脸后,深如寒潭的眸子沉了沉。 他眉心微动,偏头睨着纪璇,冷笑一声,不屑,“好,既然你清高,不肯求我,那也就罢了,随你。” “三日后池云谏问斩。到时候,你就来刑场见他最后一面,替他收尸。” “你要死的话记得让卓然告知我一声,这样我也好给你收尸。 衣冠冢上就刻上,忠勇侯世子殷绪发妻。 我不休你,也不跟你和离。 你到了地府,也只能没名没分跟着池云谏。” 他的话让纪璇越听越愤懑。 她咬了咬牙,狠狠瞪了他一眼,直接将殷绪的腰牌递给他,“你的东西!还给你!” 男人接过时,指尖刚碰到她的,她就像躲避洪水猛兽一样缩回了手,然后转身,径直离开了。 殷绪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腰牌,盯着她仓促离去的背影,视线又从门边同差役讲话的女子身上扫过。 唇角微扬,讳莫如深。 不多时,他收回视线,转身再次往稽狱司走去。 “大人,求求你们了,让我见见池大人吧……” 那衣着简朴的女子说着就要给门口的差役跪下来。 “你快走吧!池大人如今是朝廷重犯,任何人不可进去探视。” “大人……” 那女子泪水不停的落下,看起来委屈至极。 原本要离开的纪璇听到“池大人”三字时,脚步忽然一顿,定定的朝那女子看过去。 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娇俏灵动,眼眶盛满水光,盈白的脸上挂着泪痕,模样看起来十分惹人怜爱。 “朵儿?” 纪璇看清那女子的脸后,愣了愣,唇瓣轻颤。 怎么是她? 她怎么在这里? 她快步走上前,将那女子扶了起来,“朵儿……你……你为何在此处?” “姑娘,你认识我吗?你怎么知道我叫朵儿?”池云朵抽泣着开口。 纪璇抿着唇,眼神复杂的看着面前池云朵。 她与这个叫朵儿的小姑娘在冷宫见过。 朵儿偶尔会去找她。 同她说一些自己的事情,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 她只说她叫云朵。 她都喊她朵儿。 纪璇还记得第一次见的时候,云朵只是看着她发呆,自言自语的说着什么“是你,原来就是你”。 她听得莫名其妙,问她什么,她也不答。 然后她就跑走了。 当时她还以为这个小姑娘是殷绪纳的妃子,毕竟看着眼生。 结果后来云朵又去冷宫找她,说她自己是宫女。 她当时也没多想。 思及此,纪璇垂下眼睑,低头打量着池云朵,抿了抿唇,拧着眉。 “朵儿,你说你来见池大人,你为何要见他啊?你是……” 云谏。 云朵。 难不成…… “我是池云谏的妹妹,我叫池云朵。” “池……云朵?”纪璇皱眉,声音轻颤。 池云朵哽咽着点了点头。 纪璇愣在原地。 原来。 云朵不姓云,而是姓池。 这个曾在冷宫跟她惺惺相惜的小宫女。 不仅是池云谏的妹妹。 还是上辈子……池云谏的妻子。 第一百六十章 他说他心爱的姑娘很可怜,让我多去陪陪她 在华清宫的时候,隔段日子就会有一个叫云朵的宫女来冷宫给她和宸玥送吃食,陪她聊天,跟她讲她自己和夫君的事情。 她一直以为云朵的夫君是殷绪的近侍,所以云朵成婚后,才会继续在宫里做宫女当值。 云朵说,她嫁给一个不爱他的男人。 她的夫君是她父亲收养的儿子,也是她青梅竹马的哥哥。 不过,她知道她哥哥心里一直有人。 但她不死心,携父亲的养育之恩,以命相挟,逼着她那个哥哥娶了她。 可是她试了很多法子,那个男人始终不爱她,一如既往把她当妹妹。 云朵跟她说这些事的时候,她还骂过云朵的夫君。 说她年纪太小,又和她夫君认识太久,没再遇上更好的男人,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她跟云朵惺惺相惜,也是因为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云朵和她太像了。 她当时就劝云朵。 “朵儿,赶紧跟你那个混蛋夫君和离吧,早些放过彼此。 可别学我跟皇上,从青梅竹马到相看两相厌。 如果我能早些知道会有今日下场,在知道自己永远不会走进皇上心里时,我就会放过他,也放过我自己。” 云朵当时哭着跟她说,“阿璇姐姐,我真的很爱他。他很好,只是不爱我,这不是他的错。 即便如此……我也不想跟他和离,我只有他一个亲人了。” 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也许那个男人真的很好,云朵太爱他,和他相依为命难么多年。 无论是爱情和亲情,云朵都割舍不掉。 她也就不再插手云朵的事。 结果,没过几日。 云朵跑来找她,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她说。 “阿璇姐姐,我夫君遇见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很像他从前心爱的姑娘,我看到他看着那个女人失神微笑。 那样温柔体贴的微笑,他一定是想到了他心爱的姑娘。 从我逼着他成婚后,他就没有再这样对我笑过。 虽然他对我还是很好,可他说,我们之间只有兄妹情。他永远只把我当妹妹看待。” 云朵还说,“阿璇姐姐,我是个坏人。 我知道我夫君喜欢的姑娘早就嫁人生子了。 但他碍于身份,不方便见他喜欢的姑娘。 我为了能跟他有话说,经常偷偷去见那个姑娘。” “这样每次我回去后,他才会同我多说几句,可说的事情都是有关那个姑娘的。 只有提到他喜欢的姑娘时,他脸上才会有我从未见过的温柔神情。” “他给我说,那个姑娘很可怜,他想帮帮她,可是不知道该如何帮。 他还让我多去陪陪那个姑娘。” 纪璇一直以为她跟云朵是一样的人。 可现在想来。 在她跟殷绪、流苏的感情里,她是那个多余的人。 而在云朵跟池云谏的感情里,她还是那个多余的人。 无形中,她成了另一个“流苏”,伤害了云朵。 她不敢想象,云朵那时候到底以什么心情在华清宫陪她的。 …… “差役大人,求求你们,让我进去看看池大人吧。” 差役却始终没有动容。 说罢,池云朵扭头看向纪璇,哽咽着开口。 “姐姐,你是不是认识我哥哥?我看你刚在跟一个穿着官服的大人在一起。你能不能帮帮我,我想见我哥哥。” “我哥哥他绝对不可能杀人的,他是个很好很温柔的人…… 他死了,我该怎么办啊,我就没有家人了……” 池云朵蓦得在纪璇面前跪了下来,红着眼看着她,紧紧握住她的手。 “姐姐,他们说我哥哥三日后就要被处斩了……我想见见他,求求你了。” 池云朵哽咽着开口,作势要向她磕头。 纪璇连忙拦住了她,将她搀扶起来,眼泪盈满眼眶,她扯着唇角,声音有些哑。 “朵儿。” “池大人他不会死的。” “你别担心。” 纪璇柔声安慰着她,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酸涩之意,她伸手,替她抹掉眼泪。 在冷宫同她相处的时候,她是把云朵当妹妹看的。 “真的吗?” 池云朵红着眼。 纪璇点点头,伸手摸着她柔软的长发,扯出一抹笑意。 “方才你见到的那个穿着官服的大人,他是忠勇侯世子殷绪。” “他跟池大人是旧识,他说了,会救你哥哥的,一定会让他安然无恙回去见你的。” 纪璇想带池云朵进去,但又想到她方才把殷绪腰牌还回去了。 她只好开口询问差役,“能不能让她进去看看池大人?” 差役欠了欠身,恭敬开口,“夫人,您进去以后,殷大人特意过来吩咐过,任何人不得再探视池云谏。” 纪璇咬了咬唇,脸色有些难看。 殷绪特意过来吩咐? 池云朵闻言,红着眼看向纪璇,“姐姐,那我哥哥他……” “朵儿,没事,你先回家里等着。池大人他……一定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 纪璇轻扯着唇角,低头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哑声说道。 …… 纪璇从大理寺离开后,先将送池云朵送了回去。 云朵说她是近两日才到京城的。 刚到京城,就听说大理寺少卿池云谏三日后被问斩。 她还说,池云谏不知道她来了,她现在还在客栈住着。 她担心云朵一个小姑娘出事,便带着云朵回客栈收拾东西,又将她送到了摘星楼,让她先在此住下等消息。 等纪璇离开摘星楼后,没再回纪府,她让车夫直接将她送去殷绪的私宅后。 她又派人回纪府报信,告诉纪伯远她跟殷绪在一起,让他无须担心。 而纪伯远听说后,以为纪璇跟着殷绪回了侯府,也放心了。 他带着纪渊去了一趟卫国公府,却是被关在门外。 不仅没见到人,还被羞辱了一通。 无奈,纪伯远让纪渊回纪府,独自一人去了刑部。 第一百六十一章 要殉情是吧?行啊,我不拦着你 纪璇一直在私宅等着殷绪。 宅子里只有她跟受伤养伤的卓越。 当夜,她一直等到子时,也没有等到殷绪回来。 卓越怕她等的着急,特意拖着伤跑去刑部告知殷绪。 “少夫人。” 卓越从刑部回来后,犹豫不决的看着纪璇,“主子他……回侯府了。” 闻言,纪璇脸色一变,有些难看,手心捏着帕子,咬了咬牙,询问道,“你没告诉他……我在此处吗?” 卓越扯了扯唇,轻咳着,小心翼道,“说了,但主子说……” “他说什么?”纪璇拧着眉。 “主子说。”卓越倒吸一口气,学着殷绪的神态和语气,“晚了,不需要了!你只需要给池云谏收尸即可。” 卓越觉得自己学不来殷绪冷漠高高在上的语气,只学了个皮毛,根本就是四不像。 纪璇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双腿发软,她用力扶住桌角边缘,“他当真如此说?” 卓越点头应声,“他还说你可以先在此住下,反正三日后行刑。 他若是改变想法了,自会来见您。” “若是没改变呢?” 纪璇声音微颤。 “若是没改变,就让属下到时候直接带您去刑场。” 卓越如实说道。 “少夫人,时候不早了,您早些歇息。” 见纪璇脸色愈发惨白,他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便缓缓退了下去。 纪璇一夜都没有睡安稳,时不时等着殷绪,看他夜里会不会回来。 结果到天亮,殷绪果然也没回来。 她早起后估摸着殷绪下朝的时间,提前去刑部等人。 她在刑部外的马车里等了半晌,一直偷偷掀开轿帘看,也没看到殷绪。 后来一问,才知道殷绪说身子有恙,下朝后直接又回了侯府。 纪璇只得离开,马车在街上行驶,她总能听到百姓讨论池云谏的事情。 有说池云谏打死卫钧天这样的纨绔,是为民造福。 还有说池云谏是蔑视君上,在皇城肆意伤害皇亲国戚。 不过奇怪的是,纪璇怎么也没听到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 只听到说池云谏在醉月坊为了救下被卫钧天欺辱的清倌才失手打死了人。 …… 纪璇在殷绪私宅待了两夜,也连着在刑部门口堵了殷绪两日,但就是等不到他的人。 听说他连着两日下了朝后,直接就回了侯府。 而离池云谏被问斩,只剩下一日。 皇城里传的沸沸扬扬。 卫国公要亲自监斩池云谏,待他被斩首后,国公府才能安心将卫钧天下葬。 …… 到了第三日。 天还未亮。 纪璇赶在殷绪上朝前堵在了忠勇侯府外,瞥见红色官服一角时,她赶紧下了马车。 小雨淅淅,她见殷绪走出大门,卓然跟在身后为其撑着伞。 见男人正准备上马车,纪璇撑着伞快步上前,沉声喊住他,“殷绪。” “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纪璇捏着手心,握着伞柄的指节泛着白。 闻言,殷绪眉心微动,偏头打量着她,神色淡漠。 她这会儿出来的急,未施粉黛,素面朝天。 因着下了雨,天色昏暗,却衬得她那张脸愈发莹白红润,双眼微红,当真是让人心生怜惜。 殷绪眸子沉了沉,扫了她一眼,未有太多神情,只是盯着她,目光平静如水,“我现在要去上朝。” 纪璇脑海里浮现着池云谏挺身救她的画面,还有上辈子云朵在冷宫陪伴自己的那些日子。 “明日池云谏就要被处斩了,你真的不救他吗?” 纪璇忽然上前一步,仰头望着他,喉咙发紧。 “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了吗?救人,是有条件的。” 殷绪眯了眯眸子,声音清冷至极。 纪璇敛眉,死死咬着唇瓣。 男人又道:“纪璇。我给过你机会的,你没珍惜罢了,你不是说他死了,你要跟着一起死,要殉情是吧? 行啊,我不拦着你。” 殷绪睨着她,眼底带着几分嘲弄。 “那是我说的气话,殷绪,你救救池云谏吧。他不能死。他……他是你的人,不是吗?” 纪璇抬眼对上他幽深的双眸,颤巍巍的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哽咽。 听到“他的人”时,男人眸子倏尔一沉,凌厉冷漠的视线从她脸上掠过,语气有些沉。 “若他是我的人,你就更该清楚,我若不肯救他,他就非死不可。” 殷绪冷声说道,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现在他们尚未和离,还是夫妻关系。 他只不过在长乐宫救了跟她情同姐妹,又恰好是他旧识师妹的流苏。 她就死活要离府,一直给他冷脸。 前几日不还硬气的很,说什么死都不会跟他回侯府? 如今却为了救个没认识多久的池云谏,卑微至此,最后还愿意来侯府堵他。 若不是他现在要去上朝,她恐怕现在就能跟着自己进了侯府。 女人啊,还是不能太惯着。 他知道纪璇不愿意回侯府,只能到刑部等他。 所以,这两日他特意避开她回侯府。 果然。 明日池云谏问斩,今日她就回来了。 殷绪盯着她,目光愈发平静晦暗。 见他久久不语,纪璇咬着牙,心里虽有百般不愿,但想到自己来的目的,态度还是软了软。 她下意识伸手,指尖轻轻扯着他的袖口一角。 “殷绪,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看她泛红的眼角带着晶莹的泪珠,殷绪冷着脸,缓缓抬手,指腹轻轻摩挲她眼角。 酥麻的触感让纪璇身子不由得轻轻颤着,她下意想往后缩。 男人轻扯唇角。 声音疏离,讳莫如深,“纪璇,你先回去等我。” 他是指私宅。 第一百六十二章 你恼我践踏了你身为世子的尊严 …… 夜深人静,暮色四合。 殷绪一推开门,就看到纪璇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站在门口,幽深的眸子落在她脸上,薄唇紧抿,眼底波澜不惊。 其实,那日他在刑部见到池云谏的妹妹时。 他就已经笃定纪璇会服软求他。 其实。 知道纪璇来此处时,他心里并不痛快。 因为她竟然真的愿意为了池云谏来求他。 思及此,心中莫名蹿起一股火,殷绪不屑的冷笑,眸光晦暗,他关上房门,缓步上前走至桌边,扶住她的胳膊,将她横抱起来。 没想到纪璇察觉到他的动作后,忽然睁开双眼,一副戒备疏离的模样,“你放我下来。” “我就知道你在装睡。” 殷绪面无表情的瞥着她,周身寒气逼人。 纪璇默然不语。 她是真的睡着了。 但在殷绪开门的时候,她就醒了。 “殷绪,你来这里,是不是意味着,你已经改变想法要救池云谏了?” 纪璇抬眼,对上男人深不见底的黑眸。 “你说让我来求你,我就在这里等了你三日。”她又道。 殷绪眯了眯眼,打量着她,嗓音低沉醇厚,带着些许玩味,“求人?服软?” “纪姑娘这样的态度……恕殷某实在看不出来你是在求人。 那里有铜镜,你去照一照,看看自己真是求人的模样吗?你的眼里全是不甘心和怨怼。” “纪璇,我可没有逼你来求我,是你自愿来此处的。也不是我逼着池云谏伤人入狱的。” 殷绪嗤笑一声,走到床榻边坐了下来,好整以暇的打量着她。 听他话里带着讥讽,纪璇脸色白了白,双手紧紧捏着手中的帕子。 “你若实在不愿意,就回去好好歇一晚,明日睡醒了,我让卓越带你去刑场。” 殷绪淡淡开口,不屑的瞥着她。 “是,你没逼我!都是我心甘情愿来求你,来向你服软的!” 她扯着唇角,眼底满是嘲弄。 “是不是只要我好好求你,明日你就能立刻救池云谏?” 纪璇对上男人深如寒潭的眼眸,目光平静疏离,沉声道,“是不是?” 殷绪听着她不轻不重却带着几分威胁的语气,轻嗤着。 “是。” “那好。” 纪璇望着男人未有丝毫波澜的脸,唇角勾起一抹苦笑。 思忖片刻,她垂下眼睑,缓缓走到男人身前。 殷绪视线落在她苍白却倔强的脸上,喉结微微翻滚着,眼底染上些许欲念。 纪璇抬眼,对上男人清冷深邃的双眼,眼底带着嘲弄。 “世子。” 她沉声。 “这样……您能救池云谏了吗?” 见她忽然在自己面前屈膝跪了下来。 男人唇角微扬的弧度陡然消散,置于身侧的拳心蓦得收紧。 他开口,声色冷厉,“纪璇,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殷绪拧着眉,满脸怒色的起身走上前,一把攥着她的手腕想要将她从地上拽起来。 却被纪璇狠狠甩开了,她仰着头,眼眶泛红,说不出的秾丽,淡淡开口,“世子这样子,看来是我求人的态度还不够。” “那我给你磕头。” 纪璇眉眼含笑,说着便要俯身低头。 殷绪抿着唇,眼神森冷至极,不等她弯下腰,他沉着脸,蓦得将她拽了起来,阻拦了她的动作。 纪璇踉跄了一步,额头磕到他坚硬的胸膛,下意识蹙了蹙眉心。 只是,还不等她反应过来,殷绪将她拽到身前,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力道缓缓收紧,咬牙切齿道。 “你居然能为了池云谏做到这个地步?” 烛火映照在男人冷峻阴沉的脸上,竟无半分温度。 “不是你让我来求你的吗?” 纪璇笑了笑,泪水却肆意的顺着脸颊滑落,她抬眼,眸中是彻骨的冷意。 “世子不是嫌我硬气,嫌我不识好歹?” “殷绪,你故意托人告知池云谏的妹妹,让她来刑部却又不让她进去,不就是为了再逼我一把吗? 你不就是笃定我知道池云谏有个相依为命的妹妹,然后会心软来求你吗?” “我在这里的前两日,还去刑部找过你,你什么都知道,就是不愿意见我。” 纪璇抬眼望着他,晶莹的泪花在眼中盈盈打转,她开口,声音喑哑带着几分自嘲。 “你有法子救人,但你不救,我提出和离、三番两次让你下不来台给你冷脸,所以你恼我怨我。 你身为世子,身为夫君,高高在上,却觉得我践踏了你的尊严。 所以,你想看我求你,向你屈服,向你服软。” 她捏着手心,扯着唇,泪水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滚烫的泪水滴在男人手背上。 殷绪冷眼相看。 纪璇哽咽着,继续开口。 “殷绪,如今……我终于来求你了,态度诚恳,你还不乐意吗?” 男人久久不语,他垂眸,居高临下的睨着她。 视线落在她纤白的脖颈上,压抑着想要掐死她的冲动,薄唇勾起一抹狠戾的冷笑。 “纪璇,你真是好的很。” 第一百六十三章 我同意和离,但要你跟我回侯府 房中陷入一片沉寂。 两人无声对视着。 “在你眼里,我做什么都是错的。爱你是错,不爱你是错。算计你是错,放过你……也是错。” 片刻,纪璇微垂眉眼,喉间发紧,声音低哑至极。 “殷绪,如果我有选择的机会,两年前,我绝不会让我爹给你下药。 我宁愿给萧临或者萧裕做侧妃,也不愿意做你的妻子。” 纪璇扯了扯唇角,双眼浸满泪水,厉声说道。 殷绪听着她的话,忽然笑了,他收回手,松开了她的下巴,退后一步。 男人目光落在她精致姣好的脸上,声音冷若冰霜,“很好!很好!” “纪璇,我倒是小看你了。” 他转身,大步走到软榻边坐下。 “求人有求人的态度和方式,不过你这样自视甚高的模样,我实在看不上。” 他睨着她,继续开口。 “既然你那么想救池云谏,我当然得成全你。 不过……我要你换一种能讨我欢心的法子,你觉得如何?” 殷绪嗓音淡淡,深邃如潭的双眸落在她脸上。 “什么法子?” 纪璇声音轻颤,手心死死攥着裙摆。 “纪璇,我们同床共枕两年,你身上哪处我没瞧过没亲过没碰过? 如今你在这里装出一副清纯的模样,是欲擒故纵吗? 池云谏喊你一声纪姑娘,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未出阁的姑娘吗?” 殷绪继续冷嘲热讽,烛火映照在他冷峻的脸上,却没半点温和之意。 “……” 纪璇蜷起手指,眼泪涌满眼眶,她咬紧泛白的下唇,脸色苍白无力。 她怎么可能不懂。 她只是装不懂罢了。 “不愿意吗?” 男人低笑一声,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语气里满是嘲讽。 他又道,“你喜欢吃糖葫芦?” 闻言,纪璇蓦得抬头,眉心微蹙,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她不知道他忽然提起这个做什么。 殷绪盯着她疏离清澈的双眼,忽然又想起那夜在长街上,看到的那刺眼一幕。 纪璇眼尾眉梢都带着笑,那样生动的神情,的确是他从未见过的。 殷绪冷笑着,半眯双眸,开始宽衣解带。 锦缎被男人随意丢在一旁的榻上,露出他月白色里衣内衬。 再之后。 里衣被男人随意扯开,若隐若现垂在身侧,露出他精壮的胸膛,腰腹劲瘦,线条紧实流畅。 不等纪璇反应过来,殷绪盯着她苍白的小脸,视线从她噙着泪的双眸下移,锁在她殷红似血的唇上,眸光晦暗。 他冷着脸,淡淡开口。 “过来。” …… 外头又下了雨,淅淅沥沥的雨声将房内女子细碎的呜咽声掩去。 伴随着的还有男人愉悦又压抑的喘息声。 偌大的宅院里只有他二人。 卓越和卓然早就识趣的离开回了侯府。 …… 约莫一个时辰,屋里才没了声响。 男人静、坐在榻边,面冠如玉,眉目疏朗,早已穿戴完毕,神色自若,带着几分清冷与疏离,眉眼间却尽是餍足之意。 细看的话,还能瞧见他额上有几滴清汗。 反观跪坐在蒲团上面颊绯红、双眸湿濛的女子,却是狼狈至极,如同被风雨摧折的娇花。 衣衫半褪,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如雪肌肤上是男人发狠留下斑驳暧昧的印记。 纪璇垂着眼,眼尾泛红,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殷绪睨着她,视线从她浑、浊淋、漓的身前移开,淡淡开口,带着些许讥诮,“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哭?不是你自愿的吗?” 纪璇捻起帕子,低头擦拭身子,也没有避讳面前的男人。 不多时,她抬手,指尖轻颤着拢紧衣襟,肩膀却也忍不住抽、动着。 殷绪看不清她的神情,心中那股怒火愈发旺盛,他伸手捏了捏眉心,抿着唇,许久才开口。 “我会救池云谏。” “还有……我同意和离。” 纪璇没有抬眼,声音嘶哑:“是现在就把和离书给我吗?” 殷绪道,“不是。” 纪璇轻笑,带着嘲弄。 “等祖母大寿之后,我会亲自把和离书交给你爹,但是,我要你跟我回侯府。” 殷绪看着她,幽深的眸子沉了沉。 “离祖母大寿,还有不足两月。” 上辈子,不就是祖母大寿后没几日,流苏就爬了床吗? 所以,无论发生了什么变数,还是影响不了正常的轨迹? 一切,都还要回到原点吗? 纪璇垂下眼睑,声音低哑,带着些许颤音。 “殷绪,前些日子,你说一个月后才会让我回侯府,可池云谏的事发生,你又逼我求你,让我跟你回府。 我终于按你想要的法子求你。在我屈辱彷徨之际,你告诉我你同意和离。 但要等祖母大寿过后……离祖母大寿不足两月了。” “两个月里又会有什么变数呢?让我猜一猜,下一个出事的人会是谁?” 纪璇仰头,眼尾染着红晕,看起来妩媚又勾人。 听着她讥诮的语气,殷绪脸色陡然一变,阴鸷的眸光落在她身上,沉声道,“你不会认为池云谏的事是我做的吧?” “不敢。” “纪璇,我没那么闲,况且,你也不值得我费尽心思算计。” 殷绪继续冷笑:“你以为他池云谏是什么好人吗?” 纪璇敛眉,哽咽道:“即便他不是好人,但他对我是好的。” 想到上辈子他的出手相助,想到他让云朵多去冷宫陪着她,想到他在牢中说喜欢她的神情。 她爱了殷绪一辈子,却从没见过他为她奋不顾身,他所有的爱都给了流苏。 起码。 在醉月坊,看到池云谏及时出现救下她,挡在她身前,为她恼怒伤人时,她是有所动容的。 “你喜欢上他了?” 殷绪盯着她,声色冷厉。 “没有。”纪璇垂下眼,低笑出声,自嘲着,“与我而言,池云谏很好,但我配不上他。” 可是,于云朵而言,池云谏就像第二个殷绪。 云朵何尝不是第二个她。 “配不上?” 这几个字眼让殷绪心头一堵,手心缓缓收紧,眼底冷意更甚。 第一百六十四章 当真是世子的妻子吗? 殷绪连夜去了刑部。 到了刑狱司,他直奔牢房见了池云谏。 他示意差役开锁。 锁链打开,差役恭敬退下,他进了门,见到池云谏正在闭目小憩。 听到动静,池云谏睁开眼,神色淡漠。 “你怎么来了?” 说着,他的视线落在殷绪颈侧,有一道淡淡的血痕。 像是新伤。 “你又杀了谁?”池云谏道。 殷绪神色淡然自若,“张木。” 池云谏眉心微动。 殷绪偏头睨着他,继续道,“明日就处斩了,你倒是不慌不乱。” 池云谏面不改色,“不然呢?” “为了一个女人,你还真是沉不住气。” 殷绪冷笑一声,眼底满是讥诮。 “那确实,比不过世子能沉得住气。我如今这样,不也正合了世子心意?明明先我一步到醉月坊,却又等着我动手。” 池云谏嗤笑着。 继续道,“那晚,你不是还特意去卫国公府给卫钧天补了一刀?让他彻底死透?坐实我的罪名?” 闻言,殷绪眼眸一沉。 他将手中的酒瓶放在桌上,替他倒了杯酒,淡淡道,“过来坐。” 池云谏缓缓走到他身侧坐下,端起杯盏抿了口酒,他挑了挑眉,讽刺一笑:“断头酒?” 殷绪抿着唇,目光平静如水:“你觉得呢?” “应该不是。” 池云谏冷笑出声,目光深邃,“你来,不就是来救我吗?” 殷绪开口,眸光森冷,“池云谏,你如今这般境地,可不是我做的,是你自己。” “醉月坊,你完全可以直接带着纪璇离开。 明知此事是卫喆算计,却因一己私欲泄愤,众目睽睽之下对卫钧天动手,又将此事闹大。” 听到他的话,池云谏握着杯盏的手紧了紧,眸子陡然一沉。 “卫钧天虽然是我补刀杀了,可是……池云谏,你难道不是也想让他死吗?” 池云谏眯了眯眸子。 殷绪唇角微扬,笑意却不达眼底,“不过,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救你?” “因为……我知道世子的秘密。” 池云谏放下手中杯盏,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 “……” 殷绪眉心微动,轻笑着,抬眼时阴鸷的视线扫过池云谏,声音冷若冰霜,“死人可是不会说话的。” “你怎知这酒中无毒?” 殷绪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池云谏目光平静,对上他的幽深目光,“你不会的,因为我们是盟友……更是旧友。” 殷绪静默片刻,垂下眼,薄唇微启,声音愈发清冷,“我不需要一个沉不住气的盟友。 我怎么知道,你日后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背叛我?一个人有了软肋,就会陷进去。” 殷绪敛眉,沉声道:“以后给我离纪璇远些。” 池云谏置若罔闻:“世子这样,池某还以为你对她动了情。” “你想多了。” 殷绪立刻出声打断他,语气中带着些许不耐。 “既然没有动情,还想让我离她远些,那就放她离开。” 池云谏淡淡开口。 “这是我的家事,与你无关!池云谏,既然你是我的盟友,就该明白,朋友妻,不可欺。” 殷绪脸色沉了下来,他起身,缓缓往外走去。 只是刚到门口,就又听到身后池云谏冷嘲热讽,讳莫如深,“当真是世子的妻子吗?” “……” 闻言,殷绪脚步一顿,他拧着眉,抿了抿唇,却什么话也没说,大步往外走去。 …… 殷绪再回去的时候已经后半夜了。 他没有点灯,只是坐在床榻边上,借着窗外月光静静地打量着纪璇。 见她脸上还挂着几道泪痕,眼角还蕴着眼泪。 他下意识伸手替她抹去眼泪,但又怕人醒来,就又点了她的睡穴。 他盯着女子温软的脸,眉心微蹙。 美则美矣,却像根木头,心慈手软,妇人之仁,只适合养在家里。 殷绪探出手,粗粝指腹下意识摩挲着她的唇角,红唇微肿,有点磨破皮了,带着丝丝血迹,却诱人至极。 榻上的人忽然动了动,发出一声低吟,带着勾人的意味。 殷绪脑海里忽然浮现起今夜她为了救池云谏如何“讨好”自己。 这种事情,他本来没打算让她做,毕竟她脸皮薄,又爱干净,对于她这样的深闺女子哪听说过会有这么多花样让男人爽。 偏偏她今夜为了一个不相干的池云谏下跪,故意挑衅他,他才决定惩罚她。 殷绪见她唇瓣阖动,喉结微微翻滚着,眼眸一黯,身下似乎又有了反应。 他自嘲拧眉,却什么也没再做,想到池云谏在狱中说过的话,静、坐着思忖和离的事情。 …… 天微微亮。 纪璇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腰间搭着一只手,身后贴着灼热的胸膛。 她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脸色、微变,蓦得推开身侧的男人。 她坐起来后,连忙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衣襟。 好在依旧完整。 纪璇松了口气,却又想到今日是池云谏问斩的日子。 她偏头看向身侧依旧熟睡的俊美男人,她推了推他的肩膀,拧着眉,“殷绪,你醒醒!池云谏如何了?” “你到底有没有想办法救他?”她的语气有些急。 “没有。” 殷绪蹙了蹙眉尖,嗓音低沉,带着诸多不耐,但却始终没有睁眼,面色透着疲倦。 他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 “昨夜你明明……”纪璇继续推着他。 男人拧眉,冷声打断她,“你现在可以去刑场给他收尸了。” 一听到收尸二字,纪璇脸色发白,蓦得伸手抓住男人的领口。 “你又诓骗我!你让我求你,我求了!你让我讨好你,我照做了!你明明答应我会救人……” “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脑海里浮现出昨夜他要求她做的那些屈辱难堪的事情。 纪璇脸色陡然变得一阵红一阵白,她紧咬着唇瓣,四下看了看。 视线落到一旁的软枕,下意识捻起枕边的簪子,不由分说朝男人的脖颈狠狠刺了过去。 第一百六十五章 给你个子嗣,让他在地下当个便宜爹 好在男人反应敏锐,在察觉到危险时蓦得睁开眼,迅速钳住纪璇的手腕。 殷绪沉着脸,夺走她的簪子丢在地上,眼神阴鸷,紧紧锁在她脸上,“你又发什么疯?” 这是第二次。 她想杀他了。 这种女人,留在身边,早晚也是个祸患。 对别人心软。 却对他却这么狠。 纪璇盯着他,眼眶泛红,唇瓣蠕动,“你说过的!你会救人!” 闻言,殷绪嗤笑着,手上一用力,将人搂在怀里,大掌掐着她的细腰,将她往怀里压,和他身子紧紧相贴。 “男人在床上说的话你也信?” “你……” 见她脸色愈发难看,不等她开口,男人松开置于她腰间的大掌。 “走吧,我带你去刑场,见你姘头去。” 他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冷嘲。 “你非要把话说的那么难听吗?池大人有名字。 而且,我跟他清清白白,你不要污蔑人。” 纪璇沉声说道。 殷绪冷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纪璇,清白这个词我都听腻了,和萧临榻上缠绵,和池云谏勾勾搭搭,还为了救他愿意委身于我。” “你这个女人,可一点也不清白……” 男人看着她泛红的双眼,冷哼一声,没再继续说下去。 不多时,两人穿戴完毕,梳洗过后,卓然和卓越已经等着了。 用过早膳,殷绪带着纪璇去了刑场。 他们的马车,在角落里停着。 刑场边上围满了人。 池云谏被差役押着,站在断头台上,灰色囚服依旧干净不染纤尘,他面容俊美,眼里未曾有丝毫惊惧之意,目光平静淡然。 卫国公坐在正中间,卫喆则站在他身侧。 “国公,张木……昨夜在家中遇害了。” 卫喆低下头,凑到卫国公身边,压低声音说道。 闻言,卫国公脸色陡然一变,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谁做的?” “小婿不知,那人动手干脆利落,未曾留下痕迹。 这事儿已经报到刑部了,只不过,小婿今日去张木家中时发现了一件东西……想必是那凶手留下的。” 说着,卫喆缓缓从袖中掏出一枚蓝玉扳指递到卫国公面前。 当看清卫喆手中东西时,卫国公脸色蓦得一变,忽然起身后退了一步。 “这个……” 卫喆皱眉,眼底带着些许困惑,“国公,这东西您认识吗?” “东西给我!” 卫国公厉声说着,连忙接过那扳指放在手心,指节却忍不住抖了抖。 “国公,这扳指可有什么问题吗?”卫喆问道。 卫国公没有说话,只是握紧手中的扳指,嘴唇轻颤,“当真是凶手落下的?” “小婿特意问过张木的夫人,绝非张木之物,而且还带着血,一定是凶手昨夜杀人时落下的。” 卫喆恭声道。 “卫喆!” 卫国公一把扼住他的手臂,厉声道,“本公要你,不惜一切代价,找到那个凶手!” “活捉凶手!” “你明白吗?” 卫国公抬眼,死死盯着卫喆。 “你若能为本公找到人,本公就让你做刑部尚书!你藏在国公府的那个女人,本公也可以让你娶了。” 闻言,卫喆脸上露出喜色,急忙开口,“小婿明白,定不负国公所托。” “午时已到!” 闻言,马车内的纪璇脸色刷的变白了,她放下轿帘,攥紧手心,偏头看向身侧气定神闲饮茶的男人。 “殷绪,你果然骗了我!”她沉着脸,咬牙切齿道。 殷绪面不改色,目光沉静,“你知道就好。” 纪璇看着他这幅淡然的模样,恨不得咬死他,她捏着手心,喉间发紧,“我就不该信你,平白受你侮辱。” 话落,她冷笑一声,起身准备下轿。 殷绪见状,眉心拧紧,蓦得丢下杯盏,一把钳住她的皓腕,将人拉了过来,摁着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纪璇挣扎的推拒着他,却被他死死箍着腰身。 他低头,指腹摩挲着女人腰间软肉,灼热的呼吸喷洒在纪璇耳蜗处。 “急什么?” “急着去收尸还是去殉情?” 听着后方传来的冷嘲,纪璇挑衅开口,“都是,行了吧?我急着去收尸,赶紧给池云谏殉情陪葬。” 她继续道,“等我也死了,世子大发慈悲,给我们配个冥婚吧。 昨夜,就当是我提前给你的报酬了。” “……” 果不其然,她话刚落,男人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纪璇!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在这里要了你?让池云谏死前看一眼你在我身下承欢的模样?” 他伸手掐着她的脸,逼她侧过脸,薄唇落在她颊边,怒极反笑。 “正好,我这么久没碰你了,都给你攒着呢!你不是早就想跟我生孩子吗? 刚好在你死前给你个子嗣,让池云谏在地底下当个便宜爹,如何?” 话音刚落,男人的大掌落到她的颈侧,在她领口轻轻一扯,试图往下探入她那处温软的雪腻。 “殷绪,你再敢碰我,我立刻咬舌自尽。”纪璇冷着脸,沉声威胁道。 “……” 殷绪眼眸一沉,眉心拧紧,偏头看着她,见她一副委屈含泪但目光坚定的模样,心头莫名腾起一股烦郁。 “你还真想死吗?” 他抿着唇,周身气息愈发森冷。 “活着做什么?活着被你羞辱吗?你不跟我和离,即便我离府也被你的人监视着!美其名曰保护,可你的人却也没有时时刻刻护着我。” “殷绪,我虽不清楚你到底要做什么,但我绝不相信这件事情,你是无辜的。” 她垂下眼睑,自嘲一笑,哽咽道,“你说的对,我们做了两年夫妻,我们认识那么多年。” “可是你,甚至比不上和我认识短短数日的池云谏。” 纪璇轻扯着唇角,闭了闭眼。 马车忽然静了下来,殷绪听着怀中女子带着怨怼愤懑的话,眉心不自觉的紧蹙着。 而马车外,监斩官大声喊着。 “时辰到!行刑!” 第一百六十六章 因为你不是我想要的妻子 听到那二字时,纪璇甚至不敢掀开轿帘去看。 殷绪盯着她苍白的脸,见她捏着手心,一副紧张慌乱的神情,他冷笑一声,抬手掐捏着她的脸。 “这么担心?” 纪璇垂下眼睑,静默不语。 “他就那么好吗?” 殷绪睨着她,冷冷开口。 “他只救了你,在你心里,就成圣人了?竟能让你为他奋不顾身,卑躬屈膝委身于我?” 纪璇对他的冷嘲热讽置若罔闻。 “好,他救了你,你这么做无可厚非。”见她还是不冷不热的模样,殷绪沉着脸继续道,“那我再问你!” “我救了阮流苏,亦是还她救命之恩,你斤斤计较,为此闹着离府,致我的颜面于何地?你怎么也不体谅体谅我?” 听到他提起流苏,纪璇扯着唇,轻笑出声,眼底带着嘲弄。 她刚想开口,却又忽然听到外面暴乱的惊呼声。 “有刺客!” “保护国公!” 闻言,纪璇脸色蓦得一变,下意识对上殷绪深不见底的眼眸,“你让人劫了刑场?” 殷绪面不改色,“未曾。” 听到他带着笃定的声音,纪璇蹙着眉,连忙抬手掀开轿帘往断头台上看去。 只见一群拿刀的人挡在卫国公身前。 “国公!” 卫喆拧着眉,视线落在卫国公桌案上的箭矢上。 箭头上带着一张纸条。 卫国公抬了抬手,示意他退下。 他起身,拔下箭矢,摊开那张纸条仔细看着,蓦得收紧手心,朝方才利箭射过来的方向看去。 “卫喆!你去抓刺客!记得,是活捉!” 卫国公抿紧唇,脸色愈发阴沉,他紧紧捏着那张纸条。 “国公,那池云谏……” 方才正要行刑时,忽然有一道黑影射来一支箭,却并非行刺卫国公。 也不知道那张纸条上写了什么。 竟叫国公失了神。 卫喆皱眉,视线落在一旁气定神闲的池云谏身上。 只见他神情冷冽,眼底未有任何情绪。 “来人,你们先将池云谏押入大牢,本公发现此案疑点重重,尚有隐情。 我儿虽然惨死,但本公向来公私分明,需要禀明圣上和太后重审此案。” 卫国公拧着眉,沉声开口。 卫喆愣了愣,蓦得皱眉。 马车里的纪璇亦是一愣,她放下轿帘,扭头看着身后的男人,“发生什么事了?”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殷绪淡淡开口。 又道,“人我已经救下了。” “这样还觉得我在诓骗你吗?” 他垂眸盯着她。 却见她秀眉紧蹙,一副诧异不解的模样,“卫国公只说重审,只是今日不处斩池云谏了。 但他众目睽睽之下上了卫钧天是事实,万一之后又要处斩他呢?” 纪璇扯着唇角,置于腿上的双手紧紧交叠着。 “你不让人放了他,是准备继续威胁我、逼着我求你吗?” 她沉声问道。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龌龊的人?” 闻言,殷绪脸色、微变,陡然冷沉起来,他掰过纪璇的脸逼她看着自己。 “是。”纪璇对上他的眼,声音清冷至极。 “从你给我一封假的休书开始,你就是一个龌龊不堪的人。” 不顾男人越来越冷的脸,她继续说着。 “……” 殷绪抿唇,掐着她下颚的手越来越紧。 可是纪璇看他的眼神却丝毫未有示弱的意味,那样倔强。 胸口起伏不定,陡然升起一股沉郁之气,他拧着眉,语气软了些,带着些许戏谑调侃,“你放心,池云谏不会再被问斩了,不仅如此,还会官复原职。” 他低头凑到她耳边,伸手抓住她的手,指腹在她手背上轻捻摩挲,声音低哑带着蛊惑的意味,“毕竟,昨夜的报酬很足……我很满意。” 纪璇皱着眉,脸色陡然一变,红白相间,她抿着唇,想要挣开他的手。 “人也救了,池云谏的事情也告一段落了。” “该说说我们的事了。昨夜我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殷绪箍着她的腰,蓦得将她抵在窗边,深如寒潭的眸子直直落在她脸上。 “记得,你同意和离了,但是要在祖母寿宴过后。”纪璇拧眉,沉声道。 “对。” 殷绪应声,指腹碾过她腰侧软肉,声音低哑,“条件是跟我回侯府。” “为什么一定要我回去呢?既然我们都决定了要和离,就没有再相处的必要,待在一起也是相看两厌。”纪璇推开他的手,却被男人反扣着手腕。 “相看两厌?”殷绪眉心微动,冷眼睨着她,不等她开口,继续道,“是。” “的确是相看两厌,如今每每看到你这张抗拒冷淡的脸,我都嫌烦。” 他冷笑一声。 纪璇神色自若,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如果你真想好聚好散,就跟我回府,祖母寿宴后,我将和离书给你。 如果你不跟我回府,卓然和卓越会继续跟着你监视你,就像那日我在摘星楼说过的,一个月后带你回府。 若是这种情况,你就是死,我都不会再给你和离书或者休书,你就只能在侯府耗着。 而如今,离我说的一月之期。还剩下半月。” “你自己掂量清楚,是主动跟我回府,祖母大寿后拿着和离书光明正大离开侯府。 还是半个月后我接你回去,你后半辈子就在忠勇侯府耗到死?” 他语调不高,却带着凌厉的威胁。 “你这样卑劣无耻,我怎么相信,祖母寿宴后,你真的会给我和离书?” 纪璇轻笑出声,抬眼睨着他,满是讥诮。 静默片刻。 男人深邃的目光沉凝在她脸上,忽然抬起手,指尖点在她紧蹙的额间轻轻摩挲。 不等纪璇反应过来,他忽然倾身,薄唇贴在她眉眼上轻吻着。 声音低沉,却如鬼魅般森冷:“因为你不是我想要的妻子。” 纪璇讽刺一笑。 看吧。 还是那个冷血无情的殷绪。 连同意和离的原因都高高在上。 殷绪下颚抵在她额上,继续道。 “所以……纪璇,我同意和离,让你走。”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一百六十七章 你的软肋,是纪璇吗? …… 从刑场离开后,殷绪将纪璇带回了私宅,自己又很快离开了。 临用晚膳时,他忽然回来喊她。 “跟我走。” 纪璇蹙了蹙眉,“又去哪儿?” “去了不就知道了?我还能把你卖了不成?” 看纪璇一脸戒备的模样,他冷笑出声。 “……” 纪璇拧着眉,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刑部?” 到了刑部门口,马车上的纪璇掀开轿帘,视线落到朱漆大门上。 “嗯。” 殷绪应声,眸子沉了沉。 纪璇微愣,再抬眼,不多时,就看到不远处站了个姑娘,一直朝刑部大门看着。 “朵儿?是你让人告知她来此的?”她抿唇。 “你对池云谏的妹妹倒是熟悉。朵儿?叫的可真亲。 妙青还是我妹子呢,你怎么不叫她青儿?” 殷绪冷笑连连,视线从池云朵身上掠过,阴阳怪气道。 “你不是还将她带到摘星楼住下了?真把她也当妹子了?” “我的一举一动果真都在你的监视中。” 纪璇自嘲一笑,眸子沉了沉,又道,“朵儿是个好姑娘。 但你的妙青妹妹可不一样,心思歹毒又阴狠,我凭什么要把她当妹妹?我对她再好有何用?” 殷绪眉心微动,淡淡开口。 “我跟你和离后,虽说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但是池云谏,你就别再想了。” 他凝着她,继续开口声音冷冽。 “况且,他跟你也没可能。那个池云朵,可不是他亲妹子。” 纪璇倒是神情自若。 不多时,刑部大门打开,里面走出几个人。 为首是一身官服的卫喆。 身后是一身月白锦服长身玉立的池云谏。 卫喆冷着脸,眼神阴鸷,他转身,视线从男人脸上掠过,“你还真是不简单,命挺硬啊。” “张木是被你的人杀了吧?你的手伸的可真长。”他嗤笑一声。 “别担心。”池云谏淡淡开口,轻笑一声,“下一个就是你。” 卫喆脸色陡然一变,他冷笑连连,眼底尽是狠戾,“那就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身居高位的人,最不该做的就是有软肋。你的软肋,是纪璇吗?” 闻言,池云谏眉心微动,目光沉静,冷笑道,“那卫大人的软肋,是程玉蓉吗?” “我可不是池大人这样的痴情种。” 听到他提起程玉蓉三字,卫喆脸色变了变,眼底是一闪而过的慌乱,不过转瞬即逝。 “程玉蓉如今被你关着,恐怕恨死你了吧?卫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真希望你不是死在女人手里,这样就没意思了。” 池云谏神色如常。 卫喆手心收紧,他冷冷看他一眼,转身又进了刑部。 刑部大门关上,池云谏仰头看了一眼晴日正好的天空,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哥!” 池云朵匆忙跑了过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池云谏愣了愣,视线落在朝自己袭来的少女身上。 下一瞬,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哥!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池云朵埋头在他怀里,哽咽开口。 池云谏这才回过神来,皱着眉,将人拉开,沉声道,“云朵,你怎么在京城?你不是在衢州吗?” “哥,我来京城,你不开心吗?” 看到池云谏诧异又带着责备之意的眼神,池云朵愣了愣,颤巍巍的开口。 “你是不是从池家偷跑出来的?”池云谏拧着眉。 “是。爹想让我嫁人……我不愿意……我是逃婚出来的。 可我实在不知道该找谁,就只能来寻你了。” “谁知一来京城,就听说你被问斩,我都快担心死你了。” 池云朵努了努嘴。 “你怎么这么胡闹……” 池云谏抿唇,眉心拧紧,“云朵,爹让你嫁人,定是为你选了好人家,你不该来此处寻我的。” “今夜你在京城住下,明日我让人送你离开。” 他轻叹着,温声说道。 闻言,池云朵脸色、微变,不停的摇头,“我不回,哥,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嫁人。” “你明日必须就走,没得商量。”池云谏敛眉,声音冷了几分。 “可是我头一次来京城,还没好好逛一逛……而且,我刚认识了一个朋友。是一个很漂亮很温柔的姐姐。” 漂亮又温柔? 池云谏拧眉,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纪璇的模样,眸子一沉,声色冷厉,“云朵,你说的是谁?” 池云朵从没见过兄长冷脸,也是被吓了一跳,“她让我喊她阿璇姐姐。” 池云谏蓦得抬眼,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马车上,轿帘缓缓被纪璇掀开。 他的目光落在马车内的殷绪冷峻的脸上。 纪璇和他对视着,朝他莞尔一笑,眉眼间温柔似水。 池云谏抿了抿唇,眼神晦暗,缓缓移开眼,沉声道,“云朵,你同她怎么认识的?” 云朵没注意到角落里的马车。 “那日我来刑部来见你时,刚好碰见阿璇姐姐。 她说她认识你,还让我别担心你……没想到她没骗我,你真的没事了。 她人特别好,还给我安排了住的地方,我现在在摘星楼住着。” 话还未落,却见池云谏脸色愈发阴沉,看起来有些骇人。 “云朵,我们先走。” 静默片刻,池云谏抿唇,手心缓缓收紧,凌厉的视线从殷绪脸上扫过,带着几分冷意。 话落,他已大步离开。 池云朵愣愣的跟在他身后。 “哥,你等等我。” 直到见他二人离开,纪璇才落下轿帘。 “这下放心了?完好无损的出来了。”殷绪阴阳怪气道。 纪璇置若罔闻,靠在马车窗框边上闭上双眼。 “不愿意跟我多说话吗?” 纪璇不语。 殷绪瞥了她一眼,淡淡开口。 “我现在要去刑部,你想去哪儿就告诉卓越,不过……不管你今夜要去哪里,明日跟我回侯府。” 说罢,男人径直下了马车。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一百六十八章 他的身世 池云谏兄妹二人前脚刚到摘星楼,纪璇后脚也跟着来了。 “池大人。” 她来到池云朵住的那间厢房里。 “阿璇姐姐。” 池云朵见到她时脸上带着些惊喜。 “我方才让后厨准备了晚膳,给你们接风洗尘。” 纪璇眉眼带笑。 池云谏看了她一眼,眼神晦暗。 他看向池云朵,沉声道,“云朵,今夜你在此宿下,明日一早我让人送你回衢州。” “哥,我真的不想回……” 池云朵撇着嘴,连忙扑到他怀里撒娇,朝他眨着眼。 池云谏拧紧眉心,不动声色抽出手,沉声道,“你必须走。” 池云朵拗不过他,只能乖乖听话,用膳时她让纪璇跟他们一起用膳,说要感谢她。 纪璇也没有避讳,便陪着池云谏兄妹用膳,还陪着云朵喝了点酒。 池云朵年纪小,没喝几杯就醉了,趴在桌上不停喊着不想回家不想成亲。 纪璇看了眼身侧一直沉默不语闷头喝酒的池云谏,秀眉微微蹙起。 她无奈起身,将云朵扶到榻上,又为她盖上被褥。 再转身时,纪璇忽然对上男人幽深暗沉的目光。 池云谏盯着她的眼,声音低哑,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随我走走,好不好?” 纪璇应声。 她正好也有话要问他。 池云谏先行一步,到了摘星楼的顶楼。 顶楼是赏月观星的好地方,不过很少有人能到此处来。 男人站在围栏边上,俯瞰着远处夜景,神色漠然。 纪璇走近,站在他身侧。 “殷绪……是不是用我的事情逼你跟他回府?” 池云谏声音有些沉。 “嗯。” 纪璇垂眸。 她知道池云谏是个聪明人。 “……” 池云谏脸色变得愈发阴沉,他攥紧手心,心中冷笑连连,胸口起伏不停。 难怪。 难怪他在刑狱司三日,殷绪昨夜才舍得去一趟。 难怪当时他到醉月坊前明明看到殷绪进去的身影,看到他先到…… 难怪云朵来京城后立刻就知道了他被问斩的消息。 原来。 都是殷绪为了让纪璇再回侯府。 池云谏嗤笑着,侧过身,低头看着女子的娇靥,他抿着唇,喉间发紧,嗓音低沉沙哑。 “纪璇。” “其实,当年在衢州,我并非偶然和你相遇。” 纪璇微愣,下意识抬眼,视线落在他冷硬分明的侧脸。 “我曾告诉你的我母亲的事,还有当初我杀了欺辱我娘的屠户,我娘又替我被官兵抓走,这些全都是真的。 唯一骗了你的,死的人不是我娘,是我的亲姨母。” 他抬眼看向远处,声音沙哑。 星河万里,无边寂廖。 他扯着唇,继续开口。 “当年,我得知纪伯远到了衢州,便有意接近你,因为我知道你是他的女儿。 而我也赌对了,纪大人心善,他可怜我,为我找了一户人家,给我新的身份和人生。 云朵就是我养父的女儿。” “我唯一没赌对的,是你。”池云谏自嘲一笑,眼眸赤红。 初见过后,纪璇就在他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根本挥之不去。 纪璇垂下眼睑,静静的听他说着。 “我娘是个可怜的女人。她跟我生父是青梅竹马,初成婚时,虽家境贫寒,但恩爱和睦。 我生父有鸿鹄之志,他赴京赶考,我娘供他读书,照顾公婆小姑。 后来,他得人赏识,有所成就,但为了平步青云,偷偷娶了郡主。 他没告诉任何人他早有妻子。 也没告诉我娘,他早就有了仕途,还娶了新夫人。 反而逢年过节回乡下看我娘,继续诓骗她。 有一年春节过后,我娘有了我。” “她为了生我,差点难产丧命。 正逢家乡遇饥荒,她才带着我和姑姑进京寻那个男人。 结果……发现那人早就成了郡马,还有个三岁的儿子。 我娘才明白,她被骗了,她的夫君早就在京城娶妻生子,逢年过节却还要回乡下同她委以虚蛇。” “我生父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不想我娘告御状告他抛妻弃子毁他仕途。 就哄着他的新妻儿,说我娘是他酒醉惹下的孽债,想纳我娘为妾。 我娘也是个傻女人,她不想我一出生就没了父亲,便妥协了,从正妻成了妾室。 整日在府里受那个夫人的冷眼。 她一个乡下女子,性子单纯,哪能跟后宅长大的女子相比。 那夫人知晓了她是我生父的原配,因为嫉妒,害死了我娘。 那时我才不到两岁,那女人的儿子也总是欺负我,想要我死。 姨母得知我娘死讯后,便要来接我离开,却因为相貌跟我娘相似,在我娘的灵堂,被那个男人酒后强占了。 真是可笑。” 纪璇唇瓣轻颤,她抬眼,却看到池云谏眼中蕴着水光。 他双眼泛红,尽是阴鸷的恨意。 “那人有了权势,又有了很多妾室。可不管是那位夫人,还是那些妾室,她们都恨我娘,也恨与我娘长相相似的姨母。 她们认为,那个男人爱我娘,爱屋及乌宠爱我姨母。而我的存在,也会危及到她们孩子的地位。 那个男人可能因为愧对我娘,所以对我姨母和我都很好。” “所以,那些女人又合谋想要害死我们。姨母被毁了容,腹中孩子也没了,濒死前带我逃出了京城。” “我们被人救下,流落在衢州的一个小乡村里。” “这些年,我活着的每一日,都是为了回到京城,给我娘和我姨母她们报仇。” 他的声音有些哑,带着几分隐忍的恨意。 “其实,我娘、姨母、还有我,都是在那个男人的默许下,被他的女人害死了。” 纪璇偏头,目光落在他俊美的脸上,声音轻颤。 “卫国公……是你生父,而那位夫人,就是如今的卫夫人。 而那个想要害死你欺负你的孩子,就是卫钧天。” “对吗?” “你的本名……应该是,卫钧尧。” 纪璇忽然想到了上一世。 的确有个人说他是卫国公死而复生的次子卫钧尧。 但那个人应该是假的。 是池云谏和殷绪的一颗棋子。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一百六十九章 姑爷说我这样好看,比小时候更漂亮了 “嗯。” 池云谏垂下眼,目光平静,垂于身侧的手却在听到那个久远的名字时紧紧攥着。 “说起来,你还未出生时,我就听说过你和殷绪有了婚约。” “纪璇,这些年我会想……如果我娘没有出事,如果我姨娘没有带我离开卫府,那个男人好好保护我们。 我还是卫钧尧,我们都慢慢长大。 在殷绪离开的日子里,我会让你喜欢我,让你嫁给我,成为我的妻子。” 他轻笑着,脑海里浮现的都是那些美好愿景。 纪璇盯着他猩红的双眼,手心缓缓收紧。 她扯了扯唇角,眼眶有些湿热,唇瓣阖动,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纪璇。” “醉月坊,我其实可以带你离开,我们也都能全身而退。 但我恨卫钧天,我恨卫凌峰,我恨国公府每一个人。” “所以,我有了私心。” “下狱、问斩都在我的预料之中,我也笃定殷绪会救我。 我在想,那个男人若有朝一日,知道杀了卫钧天的人是他早就死了的儿子卫钧尧。 或者……他自己亲自监斩,知道差一点杀死的池云谏,就是卫钧尧时,会如何?” “可是我失算的是,你还是那个善待人真诚的姑娘,我也没想到,殷绪用这件事逼你。” “对不起。” 池云谏声音有些喑哑,垂于身侧的手心死死攥着。 “池云谏,我没有怪你,也不会怪你。起码,你救我的时候,是出于真心,我能感受的到。” 纪璇轻笑着,眼底并未有埋怨。 她只是没想到。 原来上一世见到的那个位高权重的池云谏,竟有这样的身世。 他应是瞒了一辈子,除了殷绪,无人知晓。 可现在,却直接坦白告诉她了……就那么相信她不会说出去吗? “回侯府,不是殷绪逼迫,是我心甘情愿的。 只有回去了,拿到和离书,我才能光明正大离开。 而不是像现在偷偷摸摸的离府,连遇到危险,我都没有资格去替你作证,去替你指认卫喆和卫钧天。” 她继续开口,声音沙哑,“所以,你不必自责。” 池云谏低头看着她,视线落在她泛红的眼尾,眸色晦暗,眼底是克制和隐忍。 他缓步上前,阴影将她笼罩。 “纪璇,我不能让你成为我的软肋,不能让你陷入险境。 也许,对现在的你来说,侯府才是安全的地方。” “如果你和离后,而我也报了仇。” “到时候,你若愿意,我就带你走。” 微风袭来。 纪璇喝了酒,这会儿只觉得有些头晕,还有些迷醉。 她仰着头,眼眸濡湿,还没等她反应过来。 面前俊美的男人倾身,缓缓低下头,薄唇朝她眉心袭来…… …… “阿璇。” 直到流苏推门进来,纪璇才缓缓睁开眼,一时有些恍惚。 “你怎么在这?” 宿醉的感觉让纪璇有些难受,身子也像是被碾过一般,她抬手捏了捏眉心,喉咙干涩沙哑,“你不是在纪府吗?” “没有。那日你派人告诉老爷说你回了侯府后,我就也回侯府了。 但我在府里三日都没见你,反而是姑爷自己回去了。 我觉得纳闷,今早姑爷上朝时,我特意问了他,才知道你在这里。 姑爷也真是的,竟然把你自己撇在这里,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所以,我请求姑爷让我继续伺候你照顾你。” 流苏眉眼弯弯,端着木盆走上前,她四下看了看,屋里依旧整洁干净。 屋子里也没有什么男女欢爱后余下的暧昧浓稠的气息,看纪璇的模样也不像是行房事后的样子。 况且这几夜,姑爷都是在侯府住下的。 纪璇皱了皱眉尖,抬眼看着房间的格局。 这是在殷绪的私宅。 不是在摘星楼。 她怔愣了一会儿。 她昨夜……怎么回来的? 像是想到了什么。 她瞪大双眼,下意识捏紧身下锦缎,思绪瞬间清明了几分。 池云谏好像…… 不对。 当时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所以他没亲到她。 再之后呢? 之后发生了什么她怎么全不记得了? 是卓越将她带回来的吗? 见她沉思着,流苏喊了她好几声,也都没有反应。 “阿璇,池大人已经被释放了,还官复原职了,这事儿你知道吗?” 流苏询问道。 昨日她还特意去了刑场看池云谏被处斩,却始终没发现纪璇。 纪璇扯着唇角,抬眼打量着她,岔开话题。 “流苏,最近这段日子,你我都未曾好好说过话了。 我还不曾问过你,你脸上的胎记是怎么没了?” “阿璇,我如今这模样好看吗?” 流苏没有回答,只是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唇角微扬。 纪璇眉心微动,打量着她,“不如……你问问殷绪。 可能我与你认识太久了我看不出你有什么变化,总觉得你与从前相貌无二。” 流苏扯了扯唇角,手心缓缓收紧,她莞尔一笑,“阿璇,你不在府里的时候,我已经问过姑爷了。” “他说我这样很好看,跟小时候比更漂亮了。” 纪璇敛眉轻笑着,“他既然这样说,你还来问我做什么?” “流苏,我的意见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她勾唇,继续开口,“你真的在乎我的看法吗?” 流苏眉心微不可察的动了动,她垂下眼睑,唇角的弧度消散殆尽。 “当然在意。” 流苏扯着唇,莞尔一笑。 “我们是姐妹,不是吗?还是说阿璇你从来没把我当成姐妹,真的只觉得我只是你的丫鬟?” 纪璇没再看她,坐起身子,抬手捏着眉心,“我爹将你娘从女支院救出来带回纪府时,你们两个不都是我家的丫鬟吗?” “你娘不是爬床的吗?”纪璇淡淡开口。 她记不大清了,只知道忽然有一日,爹就纳了阮姨娘。 毕竟爹是正常男人,不可能真的为娘亲守身一辈子。 听到“爬床”二字,流苏脸色、微变,她抿着唇,声音有些沉。 “阿璇,我娘没有爬床。” 第一百七十章 我可以让你给未来的夫婿守身如玉 流苏秀眉紧蹙,她抬眼盯着纪璇,继续开口。 “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的还有一件事,我娘跟老爷不是在女支院认识的。 是在很久以前,在我出生之前,他们就认识了。” “当初在女支院,老爷一眼就认出了我娘,所以才……将我们母女带回了纪府。” 流苏低声说着,声音微颤。 纪璇眉心微动。 这……她的确不知。 上辈子到死也不知。 阮姨娘跟爹竟然早就熟识了? 在……流苏出生之前? 流苏这样意味不明的话,是什么意思? 纪璇眸子陡然一沉。 在仁心堂时,她问阮姨娘流苏生父的事情。 阮姨娘当时就支支吾吾含糊过去了,根本不想提起流苏的生父。 纪璇蹙眉。 这两母女,到底想要做什么? 见她不语,流苏继续开口,泪眼婆娑,“阿璇,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就因为我跟姑爷从前认识,就因为他是我师兄,所以你才怨我吗?” “可瞒着你,并非我所愿,是姑爷不让我告诉你的,他说从前那些事不必告诉你。” 流苏哽咽着。 又是不必知道。 的确像是殷绪会说的话。 纪璇扯着唇,淡淡道,“那我做错了什么,要听你一直在我面前提起殷绪?” “……” 流苏一愣,眼底是转瞬即逝的诧异,唇瓣阖动,她捏紧手心,又听纪璇继续道。 “流苏,我问你,你……想给殷绪做妾吗?” 流苏怔住了,满眼的不可置信。 “你要是想的话,我可以帮你问问他。 这件事,你应该没有提前问过殷绪吧?” 纪璇唇角带着笑。 流苏咬了咬唇瓣,忽然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阿璇,我……我跟姑爷是清白的,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我喜欢的是纪渊。” 流苏仰着头,杏眸湿濛,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没了胎记,的确更是让人心生怜惜。 纪璇轻笑出声,对她提起纪渊的事情置若罔闻,继续说道。 “不想做妾?那侧夫人呢?或者平妻?” 流苏怔了怔,她抬眼看着纪璇,眉心拧紧。 给姑爷做平妻。 和她平起平坐…… 纪璇是真的愿意吗? 她的眼神真挚诚恳,似乎是真心地,可是…… 流苏正在失神之际,忽然听到身后殷绪冷沉的声音。 “纪璇,你又在闹什么?” 男人抿着唇,缓步走进房间,视线从流苏泛红的双眼上掠过。 “姑爷。” 流苏福了福身,唇瓣轻颤。 殷绪拧眉,淡淡开口,“你先下去吧。” “是。” 流苏看了眼纪璇,又看了眼殷绪,缓缓起身退了下去,离开前又为二人关上了房门。 “又是纳妾、又是侧夫人、又是平妻,你不嫌烦吗?就那么爱操心我的事?” 殷绪睨着她,冷笑一声,走到她身侧。 “怎么?担心你走后我没有女人吗?” 他倾身,大掌顺势箍着她的腰将人往怀里带,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声音低沉带着狠意。 纪璇秀眉微蹙,她抿唇,挣扎着推开他,“既然要和离,要好聚好散,就别对我动手动脚的。” “现在就开始给你二嫁的男人守身如玉了?”殷绪冷嘲热讽着,脸上浮现起讽刺的笑意。 “那你也可以给你二娶的妻子守身如玉。” 纪璇瞥了他一眼,反讽道。 听到她没否认要守身如玉,殷绪心中冷笑,眼底寒光乍现。 “纪璇,同样的话我送给你,既然我们要和离了,那你就少来插手我的事情。” “还是那句话,我想要谁,由不得你来替我做决断。” “不然,我会认为你舍不得和离,故意如此欲拒还迎,吸引我的注意。” 殷绪冷笑连连。 不过。 这句话也没错。 不就是从她闹着和离开始,他才对她“另眼相看”,才有了如今这些事。 现下这一切,真不是纪璇欲擒故纵的手段吗? 殷绪抿唇,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她。 “昨夜你去摘星楼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睨着她,沉声问道。 纪璇听他忽然又提起昨夜的事情,一时有些失神。 “池云谏也在?”他拧眉,语气微沉。 “卓越说你们喝了酒,然后呢,还做了什么?” 纪璇垂下眼,思忖着昨夜的事。 原来昨晚是卓越将她送回来的。 那酒后劲儿很大。 在楼上吹了阵风,她就觉得有些醉了,后来脑子也昏昏沉沉的。 殷绪眯着眸子打量着她,似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 “尚未和离,你还是忠勇侯府的媳妇。 除了客栈那晚我要了你,我再没要过你,之后应该也不会碰你了。 和离前,我可以让你守身如玉,但你也要给我安分守己一些。 这段日子,若让我发现你还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或是身子不干净了,做了什么出格、背叛我的事情……” “我眼里可容不下沙子,别说好聚好散,你这条命我都不会再留。” 殷绪睨着她,平淡的语气却满是霸道和威胁。 “……” 纪璇抿唇不语。 原本想堵他一句,但一想到她还得让他帮忙救程玉蓉,便没有多言。 殷绪盯着她,继续说道。 “剩下这段日子,你只需要继续做好你的世子夫人,我们可以再回到月前相敬如宾的模样。 让祖母、父亲母亲、岳父他们都安心。 到时候,无论他们会不会同意,我都会把和离书交给你,让你光明正大离开。” …… 听清了屋里殷绪说的话后,流苏眉心微动,下意识捏紧手心。 等屋里再没动静后,她缓缓退回了房间。 原来。 他并没有舍不得,并没有对纪璇动心吧? 原来。 除了雁栖湖那晚在客栈,殷绪要了纪璇,两人再没行房做过那种事。 原来。 他们真的要和离了。 流苏垂眸沉思着,眼底却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第一百七十一章 人前人后 忠勇侯府。 “姨娘,不好了!不好了!世子回来了……” 正躺在纪璇屋里贵妃榻上的穗穗听到声音,赶紧跳了下来。 “雀儿,世子回来了,怎么会是不好呢,那可太好了!世子终于回来了。” 纪璇走的这几日,世子回来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听说他夜里办公很晚才回来,晨起走得也早,她都没机会见到世子。 “姨娘,世子他……把少夫人也带回来了。”雀儿小声说着。 “什么?她怎么又回来了?”穗穗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她还敢回来吗?不是都跟别的男人有私情了。”穗穗咬牙切齿。 “奴婢也不知道啊。” 穗穗拧着眉,偏头看向雀儿,“你!赶紧把主屋打扫一下。” 这会儿地上都是她方才躺这儿磕的瓜子。 纪璇这个屋子采光好,朝向也好,还很宽敞,床也是,又软又大的。 不像她那个屋,叫什么暖阁? 一点儿也不暖和。 床也硬。 她想让管家给换张床,管家敷衍的很,都不愿意搭理她。 那破床她自己都不愿意躺,世子肯定也躺不下去啊。 所以这几日她偷偷在纪璇榻上歇息过。 还想着以后,夜里也偷偷过来躺着,说不准瞎猫碰上死耗子,世子一回来就摸到了床上的她……指不定就把持不住了。 她就能缠得世子缴械投降。 毕竟,她还没跟世子亲昵过呢。 可纪璇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不过她要是回来了,那世子……应该也会经常回府了。 最近纪璇人一走,世子竟然也不怎么回府了。 这样对她来说也算是好事。 只要世子回来,就不愁没机会,怕的就是世子不回来。 “愣着干啥,快点干活。我去换一身儿干净的衣裳,美美迎接世子。” 穗穗嘴角都快咧上天了。 她走着扭着回了自己屋里,眼里是藏不住的喜色。 …… 殷绪和纪璇一回府,就把她带到了撷芳居。 老太太跟她寒暄了好一会儿,竟也丝毫不提她和池云谏的事情。 纪璇正纳闷时,男人忽然将她揽在怀里,淡淡道,“祖母,孙儿得带她去拾翠院看看母亲了。” “去吧。” 老太太看着两人亲昵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 “祖母,孙儿告退。” “祖母,孙媳告退。” 两人异口同声。 刚出了屋子,纪璇就掰开了他放在腰间的手。 她拧着眉,“殷绪,你别忘了回来前我们约定过的事情。” 殷绪冷笑连连,“我只答应不碰你,让你给你未来的夫婿守身。 不碰你只是不睡你,该有的体面也需要给对方吧?嗯?” 说着,殷绪顺势又揽上她的腰,带着她往外走。 刚到月洞口,纪璇瞥了一眼站着的流苏,忽然顺势窝在殷绪怀里,捏着嗓子道,“夫君说的都对。” 果不其然,流苏见二人亲密,脸色、微不可察的变了变,不过她低着头,掩去了自己的情绪。 “夫君能抱我去见母亲吗?我腿好酸啊。”纪璇假笑道。 “……” 殷绪皱了皱眉尖,虽然不知道她突然虚伪起来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照做了。 一个天旋地转,殷绪将人横抱起来,大步往拾翠院走去。 “你先回院子里吧。”见身后流苏没跟上,他刚走几步,回头吩咐着。 流苏点了点头。 她再抬眼时,二人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了,她抿了抿唇,指尖紧紧陷进手心里。 今早那会儿。 纪璇问她愿不愿意做妾,做侧夫人,做平妻。 她没答。 可是殷绪进来后,只是认为纪璇在胡闹。 流苏垂下眼睑,勾了勾唇,带着些许讥诮的弧度。 …… “母亲,儿子带阿璇来向您请安了。” 殷绪躬身俯首。 身侧的纪璇只是敷衍的欠了欠身。 主座上的萧青槐脸色铁青至极,她这两日被纪璇和殷绪气得够呛。 这个小贱蹄子一句话不说就离开了侯府。 现在在外面惹了事,一句话不说就又回来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殷绪都不肯休了她。 萧青槐冷着脸,死死看着面前的两人。 “请安?你还知道有我这个母亲吗?你也太纵容她了,放任她离府,出了事又让她回来,忠勇侯府的脸都给她丢尽了!” 她咬牙,凌厉的目光狠狠剜在纪璇脸上。 纪璇垂眸不语,眼神冷漠至极。 “母亲,我带纪璇过来向您请安,只是因为这是该有的礼节。” 殷绪神色淡然。 “请过安,见您无恙,我便带着纪璇先离开了。 日后她也不必再来向您晨昏定省,省得您见了心烦。” 纪璇愣了愣,偏过头,视线落在他紧绷的下颚。 “母亲,方才有一句话,您说错了。忠勇侯府没什么好名声,其实,大多权贵之家都没有什么好名声。 父亲养外室,久久不归,已经不顾侯府不顾您的名声了,您还墨守成规做什么? 殷朗将营女支所生孩子带了回来,又有什么好名声呢? 纪璇的事不过是小事而已,她是受委屈的那一个,怎么叫丢脸?” 纪璇听的一愣一愣的,她是看不懂殷绪了。 “母亲,儿子先走了,有空再来陪您。” 见萧青槐脸色越来越难看,殷绪面不改色,握住纪璇的手就转身往外走去。 “你真是殷绪吗?” 纪璇盯着身侧的男人,忍不住开口。 “你觉得呢?”殷绪嗤笑着,斜睨着她。 “你是假的吧?不然怎么会这么好心替我说话?不过,你这人向来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纪璇轻哼着,没再开口,也没去看身侧男人的表情。 蓦得。 她听到不远处尖锐的啼哭声,一偏头,就看到了不远处哄着孩子的余之桃。 她怀里抱着的婴儿是殷朗那个私生子。 身后站着奶娘和下人。 怀里的婴孩儿一直哭个不停,余之桃皱着眉,表情看起来有些无措。 第一百七十二章 哄孩子的手段了得,哄男人的手段也了得 余之桃腿边趴着团团。 小姑娘扎着丸子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着,看到纪璇后,赶紧起身,小跑着扑到了她怀里。 “婶母,你回来啦~” 团团咧着嘴,乖巧的喊着。 纪璇蹲下来,伸手摸着小姑娘粉嫩的脸蛋,拿出帕子替她擦着眼泪,“团团怎么哭了?” “因为我不喜欢弟弟,咬了他,娘亲就怪了我。” 团团撇着嘴,泪水啪嗒一下就又掉了下来。 纪璇一愣。 也是,团团虽然才两岁多,但很聪明,正是敏感的年纪。 突然多了一个弟弟,还是亲爹在外面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 即便没人乱嚼舌根,她也应该能想到,所以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了。 “团团。” 殷绪缓缓走来,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意。 “二叔好。” 团团从纪璇怀里退出来,乖巧的朝殷绪请安,然后又扑到了纪璇怀里,紧紧搂着她的脖颈。 “哭什么呢?” 殷绪也在纪璇身侧蹲了下来,伸手摸了摸她软软的头发。 “二叔,二婶儿,你们能不能把弟弟带走?让弟弟做你们的孩子好不好?我不喜欢他。” 团团努了努嘴,小脸蹭了蹭殷绪的手心。 “不好。”殷绪眉心微挑,面色平静如水,他捏了捏团团的脸,淡淡道,“二叔二婶想要孩子,会自己生,不给别人养孩子。” 纪璇皱眉,下意识捂住了小姑娘的耳朵:“……” “团团,你又在胡说八道了。”余之桃皱着眉尖,轻叹着,抱起怀中啼哭的婴孩儿走了过来。 “阿璇,二弟,你们别听团团胡说。” 她朝二人笑道。 “大嫂。” 殷绪直起身,神色淡漠的朝她点头。 余之桃浅笑着,但襁褓里的孩子却一直在哭,她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孩子可能跟我不亲,带了几天,还是不喜欢我,我怎么也哄不好他。 刚刚这孩子正哭闹着,团团又咬了他的手,所以这孩子哭的更凶了。我才怪了她一句,她就哭了。” 她无奈开口。 纪璇抿了抿唇,视线落在她怀里的婴孩身上。 余之桃还是像上辈子一样养这个孩子。 “大嫂,我来抱会儿吧,你哄哄团团。” 看着小姑娘扯着自己的袖子,纪璇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想法,低笑着朝余之桃伸手。 余之桃看着女儿埋怨的神情,轻叹一声,将孩子递给了纪璇,然后又弯腰将团团抱了起来。 “娘亲抱。” 团团咧着嘴笑了笑,立刻搂住了余之桃的脖颈。 而一旁久久不语的男人偏过脸,视线落在纪璇温软娴柔的脸上,见她轻声哄着怀里的婴孩,原本清冷疏离的双眸染了一丝笑意。 不过转瞬即逝,看向纪璇的眼底带着审视和探究。 小东西居然被纪璇哄得不哭了,这会儿嘿嘿直笑着。 “没想到你这么会哄孩子。”殷绪淡淡开口,眯了眯眼,他走到纪璇身侧,阴阳怪气道。 “若不是女人怀胎生子需要十个月,我差点以为你离府这几日,背着我生了个孩子。” 不然哄孩子的手段怎么会这么娴熟? 殷绪睨着她,眸色幽深晦暗。 何止哄孩子啊。 哄男人的手段应该也很娴熟。 不然怎么会让池云谏直接就摊牌了。 思及此,殷绪心中冷笑连连,胸腔起伏不停。 “……” 见他忽然沉着脸,纪璇扯着唇角,秀眉紧蹙,却也没说什么。 “娘亲,弟弟不哭了,看来他真的喜欢婶母,不然就把他送给二叔二婶吧。” 团团脱口而出。 余之桃:“……” “你想的美。”殷绪毫不留情的戳穿她,偏头看向纪璇,温声道,“你先同大嫂在此处聊会儿,我先回房了,还有些事需要处理。” 纪璇淡淡应声,眼皮都未曾抬。 殷绪也不在意,朝余之桃颔首后便匆匆回了院子。 又坐了一会儿,怀里的婴儿睡着了,团团也趴在余之桃怀里打盹儿。 没多久,团团也睡了。 “大嫂,你真的愿意养着这个孩子吗?这孩子到底不是亲生的,你若将他养大,他日后反咬你一口。 或者你将他养大后,他生母找了个由头,母凭子贵进了侯府……这毕竟是个男孩。 万一那个女人加害于你跟团团……大嫂,你不在乎吗?” 纪璇压低声音。 “阿璇,在乎有什么用呢?”闻言,余之桃苦笑一声,她扯着唇,轻叹着,“我跟殷朗和你跟二弟不一样。” “也许,你能和离,能离开侯府,因为你孑然一身,你没有孩子。 可我不一样,我若跟殷朗和离,我带不走团团的。” “而且,我娘家那里也不允许我和离,忠勇侯府,多好的一桩婚事啊。” “为了团团,我只能忍着。” “其实……我对殷朗……没有感情,所以我不在乎他如何,不在乎他在外面有多少女人,不在乎他有多少孩子。 我想要的是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所以我才愿意待在侯府。” 安稳?上辈子过的也并不安稳啊。 不过…… 纪璇敛眉,抬眼看向余之桃,“大嫂,你方才说对大哥没感情,这是何意?” 她上辈子还真是没注意过这些,如今想来,余之桃和殷朗的相处一直都是客客气气的。 “我想嫁想爱的那个人……原本只是我家的一个马夫,一个护院。 但我爹不同意,觉得他配不上我,拆散了我们,所以我才被迫嫁给了殷朗。 那个人如今也已青云直上,戍守边关成了副将。” 副将? 边关? 纪璇愣了愣,思索了片刻,脑海里忽然浮现一张凶狠森冷的俊脸。 “就是你把流苏送到军营的?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恶毒? 要不,我也把你送到军营做女支?反正殷绪不要你了,将士们也都没玩过孕妇呢。” 匕首锋利的刀刃抵在她脸上,耳边是男人阴狠的声音。 思及此,纪璇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不过,那人不是余之桃口中的副将,反而是主将—— 封玄祈。 …… 第一百七十三章 希望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能像真正的主仆 纪璇陪着余之桃坐了好一会儿才回去,回院子的路上琢磨着这段日子的事情。 她总觉得什么也没改变。 但似乎又有些变了。 至于那个封玄祈……这辈子绝对不会有交集了吧? 她又不去军营不去边关。 也不会送流苏去。 上辈子她只想把流苏赶出侯府,但谁曾想殷妙青小小年纪,手段却那么狠辣,擅作主张把流苏送去军营了。 所幸流苏命好命大。 去的军营刚好就是封玄祈所在的营帐。 纪璇轻叹着摇头,抬手捏了捏眉心,等她回到院子时,正巧见流苏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少夫人。” 流苏福了福身。 纪璇淡淡应声,朝主屋走去。 流苏紧跟其后,低声道:“姑爷说……绿姝离了侯府,你身边没人伺候,待会儿让陶嬷嬷过来伺候你,我就……继续伺候他。” 纪璇脚步未停,并未在意,“嗯。” 流苏看着她的背影,眉心微动,思忖片刻,抬手解开自己领口的扣子,露出白皙的肌肤。 纪璇进了房间。 她房里还是离开前的那模样,不过床上锦缎都已经换了新的。 她走到软榻边上坐下来。 “少夫人,喝茶。” 流苏替她倒了杯茶水,走到她身前的时候,故意弯了弯身。 纪璇接过茶水时,抬眼就看到了她松散的领口,那处有暧昧的红印。 她一时有些怔愣。 也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看着像是新留下的。 流苏方才……是从殷绪书房里出来的吧? 难怪同大嫂他们在讲话时,他匆匆离开,说有要事处理。 原来如此,她离府这几日,殷绪的确没闲着。 也是,他怎么可能委屈自己? “阿璇,茶……” 流苏提醒着她。 纪璇这才回过神来,轻笑出声,眼底带着嘲弄。 她不动声色移开眼,声音清淡。 “流苏,可能之前我自己也比较随性,在纪府的时候,我并没有规诫过你。 以至于在外人面前都觉得我这屋里没有尊卑,对我也不够尊敬。 但我想,如今院子里又有了个云姨娘……接下来在侯府的日子里,我希望我们能像真正的……主仆一样。 这不是纪府,这是忠勇侯府。你也不要随意喊我的名字。 你在殷绪跟前如何,在我这也就如何吧。” “既然你喊我一声少夫人,那在我面前便自称奴婢吧。” “否则我怕云姨娘在我这里也失了尊卑。” “你觉得如何?”纪璇温声询问着她,眼里是盈盈笑意。 流苏敛眉,眼底是一闪而过的错愕,“我觉得……” “不对。” 她敛眉,垂于身侧的手心缓缓收紧,声音微沉。 “奴婢……觉得甚好。”流苏低垂着眉眼,隐去了一些情绪。 “既如此,你便先退下吧,待会儿让陶嬷嬷过来伺候吧。” 纪璇笑道。 “奴婢,遵命。” 流苏一字一句道。 话落,她行了礼,缓缓转身往外走去。 直到房门关上,纪璇才收回视线。 她静、坐在软榻边上。 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方才瞧见的那旖旎暧昧的痕迹。 片刻,她才又笑出声。 也好。 看来殷绪真的没骗她,是真的同意和离了。 …… 流苏再回屋时,屋里原本的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空气中只余下淡淡的酒香味儿。 她走到铜镜前,抬眼看着镜中的自己,想到了方才纪璇说过的话。 “奴婢……” 她抿着唇,呢喃着这两字,目光愈发晦暗幽深。 她就只能是奴婢吗? 流苏嗤笑着,眼底是一闪而过的狠意。 上回在摘星楼。 她亲耳听见,纪璇让纪渊戒备自己,说她和娘有异心,还说她会爬殷绪的床。 “爬床么?” 阿璇。 我把你当做姐妹,你却处处防着我,我和我娘真心待你,你却在纪渊面前如此诋毁我。 只把我当丫鬟当奴婢么? 流苏冷笑着,抬手解开自己腰间绸带,衣衫落地,露出洁白莹润的肌肤。 她抬手,指尖轻轻划过锁骨…… 纪璇肯定都看到了吧。 流苏拨了拨颈侧垂落的长发,看着镜中自己的姣好身段,唇角微微翘起。 …… 池云朵拗着不愿离开。 池云谏思量过后到底没把她送走,将她从摘星楼带回了池府。 回到府中,池云朵一直跟在他身后,眼神有些复杂。 进了书房,她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哥,你是不是喜欢……阿璇姐姐?” 她昨晚只是借着酒劲儿发疯告诉他自己不想回家。 谁知道他跟阿璇姐姐都以为她醉了睡着了。 她听到他们离开,就偷偷跟了出去,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人。 当她站在摘星楼外面抬头看时,就见顶楼围栏边上,哥哥主动亲了阿璇姐姐。 池云谏脚步一顿,眸子沉了沉,面色平静。 但被她给躲开了。 不急。 徐徐图之嘛。 “哥,你……你这样是不对的!”云朵的语气有些急,她瞪着面前的男人。 “阿璇姐姐已经有夫君了!人家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你这样会遭天谴的!” 云朵抿了抿唇瓣,眼底浮起水雾。 想到昨晚看到的那一幕,她心里忍不住泛起酸涩的感觉。 “那就遭天谴吧。” “我不怕。” 池云谏神色如常,他走到书案边坐下,整理着桌案上的书卷。 云朵咬着牙,瞪了他一眼,“哥,我不许你胡说八道。” “阿璇姐姐虽然很好,可她……不喜欢你。” “她没说过不喜欢我。”池云谏面不改色。 池云朵拧眉,“她肯定也没说过喜欢你。” “我可以等。” “哥,她……” “云朵,我们虽无血缘关系,但我在池家待了三年,在我心里,你就是我亲妹妹。” 池云谏忽然打断她,语气温柔笃定,却带着些许疏离。 云朵愣了愣,说话也有些结巴,“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男人淡笑不语,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第一百七十四章 他有妾室,宠幸姨娘也正常 午膳前殷绪又回了刑部,穗穗带着雀儿来给纪璇请安。 二人一同朝她行礼。 “妾身见过少夫人。” “奴婢雀儿见过少夫人。” 纪璇神色自若,“都起来吧。” “云姨娘怎得如此憔悴?”她垂眸打量着穗穗,低声询问道。 “妾身不敢瞒少夫人,您离府这些日子……妾身一个人伺候世子。 世子夜夜宠幸妾身。妾身……妾身实在有些吃不消,所以才有些憔悴。” 穗穗红着脸开口,声音愈发柔媚甜腻,她羞怯的看了一眼纪璇,赶忙垂下眼睑,隐去心虚的情绪。 纪璇勾唇,脸上浮起讽刺的笑意。 又来一个。 “还好少夫人您回来了,这样妾身就能和您一同侍奉世子,也不会太过疲惫……” 穗穗低语着,却还是因为紧张攥紧了手心。 生怕纪璇看出她说假话。 一旁的雀儿都不敢听了。 云姨娘胆子可真大,明明这几日都未曾见过世子,竟然敢直接在少夫人面前编排世子的房事,就不怕世子知道了拆穿她责备她么? 纪璇倒是面色平静,轻笑开口,“云姨娘受劳了。” “哪里的话,能为少夫人分忧……是妾身的荣幸。” 穗穗抬眼,余光轻轻瞥着纪璇的神情,见她不在意,她有些愣。 难不成她听说的是真的? 少夫人离府是跟别的男人私奔? 那她又回来……是那个男人不要她了? 舍不得侯府的荣华富贵,所以又盯上世子了? 思及此,穗穗松了口气。 她原本说些话也是为了试探。 她见惯了这种沉默寡言、性子软弱的正妻,笃定纪璇只会生闷气,绝不敢直接去询问夫君和妾室的房事。 不过…… 纪璇回府都半晌了,世子一直在书房待着,方才没用午膳,只是吩咐了一下陶嬷嬷,就又有了。 离开前也没再来看看少夫人。 是不是说明……纪璇虽然回来了,但世子瞧不上她了? 毕竟可是跟外男厮混过的。 指不定身子都不干净了。 世子人可真好。 竟然没把她浸猪笼。 不过,她可不能松懈。 虽然纪璇要失宠了,但还有个心怀不轨的阮流苏呢。 她最近可得使劲儿提防着这两人。 尤其是那个阮流苏。 指不定纪璇会让那个死丫头吹世子的枕头风替她说好话帮她复宠! …… 纪璇再回侯府的头一夜。 常嬷嬷又来送了助孕药。 老太太他们都以为她跟殷绪“和好”了。 常嬷嬷如往日般,盯着二人都喝完药才退了下去。 人一走,殷绪便开始宽衣解带,径直坐在了榻上。 见纪璇站在窗边修剪绿植,他拧眉,面色带着些许疲惫,“你不歇息吗?” “我还不困。”纪璇开口。 “怎么,担心我碰你?”殷绪毫不留情戳穿她。 纪璇没再答话。 听得男人冷笑一声,“你倒是对自己自信的很!就非觉得我会碰你吗? 我既然说了让你守身如玉,你还担心矫情什么? 你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身段也不够丰腴,在床上什么花样也不会。” 他睨着她,视线落在她莹白的脸上,眼神带着冷意。 “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放心了。”纪璇应声,忽然放下手中的剪刀,淡淡开口,“今夜就先凑合一下,明晚起……待常嬷嬷离开,我就去偏房睡。” “你这幅避我如蛇蝎的模样是什么意思?”殷绪冷笑着。 “凑合一晚?跟我同榻而眠还委屈你了?”男人脸色愈发阴沉。 见她依旧不语,殷绪眼底汹涌着怒意。 “纪璇,这段日子你最好给我笑脸相迎,别让我看到你这幅苦大仇深的模样,让人倒胃口。” “这是你的房间,你不用在偏房睡。”殷绪起身穿好衣裳。 他斜睨着她,没再说什么,缓缓往外走去。 房门被男人重重关上,纪璇这才松了一口气。 原本在屋外候着的流苏和陶嬷嬷见殷绪出来,连忙上前。 “姑爷,您……怎么出来了?”流苏低声询问着,唇角却浮起浅浅笑意。 殷绪冷着脸,薄唇紧抿着:“我去书房处理公务……陶嬷嬷,此事不必告诉祖母。” 他偏头嘱咐着陶嬷嬷,语气却带着威胁。 陶嬷嬷心里一惊,不安的点头。 少夫人和世子房里的差事还真不好做啊。 殷绪沉着脸往书房走去,流苏赶紧跟了过去。 而暖阁的穗穗也是耳尖,一直注意着主屋的动静,听到殷绪说要去书房,连忙拉开房门,笑盈盈的看向男人,捏着嗓子开口。 “世子~” 很快,男人像是想到了什么,脚步忽然一顿。 殷绪回头看了一眼主屋紧闭的房门,眉心微动,冷笑着开口。 “不去书房了。” 流苏怔愣了一下,手心下意识捏紧,抬眼便见殷绪大步进了穗穗的房间。 房门阖上。 陶嬷嬷一脸诧异:“世子怎么会……” 她拧着眉,赶忙跑进主屋。 流苏站在院子里,脸色白了白。 她抿着唇,手心紧攥成拳,转头也跟着进了主屋。 “少夫人,好端端的,姑爷怎么去了云姨娘房里啊?” 纪璇倒是淡定,“云姨娘是他的妾室,宠幸她也正常。” 说着,她用余光扫了一眼流苏。 反倒是流苏脸色有些难看。 纪璇垂眸,无声低笑。 她突然想起白日里她故意解开纽扣俯下身子,让她看那些暧昧痕迹的模样,心里是说不出的痛快。 陶嬷嬷看纪璇淡然自若的模样,老脸急得憋红了。 “少夫人,您心可真大……” 不等她说完,暖阁那边传来女子柔媚入骨的声音。 偏偏,声音是往高了喊的,就像故意让她们都听到一样。 纪璇有些许失神,不过转瞬即逝。 流苏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了。 陶嬷嬷听得老脸一红。 这……这云姨娘果真是上不了台面的骚狐狸,故意喊的这么大声……是想炫耀吗? 这样一想,陶嬷嬷看向纪璇的眼神带着些许怜惜。 世子这样,就不怕伤了少夫人的心吗? 第一百七十五章 以后谁敢说你是弃妇,你就把和离书甩出去 暖阁。 烛火熄灭。 男人面不改色站在屏风后的书案后。 榻上的女子惨白着脸。 嗓子都快哑了。 穗穗偏头,看了一眼那道长身玉立的挺拔身影。 早知道世子进来前,先喝点水了。 但世子没说让她喊停,她不敢停啊。 本来以为世子就是厌弃了纪璇,所以才从主屋出来。 她还想着今夜世子终于可以宠幸她了…… 没想到世子根本不让她靠近。 他进门后只是冷眼看着她,她刚想装矜持献媚,就听到世子来了一句,“我知道你之前在你们老家那边给别人做过妾室。” 她一听,吓得花容失色,腿就软了,连忙跪着讨饶。 世子倒是并不在意这些。 只是说让她一直喊着。 还得大声喊。 穗穗自认为自己身段好,嗓音好,可这么久了。 世子都不为所动,一直都是那副冷淡疏离的模样,没一点反应。 难不成…… 不是少夫人不行,是世子不……行? 所以少夫人才跟别的男人有私情? 世子怕少夫人把他的事情捅出去,让他失了颜面,所以才又把人带回来了? 要是世子有问题……那她可怎么办啊? 她这辈子就要守活寡吗? 这世子还不如老家那边的老男人呢。 中看不中用。 穗穗腹诽着,颤巍巍的继续喊着。 她不会要一整晚都这样吧? “世子……”又过了一会儿,穗穗有气无力的开口,声音嘶哑。 “停吧。” 听到男人冷淡的声音,穗穗终于松了一口气。 “……” 殷绪神色漠然至极,他抿着唇,脸色愈发阴沉。 从主屋出来,没再看到纪璇那张疏离清冷的脸,反而心头怒火更甚。 他冷笑连连。 “世子,您要站一夜吗?要不妾身服侍您更衣……”穗穗颤巍巍的询问着。 “今夜的事,管好你的嘴。”殷绪淡淡开口,转身大步离开了房间。 “……” 穗穗撇着嘴。 不中用还不让人说吗? 她这会儿倒是有点可怜纪璇了。 嫁进来两年,难怪没个子嗣…… 难怪之前世子也没纳妾没通房,应该是世子害怕别人泄露他的秘密,让他脸上没光。 生得一张好皮相,竟然是个绣花枕头! 果然。 大户人家的正妻虽然看着光鲜亮丽,荣华富贵,背地里指不定受了多少委屈呢。 穗穗气得咬了咬牙。 给世子做妾一点好处没讨到就算了,以后还要守活寡。 …… 主屋这边纪璇倒是惬意的很,一觉睡到天大亮。 就像殷绪说的,她不用再去拾翠院给萧青槐晨昏定省,就这样慢慢耗着,到时候拿了和离书走人。 “少夫人,方才安国公夫人派人来送了请帖,请您两日后参加澜山别居的花朝宴。” 流苏进了房间,恭敬开口,将请帖递了过去。 纪璇伸手接过请帖,又瞥了她一眼,却见她眼下隐隐泛着乌青,眉心微动,淡淡道,“你昨夜没睡安稳?” 流苏敛着眉,低低应声,“我昨夜……” 她顿了顿,又道,“回少夫人,奴婢昨夜梦魇了,没有睡安稳。” 纪璇微微勾唇,却没多说什么。 “少夫人,您要去参加吗?”流苏问道。 纪璇应声,“去。” 前日在摘星楼见到了十七,他说秦昭的禁足解了。 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同她见面。 其实这个季节不是赏花的好时节,但安国公夫人却总是这个时节设下花朝宴,因为她生辰也在这时候。 澜山别居是安国公特意送给她的别院,赵夫人向来喜爱花花草草,别居满园鲜花都是精心种植。 殷绪夜里回来的时候看到了她桌上放着的请帖。 他问道,“你要去?” “嗯。” “你如今倒是真不顾名声了,和池云谏还是别人的饭后谈资,就又出去招摇。 都是权贵女眷或是高门贵女,你不怕旁人嚼舌根吗?” 殷绪冷嘲热讽着。 纪璇皱眉,呛着他:“嘴长在她们身上,我也管不了。我离府,别人都传我是弃妇了。 说不准,以后我跟你和离,别人也会说我被你休弃了。 我总不能日日出门拿着和离书,逢人说闲话,就拿和离书让人看,说我们是正常解除婚姻关系吧?” 听着她的话,殷绪眉心拧紧,冷冷道,“恐怕你心里就是那么想的吧?” 如果她拿到和离书,以她的性子,肯定会把和离书揣身上,谁敢说她是弃妇,她就拿出来让人看看。 “……” 纪璇瞥着他,没再说话。 就又听到男人开口,“我屋里有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你就当贺礼送出去吧。” 纪璇应了应声:“好。” 毕竟安国公夫人是赵延坤的娘。 殷绪也是怕她礼薄拂了他的脸面吧。 “还有,去的时候顺便带上阮流苏吧。”殷绪继续开口。 “为何?” 纪璇睨着他。 “陶嬷嬷年纪大了,也不方便跟你出门。 原本我想着再让管家给你挑个丫鬟,但我觉得没必要,人多眼杂。 卓然和卓越又不能贴身伺候你。 况且,流苏习惯跟着你了,虽然她现在到我书房里了,但我白日不在府中,就让她继续跟着你照顾你,这样我也能放心。” “她跟着我,你放心什么?”纪璇觉得好笑。 “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这样吧,她想跟便跟着吧。” 看着她这淡然的神情,殷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抿了抿唇,眉心拧着。 想到昨夜他故意在穗穗房里待到后半夜才出来,他看着主屋灯都灭了,便悄悄进了主屋。 想着她是不是在装睡,结果发现她睡得倒香的很。 丝毫不在意他“宠幸”别的女人。 思及此,殷绪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偏头睨着纪璇,冷冷道。 “你不是以后还要二嫁?正好趁剩下这段日子,多跟云姨娘学一些房里的手段跟花样,省得日后被你下个夫婿嫌弃。” 第一百七十六章 阿璇,孩子没了…… 纪璇垂着眼,并未有太多情绪。 淡淡开口:“嗯,多谢世子的好言相告。不过,不牢世子费心了,我就不跟云姨娘学了。 我等着日后的夫君亲自教我。” “嘭”的一声,茶盏重重落在桌上,水花溅出几滴。 纪璇也被突然的声响下了一跳,抬眼就看到男人森冷阴沉的目光。 她下意识缩了一下肩膀。 “你歇息吧。” 看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惊慌,男人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着。 随即冷笑着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刚一出去,就又进了穗穗的房里。 穗穗自己都怕死了,今天她虽然听着主屋的动静,但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主动去迎世子。 毕竟昨天喊破喉咙了,现在嗓子坏了,疼的要命。 “你继续。” 殷绪沉声吩咐着。 “……” 穗穗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刚想开口,就又看到男人转身,“罢了,不必了。” 话落,殷绪头也不回就离开了。 穗穗愣住了。 世子怎么阴晴不定的。 …… 殷绪前脚刚进书房,流苏就跟了进来。 见他沉着脸,她福了福身,缓步上前:“姑爷,您要在书房睡下吗?” “嗯。” 殷绪淡淡应声。 闻言,流苏垂眼,眼尾带笑。 “那奴婢伺候您更衣……” 她躬身来到他跟前,指尖落在他腰间玉带。 “好香……” 流苏的突然靠近让殷绪下意识皱了皱眉尖,“你换了香料?” 之前是有些清淡的皂角香。 如今是浓郁的鹅梨沉水香,闻起来有些甜腻。 “是,自从太后寿宴那夜在冰窖过后,奴婢只觉得身子受了寒,气血不足,偶尔会头晕目眩……所以换了鹅梨香。” 流苏柔声说道,替男人摘下玉带,正要褪去他的外衫,被他抬手挡了一下。 “我自己来。” 殷绪声音清淡,偏头打量着她。 “身子不适便多修养,为何还要去伺候纪璇?还要跟着去安国公夫人的宴会? 如今她不待见你,何必去她跟前自讨没趣?” 殷绪褪去外衫递给流苏,语气带着几分冷嘲。 也不知是说流苏还是说自己。 “少夫人应该还是对奴婢和姑爷从前的事有所介怀……如今跟奴婢愈发生分了,奴婢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从昨日你就在我面前一直自称奴婢,是纪璇训斥你了吗?”殷绪眉心微动。 流苏垂眸,眼里腾起水雾,“嗯,少夫人说在侯府得有主仆之分。” 闻言,男人冷哼一声。 “如今要离府了,反倒端起架子了。你们好歹也认识这么多年了。” “姑爷,少夫人心中是有您的。所以才……”流苏低声道。 “呵,她心里的人可不是我。”殷绪嗤笑着打断她,神色漠然。 流苏一愣,蓦得抬眼,小心翼翼询问着,“姑爷,难不成少夫人真和那位池大人……” 殷绪冷着脸没有开口。 见状,流苏皱了皱眉尖,却也没再说什么。 殷绪往榻边走去,示意她先行退下。 “流苏。” 听到身后男人低沉的声音,流苏脚步一顿,脸莫名有些烫。 之前他都是连名带姓喊她“阮流苏”,或是直接“你”,现在他喊她——流苏。 “别在纪璇面前提起以前的事了。” 流苏一愣。 “你陪着她去澜山别居的时候跟紧她,照顾好她,不该碰不该喝的东西或是不该见的人都替她留心一下。” 殷绪抬手捏了捏眉心,声音清冷。 流苏唇角的陡然消失殆尽,她敛眉,垂于身侧的手缓缓收紧。 “嗯,好。” …… 纪璇的马车刚到澜山别居,镇远侯府的马车也跟着到了。 看着眼前消瘦苍白的秦昭,她心中情绪有些复杂。 纪璇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带她跟着迎接的下人一起往里走,“昭姐姐,你近来受苦了。” “你腹中孩儿可好?” 纪璇低声询问道。 身后的流苏蓦得抬眼。 原来……那日她在摘星楼看到的安胎药是给秦昭的。 秦昭听她提起孩子,眼立刻就红了,泪水啪嗒落了下来。 身后的翠翠也红着眼。 见状,纪璇拧眉,连忙把她拉到角落里,刚要问她,就听到秦昭低声说着。 “阿璇,孩子没了。” 她的声音有些哑。 纪璇整个人都僵住了,愣愣的看着她,如鲠在喉,眼底满是骇然:“怎么可能?” 秦昭扯着唇角,眼底全是嘲弄,她垂下眼,哽咽着开口。 “其实我原本就怀疑自己是否有孕,但你让十七给我送药又给我写了信,那日我终于确定自己有孕。 你还告诉我,我姐姐有了身孕,让我提防她。” “我已经努力在避开她了,可是她却不放过我,故意向我示好,我只是推开了她的手。 碰了她一下,她突然就大喊着我推了她,倒在地上。” “然后我就看到她身下全是血……我才明白,陆青筠真的让她有了孩子。” 秦昭攥紧手心,胸口起伏不停,她咬着牙关,脸色苍白无力。 “那你的孩子……”纪璇拧着眉。 “陆青筠认定我推了我姐姐,打了我一巴掌,他是习武之人,力道那样重,我的肚子磕到桌角,孩子直接就没了……” “你为我准备的安胎药,我甚至都没有用上。” 秦昭轻笑着,眼泪汹涌而下,她伸手覆上小腹,嗓音越发喑哑,“阿璇,我从知道有了孩子到那个孩子离开我,只用了不到一日的时间。” “……” 纪璇唇瓣阖动,看着她泛红的双眼,手心蓦得收紧。 她以为秦昭提前有孕,怀的就是上辈子那个早夭的孩子。 原来不是啊。 提前有孕是变数,但并没有改变什么。 所以即便秦昭有了这个孩子,也注定会失去。 因为这个提前怀上的孩子上辈子根本不存在。 就像徐陵和程玉蓉。 纪璇垂下眼睑,喉间发紧,她敛着眉,心口堵的越发厉害了。 那她呢,她真的能和离,然后安稳度过这辈子吗? 她扯着唇角,缓缓抬眼看向不远处和旁人说笑的流苏,只觉得头皮发麻。 第一百七十七章 只有他,从无交集 纪璇余光瞥了一眼流苏身侧的那个女子。 她记得她好像叫铃香。 是安国公府的丫鬟。 …… “流苏,我都没有认出你,原来你没有胎记,竟是这般模样,你这身段气质哪里会让人觉得是丫鬟啊。” 铃香将流苏打量了一番,不由得轻叹着。 她继续调侃:“跟你们少夫人比也没差啊。” “说不准你若单独跟殷世子同行出去,人家还以为你是世子夫人呢?”铃香压低声音,凑到流苏耳边打趣着她。 流苏无奈失笑,抬眼看向铃香,又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铃香,你如今这幅模样……可是姨娘了?” 铃香点了点头,轻笑着,“如今我是我们大少爷的妾室了。” 流苏眉心微动,淡笑道,“恭喜你。” “流苏,还得多亏了你,若非你给我的药,我也不会有如今的身份。 要不是你帮了我,我也不可能扳倒大少奶奶了。” 铃香勾唇,眼底是一闪而过的狠意。 闻言,流苏神色淡然,“我也只是给了你药,其实还是你们大少奶奶自己存了心思。” “你说的对,若不是她自己急于求子,怎么会用假孕药争宠,也轮不到我给她固宠。到最后,自寻死路。” 铃香低笑着开口,眼眸晦暗。 “总之,我还是得谢谢你。”她握住流苏的手,凑近她,又道,“流苏,你呢,就不为自己打算一下吗?” “你不会真要给你们少夫人做一辈子丫鬟吧?” 听着她的话,流苏眉心微动,目光沉了沉。 “你若能做殷世子的女人,自然更好,那可比我做我们大少爷的姨娘还要好上百倍千倍呢。” 铃香低声说着,眼底带着几分艳羡。 “而且殷世子多好啊,眉目疏朗,相貌俊美,才情家世,可都不是我们世子那个纨绔能比的。 若非殷世子是个洁身自好拒人千里的正人君子,恐怕,每每出行,身边都要围上一群献媚的女子了。” “唉。” 铃香轻叹着,眼底满是诧异,“明明也看不出这殷世子有多喜欢你们少夫人啊?怎么出门在外,就真的不近女色?这般清心寡欲?” 流苏垂下眼睑,眸色渐深,她轻笑道,“这样的男人才更招女人喜欢,不是吗?正因为如此,才更让人着迷。” “哎呀!倒是便宜你们少夫人了。”铃香叹了声。 流苏敛眉不语,她扯着唇。 铃香说的没错。 是便宜了纪璇。 若两年前,她早知道公仪师兄就是殷绪的话,她也不会听纪伯远的话将掺了迷药的酒给了纪璇。 硬是帮着把殷绪送到了纪璇床上,让他们成了婚。 流苏垂眸沉思着,抿了抿唇,眼神晦暗至极。 “不过,听说殷世子最近纳了个妾室,可是真的?”铃香又问。 流苏淡淡应声,“嗯。” “那妾室是如何俘获殷世子的心的?竟有这般本事?”铃香失笑。 流苏敛着眉,思忖着那夜听到的声响。 殷绪他……真的碰了那个穗穗吗? “你们少夫人过来了!” 铃香扯了扯流苏的袖子,低声提醒着她。 纪璇和秦昭缓缓走近,铃香朝二人福了福身。 “妾身见过陆夫人、见过殷夫人。” 纪璇眉心微动。 妾身? 哦。 纪璇这才想起来,她记得上辈子这个铃香不知怎的成了赵大少爷的姨娘。 好像是赵大少奶奶有了身孕,为了固宠送给赵大少爷的填房。 她和流苏一样,是陪嫁丫鬟。 铃香也是个有手段的。 毕竟上辈子从填房成了平妻。 虽然赵大少爷在大少奶奶死后又娶了一位夫人,但对铃香一直是宠爱无比。 “两位夫人,请随妾身进去吧。主母已经在屋里候着了。“铃香低笑一声,恭敬开口。 “嗯。” 纪璇应声,伸手又握住秦昭的手安慰着她。 她忽然又想到一件事。 若按照正常的轨迹来看,秦昭上辈子真正有了身孕,就是在今夜从澜山别居回去后…… 但……她才刚小产过,陆青筠正是心中愧疚才解了她的足让她来此处。 今夜回去后应该顾忌她身子,不会再对她做什么吧? 她思量着,跟着铃香进了阆苑。 进了院中,正座之上是一身紫色鎏金华服的赵夫人。 赵夫人眉眼温和,唇角带着笑,看着就是平易近人的主儿。 也的确如此。 毕竟她自己后宅没什么事,也没什么人敢兴风作浪。 安国公赵征只有她一位夫人,她自己也争气,能留住夫君的宠爱,为安国公生下了三儿两女。 安国公和赵夫人最疼爱小儿子赵延坤,直接就将世子位给了他。 立嫡立长,其实怎么也轮不到小儿子赵延坤。 但实际上,赵大少赵二少根本就不是赵夫人的儿子。 是安国公外室生下的。 他带回来交给赵夫人养,还对外谎称孩子是赵夫人的。 赵夫人也给足了安国公脸面和体面,大方养孩子,还不动声色”解决“了外室,后来又想尽各种法子让自己怀孕。 生下两个女儿后终于有了儿子。 赵延坤一出生,就成了世子,受尽万千宠爱。 这也是他性子洒脱的原因。 从小被娇生惯养。 虽然他是个贪恋女色的纨绔子弟,只想着荫官,不过殷绪登基后,给了他个什么京兆尹,赵延坤竟然也不负所望,做的有模有样的。 这么一想。 殷绪登基前身边可用之人似乎只有池云谏。 而且就像纪渊所说,他没有兵权没有钱财没有粮草…… 殷绪是怎么赢的? 萧临到底怎么败的? 他身边有萧裕、陆青筠、卫钧琰……还有封玄祈那厮。 其实。 这几个人她也算认识,很小的时候她偷偷去去国子监找殷绪的时候也跟他们打过交道。 但是只有萧临,她真的从无交集。 听说先帝尚是王爷时,在前朝宫中宠幸了掖庭宫女。 萧临是那宫女所生。 思及此。 纪璇忽然想到珈蓝寺那夜,萧临心智如孩童般喊着娘亲。 原来。 他不是喊太后。 而是他的生母。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世子真是知冷知热的好夫婿 先帝当初宠幸了萧临生母蔚氏后不管不顾就离宫了。 他夺位登基后再回宫已是几年后。 那时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个儿子。 不过。 他从没管过蔚氏母子,毕竟是低贱宫女所生。 便任由他们母子二人待在掖庭。 蔚氏死后萧临日子更是悲惨,宫里人人都能欺侮他。 不过,尚是贵妃的卫太后膝下无子,偶然间救了他,后来将他养在名下。 萧临能在众皇子中脱颖而出,登基为帝,除了他自己有能力,也有卫国公府依仗的原因。 所以纪璇也很理解萧裕那日在正午门拦下她。 萧临的确不该为了一个不相干的臣妻去跟卫家抗衡。 蔚氏。 蘅蘅。 所以,萧临在成为皇子前名字是叫蔚蘅吗? 她之前听别人喊她“卫公子”,以为是借了卫国公的姓。 原来,是他生母蔚氏的姓。 池云谏有个名字是卫钧尧。 萧临有个名字是蔚蘅。 竟然都被她知晓了。 只是,她不会插手他们的事。 成王败寇。 池云谏要扳倒卫国公。 卫钧琰是萧临的人,卫国公府是萧临的依靠。 池云谏注定要与萧临为敌。 可是殷绪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 他怎么就生出了谋逆的心思? 真是因为流苏? 爹占卜过说他不会谋逆。 还有爹写的那张纸上……谁才是隐藏锋芒静待时机的人? 爹应该不知道池云谏就是卫国公的儿子。 所以,纸上的人绝不会是池云谏。 那应该也不是殷绪。 那……到底是谁呢? 纪璇把上辈子见过的人想了个遍,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还有谁了。 “卫国公夫人到!” 正在纪璇思索间,就听到外面下人来报。 闻声,她下意识抬眼,蓦得对上一道凌厉阴鸷的目光。 卫夫人身后跟着的卫钧天的亲妹妹,卫喆的妻子卫琳琅。 “卫夫人来啦。” 赵夫人眉眼含笑。 女眷们一同起身迎接着她。 纪璇也跟着起身行礼。 卫夫人淡笑着,缓缓走到赵夫人身侧坐下,视线却紧紧锁在纪璇脸上。 不过很快,卫夫人移开眼。 纪璇抿了抿唇。 醉月坊的事,其实也好说。 寻常百姓不会闲的没事谈论这些,若刻意封锁消息,那晚的事也传不到他们耳朵里。 但权贵中就不一样了,的确都知道了,但会不会说,也得看谈论的对象是谁。 一个卫国公嫡长子、一个大理寺少卿,一个忠勇侯世子夫人,即便知道,也没几个人有胆子大庭广众之下提起,他们只会窃窃私语背地里嘲笑。 况且,本来就是卫钧天犯了混。 但是,纪璇知道,卫夫人对她跟池云谏记了仇。 这回宴会,就是冲着她来的。 毕竟上辈子。 卫夫人根本没来参加。 “我来晚了,赵夫人见谅。”卫夫人淡淡开口,却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赵夫人见怪不怪了,也不愿跟她一般见识。 毕竟最近她的独子死了。 “怎么会呢,刚好,宴会还未开始,就等你呢。”赵夫人笑了笑。 卫夫人勾唇轻笑着,她偏头,视线再次落在纪璇脸上,眸光锐利森冷,还有……恨意。 纪璇倒不在意,垂下眼睑,目光平静淡然。 “阿璇,卫夫人她恐怕记恨你了……”身侧的秦昭低语出声。 纪璇的事还是陆青筠那段日子告诉她的。 孩子没了,她心里本就难受。 陆青筠自知有错,愧对秦昭和孩子,便告诉她纪璇最近遇到的事。 秦昭这才愿意出门来此。 “无妨,她愿意记恨我便记恨吧,我又没那么大本事管控她的想法。”纪璇扯了扯唇角,眼尾上扬,带着盈盈笑意。 这一幕看在卫夫人眼里却是格外的刺眼。 她咬着牙关,眼里是滔天的恨意,直到女儿提醒她,她才回过神来。 卫琳琅在她耳边低语,“母亲,万不可冲动。” 卫夫人敛着眉,手心紧紧攥着。 茶点糕点都摆在面前。 纪璇一口也没敢尝。 她怕有毒。 毕竟她不信卫夫人只是来参加宴会。 但后宅的手段她也明白,就那几样。 无非就是下毒,下药。 “殷少夫人和陆夫人怎么不用膳,是膳食不合口味吗?” 卫琳琅失笑着开口。 阆苑里的人霎时间都朝纪璇看了过去。 纪璇是不想用。 秦昭是没什么胃口。 “难道不是不合胃口,是怕这酒菜里下了毒?”不等纪璇开口,卫琳琅又道。 “下毒?谁敢有这么大的担心,在安国公夫人的宴会上下毒。 只有做了亏心事的人才怕别人下毒吧。”不知道谁插了句嘴。 纪璇皱着眉,她扯了扯唇角,“琳琅姐姐说笑了,这饭菜当然合胃口,只是我自己身子不爽,昨夜用膳时多吃了点,胃里有些积食,实在吃不消。” “阿璇,难为你还惦记着我,身子不适,你应该让人告知我一声,也不必来回奔波了。”赵夫人闻言,眼底满是欣慰。 “夫人是安世子的母亲,安世子与夫君又是至交好友,阿璇自然要来。 不过,也是夫君心疼我,原本他想着替我推辞掉今日的宴会,但我也许久未同各位夫人小姐们见面了,便想着来见见各位。 夫君早朝前,还特意叮嘱过我,既然胃里不舒坦便别吃东西,省得又严重了,人到了夫人就高兴了。” “我也是听夫君教诲,怕这糕点美味,我贪嘴儿吃多了不舒服,会让夫君担心,便没敢食用。” 纪璇垂下眼,红着脸开口。 闻言,赵夫人笑了笑,“原来如此,阿璇你跟望舒倒是夫妻情深,真是羡煞旁人。” “是啊,殷世子的确是知冷知热的好夫婿,这般疼媳妇。”旁人附和道。 纪璇勾唇,脸上带着羞赧的假笑。 第一百七十九章 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姑爷的 “殷世子的确会疼媳妇,唉,原本我想同少夫人喝一杯的,如今看来也没办法了。” “不如殷少夫人以茶代酒,同我喝一杯?糕点吃不下,难不成一杯茶水也喝不了吗?” 卫琳琅脸上带着笑意,她缓缓起身,走到纪璇面前,端起手中的酒盏,将酒一饮而下。 纪璇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她下意识皱了皱眉尖。 赵夫人看了一眼纪璇,吩咐身边的丫鬟将她面前的水壶递过去。 “阿璇,喝我这壶吧,这是刚沏好的吧,你那壶应该已经凉了。” 赵夫人笑道。 纪璇见状,知道赵夫人是在为她解围,她那壶茶刚刚还喝了。 没人敢在她水中动手脚。 毕竟她今日若出了事,第一个逃不了的就是安国公府。 纪璇只好笑着应声。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方才卫琳琅突然靠近时的那股馨香……难不成……就是毒?所以,茶水中无毒? 正在她思忖间,丫鬟已经按赵夫人的吩咐为她倒了杯茶。 纪璇执起杯盏,看向面前的卫琳琅。 卫琳琅又为自己倒了杯酒。 一人饮酒,一人饮茶。 蓦得。 卫琳琅脚步一晃,堪堪往纪璇身前跌去,她下意识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琳琅,怎么这般失礼?还不过来坐好!”久久不语的卫夫人沉声呵斥着她。 “看来我喝醉了,殷少夫人见谅。” 卫琳琅失笑,朝纪璇抱歉一笑,站直身子退后了一步。 那股子馨香再次袭来。 纪璇抿了抿唇瓣,皱着眉,神色淡然,“无妨。” 卫琳琅见状便回去坐着了。 宴会继续,相邻的夫人小姐赏花谈心。 “昭姐姐,你有没有闻到卫琳琅身上的香味?” 纪璇偏头看着身侧的秦昭。 秦昭点了点头,“闻到了,有何不妥吗?” 纪璇扯了扯唇,兀自摇头,“没什么,可能是我想错了。” 她还以为卫琳琅用的香料里掺了什么药,会让人神志不清,或是她用的是那种闻了就会中毒的香料。 但一想,或许是她想多了。 “昭姐姐,雁栖湖那夜我同你提起的事情,你……思量如何?” “和离。” 纪璇又道。 “如今……孩子没了,你还要继续跟陆侯过下去吗?”她扯着唇角。 “阿璇,我只有被休的份,没有和离的机会。” 秦昭自嘲一笑,她垂下眼,手心缓缓收紧。 “我姐姐的孩子没了,陆青筠说会立刻进宫请旨赐婚补偿她。 我的孩子没了,我让他也补偿我,给我和离书放我离开。他说不可能,只有他休弃我,我才能离开侯府。 我说,让他给我休书,我好给我姐姐腾位置,他却质问我是不是偷人了。” 听她提起孩子,纪璇喉间发紧,神色有些许黯然。 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十月怀胎的那个孩子。 可是…… 为什么明知道宸玥是流苏和殷绪的孩子后,她还是会对那孩子有感情呢? 是因为跟他相处了五年吗? 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昭姐姐。你有没有想过,秦明珠那个孩子……或许不是陆侯的,或许是她那个前夫君的,所以她才借你之手流掉那个孩子。” “阿璇,她的孩子是不是陆青筠的,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的孩子没了……陆青筠亲手杀死了他。” 秦昭垂眸,眼睑轻颤。 “昭姐姐,你再同陆侯商议一番,若他还是不肯和离,不愿你离府,你就写信告诉我。无论如何,我会帮你的。” 她跟殷绪和离后,绝不会在京城逗留了,以免惹祸上身。 但离开前,她还是想帮秦昭一把。 她不想秦昭再重蹈覆辙,死于非命。 “好啊。” 秦昭轻笑着。 “还有就是……昭姐姐,你今夜回去,万不可再同陆侯圆房,一定要避着他。”纪璇想了想,嘱咐着她。 “不会的……我姐姐失了孩子,他最近都在陪着我姐姐。 我失了孩子,他却只是安慰我说对不起,说不是故意的。最初提和离时,我也许还抱着一丝幻想。” “可当那个孩子在我肚子里一点点流失,最后化成一滩血……也许,我真的该死心了。” 秦昭哽咽着,伸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 筵席结束,纪璇和秦昭分别。 离开前,她又见到卫夫人和卫琳琅。 只有卫琳琅朝她笑了笑。 卫夫人根本不愿意多给她一个眼神。 纪璇也不在意,径直上了马车。 流苏一同进了马车,刚坐上去,视线忽然落到纪璇手背上。 见她手背有一道红线正在蜿蜒而上,流苏眸子沉了沉。 秋意浓。 原来如此。 那会儿她瞧见卫琳琅抓住了她的胳膊,原来就是那时候下了毒。 方才她闻到了卫琳琅身上所用的香料。 那是透骨香,也是一种毒药。 但需与秋意浓一同使用。 也许纪璇闻到那香并未有所不妥,可当她身上的毒药渗透衣物进入皮肤。 两种毒素会一同侵蚀纪璇的感官。 如今毒已经发作了。 流苏忽然低笑出声。 纪璇抬眼朝她看过去,“怎么了?” “没什么,奴婢只是想到了一些小时候有趣的事情。” 流苏勾唇,眼角带笑。 纪璇淡淡应声,她伸手捏了捏眉心,随即闭上双眼。 这会儿她觉得莫名有些困顿。 不多时。 “阿璇。” 流苏抬眼,弯了弯唇,她看着纪璇泛白的脸颊,眸色渐深。 “我以后会好好替你照顾姑爷的。” 纪璇眼皮子实在太沉了,她根本听不清流苏在说什么,而且这会儿只觉得浑身酸痛无力。 所以…… 她是真的中毒了。 是卫琳琅身上的那道香味儿,还是她碰她胳膊那一下? 纪璇脸色愈发惨白,她死死攥着拳,指甲陷入手心里,想要用刺痛保持清醒。 “嘭!”的一声,马车忽然停下。 纪璇身子一软,狠狠撞到了一旁的窗栏上。 流苏身子也晃了晃,连忙问向车夫,“发生什么事了?” “少夫人,有刺客!” 流苏这才发现,车夫竟然是伪装过的卓越。 第一百八十章 中箭坠崖 “刺客……” 纪璇喃喃自语着,她努力睁开眼,额上渗着细密的汗珠。 “流苏,你照顾好少夫人。”卓越沉声说道,忽然抽出长剑。 “……” 流苏拧着眉,掀开轿帘看了一眼外面的刀光剑影。 约有十来个黑衣人。 而卓越只有自己。 她忽然掀开轿帘大喊着。 “卓越,不好了!少夫人中毒了!” 闻言,卓越一时有些失神,背上硬是被人用剑狠狠劈了一刀。 “卓越,你小心一些!我带着少夫人先回侯府了!” 话落,流苏拿起缰绳驾着马车,直接朝另外一个方向驶去。 纪璇只觉得这会儿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让她喘不过气来。 尤其是马车不停颠簸着。 让她更是难受至极。 马车忽然再次停下。 纪璇下意识扶住窗户边缘。 流苏抬眼看向面前的几个黑衣人,脸色白了白。 “你们要……”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为首的黑衣人拿着剑朝她砍了过来。 不过下一瞬,一把剑从他背后刺了过来,刺穿了他整个后背。 “姑爷!” 流苏看向不远处马背上面容冷峻的男人,眼底露出喜色。 殷绪身后还有几个侍卫,卓越这会儿也了追上来。 顷刻间。 刀光剑影乍现。 殷绪飞身下马,运起轻功来到马车边上。 “姑爷,你……” “少夫人怎么样了?” 殷绪拧着眉,不等流苏再开口,迅速掀开轿帘。 见纪璇紧紧靠在窗边,面色苍白如纸,唇色青黑,眉心紧蹙着,早已失去了知觉,男人脸色陡然一变。 “她中毒了!” 流苏见状,赶忙开口。 “是透骨香和秋意浓。” 思量着,她继续道。 “眼下没有解药……而且从中毒到现在,已经快半个时辰了……” 殷绪抿着唇,大步跨上马车,长臂一伸蓦得将纪璇揽在怀里,随即在她身上几处穴道点了点。 “纪璇!” 他沉声喊着,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她微凉的脸,又握着她的手,视线落在她手背上那一道蜿蜒而上的血线上。 “姑爷,少夫人她会不会死……”流苏红着眼开口。 “闭嘴!” 殷绪沉声呵斥她,抱着纪璇的手臂越收越紧,他蓦得掏出袖中的匕首,迅速在手心上划了三道,血珠顺着手心滴落下来。 他将纪璇的身子往后仰了仰。 流苏愣了一下,唇瓣阖动,刚要说什么,就看到殷绪将手心的血口递到纪璇唇边。 “纪璇,张嘴!” 纪璇只是皱着眉,脸色愈发惨白。 她听到有人喊自己,可是她真的睁不开眼睛。 “你要想活着离开侯府,就给我张嘴!” 他拧着眉,声音冷若冰霜,环在纪璇腰间的手却越收越紧。 流苏抬眼看向马车里的二人,垂于身侧的手缓缓收紧,她抿着唇,视线落在男人冷硬的下颚上。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殷绪……在紧张纪璇。 他怕纪璇会死。 “张嘴!” 纪璇却始终没有张开嘴。 殷绪冷着脸,蓦得抬手吮吸着手心的血,喉结滚动,眼眸晦暗,掐着纪璇的下颚,将血以吻渡给了她。 腥甜味儿在唇齿间蔓延…… 流苏站在马车旁,愣愣的看着这一幕,脸色、微变,她死死咬着唇瓣,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她回头看着卓越和卓然。 黑衣人竟然愈来愈多。 “你怎么样了?能听到我说话吗!” 殷绪拧着眉,不停替纪璇输送着内力,又捻着她的指尖,用匕首的刀尖在她指尖刺了一下,用力挤着,黑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她月白色衣襟上。 “呕……” 不多时,纪璇喉间涌动,突然吐了一口黑血,直至看她唇色渐渐变白,男人才松了一口气,伸手将人搂在怀里。 “主子!他们人越来越多了!恐怕不止卫喆的人!” 卓然忽然退到马车边上,恭敬说道。 殷绪眸子沉了沉,他拧着眉,偏头看向怀里的纪璇。 这会儿她脸色依旧惨白,好在毒血已清。 男人低头看了一眼手心,视线落在纪璇脸上。 他扯着唇,忽然在纪璇衣摆上撕下布帛,缠在自己划伤的手上。 他微微抬眼,目光暗沉,声音清冷至极,“那就杀出去。” “是。” 卓然应声。 殷绪将纪璇放好在马车里,抬眼看向流苏,吩咐道,“你照顾好她。” 话音刚落,男人已经下了马车,蓦得抽出腰间软剑,同那些黑衣人厮杀在一起。 流苏抬眼看了眼马车内的纪璇。 果然。 毒已解了。 原来……殷绪的血可以解毒。 流苏拧着眉,抬眼看着人群中依旧俊美挺拔的男人。 忽然有黑衣人朝她袭来,她下意识退开一步。 那黑衣人的剑硬生生砍到了马身上。 马痛的嘶吼一声,仰蹄大叫着,很快驾着车疯狂蹿驰而去。 流苏跌坐在地,黑衣人再次举起剑蓦得朝她袭来,她脚绊到了石头,突然跌坐在地上翻滚了两圈,好在马受惊隔开了那黑衣人。 流苏松了口气,见男人冷峻的脸上闪过担忧和慌乱,看他正要飞身循着马车追去,手心忽然收紧,大喊一声。 “姑爷救我!” …… 纪璇思绪清醒了几分,马车疾驰着,她却被晃得头晕眼花,这会儿想掀开轿帘看看身处何处,手却还是使不上劲儿。 待她终于能用力时,却发现前面就是悬崖峭壁。 纪璇脸色煞白,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想出去拉住缰绳,可马飞奔太快,她只得紧紧抓住车壁。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忽然如鬼魅般出现。 那人翻身跃上马车,死死抓住缰绳。 “手给我!”男人沉声道。 纪璇只愣了一下,很快将手递了过去。 男人用力将她带了出来,扣着她的肩膀,飞身跳下疾驰至悬崖边的马车。 只是两人还未曾站稳,纪璇就看到不远处射箭的黑衣人。 “皇上小心!” 冷箭突然袭来,穿透了男人的肩膀。 听得萧临闷哼一声。 下一瞬,纪璇只觉天旋地转,身子不停坠落…… 还有身后清冷急促的男音—— “纪璇!” 第一百八十一章 娘亲,你骗我 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疼。 纪璇动了动身子,却发现手使不上劲儿。 她努力想要睁开眼,可是眼皮子却沉得要命,再次昏昏欲睡。 等她终于迷糊的睁开双眼,发现眼前漆黑一片,只有不远处一团微弱的火光。 隔着火光,她看到靠坐在一旁石壁上闭目而眠的男人。 是萧临救了她。 纪璇抿了抿唇瓣,皱着眉尖,抬眼打量着四周。 这是一处山洞。 她扯着唇,视线直直落在那张眉目如画的脸上。 男人薄唇紧抿着,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倒是白皙的脸上有几道划痕,应是方才他们坠崖时被树枝或是叶子边缘刮到了。 看来是他带着她找到的这处山洞。 那他怎么样了? 她记得萧临好像中了箭。 他是睡着了还是……死了? “皇上?” 她低声喊着。 “萧临?萧瑾仪?” 那人似乎没有一点反应。 纪璇皱着眉,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子,但是好像牵动了伤口,她疼的惊呼出声。 她下意识朝萧临看去。 却发现男人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纪璇脸色白了白,左右看着,蓦得捻起身侧的一块石子朝萧临身上丢了过去。 没反应。 她又丢了一块。 石子不偏不倚砸到了他的额头上。 “嘶。” 男人闷哼一声,眉心紧蹙着。 纪璇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见男人缓缓睁开眼,那双潋滟深邃的眼眸直勾勾的落在纪璇脸上,眸光清冷晦暗。 陡然和他四目相对,被他盯得发怵,纪璇有些心悸。 “皇上,我不是故意……砸伤你的,我只是……” 话到一半,她没再敢开口。 总不能说想看皇上死了没吧? “娘亲,我不喜欢听你提起那个坏男人。他都不要我们了。” 纪璇微垂着眉眼,却听到耳边男人清冷带着怒意的声音。 她蓦得瞪大双眼。 “你说什么?” 纪璇愣了愣,目光紧紧锁在男人的脸上。 “我不喜欢你提那个皇上。” 萧临哼了一声,想要起身,却牵动了肩膀上的伤口,他蹙着眉,“娘亲,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肩膀好痛。” 萧临看了一眼地上带血的箭矢。 “娘亲,你身上有血。” 他抿着唇瓣,缓缓走到纪璇身侧坐了下来,视线落在她染了血被划破的裙摆上。 纪璇怔愣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唇瓣阖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萧临他这是…… 不会她丢的那块石头又砸坏了他的脑子吧? 纪璇不由得吞咽着口水。 “你……是萧临吗?”她颤巍巍的开口。 “娘亲,萧临是谁?”萧临皱着眉,偏头看着她,眼眸那样深邃,却又有几分清澈。 纪璇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男人赶忙扶住她的肩膀,帮她坐起身子,让她靠在一旁的石壁上。 “那你怎么记得我是你娘亲的?”纪璇扯着唇,眼角狠狠一跳。 萧临仰着头,他努力想了想,似乎也把自己给为难到了,他拧紧眉心,缓缓开口,“我也不知道,你不就是我娘亲吗……” 纪璇静默片刻,目光落在他紧绷的下颚上,“那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在这里吗?” 萧临轻轻摇头,皱着眉道。 “我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娘亲在身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和娘亲在这里,外面下了雨,我就想就想着把娘亲背过来。” “是你背我的?那这火都是你生的?” 萧临乖巧点头,“嗯。是我,我是男子汉,可以保护可以照顾娘亲了。” “娘亲,我是不是很厉害?” 纪璇眉心微动,视线从火堆中掠过。 原来萧临醒来的时候已经成了“小孩子”,是“蔚蘅”把她带过来的。 那就说明不是她把萧临脑子砸坏的。 珈蓝寺也不是她打坏的。 这就是雁栖湖那晚萧临想要杀她的原因。 可他……为什么会这样? 纪璇敛着眉,轻叹一声,忽然又想到了自己,她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 她记得从澜山别居出来后就开始开始头晕目眩,然后她是中毒了,接着就听到了卓越说有刺客。 再然后……她的毒…… 纪璇皱起眉心,她抬眼看向面前的萧临。 男人和她对视后,唇角泛起笑意,眉梢上扬,宛如春雪消融,“娘亲,你在想什么?” “你肩膀还很疼吗?”纪璇低低的问道。 “疼,娘亲吹吹就不疼了。”萧临薄唇微扬,忽然倾身抱住她的肩膀,将肩膀受伤的地方凑到纪璇唇边。 他突然而来的拥抱让她闻到了那浅淡的龙涎香还有血腥味儿。 纪璇一时有些怔愣,双手僵在身侧。 可这张俊美邪肆的脸,可是当今天子,她还是难以将他和孩童联系在一起。 “娘亲,你骗我。” 正在她错愕之际,就听到耳畔传来男人低沉却又透着几分委屈哽咽的嗓音。 “你给我的明明是迷药,不是糖水!” 纪璇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想起来了。 原来是珈蓝寺那日,将她带到了钟楼骗他喝迷药。 “你还记得啊?” 纪璇脱口而出。 “那你还记得这段日子你在哪儿吗?你真的不认识萧临吗?”她试探性的开口询问。 “我想不起来了。我就记得你骗我喝糖水,然后等我再醒来,就是刚刚,看到你睡着了,我就把你背到这个山洞了。” 萧临说着,眼睛却直勾勾的落在纪璇莹白的脸上。 “娘亲,我现在已经很厉害了,我能保护你,能照顾你,不会让你再受欺负了。” 纪璇忽然想到了萧临生母蔚氏。 或许。 是蔚氏的死,对他打击太大,所以他郁结于心,才会有癔症。 蓦得,纪璇肚子咕噜叫了一下,在这寂静的山洞里声音倒是格外清晰。 “娘亲,你饿了吗?” 纪璇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脸微微泛红:“嗯。” 而且也不知道外面什么时辰了。 “娘亲,那我去给你找吃的!”萧临说着便要起身往外走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 山洞相处 “你别去。” 纪璇下意识想扯住他的袖口,“外面很危险。你……一个小孩子,而且你还有伤。” 她忽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她实在不习惯对着一个身高挺拔壮硕的成年男人说他是个孩子。 “我不饿,我不吃了,你别出去。” “娘亲,你又骗人。” 萧临哼了一声,安抚着她,然后又将身上的外衣褪了下来盖在纪璇身上,“娘亲你放心,我不会跑远的,外面有小溪,我去给你抓鱼。” “那我给你包扎一下伤口你再去,好不好?”纪璇语气软了几分。 萧临点头。 他在纪璇身侧坐下。 山洞里这会儿什么药都没有,她也只能简单的将他的伤口用布帛给他止血。 纪璇将裙摆布帛撕扯下来替他包扎。 刚包好伤口,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萧临已经快步离开了。 纪璇蹙着眉,看着男人匆忙离去的身影,神色有些动容。 她扯着唇角,尝试着动了动腿,右脚根本使不上劲,动一下就疼的浑身发抖。 “娘亲,我抓到鱼了,我给你烤鱼吃。” 过了一会儿,萧临回来了,声音带着几分愉悦之意。 纪璇抬眼看过去,却见他浑身都湿透了,单薄的里衣湿哒哒的贴在身上。 他手里的木枝上叉着一条长鱼。 “娘亲,你眼睛怎么红了?”萧临看着她泛红的双眼,拧着眉,缓缓走到她身边。 纪璇微微摇头,声音有些哑,“没事。” 腿根本动弹不了。 动一下就是锥心的疼,所以她没忍住,疼的哭了。 萧临将鱼架在火堆上烤着。 纪璇看他动作那样娴熟,也猜出来了。 就是从前在掖庭跟蔚氏相处时自给自足,小小年纪,什么都会。 “娘亲,你是不是脚疼腿也疼?”萧临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抬起她的右脚放在腿上。 说着,他忽然褪下她的绣鞋,大掌钳住她的脚踝,不等纪璇去拦,就听到“咔嚓”一下。 纪璇惊呼出声。 不过很快,她觉得脚真的不疼了,她试着动了动,竟然有了知觉。 原来萧临是在给她正骨。 “你……还会正骨啊。”纪璇蓦得抬眼看向男人,只是他低垂着眉眼,神情那样认真温柔。 “我也不知道,娘亲,为什么我会啊?” 萧临自己也愣了一下,蓦得看向纪璇,眼神清澈无辜。 纪璇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鱼。” 她忽然轻咳一声,岔开话题提醒着男人。 萧临应声,起身坐在火堆旁翻转着烤鱼,生怕会烤糊了。 纪璇揉了揉腿,这才缓缓抬眼,继续打量着男人。 眼前这个心智如孩童的萧临果真和雁栖湖见到的那个想要杀她的人狠辣的男人不一样。 也和太后寿宴在长乐宫见到的一身明黄、高高在上的帝王不一样。 萧临将烤好的鱼递给纪璇,像是炫耀一般,“娘亲,我觉得,如今我烤出来的鱼比你烤的鱼好吃。” “你快尝尝。” 烤鱼的香味儿飘过来,纪璇看着眼前被烤的外焦里嫩的鱼肉,眼底带着些许赞叹的意味,也忍不住吞咽着口水,“好香。” 萧临果然和旁人不一样。 因为是宫女所生,从小吃尽了苦头,别的皇子都是生来锦衣玉食。 “你怎么不吃?”纪璇见他看着自己,问道。 “娘亲先吃,等娘亲吃好了吃饱了,我再吃。”萧临乖巧的说着。 纪璇垂下眼睑。 她又想到了宸玥。 “娘亲,你怎么又哭了?” 萧临见她红着眼,泪水大颗大颗的滴落下来,心里一急,连忙凑到她跟前,伸手捧着她的脸,拇指落在她眼角,替她擦着眼泪。 “娘亲你别哭。” 他越这样喊,她的眼泪愈来愈汹涌。 萧临有些急,忽然低头抱住她,微凉的唇瓣贴在纪璇眼上。 不过,那不是亲吻,不是任何带着男女情爱的吻,只是安抚的亲昵。 纪璇整个人都僵住了,愣愣的睁着眼睛。 见她止住了眼泪,萧临松开了她的肩膀。 “娘亲,以前你这样哄我,我就不哭了,我也这样哄你,你也不能再哭了。” 萧临缓缓开口,低沉磁性的嗓音说出这些话,纪璇还是有些不自在。 就算他心智是个孩子。 可他到底是个成年男子。 纪璇仰着头,眼眸濡湿,静静地看着面前男人。 “娘亲快吃鱼。” 萧临又道。 纪璇点头应声。 她咬了一小半的鱼,后来犹豫着递给了萧临,还怕他会嫌弃。 但心智如孩童般的萧临却根本不在意,接过烤鱼吃了起来。 不知又过了多久,外面雨声越来越大,衬得山洞愈发寂静。 “娘亲,外面天好黑,还下雨了,我们这是在哪里啊?我们是不是离开皇宫了?再也不用回去了?” 萧临这会儿不停的打着哈欠,眼皮子也沉得很,他下意识将头靠在纪璇肩膀上,低喃出声。 “你想回去吗?”纪璇感受到肩上的重量,询问道。 “不想。” 萧临闭上双眼,低低开口,“回去后我们就要受欺负,我不要回去。” 纪璇抿着唇,眼帘微垂,却也没再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 “娘亲。” “嗯。” 听到耳边男人的低喃,纪璇下意识应声,却没再等到身侧人的声音,反而听到了他均匀的呼吸声。 原来是他梦魇了。 纪璇扯着唇角,无奈失笑着,她偏头看着微弱的火光,竟也沉沉睡去。 “好冷。” “娘亲,蘅蘅好难受。” 纪璇半夜的时候只觉得贴到了一块灼热的石头,快把她烧化了。 等她睁眼的时候,才发现萧临皱着眉,脸色苍白至极,额头上冒着冷汗。 她愣了愣,下意识抬手覆上他的额头。 “怎么这么烫?” 她蹙紧眉心,自言自语道,这才想起来,他本就受了伤,还下水抓鱼,又淋了雨。 这会儿估计是染了风寒。 纪璇看了眼自己身上萧临的外衫,连忙给他盖上,将他裹了起来,犹豫之后,她伸手紧紧抱住他,将人揽在怀里。 …… 第一百八十三章 杀意 等纪璇再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怀里有些空,没再见到萧临的身影。 纪璇一愣,低头看着裹在自己身上的玄服。 萧临是恢复正常……走了吗? “娘亲,你终于醒了。” 正在她思忖间,再一抬眼,就看到缓缓走进来的男人。 看来他还没好。 “你去哪儿了?你身子好些了吗?头还烫吗?”纪璇问道。 萧临微微摇头,下意识抬手摸着自己的额头,“凉的。” 他抱着怀里的野果走到纪璇跟前,蓦得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额上,“娘亲,你摸摸。” 纪璇感受到温凉柔软的触感,这才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习武之人果然就是不一样。”她叹道。 “娘亲,我们要一直在这里待着吗?这个山洞住的我不舒服,没有床,硌的我后背疼。还不如掖庭宫的硬床呢。” 虽然小时候受苦了,但到底后来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如今是吃不了苦了。 “我们要离开这里。”纪璇想了想,沉声说道。 “你都没有侍卫来救吗?”她拧着眉。 其实,她根本不指望殷绪能来救她。 落下悬崖前,她好像听到殷绪的声音了,但应该是她的错觉。 因为她似乎听到流苏喊了一句“姑爷救我。” “娘亲,我们哪里来的侍卫?”萧临拧着眉,不解的看着她。 纪璇扯了扯唇,轻叹一声,“算了。” 其实,她还想问问萧临昨日为何会突然出现救了她。 他不应该在皇宫吗? 他为什么出宫?还不带侍卫? 或者……昨日那些刺客有他的手笔? 不知道有没有萧临的人,但绝对有卫夫人派来的,为的就是给卫钧天报仇。 要不然也不会在宴会上不知不觉给她下了毒。 就是怕下毒不成功,所以又派人刺杀她。 毕竟,斩草要除根。 可是。 萧临若一直这样不恢复该怎么办? 堂堂帝王,又在宫外遇刺,还失踪了一日一夜,也不知道外头乱成什么样了。 肯定很多人在找他。 而且,他如今这般心智,该怎么回去啊? 可又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万一是想杀她的人或者想杀萧临的人先找过来了……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娘亲,那我来背你。” 萧临捡起外衫穿戴整齐,然后扣着她的肩膀将她扶起来,又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走吧。” 纪璇也没有犹豫,伸手搂住他的脖颈,伏在他坚实的背上。 “娘亲,以前你背我,以后我背你。”萧临微微勾唇,那双深邃潋滟的眼里满是温柔的笑。 纪璇没有应声,一时有些失神。 她在想……萧临生母怎么死的?竟对他有这么大的影响。 …… 萧临背着纪璇走了有一个多时辰。 他两人都受了伤。 萧临背着她走的也很慢。 不过,他虽然心智如孩童,但到底聪明,知道顺着水流的方向往外走,也一直想往人烟中走。 直到他们走到一片空地,纪璇见他额上的浓密的汗珠,连忙开口,“蘅蘅,放我下来,你先歇会儿我们再走。” “娘亲,我还不累。” 萧临说道。 “我累了。” 纪璇扯着唇角。 果不其然,男人停下脚步,将她放了下来,伸手扶着她的肩膀,“娘亲,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这是澜山,其他的,我也不知了。” 纪璇犹豫道。 之前只有来参加宴会才会到这里,而且也只走一条路,她也不知道这是哪里了。 这么大一座山,走出去得什么时候了啊。 纪璇拧着眉,轻叹一声。 这都一天一夜了。 萧临的侍卫到底有没有在找人啊?他真的有侍卫吗? “娘亲,你是不是站的脚疼了,不然我抱着你吧。”见她惨白着脸,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萧临蹙了蹙眉,温声说道。 “我这会儿休息好了,不累了,我们可以继续走了。” 话音刚落,他直接就弯腰将她拦腰横抱起。 “呀……” 纪璇惊呼一声,下意识用手勾着他的脖颈。 “娘亲,我不碍事的,大不了一会儿走累了我们继续歇息。” 萧临朝她笑道。 “那……好吧。你要是累了的话,一定要放我下来休息,你还受着伤,还染了风寒,千万不能勉强自己,不能倒下。”纪璇一本正经的嘱咐道。 “嗯。”男人乖乖应声。 只是,他抱着纪璇还没走一会儿,就又停下了脚步。 萧临抬眼,静静地看着不愿马背上面容阴沉冷峻的黑衣玄服男子。 他皱了皱眉尖。 纪璇感觉到男人停下脚步,下意识仰头,视线落在他紧绷下颚上,柔声问道,“蘅蘅,怎么了?你累了吗?” “娘亲,那个人是不是要杀我们的人?”萧临沉声问道。 他对危险是很敏锐的。 那个人? 纪璇有些诧异,眉心微动,她顺着萧临的视线缓缓往前看去,眼眸蓦得一沉。 殷绪。 只见男人沉着脸,薄唇紧抿成线,眼下隐隐泛着乌青,深如寒潭的眸子落在萧临怀中的女子身上,握着缰绳的手忽然收紧。 纪璇对上殷绪森冷的视线,脸色、微变。 如今萧临这模样,定然不是殷绪的对手。 而且他心智不全。 脑海里两道明黄身影交替出现。 最后定格在殷绪一身龙袍的挺拔身影上。 纪璇拧着眉,连忙说道:“蘅蘅,你先放我下来。” 闻言,萧临将纪璇放了下来,护犊子一般将她挡在身后,又偏过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娘亲,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看着两人亲昵耳语,殷绪脸色愈发阴沉,他拧着眉,脑海里再次浮现醉月坊榻上那一幕。 “……” 他朝二人看过去,眼神晦暗阴鸷,下意识伸手握住垂于马背侧边挂着的弓箭。 “呵。” 殷绪嗤笑一声,眸光愈发冷若冰霜。 纪璇侧过脸,一眼就看到马背上的男人拉开弓,那支锐利泛着银光的长箭缓缓对准了挡在她身前的萧临…… 第一百八十四章 昨夜你们待在一起,他有没有碰过你? 纪璇看出了他眼底的杀意,脸色陡然一变。 他是真的要杀了萧临! 对于一个有谋逆想法的人,绝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尤其是,如今萧临受了伤,还如此心智。 皇帝一死,定会大乱。 怎么不是好机会呢? “殷绪!别杀他!” 纪璇急忙开口,下意识拉住萧临的胳膊,将他挡在身后。 萧临拧着眉,眼底满是诧异,他伸手拽住纪璇的手腕,压低声音说道,“娘亲,你认识他吗?” 看到不远处两人互相保护的“情深”模样。 殷绪眉心微动,忽然轻笑出声,冷峻的面庞却未有丝毫波澜,他手持长弓,箭在弦上,那森冷锋利的箭头直直对准萧临的喉咙。 纪璇惨白着脸,手心收紧,死死攥着萧临的手腕。 “娘亲,他是要杀我吗?”萧临盯着殷绪,拧眉问道。 “你……你别怕。你听我说,你千万别开口说话,别喊我娘亲……” 纪璇抿了抿唇,喉间发紧,双眸死死锁在那俊美清冷的脸上。 她原本是想着干脆让萧临拿她做人质算了。 后来一想,多此一举,根本就是以卵击石。 殷绪可不会在意她的死活。 他这样冷血无情的人,在任何时候只会权衡利弊。 如果萧临真拿她做人质,殷绪也只会一箭射穿她跟萧临两个人。 这样想着,纪璇垂下眼睑,死死咬着泛白的下唇。 两人四目相对。 纪璇只看到他眼中阴鸷嗜血的锋芒。 “娘亲别害怕。”感受到身侧纪璇惨白着脸,肩膀一直在发抖,萧临沉声说着,伸手紧紧握住她的手。 “你想要我的命?”萧临抬眼看向殷绪,深邃眼眸落在他脸上,声音冷若冰霜,“可以,我可以死,但是,你必须放了我娘亲,她……” “萧临你疯了……” 话音刚落,纪璇下意识伸手捂住他的嘴,满脸都是惊慌。 闻言,殷绪愣了一下,蓦得抬眼打量着他,很快,他低笑出声,视线纪璇捂在唇边的手上移开,看向二人的眼眸愈发晦暗。 原来。 这是萧临的秘密。 而且纪璇还想着替他隐瞒。 “呵。” 殷绪冷嗤着,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冷笑,握着弓箭的指节愈发用力。 “殷绪,你不能杀他!” 纪璇咬了咬牙,沉声开口,“你们还是……表兄弟呢?先帝是你亲舅舅……” “纪璇!”殷绪忽然打断她,眼底冷意愈发浓郁,他死死睨着她,“你若再多说一句,你这条命我也不会再留。” 纪璇勾唇,盯着马背上面容沉静的男人,眼底带着嘲弄,“我就算不多说,你还能留我的命吗?” “他若死了,我若知道你弑君这件事……你真能留我吗? 还是说,你还想我用各种屈辱的法子求你,你才会留我性命?” 她攥紧手心,唇瓣轻颤着。 “……” 殷绪抿唇不语,他盯着纪璇苍白如纸的小脸,白、皙的脸上还有些许浅淡的血痕,双眼那样红,他拧眉,眸子愈发暗沉。 是担心萧临会死吗? 担心池云谏,担心萧临。 他这夫人,真是心善。 殷绪视线再次落到两人紧扣的手上,他冷笑一声,蓦得松开弓弦,利箭裹着劲风,直直朝二人袭去。 纪璇脸色陡然一变,下意识挡在萧临身前抱住了他的脖颈,双眼紧闭着,静待死亡的到来。 只是那支长箭裹着风擦过纪璇耳边的碎发,直直落到不远处树上握着弓箭的黑衣死士身上。 一箭穿喉。 “嘭”的一声,那人从树上落下来。 殷绪将手中的弓箭丢在地上,居高临下的睨着面前相拥的男女身上,眼底满是嘲弄。 “娘亲,没事了。” 萧临伸手轻抚着她的肩膀,声音带着些许哑意。 他的视线从地上的弓箭扫过,继续开口,“我们都没有死,也不会死了。” 纪璇愣了愣,忽然睁开双眼,视线落在不远处从树上掉下来的黑衣人身上。 她蓦得松开萧临,转头对上殷绪冷漠疏离还带着几分嘲弄的目光。 “殷绪,你……” 她怔愣的看着他。 男人抿着唇,忽然翻身下马,缓步朝二人走近,纪璇拉着萧临后退了一步。 “纪璇,过来。” 他睨着她,朝她伸手。 “你要做什么?我娘亲不会跟你走的。” 萧临抬手拦住他,眼神冷若冰霜。 只是话音刚落,殷绪忽然抬手,掌风狠狠往他颈上劈去。 “萧临!” 男人身子一软,纪璇伸手要扶他,却被殷绪拽住手腕,踉跄着一把带到身前,紧紧箍着腰身。 “殷绪,你要做什么?” 纪璇想要挣开他的手腕,却根本甩不开,她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着的萧临,眉心紧蹙。 “你还真是良善啊。” 殷绪直接点了她的穴道,薄唇微扬,带着森冷的笑意。 “为了池云谏下跪,又替萧临挡箭。”男人抬手,手背轻抚着她的脸颊。 “殷绪,你到底想做什么?”纪璇这会动弹不得,只能瞪大美眸死死看着殷绪。 “昨夜你们待在一起,都做了什么?嗯?” 殷绪瞥了一眼地上脸色苍白俊美的男人,薄唇落在纪璇耳蜗处。 “萧临有没有碰过你?要不然怎么才待了一夜,你就愿意为他去死? 我们同床共枕两年,上回在客栈,你却说巴不得我赶紧死。” 殷绪冷冷一笑,眼神愈发晦暗,他伸出指尖轻轻挑开纪璇领口的衣襟。 “殷绪,你要是敢碰我,我就……”纪璇颤巍巍的开口。 “咬舌自尽吗?” 殷绪眉心微动,脸上浮现讥讽的笑意。 “纪璇,你若敢自尽,我立刻杀了程玉蓉。” 闻言,纪璇脸色、微变。 他视线从她白皙的颈上扫过,见并无什么痕迹,正要替她拢好衣襟,却瞥到离下颚约莫两指的地方,有一道被树枝划过浅淡的伤痕,伤口处血迹已经干了。 “疼吗?” 纪璇偏过脸,根本不愿意同他说话。 殷绪盯着她泛红的眼尾,还不等她开口,忽然低下头,薄唇忽然贴在她的伤口处。 第一百八十五章 能救皇上,是奴婢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温软的触感让纪璇身子陡然紧绷着,唇瓣轻颤,眼底满是惊愕。 “殷绪,你……” “主子,属下没找到……” 卓然和流苏忽然出现,打破了这静谧又短暂的暧昧气氛。 流苏愣愣的看着面前的两人,脸色煞白,垂于身侧的双手下意识攥紧。 卓然蓦得转身捂住了双眼,又伸手拉着流苏的胳膊让她也转身。 殷绪面色沉静,神色自若替纪璇拢紧衣襟,伸手亲昵的摸了摸她的头发,随即将人拦腰抱起。 “四哥!” 而不远处卫钧琰和萧裕带着侍卫赶来,看到萧临躺在地上,脸色陡然一变。 萧裕快步走上前,他扣住萧临的肩膀,视线落在殷绪脸上,眼底带着几分凌厉,“殷绪!你们好大的胆子!” “你们把我四哥怎么了!” 萧裕握住手中的剑柄,脸色阴沉至极。 “燕王。”殷绪微微蹙眉,扫了他一眼,“看见那棵树了吗?看见那死士的尸体了吗?” “我能做对皇上做什么呢?我当然是救了皇上。”男人淡淡开口,继续道,“皇上本就坠落悬崖,身受重伤,又遇到了刺客,体力不支昏倒了。” 纪璇扯了扯唇角。 睁眼说瞎话。 卫钧琰偏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死士,眉心忽然拧紧。 “不过,既然燕王来了,那我便放心了。我也要带我妻子离开了,毕竟……我妻子也受了重伤,需要及时救治,恕不奉陪了。” 殷绪说着,大步离开,又将纪璇放在马背上,将人抱在怀里。 纪璇忍不住侧过脸看了一眼萧裕身侧眉心拧紧、脸色惨白的俊美男人,她抿着唇,手心蓦然一紧。 “还看?眼睛不想要了?”耳边传来男人灼热的呼吸。 听着他森冷的威胁,纪璇皱了皱眉,不等她再开口,男人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拽住缰绳。 “驾!” 卓然见状也小跑着迅速跟了上去:“流苏,我们走。” 不过。 流苏没有动,只是愣在了原地。 方才殷绪和纪璇亲昵的模样不停的在脑海中盘旋,还有最后那句—— “我妻子……” “四哥!”萧裕轻轻拍着萧临的肩膀,脸色阴沉至极,他下意识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终于松了一口气。 “萧裕,我们得走了!不可再耽搁了!”卫钧琰抿唇道。 “卫公子,不知可否捎奴婢一程,奴婢同世子进山时,是徒步进来的…… 方才世子带着我们少夫人离开了,奴婢若徒步走出去,恐怕天都要黑了。” “看在上次在珈蓝寺奴婢替您找了玉佩的份上,能带奴婢一起出去吗?” 流苏缓缓走上前,红着眼看向卫钧琰。 “而且,奴婢也可以帮着照顾皇上。” 卫钧琰这才抬眼看向流苏,眼里满是诧异,“你是……阮流苏?你的脸……” 他才注意到,原本流苏脸上的胎记竟然消失不见了。 这样一看,竟也是个佳人。 “卫七,我们该走了,带她走吧,正好,让她照顾一下四哥。”萧裕道。 四哥应该会乐意吧。 毕竟……崇政殿里不是还一直放着这女子在珈蓝寺落下的帕子和小瓷瓶吗? 上回珈蓝寺不就是她救的四哥吗。 这么一看。 纪璇那个女人还真是没良心。 “阮姑娘,我们走吧。” 卫钧琰应声,朝她笑着。 “嗯。” 流苏快步跟了上去。 马车上,萧临脸色愈发苍白,额头上尽是细密的冷汗,这会儿他身子又烫了起来。 萧裕解开他的外衫,看到他肩头伤口处缠着的布帛,布帛早就被血染红了。 他没伺候过人,下手也没个轻重,刚要去扯萧临肩膀的布帛,就牵动了他的伤口。 只听得男人痛苦的低吟着。 “娘亲……” 萧临呢喃着,脸色愈发惨白。 “王爷,让奴婢来吧。奴婢略微懂些医术,而且奴婢习惯了伺候主子。” 流苏瞥了一眼他怀里面色苍白的帝王,低声说道。 “好。” 萧裕应声。 “卫七,你跟阮姑娘换个位置,让她坐过来吧。” 话音刚落,卫钧琰点了点头,缓缓侧过身,让流苏坐在萧裕身边。 流苏倾身,视线从男人俊美如斯的脸上扫过,她抬手,动作轻柔的替萧临解开肩膀上的布帛。 “药。” 卫钧琰将手中的瓷瓶递给她。 流苏接过小瓷瓶,将瓶中的金创药轻轻洒在萧临肩上那斑驳伤口上。 “嘶……” 萧临闷哼着,伤口淋了雨早就感染发炎了。 流苏忽然低下头,柔软的唇瓣凑到萧临伤口处轻轻吹着气,试图缓解男人的疼痛。 果然。 不多时,男人紧蹙的眉心微微舒展开。 萧裕和卫钧琰都是一愣。 卫钧琰眉心微动,视线落在她温婉姣好的侧脸,眼底忽然带着几分笑意。 “阮姑娘还真是温柔体贴,你这是第二次帮我兄长了。 珈蓝寺若非有你相救,后果不堪设想。” 萧裕扯了扯唇,低声说着,眼底带着几分感激。 这个阮流苏可比那个纪璇好太多了。 那个女子真是不知羞耻。 四哥救了她,她却任由四哥昏过去,光天化日之下跟殷绪搂搂抱抱。 能让堂堂帝王不顾一切去救她,也不知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她却如此冷心冷情。 “上次珈蓝寺匆匆一别,也未曾好好向你道谢。”萧裕抿唇,继续道。 流苏闻言,眉心一动,唇角忽然带着些许笑意,“珈蓝寺那日,奴婢不知救下的人就是皇上。 不过,奴婢如今倒是庆幸,救下了皇上。” “能救皇上,是奴婢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流苏垂下眼睑,语气带着几分谦卑和恭敬。 萧裕看向她的眼神带着几分欣赏。 也就纪璇不识趣! 流苏敛着眉,想到之前殷绪说过的珈蓝寺的事情,忍不住低声询问着。 “只是……王爷可否告知奴婢,您是如何知道是奴婢救的皇上? 那夜……奴婢已经刻意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就是为了不惹祸上身。” 萧裕笑了笑,“当然是你为四哥治伤时落下的帕子。” 第一百八十六章 我对你动心了,这样你满意了吗 殷绪又带纪璇去了私宅,还让卓然请了个大夫。 “夫人只是受了些内伤,好在没有伤及肺腑,并无大碍,不过,脚伤得养养。 虽然骨头断了,好在及时给接上了,若再晚些,这脚就要废了。” 大夫恭声说着。 “嗯。” 殷绪抿着唇,视线落在软榻上熟睡的女子。 卓然送大夫往外走,原本想要喊流苏去跟着一起拿药,四处看了看也没看到人影。 “完了!” 他猛地拍着脑门。 主子骑马带着少夫人,他会轻功所以走的快了些,而且当时走的也急,竟然把人给落下了。 这天都快黑了。 荒郊野岭的……万一流苏出事了可怎么办啊? “主子。” 卓然慌忙的推门而进,一开门就想去死了。 他发现自己每次出现的都不是时候。 原本低头俯身亲吻着榻上人的殷绪听到动静,薄唇从女人唇上移开。 他微微偏过头,沉冷的眸光扫过卓然,带着些许不悦。 “滚。” “主子!我什么都没看见!我自戳双目!” 卓然嘿嘿一笑,立刻捂着眼退了出去。 刚关上门,他就又往自己脑门上拍了一下。 他不是要说流苏的事情吗?怎么又给忘了。 主子也真是的,居然偷亲少夫人。 似是想到了什么,卓然原本舒展的眉心忽然紧了紧。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眼底情绪复杂至极。 “算了,不管了。” 天大的事儿也轮不到他来操心。 天塌了有主子扛着。 卓然轻叹着,走到卓越房间敲了敲门,“哥,一会儿你去给少夫人拿药,我去找找流苏,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把人给弄丢了。” 卓越嘴角狠狠一抽,他拉开门,朝他翻了个白眼:“你怎么办事的……那么大个人你都能丢,你真牛!我旧伤还没好利索,新伤就又来了,你还要使唤我。” 卓然轻哼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去找人了,天快黑了。” 话音刚落,他便匆忙离开了。 …… 纪璇做了个噩梦,她梦到自己脚上被蛇狠狠咬了一口,那毒蛇紧紧缠着她的脚踝,让她根本动弹不得。 “救……救命!” 她不停往后逃,可是那条蛇却不肯放过她,死命缠着她。 “娘亲。” 恍惚中,纪璇似乎看到了那道小小的身影。 “宸玥快跑!” 纪璇忽然惊呼出声,猛地直起身子,她大口喘着气,冷汗不停顺着额头落下。 “又是陈越。” 耳畔传来男人森冷漠然的声音。 纪璇下意识抬眼,蓦得对上一双幽深如潭的冷眸。 那双眼中,带着几分审视和探究。 “你怎么在……” 话还没说完,她的视线落在正置于自己脚踝上的那只修长分明的手上。 男人坐在床榻边上,他的掌心涂了药,在她脚踝肿起的位置温柔涂抹着。 原来。 梦里那条毒蛇是……殷绪啊。 纪璇扯着唇角,下意识想要把腿缩回来,却被男人紧紧握着玉足。 她皱着眉,脸色有些不自然。 “看来你真正的奸夫是那个陈越。”殷绪睨着她,淡淡开口。 这是第三次听到她喊“陈越”这个名字了。 奇怪的是。 他明明早就查过,并没有一个叫“陈越”的男人符合“奸夫”这个身份。 如果一次是无意,两次是故意,那第三次呢? 方才那句“陈越快跑”,分明是梦里害怕那个男人遇到危险。 “那个叫陈越的给你灌迷药了?”殷绪嗤笑着,眼底带着几分嘲弄。 纪璇秀眉紧蹙,她抿了抿唇瓣,“现在什么时辰了?这是在侯府吗?” 她抬眼看了一眼,就后悔问出来了。 还是在殷绪的私宅。 “萧临他是……回宫了吗?”纪璇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纪璇。” 殷绪神色漠然,声音清淡,“我们还没和离,你三番两次在我面前提起别的男人,你这条命真是不准备要了。” 虽是威胁的话语,但却没有怒意。 纪璇垂下眼睑,视线瞥过他缠着绷带的另一只手上。 她忽然又想到那时候殷绪那一箭。 原来他不是要杀萧临。 他只是想要杀那个死士。 是她误会了。 “殷绪。” 纪璇低垂着眉眼,犹豫了一下,忽然开口。 “嗯。” 男人眼皮子都懒得抬,只是继续替她揉着红肿的脚踝和小腿。 “谢谢你。” 昏暗中,纪璇扫过冷硬深邃的侧脸,声音低哑却很清晰。 殷绪手上动作一顿,目光沉了沉。 “谢我什么?” 男人淡淡开口。 “我知道是你救了我。” 纪璇看向他缠着绷带的手,轻扯着唇角。 “你的血……还可以解毒吗?”她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出来。 她怎么不记得小时候殷绪的血还能救人? 难不成是去西域修养后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才会如此吗? “怎么,现在知道关心你夫君了?你替萧临挡箭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你还有丈夫?你替池云谏下跪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自己还有丈夫?” 殷绪冷嗤着。 纪璇一愣,实在是被他说的有些糊涂了。 “你在说什么?你说的这些跟你的血能解毒救人有什么关系?” 她没懂他怒意从何而来。 “纪璇。是不是在你心里,池云谏是圣人,萧临是好人,哪怕是那个陈越也是对你好的,只有我……是个恶人?” 殷绪抬眼,深邃的眸光落在她脸上,借着月光看清她脸上的任何情绪。 纪璇怔愣着,眉心拧紧,“你到底怎么了?突然说这些做什么?”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殷绪冷笑着起身,又替她掖好被褥,走到木盆边上擦洗着手掌。 “纪璇。” “如果你从提和离开始,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情这个字。” “那么。” “恭喜你。” 殷绪自嘲一笑,眼眸愈发晦暗。 “我承认,我对你动心了,这样……你满意了吗?” 【感谢大家追文,这本书数据不太好,可能节奏太慢不符合潮流,写的也不是很好……如果有喜欢的宝子可以帮忙推荐一下么,跪谢啦~】 第一百八十七章 拿着它,杀了纪璇 动心? 纪璇身子紧绷着,她怔愣的抬眼。 殷绪说什么? 他……对她动心了? 她拧着眉,手心蓦得攥紧锦被一角。 殷绪从匣子里找出火折子将蜡烛点燃。 昏暗的房间瞬间变得亮堂起来,烛火在男人冷峻深邃的脸上跳动,他抿着唇,眉目愈发清冷。 “纪璇,你赢了。” 低沉醇厚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等她再回过神来,男人已经跨坐在床榻边上,静静地看着她,幽深的眸子落在她脸上,眼底是纪璇从未见过的情绪。 无奈。 纠结。 挫败。 还有嘲弄。 纪璇垂下眉眼,脑海中思忖着他的话。 蓦得,她勾唇轻笑出声,语气平静,“什么叫我满意了吗?殷绪,你这样高高在上带着施舍的语气,恕我真的没有看出你对我动心了。” 她这态度俨然如同那晚在这个屋子里,他逼着纪璇“求”他的那副模样。 似乎,那夜,他也是如此说的。 殷绪敛眉。 “而且。”纪璇抿着唇瓣,顿了顿,继续道:”我觉得你可能理解错了,错把占有欲和掌控欲和你那对我那点男女风月的谷欠念当成动心了。” 闻言,殷绪垂眸盯着她的眉眼,试图想从纪璇眼里看到自己想见到的东西,可半晌过去,他也并未在她眼中看到什么自己想见到的情绪。 “殷绪,我从小就喜欢你,想要嫁给你,我也知道自己和你有婚约。” 片刻后,纪璇再次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哑意。 殷绪看到她眼尾泛红,喉结微动,下意识想伸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很快,他扯着唇角带着几分自嘲,缓缓收回了手,眸子愈发沉静。 “两年前,你回来退婚,我真的很难过也很伤心。我一直在想,你是不是喜欢上别的姑娘了。 但是,我们还是成婚了。不管这婚事是不是掺杂了算计,我知道你才是受委屈的那个人。 因为你找我退婚就是不想耽误我,也许,你是明智的,你也是为我着想。 只是我自己执迷不悟,我还抱着一丝幻想,没关系,只要嫁给你,我总能让你像以前那样更喜欢我。” 纪璇垂着眼,鼻尖泛红,她哽咽着,泪水却大颗大颗的落下来。 殷绪盯着她的脸,没有去替她擦拭眼泪,只是缓缓伸出手,手心在她下颚下,滚烫的泪水落在他手心,似乎也灼烧着他的心。 他眉心微动,眼底情绪愈发晦暗难明。 “可是。殷绪,我错了,大错特错。这两年,你对我其实一点也不好,我就在想,你怎么可以对我这么冷淡。” “我们之间,连交流都未曾有过,你总是早出晚归避着我,或是夜里早早回来侯府,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处理公务。” “我一直在忍耐着。因为我知道,我没资格对你发脾气耍性子,因为是我爹算计了你,你没有任何错。” “哪怕你不爱我,也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这本来就是我强求来的婚事。” “我该大声告诉别人,其实我爹算计你那晚,我们什么事也没发生,我该告诉别人,是你被算计了。” 纪璇眼泪汹涌而下,她死死攥着手心,喉咙发紧,“其实,我能感受到这段日子你对我不一样了,哪怕是占有谷欠,似乎也比从前那点冷漠疏离让我感受到,我们之间还是有过情意的。” “但是,太晚了。” 纪璇垂眸看着眼前微微蜷起接着眼泪的指节,泪水顺着男人指缝滴落在锦被上。 其实,即便殷绪不说。 她是能感受到他似乎真的变了。 可她不在乎了。 因为知道未来会发生的所有事,因为她知道真正喜欢的是阮流苏。 她和流苏遇到危险,他心里总会舍不下她,会把她放在第一位。 他日后也还是会为了流苏疯魔。 就像徐陵的死,就像秦昭失去的孩子。 什么都不会有改变。 寂静的房间里只剩下女子破碎的抽噎声,殷绪垂着眼,眸光清冷,他瞥着纪璇苍白的脸颊,薄唇紧抿成线。 “也许,我从前会怨你、怨你爹算计了我,可事到如今,我是该庆幸……他算计了我呢? 还是对他算计我的事情,更加怨怼呢?” 他轻笑出声,眼底满是讥诮和无可奈何。 纪伯远这样,何尝不是另一种算计。 “罢了。” 殷绪收回手,神色默然,他缓缓起身,闭了闭眼,沉思片刻,等他再睁开眼时,眼底已然恢复了惯常的清冷疏离。 “今夜这话,你就权当我没说过。还是我说的那句话,祖母寿宴后,我们和离。” “或许,就是占有欲或是那该死的掌控欲。” “是我想多了,我怎么能对你动心呢?” 殷绪语气带着几分冷嘲,脸上浮起讽刺的笑。 “你歇息吧,时辰不早了,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话音刚落,男人已经大步离开。 房门阖上,将两人隔开。 殷绪站在门外,听着屋里压抑的呜咽哭声,眸光晦暗森冷,他垂下眼,手心缓缓收紧,却因力道过重牵动了伤口。 绷带被鲜血染红,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地面,晕开出一朵朵血花。 不多时,听到屋里没了动静,他才转身往书房走去。 半晌后,卓越拿着药进了书房,恭敬说道,“主子,药已经熬好了,这会儿流苏不在,您要亲自给少夫人喂药吗……” 殷绪置若罔闻,视线落在桌案上放着的银簪之上。 是上回在侯府廊下,纪璇想用来杀了自己的那支簪子,当时他捡了起来,竟也一直留到了现在。 她两次都是真的要杀他。 “卓越。” 殷绪盯着簪子,脑海里想起这两年来纪璇所有的模样。 最后浮现起她提萧临挡箭那一幕。 一个杀了萧临的好机会。 没了。 “属下在。” 卓越恭声道。 殷绪拿过砚台旁放着的一柄镶嵌着宝石的匕首丢在地上。 卓越愣了愣,有些不解。 “主子,这……” “拿着它,杀了纪璇。” 殷绪未曾抬眼,神色漠然,语气平静又疏离。 第一百八十八章 以情缚他 卓越脸色陡然一变,蓦得低头,看向他面前青砖上的匕首。 “主子,少夫人她……” 他拧着眉,声音轻颤。 “去吧。” 殷绪扯着唇角,淡淡开口,幽深如寒潭的眼眸紧紧盯在桌案上的银簪上。 卓越抬眼,视线从男人冷硬的侧脸上扫过,见他眼底未有丝毫波澜,他抿着唇,语气恭敬又坚定。 “属下领命。” 话落,卓越捡起匕首,缓缓起身往主屋走去。 殷绪垂眸,眸光愈发清冷。 “纪璇。” 男人薄唇微启,轻轻呢喃着这个名字,语气却是说不出的缱绻温柔还有几分嘲弄。 只是,刚听到主屋门响,男人蓦得起身,如鬼魅般飞身而去。 卓越紧握着匕首,脚步越来越轻,他看着榻上人沉静温柔的睡颜,眼底带着几分狠意。 榻上女子传来均匀平稳的呼吸声。 少夫人,您别怪我。 要怪就怪您自己,乱人心绪。 妇人之仁,早晚会害了主子。 卓越抿着唇,缓缓走到纪璇身侧。 蓦得,他突然抬手,锐利的冷光一闪而过,匕首尖端狠狠朝纪璇颈侧刺了过去。 只是刀刃还未落下,一阵凌厉的掌风袭来。 “嘭”的一声,卓越脊背撞到了一旁的桌上,翻身倒地。 “噗!” 他卓越原本就受了伤,这会儿更是受了内伤,喉间涌上腥甜,鲜血顺着唇角落下。 桌子倒地的动静将熟睡的纪璇吓了一跳,她还没来得及睁开双眼,却感到颈侧一痛,眼皮子沉了沉,昏睡过去了。 卓越伏在地上,脸色苍白至极,他缓缓抬眼,视线落在软榻边上长身玉立,神情冷若冰霜的男人。 男人的指尖还落在纪璇耳窝处。 “主子……” 卓越眉心紧蹙,有气无力的开口。 “书房匣子里有雪茸养心丹,你去治伤吧。”殷绪淡淡说道,双眸紧紧锁在纪璇脸上。 “……” 卓越觉得自己就是个冤大头,早知道就留卓然在这,自己出去找流苏了。 他最近受了好几次伤了。 幸好从前自己把自己养的好,平日又天天拉练习武强身健体,要不然,就凭主子方才那一掌,他真要一命呜呼了。 也就他傻。 还以为主子真的想要少夫人的命。 难怪卓然老是说他是个呆子,猜不透主子的心思。 不过,这一掌,换一个练十年才有的雪茸养心丹,也算值了。 “属下领命。” 卓越轻咳着,抬起手,用袖口擦了擦血,扶起桌子,又将匕首放在桌上,一瘸一拐的往书房走去。 待屋里只剩下他二人,殷绪坐在软榻边,沉冷的目光直勾勾落在女子莹白的脸颊上。 男人抿唇不语,眼底平静无波,他缓缓伸手,扼住了她的细颈,却没有任何力道。 纪伯远到底还是算计了他。 以情缚他。 区区一个纪璇么? 殷绪唇角微扬,带着若有似无的冷笑。 不知又坐了多久,他才起身,离开前他看了一眼桌上那把匕首,将匕首收了起来。 刚踏出房门,就看到不远处缓缓走来的清瘦纤弱的身影。 殷绪微蹙眉尖。 “姑爷……” 看着男人挺拔的身姿,流苏呢喃出声,声音温软低哑,她缓步走近至殷绪身侧。 流苏抬手,轻轻擦着额头的汗珠,脸上还有些灰尘,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沾湿,她拧着眉,杏眸濡湿,直勾勾的落在男人冷峻的脸上,唇角带着笑意。 气若游丝道:“姑爷,奴婢走了好久才走出那座山,回到侯府没见到您和少夫人,才想到你们可能在这里……好在,你们真的在此处……” 话音刚落,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堪堪往前倒去,下意识伸手抓住了男人的胳膊。 闻着那股突然袭来的甜腻的鹅梨香,殷绪眉心微动,眸子沉了沉,抬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姑爷饶命。” 流苏思绪清明了几分,连忙在殷绪面前跪下,垂下眼帘,声音轻颤着。 “嗯。” 男人抿唇,神色淡然自若,眼底未有任何情绪。 “起来吧,时候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话音刚落,流苏就看到男人抬步往书房走去。 她跪在原地未曾起身,视线落在他清隽挺拔的背影上,轻轻扯着唇角,再抬眼时,她又看向主屋紧闭的房门。 她看着门后倚着的那道影子,眸色渐深。 方才她看到殷绪看见她时的诧异,竟然对她一个人落在深山里这件事全然不知吗? 甚至……可能都没想起她。 她昨夜她跟在殷绪身后一整夜,在悬崖下找了纪璇一整夜,也饿了一日一夜,他甚至都没有关心过她,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殷绪。 你果然变了。 流苏缓缓起身,她敛眉不语,垂于身侧的手心紧攥成拳。 …… 纪璇背靠着门,轻扯着唇角,无声的低笑着。 方才殷绪离开时拉开房门的声响惊动了她,她刚想要起身就听到外面的声响。 今夜。 又被殷绪给骗了。 和离府前一样,他又用一个新的谎言诓骗她。 动心? 上辈子她等到死也没等到他说这句话。 如今,她提了和离,殷绪发现事情不在他的掌控内,就又编排出这一套说辞。 真是一如既往的冷心冷情啊。 …… 崇政殿。 唐福生蹲坐在龙榻边上,替受伤昏睡的帝王守着夜。 正在打盹时,他猛地打了个冷颤,一抬眼就看到昏迷不醒的男人坐直了身子,眼神晦暗的盯着自己。 唐福生觉得自己魂儿都要被吓掉了。 “皇上……” 他颤颤巍巍的开口。 “嗯。” 萧临应声,下意识捏了捏眉心,声音低沉沙哑,“朕怎么会在皇宫?” 他记得。 他中了箭。 和纪璇坠崖了。 然后……他好像听到了萧裕的声音。 昏睡前。 他似乎又看到……阮流苏替他上药? 萧临蹙紧眉心。 “皇上,您又不记得了?是燕王殿下和卫七公子将您带回来的。 可具体发生了什么……奴才也不清楚,这您得问王爷。” 唐福生跪在榻边,他垂下眼,默默在心里愤恨的咒骂着纪璇。 第一百八十九章 说不准,他还会把夫人送到您榻上算计您 萧临抿唇不语,他动了动肩膀,痛感袭来,不由得闷哼出声。 “皇上您得保重龙体啊,可别再乱动了,您身上伤口可不少。” 听皇上痛的低吟着,唐福生心里也不好受,涕泗横流道,“皇上您也真是的,昨个儿直接就离宫了,还消失了一天一夜,好在影子替您瞒过了太后。 您都不知道昨晚奴才怎么过得,一直担惊受怕,偏生那淑妃还非要来瞧您。” 影子是萧临的替身。 昨日听说萧临失踪坠崖了,快把他人吓没了,赶忙让影子在崇政殿顶替着。 若没早朝那还好瞒,可偏偏还得上朝,影子虽用了皇上的脸皮,无论行为举止都跟皇上如出一辙,但……到底瞒不了太久。 尤其是怕上朝时被旁人看出异样,他便做主称皇上龙体抱恙。 太后和几位妃嫔知晓后便都来了。 几位妃嫔那里是瞒过了,就是不知道太后那里会如何。 不过好在也就一日一夜,再多一日,这大雍朝就要变天了。 “皇上,赶明您可得去瞅瞅太后,奴才怕太后那里看出什么异样。” 唐福生这会儿哭的鼻涕泡都出来了,连忙用袖子擦了擦。 “嗯。”萧临淡淡应声,桥头吩咐着他,“你去给朕倒杯水。” 闻言,唐福生赶忙起身给萧临倒了杯茶水。 男人接过杯盏抿了抿,原本干涩的喉咙这才舒服了些,他垂下眼,指腹捏紧杯口,眸光晦暗。 “她……”萧临顿了顿,继续道,“忠勇侯世子夫人……如何了?” “听说她好的不得了!直接跟殷世子甜甜蜜蜜回府去了。 亏得皇上您救了那个没良心的女人……” 察觉到帝王凌厉的目光,唐福生下意识往自己嘴上扇了一巴掌,“皇上饶命~亏得您救了殷夫人,要不然,她就没命了。” 萧临拧了拧眉,他将杯盏丢给唐福生,目光沉静,“此事管好你的嘴,听到了吗?” “奴才明白。” 唐福生狗腿子的笑着。 借他十个脑袋,他也不敢乱说啊。 皇上不顾性命救了殷世子的媳妇,这要是传出去,指不定得掀起什么风浪。 不过…… 皇上怎么就瞧上那殷夫人了? 想来她定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难不成他偷听到的燕王和卫七公子说的那些话是真的? 皇上在宫外“临幸”的女子是纪璇? 思及此,唐福生咽了咽口水,眼神不经意乱瞄着。 “信不信朕让段承挖了你的眼珠子。”萧临冷笑连连。 “奴才知错,不敢劳烦段统领。”唐福生赔笑着,赶忙捂住眼睛讨饶。 “不过。皇上,您昨个儿不在宫里,那纪伯远又上折子了。” “他倒是锲而不舍。” 闻言,萧临眉心微动,冷嘲热讽着。 “皇上,恕奴才多说一句,这殷夫人和池云谏、纪伯远、还有忠勇侯府的关系……” “万一这纪氏女就是忠勇侯府故意派来魅惑您的棋子……就殷世子在刑部断案的那心狠手辣的劲儿。 说不准为了权势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还会把他夫人送到您榻上。” “哦?”萧临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殷绪若真舍得,朕自然也乐意收下人。” 唐福生觉得自己就是贱,他就不该多此一举说这一句。 “你去歇着吧,朕想一个人待会儿。明日一早传燕王和卫七来见朕。” 萧临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去。 “得嘞。” 唐福生咧着嘴笑笑,弓着腰就退了下去。 待他离开后,偌大的崇政殿只剩下萧临自己,他缓缓起身,走到乌木桌案后坐下,看了一眼又堆积成山的折子,随手拿起一本折子批阅着。 不知过了多久,待将折子全部批阅完,他静、坐着,思忖着昨日之事。 可无论如何,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纪璇。” “阮流苏。” 萧临呢喃着,目光愈发暗沉。 …… “阿璇。” 纪璇迷迷糊糊睁开眼,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竟然梦到了程玉蓉。 没想到真的是她。 “表嫂!” 纪璇蓦得起身,瞪大双眼看着面前带着盈盈笑意的程玉蓉。 “你总算醒了,我都在这里等你好久了。看来你昨夜没休息好啊。” 程玉蓉轻笑出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我不是在做梦吧?”纪璇愣了愣。 “你没有在做梦,真的是我,殷世子他……将我从国公府救了出来。” 程玉蓉哽咽着开口,似是想到了徐陵,眼泪忽然如洪水般簌簌落了下来。 “阿璇,是我害了徐陵……如果不是我,他就不会死。” 纪璇看她泪流满面的模样,心里一痛,下意识伸手揽住她的肩膀,紧紧抱住她。 不多时,她觉得肩头一片濡湿。 “阿璇,如果不是为了孩子,如果不是徐陵死前让我好好活着,我真的就会随他去了。 他用性命护住了我,我却没能力为他报仇,不能亲手杀死卫喆,反而还成了阶下囚,我真是没用。” 听着她的哽咽,纪璇低声安慰着她,“表嫂,你别哭。表哥在天有灵,他肯定不愿意见你如此伤心。” “你只需要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就好了。这样,表哥才能安心。” “至于卫喆……他一定会有报应的。” 想到上辈子卫喆的下场,纪璇低声安慰着她。 “阿璇,这些日子,你受苦了,我听世子说,你因为我……受了委屈,对不住……” 程玉蓉鼻尖酸涩至极,紧握着纪璇的手。 “表嫂,这几日,卫喆有没有伤害你?”纪璇问道。 程玉蓉摇了摇头,声音低哑,“这几日卫喆只把我关在国公府的密室里,他自己的事情都忙的焦头烂额,根本顾不上去找我,只是抽空会让人给我送饭。” “表嫂,殷绪什么时候救的你?”纪璇皱着眉。 昨夜他去救人了? “是前日。安国公夫人设宴时,他和卫小姐救了我。”程玉蓉缓缓开口。 “卫小姐?”纪璇一时有些怔愣。 程玉蓉看着她,应声道。 “好像叫……卫从雪。” 第一百九十章 灵堂走水 卫从雪? 纪璇怔愣了一会儿,不过很快便回过神来。 上辈子不就是卫从雪“倒戈”殷绪了吗。 殷绪这样清冷又“温柔”的性子。 在女人堆里,还是很吃香的。 可不就是高门贵女眼中的“白月光”吗? 纪璇敛眉轻笑。 怕是用了什么美男计哄着卫从雪帮了他吧。 不过…… “他是前日救的你?可是,国公府不是戒备森严吗?”纪璇蹙了蹙眉尖,低声询问着她,“那他如何救的你。” 难怪昨日她威胁殷绪咬舌自尽的时候,他拿程玉蓉威胁自己。 原来他那时就将程玉蓉救出来了。 “那日国公府并非戒备森严,卫夫人他们离府参加宴会去了。 卫喆和卫国公似乎出了什么事也都不在,密室里的确有人看着我,但都被世子给打晕了。” “他是自己去的国公府?”纪璇眉心微动,沉声问道。 “嗯,他说不便带太多人,便只身去救我了,救了我之后,就将我带到了忠勇侯府。” 纪璇愣了一下,又听程玉蓉继续道,“世子应该是怕卫喆再寻我,便将我带到了侯府,这样,他就不敢动我了。” “而且。“程玉蓉拧紧眉心,抿唇道,“听说昨夜国公府出了大事。卫钧天的灵堂走水了……不知为何,他竟然还没下葬。” “灵堂走水了?那卫钧天的尸体岂不是……”纪璇瞪大双眸,怔愣的看着她。 难不成是池云谏? 他那么恨卫氏母子,如今卫钧天死了,他应该不会再给他留全尸了。 “不清楚,不知道卫国公会把这祸事算到谁的头上。” 程玉蓉敛眉低语。 纪璇垂下眼,手心缓缓收紧。 事情走到这一步,的确超出了她的想象。 这事儿……是上辈子未有过的。 上辈子卫钧天是被俘虏后所杀。 那这辈子竟然这么早就死了。 纪璇自己也有些混乱。 她摇了摇头,没再多想,继续开口,“表嫂,我们去祭拜表哥吧,殷绪已经将他……安葬了。” “嗯……世子同我说过了。”程玉蓉垂下眼,眼泪肆意落下。 纪璇握住她的手,眼神晦暗难明。 殷绪早早地就上朝去了。 早膳还是卓越帮着买回来的。 他直接买了三份。 连带着流苏的也给买了。 流苏说她昨日从山里走出来,之前脚又崴过,昨个儿路走多了腿脚不舒服。 这会儿一瘸一拐的从房里出来,朝纪璇福了福身,“少夫人。” 纪璇神色淡然自若,并未有什么情绪。 她偏头,又看了一眼程玉蓉,“徐夫人。” “你是……流苏?”程玉蓉一时有些怔愣,许久未曾见过流苏了,没想到她竟变了个模样,连带着脸上的胎记也没了。 “是奴婢。”流苏眉眼含笑。 程玉蓉朝她莞尔一笑,也没再多说,只是流苏凑近时她忽然闻到一股甜腻的香味儿。 她一时有些怔愣。 这香味儿似乎……有些熟悉。 程玉蓉下意识抬眼打量着流苏。 “哥!主子还在吗!我……我找了一晚上,都没找到流苏,她不会……”卓然气喘吁吁的跑到院子里,他擦了擦头上的汗,眼下带着乌青。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卓越大口咬着包子,再一抬眼,他就看到了主屋里正站着的流苏。 卓然愣了愣,“流苏?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看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也梳洗打扮过了,不像是才回来啊? 他昨晚在山里找了她一整晚,根本没见到她的身影…… “你现在才回来啊?”卓越皱眉,“我还以为是你把人找回来的……流苏昨晚就回来了。” 卓然扯了扯唇,嘿嘿一笑,不由得在心里爆粗口。 “卓然,对不起。我昨日没跟上你的脚步,你们走太快了,我在后面跟着的时候不小心扭了脚,然后慢慢走回来的,回来后我先回了侯府……知道你们不在侯府,我才特意来私宅的。” 流苏满脸歉意的看着卓然,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低垂着眉眼,声音有些哑。 闻言,程玉蓉眉心微动,偏头看向流苏,眼眸晦暗。 “卓然,我真的不知道你去找我了,姑爷也没跟我说,昨夜我回来后就回房了,对不起,害你担心我了,还害你找了我一整晚。” 说着,流苏眼泪簌簌落下来,没了胎记,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卓然心里居然有些过意不去了。 他伸手挠了挠头,连忙摆着手,结巴道,“没……没事,没关系,也是我不好,昨日走的匆忙,把你给忘了。你安然无恙回来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卓越嘴角一抽:“……” “卓然,我去给你打热水,你也累了一整晚了,沐浴梳洗后歇息一会儿吧。”流苏善解人意的说着。 卓然倒有些受宠若惊了。 话音刚落,流苏抬眼看向纪璇,唇瓣轻颤,“少夫人,奴婢想去厨房给卓侍卫烧些热水……” “嗯。” 纪璇轻笑着,淡淡应声。 得到允许后,流苏又朝她跟程玉蓉行了礼,一瘸一拐的往厨房走去了。 卓然看到她腿脚不便,连忙跟了过去,“唉!流苏,我自己来吧,你歇息吧……” 卓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转头向纪璇行礼后回了自己房里。 程玉蓉见流苏和卓然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收回视线,她抿了抿唇,沉声说道,“阿璇,流苏她……” “我怎么觉得,她似乎跟从前不太一样了。”程玉蓉不知为何,看到流苏就觉得头皮发凉。 也许以前流苏总是低垂着眉眼,没有将心思写在脸上,如今她仰起头,又撩起了刘海,就连胎记都没了,那眼神…… 纪璇垂眸低笑,意味深长道,“可能因为有了想要的东西。” “她那个胎记应该是毒斑,需要特定的药才会祛除。之前徐陵还想着帮帮她,但被她拒绝了,说那样挺好的。” 程玉蓉拧眉,又道。 “不过。阿璇,昨夜我在侯府,就在你院子的暖阁住着,流苏她并未回去……” 第一百九十一章 你这个人,是我没算到的 程玉蓉拧着眉心,继续道,“阿璇,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她方才她身上的香料应是鹅梨香,护心养性的,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那香味儿,我似乎闻到过。” 纪璇蹙眉,抬眼看着她,“表嫂,怎么回事?” 她也闻到了那香味儿。 流苏换香料这种,她不关心也没多想。 可程玉蓉既然这么说了,定然是有蹊跷。 “那日我被卫喆迷晕带到醉月坊时,似乎恍惚中闻到过这种香料。” “后来在密室中,卫喆去见我时,我……好像也闻到过很浅的香味儿。” “或许是我的错觉。” 程玉蓉自言自语说道。 纪璇脸色却变得凝重起来。 她拧紧眉心,绞尽脑汁回忆上辈子发生过的事情,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卫喆和流苏的任何交集。 很快,她垂下眼睑,眼眸一沉。 所以,还是她太蠢了,上辈子从没在意过这些? 醉月坊和卫喆。 卫喆和流苏? 流苏和……醉月坊? 纪璇手心陡然一紧,只觉得后背发凉。 难不成流苏和醉月坊有什么关系? 她还真没想过这么多。 “阿璇?你怎么了?”见她失神,程玉蓉低声喊着,握住了她的手。 纪璇回过神来,微微摇头道,“没什么。表嫂,我们先用膳吧。” …… 卓然一整夜未曾休息,卓越便带着纪璇和程玉蓉去了安葬徐陵的地方。 几人待到天黑才回私宅。 回去的时候殷绪正在主屋坐着,流苏站在一旁伺候着。 纪璇进了屋,程玉蓉跟在她身后。 见人进来,殷绪眼皮子都未曾抬一下,面上平静无波,依旧一副疏离的模样。 纪璇也不在意,习惯了他这冷淡的样子,毕竟就连昨夜说什么“对她动心”时也是这样,丝毫感受不到什么温情。 那态度就像告知你通知你,我对你动心了,你就得笑脸相迎、得感激、得感恩戴德。 “坐吧,正好一起用膳。” 殷绪抬眼看向程玉蓉,余光却不经意瞥着她身侧的纪璇。 见她一个眼神也不愿意给,男人脸色陡然沉了沉,他抿唇,声音清冷,“徐夫人,今夜你便在此宿下,明日我送你回去。” 纪璇愣了愣,皱眉看着他,“你要送表嫂回哪儿?” 殷绪对她的话置若罔闻,淡淡道,“徐夫人请用膳吧。” 纪璇脸色有些难看,刚要继续开口,程玉蓉就握住了她的手。 “世子让我回仁心堂,那是我和徐陵的家,我不会再离开了,我要光明正大留在京城,堂堂正正待在仁心堂。” 程玉蓉语气十分坚定。 “徐陵一死,我已经孑然一身了,不会再顾忌什么。 卫喆那样心狠手辣的人,若想找我总会有法子的。 阿璇,你和世子护得了我一时,但护不了我一辈子。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大不了,我闹得国公府人尽皆知,让他仕途尽毁。” “所以,我要回仁心堂,我要把我的孩子抚养长大,我也要亲眼看到卫喆的报应。” 听她这样说,纪璇也明白了,自然也支持她的决定。 而且卫钧天的事情本就是卫喆故意拉他下水,此时卫钧天成了国公府的一根刺。 卫喆此时还不敢再做什么。 晚膳后,程玉蓉去隔壁新整理干净的偏房住下。 纪璇陪着她,一直到她睡下才回了主屋。 刚跨过门槛,就看到殷绪静、坐在软榻边上闭目小憩。 见状,纪璇下意识转身要离开。 “站住。” 听到动静他缓缓睁开眼,眉目清冷,扫了眼门边上站着的人。 “你去哪儿?” 纪璇脚步微顿,“去表嫂房里。” “你昨夜不就是在这睡下了?矫情什么,怎么,怕又想起来在这间屋子里发生的事情?” 殷绪淡淡说着。 自己却不经意想起那事。 他盯着纪璇莹白小巧的耳垂,视线落到她脸上,眸光晦暗。 见纪璇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轻哼着,继续道,“你忘不了,我也忘不了,有些事,不是你不住在这个屋里,就能忘掉的。” 殷绪抬眼睨着她,喉结微动,声音愈发低沉沙哑。 “纪璇,我跟你成婚的这两年,你真能忘掉吗?若是你二嫁有了新的夫婿,你同他相处时,不会想到我吗?” “你跟他同榻而眠、彳亍房办事儿的时候若是不经意想到我,喊了我的名字,他不会介意吗?” 他说的话越来越放肆。 “你……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闻言,纪璇脸色陡然一变,她咬了咬牙,冷嘲热讽道,“你说这话是想告诉我,你以后娶了新夫人或是妾室侧室,难不成你还要在榻上喊我的名字?” “怎么,一块木头还能让世子念念不忘了?”纪璇冷笑出声。 殷绪蹙了蹙眉尖,没再跟她争辩,他缓缓起身,“你睡吧,我去书房。” “听说卫钧天灵堂突然走水。”纪璇说着,顺着关上了房门。 殷绪眉心微动,嗯了一声,虽然神色依旧淡漠,但语气带着几分轻快。 “是……池大人做的吗?”纪璇声音压得极低。 殷绪脸色陡然一沉,他冷眼睨着她,薄唇微动,却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见殷绪要走,纪璇继续道,语气平静又淡然。 “殷绪,到底什么事情没在你的算计中呢?” 男人愣了一下,脚步一顿,缓缓打量着面前女子。 “澜山别居,你让卓越伪装成车夫送我过去。之后我中毒,遇上刺客,你及时赶来。 是不是这都在你的预料中?你其实是先去卫国公府救下了表嫂,对吗?” “卫国公和卫喆他们都被你的调虎离山计调离了国公府。 正是因为他们离开,你才能只身前去救表嫂。” “你也早就知道卫夫人会去参加宴会,会找人对我动手,你甚至算准了时辰,才刚好赶来救我。” 其实在宴会上她说的那些话不假。 那日殷绪早朝前的确特意嘱咐让她别吃东西也别喝东西。 “到底有什么事情是你没算到的呢?”纪璇扯着唇角。 这个男人的心思实在深沉可怕。 做任何事情都在权衡利弊。 “其实,若我真的有事,你还正好能找个由头将卫国公府拉下马。”纪璇冷笑。 “你说错了。” 他淡淡开口打断她,眉眼深邃清冷,看着她的眼底并无半分情意。 “你这个人,是我没算到的。” 第一百九十二章 如果我也像他们遇到了危险,你也会救我吗 殷绪盯着她的眼,眸光深邃晦暗。 纪璇这个人。 就是他没算到的。 两年前回来京城退婚时,他也没想过会跟她有这么多纠缠。 新婚夜他就不该喝那么多酒…… 知晓纪璇中毒时,他的确有一瞬间乱了心神。 他自诩能救下她。 而且她参加宴会的时辰都在他预料之中。 想着只是中毒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但马车失控,看到纪璇和萧临一起坠落悬崖时,他才是真的乱了方寸。 差一点,要跟着一起跳下去。 不过。 理智占据心头,他没有那么做,也不会那么做。 纪璇还不值得他那么做。 一个不识趣的女人而已。 这世上多的是往他身上生扑的女人。 他继续道:“没算到的,还有萧临。他竟然突然出现,还会为了救你坠崖,还有……那样的秘密。” 想到萧临心智如孩童般的模样,殷绪眉心微动。 他扯着唇角,眼底带着些许笑意。 “殷绪,你……会将此事说出去吗?会利用这件事大做文章吗?”思及此,纪璇不由得蹙了蹙眉尖,声音低哑。 “你看。”殷绪嗤笑着,岔开话题,眼底满是嘲弄,“纪璇,你只有在我面前提起别的男人时,才不会像刺猬一样。” “一个池云谏、一个萧临,一个陈越,还有谁?是不是还有别的男人?” 殷绪沉着脸。 这个女人还真是不安于室。 他见过这么多女人,就属纪璇最不安分,最会勾三搭四。 比她姿色绝佳的大有人在,谁跟她一样,有那么大本事,把男人玩弄于鼓掌间? 偏偏还对他冷着脸。 池云谏、萧临、不知名的陈越,还有…… 所幸他把舆论控制的好。 要不然。 他头上的帽子都要顶天了。 殷绪敛着眉,心中冷笑,垂眸盯着纪璇的脸。 只见她低垂着眉眼,他看不清她的神情。 “你当时真的没想杀……萧临吗?”唇瓣阖动,纪璇低声说道。 “哦?”殷绪眉心微挑,看向她的眼神带着审视,周身寒意更甚,“纪璇,你为何笃定我会杀皇上?似乎从我拿起弓箭开始,你就笃定我要杀皇上。” 他缓缓走至纪璇面前,下意识伸手捏着她的下巴,逼她仰头直视着自己。 “纪璇,告诉我,你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盯着她的眼,字字清晰。 “如你所言,皇上和我是表兄弟,先帝是我亲舅舅,我为何要杀了他?这是弑君,是诛九族的大罪。” “你觉得我会做吗?我敢做吗?”殷绪唇角微微扬起,笑意却未达眼底,看着纪璇的眼神却越来越冷,捏着她下颚的力道缓缓收紧。 他说着不敢做,不会做,可眼中却没有对“弑君”二字的恐惧之意。 那日纪渊只听到“谋逆”二字,就变了脸色,让她慎言。 可殷绪似乎根本不在意,甚至轻飘飘就将“弑君”这两个字说了出来。 “……” 纪璇垂眸不语,她伸手想要推开男人的手,却被扼住手腕一把揽到怀里。 他垂眸盯着她,视线落在她殷红的唇上,低哑道。 “不过……既然你不愿说,我也不会强迫你,至于你的那些想法,对我来说不重要。” 若萧临未曾受伤或失智,他二人的确武功不相上下,实在难分胜负。 所以,昨日的确是好机会。 可偏偏,眼前女子竟奋不顾身为萧临挡箭。 他才收了手。 也好。 昨日他未曾理清思绪,萧临也算是救了纪璇一命,他放过他,也算还他人情。 不过,仅此一次。 日后,他不会再因为纪璇心软了。 “纪璇,如果有一日,我也像池云谏或是萧临一样遇到了危险,你会如此救我吗?” 蓦得。 殷绪薄唇轻启,幽深如潭的眼眸紧紧锁在她脸上。 静默片刻。 纪璇对上他清冷的双眼,缓缓开口,未有任何犹豫。 “和离之前,我不会救你。” “和离之后,你我就是陌生人了。” 房间里霎时安静了下来。 两人都没再言语。 没有听到自己想听到的话,殷绪瞥了她一眼,淡笑出声,眼底却满是寒意和冷嘲,他突然松开手推开怀里的人。 “很好。” 话落,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身径直离开了房间。 “……” 房门被男人重重关上,纪璇伸手揉了揉被捏红的下巴,她拧着眉心。 也不懂自己哪里又惹到这人了。 殷绪也真是可笑。 他自己武功高强,运筹帷幄,难不成还想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舍命相救? 况且,两辈子了,他也未曾舍命救过她,凭何还要她相救,惦记她这条来之不易的性命? …… 翌日,殷绪上朝前,特意将程玉蓉送回了仁心堂。 原本纪璇要跟着一起去,但殷绪没同意,让她早些回侯府。 他说她中毒坠崖的事情没声张,侯府的人都以为他们是为了独处才在私宅这边住下了。 结果,纪璇在回侯府的路上,竟然碰上了纪渊和步小心。 两人在路上有说有笑的,似乎在采买东西。 步小心性子本就爽朗,没有什么扭捏之处,大大咧咧的。 纪璇眉心微动,再偏头时看到流苏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不过,转瞬即逝。 她莫名觉得想笑。 明明纪渊跟步小心未有任何亲昵姿态,她却不乐意了。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自己心里早就装了“别的男人”了,还要惦记纪渊。 “流苏,我们过去吧。” 不等她开口,纪璇已经掀开轿帘下了马车,朝不远处的纪渊唤道,“哥。” 闻言,纪渊下意识扭头,看到她的时候愣了一下,很快展颜而笑。 “阿璇。” “流苏。” 纪渊朝纪璇身后看去,唇角浮现起笑意,越过纪璇缓步走到流苏身侧。 “你们怎么会在此处?是从侯府出来的吗?” 纪渊温声道。 纪璇莫名想笑。 殷绪瞒人的手段倒是厉害。 她中毒、坠崖,性命垂危,居然能瞒的好好的,瞒着侯府也就算了,她亲爹亲哥都听不到风声。 恐怕。 若是这回她真出了事,纪渊和爹得过了头七才能收到信儿。 “回大公子,奴婢和少夫人正要回侯府。” 流苏垂下眼睑,恭声说道。 听着她疏离的语气,纪渊一愣,“流苏,你怎么了?阿璇,不会是你责备她了吧?” 流苏在他面前从来不会自称奴婢的,也不会喊纪璇少夫人。 想到之前纪璇说过的流苏会爬床殷绪这样荒谬的事情,不由得拧眉。 “大公子误会了,少夫人并未责罚奴婢,只是出门在外,不能失了尊卑,不能让人看轻了少夫人。”流苏轻轻扯着纪渊袖口,低声说着。 纪璇轻笑着应声,“就是流苏说的这样。” 纪渊连忙向纪璇赔笑,并且让她跟自己去摘星楼。 纪璇本来没打算跟过去。 但纪渊说今日十七生辰,他跟步小心就是出来替十七买贺礼的。 纪璇一听,便跟着去了摘星楼。 中途她只喝了一点酒便有些困顿睡了过去,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就听到了惊呼声。 等她循声来到步小心的房间,却见门口围着一堆人,为首站着的是流苏。 流苏红着眼,一脸愤恨的盯着榻上的人。 纪璇愣了愣,伸手揉着眉心,缓缓走上前,眼底满是震惊。 纪渊和步小心……衣衫不整的躺在榻上,两人未着寸缕,只有身上盖着的一条锦被…… 第一百九十三章 我总算明白殷绪被逼婚的感受了 榻上两人相拥而眠。 步小心洁白肌肤上那暧昧交错的痕迹让纪璇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屋里发生了什么。 她眼里满是错愕,怔愣的站在原地。 怎么会……这样? 闻声赶来的十七也一脸迷朦,俊美的脸上还带着些许醉酒后的酣态。 待看清楚后,脸色陡然一变,连忙转身看向围观的人,双眼露出凌厉之色,无声的示意那些人散去。 门口的动静窸窸窣窣也吵醒了榻上的纪渊。 他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眉头拧紧,缓缓直起身子,揉、捏着眉心,“吵什么呢……” 他直起身时,锦被滑落,露出紧实的胸膛。 背上清晰的抓/痕和吻、痕让一旁的流苏眼眶越来越红,眼泪盈盈打转,她哽了哽,“纪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纪渊还未回过神来,听到流苏温软的声音,下意识抬眼看过去。 “流苏,阿璇,十七……你们怎么……” 纪渊看着流苏红、肿的双眼,拧紧眉心,刚要询问出声,只觉得手触碰到一片温软…… 他蓦得垂下眼,看清楚身侧女子后,脸色、微变,“步姑娘?” “你……我……” 流苏哽咽着,抬手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迅速转身跑了出去。 “流苏!” 纪渊沉下脸,刚要起身追出去,就想到此时锦被下自己身无长物,而自己的妹妹和十七还在屋里站着,他抿了抿唇。 “阿璇,十七,你们别愣着了,能不能先出去……”纪渊扶额无奈开口,声音有些哑。 身侧的步小心幽幽转醒,一抬头就看到了纪渊放大英挺的俊脸,还有……衤果露的胸膛。 她愣了一下,忽然惊呼出声,下意识抓紧锦被,厉声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们?” 步小心脸色苍白至极,蓦得低头,而身子此时如碾/过般疼的要命。 “混蛋!” 话音刚落,她蓦得甩了纪渊一巴掌,眼眶陡然泛红,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清脆的耳光声让纪璇和十七这才回过神来。 纪璇拧着眉,动了动唇,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蹙眉,沉声开口,“哥,你快出来!” 话落,她赶紧转身离开了房间。 十七看着步小心惨白的小脸,薄唇紧抿,瞪了一眼纪渊也快步离开了。 纪璇站在门外,思索着今日晌午的事情。 她不胜酒力,喝了两杯头就晕乎乎的,便去歇息了会儿,她记得离开前纪渊和步小心、流苏、十七还有另外几个摘星楼的伙计都还在…… 纪渊和步小心怎么睡到一张床上去了。 十七缓缓走近,他站在纪璇身侧,也是一脸凝重。 他随身带着纸笔,便写了几个字,将那张纸在纪璇面前晃了晃。 “不许欺负步姐姐!不许不负责任!” 纪璇一抬眼就看到十七清隽的脸上满是愤懑和怒意,他咬牙瞪着自己,跟只张牙舞爪的黑猫一样,好像她才是那个欺负了步小心的人。 她哭笑不得,安抚着十七,“你放心,这事儿我绝不会让步姑娘受委屈的。” “你准备怎么负责?” 十七拧眉,又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纪璇扯了扯唇角,调侃着他,“我负不了责,我没法娶步姑娘,我只能让纪渊负责。” 十七哼了一声,这才心满意足的点头,他低头又写着。 “你哥哥有心上人,怎么负责?” 纪璇眉心微动,想到流苏方才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不由得捏紧手心。 “有心上人又如何?纪渊自己酒后犯了错,自然就该承担责任。我会让他娶了步姑娘的……” 话音刚落,房门被打开,纪渊缓缓从房里走出来,神情冷漠,沉声打断她。 “不可能!” 闻言,十七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他咬了咬牙,拳心紧攥着。 纪璇皱着眉,视线落到纪渊脸上,她缓缓走上前,“哥!你自己也说过女子名节重要,如今你把步姑娘给糟蹋了,你还想不负责任吗?” “我不会娶步小心的,我会尽力补偿她的。” 纪渊沉声说道,偏头看向纪璇,眼神冷淡至极。 “你怎么补偿?给钱财吗?”纪璇冷笑着。 “纪渊,步姑娘是清白姑娘,相貌品性都很好,你凭什么不娶她? 是你把人要了,你如今又不愿意负责,不愿娶她,那你怎么不管好自己裤腰带! 你睡的时候,发/情的时候怎么不注意点……” 这会儿纪璇也被他冷淡的模样给气到了,也不顾什么羞不羞的,直接脱口而出了。 她没想到纪渊居然这么直截了当说他不想娶步小心。 “我会将此事告诉爹的……” 听着她的话,纪渊下意识蹙着眉尖,开口打断他,“阿璇,如今我算是明白了殷绪两年前被逼婚的心情了……” 听他提起殷绪,纪璇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他冷漠带着疏离的声音。 “阿璇,你应该明白,和一个自己不想要的人成婚是什么感受? 你自己受苦两年,如今你也要我变成殷绪,要步小心变成下个你吗?” 纪璇怔在原地,她拧着眉,死死攥着手心,脸色白了白,“你……” 纪渊皱着眉,冷声道,“睡了就睡了,酒后失误罢了。她想要什么我都会尽量弥补她, 但是我不可能娶她,我也不会让她变成下一个你,这样对我们都好。” 话落,他继续开口,“你方才看到流苏了吗?知道她跑哪儿去了?” “……” 纪璇只觉得胸腔里有一口气没顺上来,她沉着脸,忽然抬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纪渊,我看你是被阮流苏下了降头吧!” 纪渊一时有些懵。 今日被步小心甩了一巴掌,又被阿璇打了一巴掌。 他抿着唇,沉声开口,“我不想跟你多说什么,我现在要去找流苏,你……进去看看步小心吧。” 见他要走,十七脸色阴沉至极,他蓦得上前揪住纪渊的衣领,往他脸上狠狠揍了一拳。 纪渊从小到大都没被人甩过耳光,这会儿心里正有气,偏偏十七这小子还敢打他,他也恼了,直接就还手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你不必时时刻刻提醒我你嫁给了我的臣子 两人互相殴打着。 十七年轻气盛,下手没轻没重的。 而纪渊也是会武功的,被两个女人打了后,怒火正望,这会儿也是发了狠的打十七。 “别打了!来人啊!快来人啊!” 方才那些看热闹的客人都被纪璇遣散了,伙计们也都进了后院,周围竟无人来帮忙。 这会儿纪渊打红了眼,死死将十七摁在地上,揪着他的领子。 纪璇见十七落了下风,还吐了血,她脸色、微变,连忙上前想要将阻止纪渊。 他拳头正要落下,纪璇上前一拽,男人手肘就碰到她的鼻尖。 纪璇被那蛮硬的力道直直往后跌去,她原本身子还没好利索,这会儿晃了晃,差点摔倒,好在身后有人揽住了她的腰。 她整个人撞到温/热宽广的胸膛。 “没事吧?” 耳边低沉沙哑的嗓音缓缓响起。 “谢谢。” 腰间传来掌心灼/热的温度下她下意识缩了一下肩膀。 纪璇轻轻摇头,未曾回过头,只是低声朝那人道谢,迅速同那人拉开距离。 她皱着眉,眼眶蓦得泛红,她伸手被撞疼的鼻尖,只觉得手心一片黏/ni。 不等她反应过来,她就感受到鲜血顺着鼻尖涌下滴在地上。 “血……” 纪璇愣了一下。 “把头仰起来。” 头顶传来男人的声音。 只见萧临拧着眉,正垂眸盯着她。 纪璇连忙用帕子捂住鼻子,下意识仰着头,和眼上男人四目相对。 她一时有些失神。 “你……”怎么在此处? 纪璇没再继续说下去。 萧临视线从她因被撞疼而泛红的眼尾扫过,眸光幽深晦暗,眉心微蹙,声音沉而哑。 “段承,去把人拉起来!” 不多时,萧临身后的厢房里走出来一个身姿硬挺长相硬朗的男人。 他手里还拿着一柄剑。 纪璇知道他。 好像是督卫司统领段承。 段承上前拦下了纪渊和十七。 但纪渊才不管那么多,正要推开人。 “纪老板!不可冲动!你妹妹已经因你受伤了。” 萧临淡笑着,缓缓抬眼看向纪渊。 闻言,纪渊愣了一下,下意识转身,待看清身后人是萧临时,他脸色、微变,刚要行礼就又看到纪璇用帕子捂着鼻子。 雪白的手帕已经被血染红了。 “阿璇!”纪渊眼神一慌,连忙上前,温声道,“阿璇,你怎么样了?疼不疼?” 纪璇点了点头,眼睛湿、热透着红,哽咽道,“疼。” 纪渊下手太重了。 “我去给你拿药。” 说着,他匆匆往屋里跑去。 十七这会儿也被扶起来了,脸上尽是淤青,也是狼狈至极,他看了一眼纪璇,眼底带着些许歉意,却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往楼下走去。 纪璇刚要开口喊他,就听到萧临清冷的嗓音,“自己都受了伤,还管别人做什么?” 她扯了扯唇角,连忙退后一步,同男人拉开距离,躬身朝他行礼:“臣妇见过皇上。” 她悄悄抬眼打量着面前俊美的男人,眉眼深邃,眸光平静又森冷,周身是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这是萧临。 不是“蔚蘅”了。 他果然又恢复正常了。 他那癔症……到底怎么回事?时好时坏的? “这是宫外,不必多礼。” 萧临神色淡然,他瞥了一眼双眼通红的纪璇,眸色幽深暗沉。 “下回遇到男人打架,不要去拦,你去拦人,受伤的只会是自己。 况且,你这样羸弱的女子,去了也只会碍事,他们愿意打便打,打死了你就去收尸,心里过意不去的话,那就下葬的时候多给他烧点纸。” 萧临沉声说着,眼底情绪难明。 “……” 纪璇蹙眉看着他,唇瓣阖动,许久才缓缓应声,“嗯,臣妇明白。” “殷夫人不必时时刻刻在我面前自称臣妇,你不提我也知道你嫁过人,嫁的还是我的臣子。” 萧临眉心微挑,斜睨着她,语气多了几分调侃之意。 纪璇抿了抿唇,对上男人晦暗的双眼。 和失智后完全不像了。 眼前的男人还是一如既往让她有些害怕,让她猜不透。 “阿璇。” 纪渊拿着药匆匆跑过来,看了一眼萧临,微微蹙眉,不过转瞬即逝,朝他颔首,恭敬道:“皇上。” 萧临面色平静。 “阿璇,我去给你上药。” 说着,纪渊拉着她就要离开。 此时,房门缓缓被打开,步小心走了出来,红着眼看向纪璇,哽咽开口,“我来给纪姑娘涂药吧。” 纪渊和纪璇皆是一愣。 纪渊抿着唇,瞥了一眼步小心红通通的眼眶,眉心微动,犹豫着松开了纪璇的胳膊,“那……你来吧。” 正好。 他还得去找流苏。 纪璇看了眼步小心,无奈轻叹着,朝萧临欠了欠身,缓缓进了房间。 房门关上前,她和萧临四目相撞,一时有些心悸,连忙移开了眼。 “不知皇上前来,草民有失远迎,望公子莫怪。” 萧临可是摘星楼的稀客。 他很少来此处。 出宫也是随卫钧琰他们去风月场所。 若早知道萧临今日会来此,他就不让纪璇过来了。 而且,今日之事,不过就是酒后乱xing而已。 阿璇若不来,步小心更好办了,多给她点补偿也就罢了。 偏偏阿璇今日还来了,这荒唐事儿还被她瞧见了。 今日这酒,真是不该喝,晕乎乎的,糊里糊涂就碰了个女人,还是个麻烦,又是阿璇的朋友。 反正。 他是不会娶步小心的。 想到流苏,纪渊敛着眉,偏头又看向萧临,“皇上,纪某还有事要处理,需先行一步,您请见谅。 待会儿草民定吩咐下人来侍奉招待您。” “嗯。” 萧临倒不在意,他淡淡应声,神情漠然,转头又回了他原本所在的那个厢房。 纪渊也顾不得萧临了,转身便匆忙离开了摘星楼。 …… “步姑娘,你……愿意嫁给我兄长吗?你要是愿意的话,我一定会帮你的,毕竟我哥是罪人,是他要了你的身子……” 纪璇握住步小心的手,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 “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你嫁给她。” “步姑娘,对不住……纪渊他是个混蛋!你也知道,他如今有心上人。” 纪璇垂下眼,低声说着。 “纪姑娘,我不会嫁给纪渊的。他不爱我,我也不爱他,何苦把两个人绑在一起受罪。 今日之事,也是意外罢了,我跟纪渊都喝了酒。” 步小心哽咽着开口,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纪璇拧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那你这样,以后怎么嫁人呢?” “我从没想过嫁人,我这样混迹天涯的孤儿,哪里敢想嫁人呢,我也的确配不上纪渊。” 步小心低声说着,声音颤了颤。 “之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恐怕在摘星楼待不下去了,我留在此处,对我二人都不是一件好事。” “可我跟十七从城隍庙出来后,便散了乞丐窟的小弟们。” “纪姑娘你身边还缺婢女吗?能收留我一些日子吗?我没法在这儿待了,可我如今又无家可归,不知道还能去哪儿。” 步小心哽咽着,肩膀颤动着,这会儿泪眼汪汪的看着纪璇。 “婢女?那岂不是委屈你了?”纪璇皱眉,轻声说着。 步小心摇了摇头,哑声道,“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当初能来摘星楼做工,有银子赚,不再过从前那种偷鸡摸狗的日子,我就很高兴了。” “可今日的事情后……我真的没办法继续在摘星楼待着了。” 步小心泪眼婆娑的看向纪璇,反握住纪璇的手。 “纪姑娘,你愿意收留我,让我跟着你吗?” …… 第一百九十五章 朕就是想亲你,但你给吗 纪璇从房里出来后,想到步小心的话,便去楼下找卓然。 步小心需要避子药。 卓然那会儿也上头了,没忍住,喝了点酒,这会儿竟也睡得迷迷糊糊的。 纪璇喊不醒人,直接用凉茶把人给泼醒了。 冰凉的水落在脸上,带着彻骨的冷意,卓然一个激灵,猛地直起身子,厉声道,“谁泼我!” 看清面前站着的人以后,他愣了一下,原本的怒意消失殆尽,语气软了软,恭声开口,“少夫人?您……” “卓然,你能帮我做一件事吗?”纪璇拧着眉,犹豫着开口。 “少夫人何必这么客气?您尽管吩咐。”卓然咧嘴笑着。 真是罕见。 少夫人居然不把他外人了。 还使唤他了。 “你现在赶快去去仁心堂,找我表嫂,去找她要些……避子药!”纪璇敛着眉,脸色有些不自然。 避子药? 卓然愣了愣,一脸诧异的看着纪璇。 “少夫人,你怎么……” 说实话,之前在侯府,每每都是他吩咐陶嬷嬷熬避子药,暗中盯着少夫人喝药。 可自从老太太吩咐后,这玩意儿他再也没碰过。 他也知道近来主子和少夫人闹得不痛快,在闹和离,两个人似乎也很久没圆/房了…… 难不成,少夫人对主子念念不忘?今夜回府后,还想跟主子做那档子事儿? 但少夫人考虑到和离,但想跟主子圆房,可又害怕有子嗣,所以才想在回府前,让他先准备避子药? 这可是好事啊。 两人都旷了那么久。 和离归和离。 但他们还未和离时,做那档子事也自然也正常。 说不准浓情蜜意后……赶明儿少夫人又不想和离了。 “卓然,你不愿意吗?你若不愿意,那我去找旁人……”纪璇见卓然发愣,垂下眼睑,轻叹一声。 “去!我去!少夫人!属下现在就去!”卓然笑吟吟的开口,连忙起身下榻。 “方才我不是故意泼你的,是没喊醒你,才泼了你。”纪璇觉得有些抱歉。 卓然摆了摆手,笑道:“少夫人,别说你泼我了,你就是动手打属下,属下都不会还手的。” “您稍等,属下马上就去把避子药给您弄来。” 说着,不等纪璇反应过来,他已然快步离开了房间。 纪璇盯着卓然匆忙离去的背影,她不由得拧紧眉心,只是让他去拿避子药而已,还是个跑腿活儿,为什么他看起来那么开心。 她无奈摇头,缓缓从房里退了出来,刚走至楼梯间,就看到段承拿着剑,抱着手臂靠在围栏边上,目光暗沉,直勾勾的盯着她。 纪璇眉心微动,心里暗叫不妙,她下意识想要往回走,就听到身后段承恭敬开口,“殷夫人,主子有请。” 她脑袋一下子就耷拉下来了,微垂着眉眼,无奈轻叹着。 方才见到萧临时,她便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心里一直犯嘀咕,没想到……是真的。 “殷夫人请随属下来。” 段承道。 纪璇叹着气,小脸不由得皱成一团,只能跟着段承进了屋。 她刚踏进屋,就看到了一身繁复银白云锦暗纹常服的萧临长身玉立于窗前,墨发用玉冠束起,几缕碎发垂在额前,眉眼依旧深邃分明。 段承也是个识趣儿的,见纪璇进了房间直接把门给关上了。 纪璇心中一凛,僵在原地,根本不敢上前。 “你好像,每次见我,都很怕我?” 萧临淡淡开口,他微眯双眸,视线扫过离他几步之遥踌躇不前的女子。 他没再用“朕”这个字眼。 “我能吃了你不成?”萧临戏谑开口。 “臣妇惶恐。” 纪璇垂眸低语着,藏于袖中的手心却不自觉的收紧。 “纪璇。”萧临低笑出声,懒洋洋的瞥着她,眸光晦暗。 她缓缓抬眼,却发现男人不知何时已然走至她面前。 她一愣,下意识往后退,背部抵在雕花门上,指尖忽然抓着门上木楞。 “我出宫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萧临忽然低头,薄唇凑凑到她耳畔,声音压得极低,惊得她睫毛颤了颤。 他凑近时几缕碎发拂过她的面颊,带着他身上冷冽的龙涎香。 纪璇屏住呼吸。 萧临勾了勾唇,见她脸颊浮上红晕,他蓦得倾身。 纪璇手心一紧,微微偏过头,声音轻颤,“皇上,不可……” 薄唇擦过她柔软的长发,那股清淡的铃兰香侵袭而来,萧临眸光微敛。 “不可什么?殷夫人莫不是以为朕要亲你吗?”萧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纪璇扯着唇角,语塞道:“不敢。” “嗯,其实……朕就是想亲你。”萧临眉心微动,眸子扫过纪璇莹润泛红的小脸,“不过,你给吗?” “什么?” 纪璇怔愣着,瞪大双眼看向眼前挺拔的男人。 萧临说……想亲她? 见她呆愣着,萧临唇角微微扬起,也不逗她了,随即转身走到圆桌旁坐下,“过来吧,朕有话要问你。” 纪璇还未从错愕中回过神。 萧临替她倒了杯茶水,指尖轻轻扣敲着桌面,“殷夫人,坐到朕身边来。” 纪璇拧着眉,她见萧临收敛了神情,面色平静如水,这会儿全然是那让人胆战心惊的帝王气息。 她捏了捏手心,缓步上前在他身侧坐下。 “这月余来,朕与你总共见了五次。雁栖湖、醉月坊、御花园、澜山、还有今日在摘星楼。” 萧临低声说着,声音清淡。 六次。 少了一次珈蓝寺。 纪璇心底默念着。 不过。 她竟然与他见过这么多次面了吗? 上辈到死也就寥寥数面。 “雁栖湖时,朕想试探你是否知晓秘密,因为朕认为你那丫鬟阮流苏告诉了你。果然不出朕所料,她告诉了你,你也知晓了朕的秘密。” 萧临眯了眯眸子,继续开口。 纪璇敛眉不语。 “你还记得那日在船上说过的话吗?你说你没有告诉殷绪。” “我没有告诉过殷绪!”纪璇抬眼,声音带着几分笃定。 明明是你自己在澜山当着殷绪的面喊我娘亲,被他发现了秘密。 她腹诽着。 “朕相信你。” 萧临轻笑出声,对上她的双眼。 “其实,今日朕出宫,就是为了来见你。” “纪璇,那日你同朕在悬崖下,都发生了什么事情?萧裕说见到朕时,朕昏迷了,而你正与殷绪在一起。” 第一百九十六章 朕觉得,殷夫人才有什么过人之处 “纪璇,告诉朕,殷绪是不是知道了朕的秘密?” 萧临眸子沉了沉,看向她的眼底带了些许冷意。 “萧临。” 她低声喊着他的名字。 男人眉心一动,幽深目光落在她小巧的耳垂之上。 纪璇捏着手心帕子,眉眼微垂,“在澜山,你救过我,我很感激。” “但你要我答话之前,我也想问问你,为何当时会突然出现去救我?” “当时我遇到的那些刺客,是否也有你的手笔?” 纪璇抿着唇瓣,咬牙问了出来。 只是她到底是害怕的。 雁栖湖那夜,这个人是真的想要杀她的。 “有。” 萧临并无隐瞒,他扯了扯唇角,声音清冷,“但不是要杀你。” “你想杀……殷绪?”纪璇微愣,蓦得看向他。 “怎么,舍不得了?” 萧临反问道,挑眉睨着她。 纪璇抿唇不语,静默片刻,她才又道,“你……为何想要杀他?” “你觉得呢?不如,你来猜一猜。”萧临淡笑出声。 思忖片刻,纪璇抿唇,忽然沉声道,“不对,你骗我,根本没有你的手笔。 当时我们坠崖时,我分明看到那个黑衣人是朝你射箭。” “那个人是想杀你的。” 刚刚差一点就被萧临套话了。 纪璇轻扯唇角。 那日有人想要杀她,有人想要杀殷绪,还有人想要杀萧临。 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卫夫人一定派了人想要杀她。 而卫喆可能是因为知道程玉蓉被殷绪带走所以才恼羞成怒杀他? 卫喆敢让人对徐陵动手,有了国公府做依仗,也敢对殷绪动手。 可是萧临呢? 那日想要杀萧临的又是谁的人? 还有珈蓝寺、雁栖湖。 不像是殷绪派的人。 “那日你为何会出宫去澜山?”纪璇小心翼翼问着他。 萧临眉心微挑,缓缓道,“卫七说卫夫人突然去参加安国公夫人的宴会了。 他说卫夫人本来没打算去,这事儿一直瞒着,他也是当天一早才听国公府的管家说卫夫人去了宴会。” “他还说卫夫人是冲着你去的,因为卫钧天的事情不了了之了,她记恨着你跟池云谏。” “朕收到信,便离宫了。” 萧临说着,余光轻瞥着纪璇。 “你特意出宫……救我?不可能!你是想救流苏吧?”纪璇脱口而出。 萧临一定是担心流苏跟着她一起受难怕她受伤才出面的吧? 男人面色平静淡然,“被你猜到了?只是朕见她有人救了,所以才去救了你。” 纪璇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 萧临也没什么改变,他想要的也是阮流苏。 “你听见阮流苏有人救,似乎并不伤心?救她的人,可是你的夫君殷绪。” 萧临打量着她,却并未在她脸上看出什么情绪。 蓦得。 他微微勾唇。 “殷绪救她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我若次次难过为之伤情,恐怕早就忧戚而亡了。” 纪璇想了想,如实说道,眼底带着笑意。 萧临偏头看着她,眸色渐深。 “皇上,咱们也算是生死之交了,你为何想要阮流苏?”纪璇犹豫着开口。 萧临反问道,“今日摘星楼你兄长之事,难不成是你做的,为的就是拆散阮流苏跟你兄长?” “你……为什么这么想?”纪璇蹙眉。 “你明知阮流苏和殷绪有情,但她跟你兄长也有情,所以你选择了你兄长。”萧临看着她。 “可我不会拿一个无辜的步姑娘的清白去算计别人。” 纪璇垂下眼睑,又道,“我的确想拆散我哥跟流苏,但不是因为之前你提出的交易。 这是我们几个人的事情,可步姑娘很无辜。 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把她牵扯进来。” “但没想到……” 纪璇轻叹一声。 到底是纪渊酒醉糊涂了。 萧临眉心微动,他抿了抿唇,目光沉沉的盯着她,“我还以为是你为了跟我的交易,所以才会这么做。” “萧临,你的交易,我从没答应过。”纪璇莞尔一笑,继续道,“你想要阮流苏,我应该帮不了,她现下心思可不在你身上。” “你想要她,是因为珈蓝寺她救过你吗?” 静默片刻,纪璇还是没忍住,询问着他。 其实,她很好奇。 萧临和流苏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真的只是因为珈蓝寺救过他,所以萧临对流苏一见钟情了? 也许上辈子救他的人是流苏,他二人见过面。 可这辈子……珈蓝寺那晚,流苏明明没有救他,只是他可能误以为流苏捡了他的玉佩,所以认定是流苏救的他。 那萧临的喜欢可真随意。 见他一直不语,纪璇轻扯着唇角,悄悄用余光瞥着他。 他应该不会说了。 上回在醉月坊,他就避而不谈。 萧临眸子沉了沉,偏头看向她,声音清冷低沉:“你想知道吗?” 纪璇一愣,连忙摆了摆手,讪讪开口,“倒也不是特别想知道。” “不是珈蓝寺。” 不多时,萧临淡淡说道,垂眸对上她墨玉般清冷的双眼。 “嗯?” 纪璇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朕跟阮流苏,珈蓝寺不是第一次见。”萧临言简意赅。 纪璇这回是真的愣住了。 珈蓝寺若不是第一次遇见的话,那就是说更早之前,萧临和流苏就见过。 所以,不管有没有珈蓝寺的事情,萧临早就跟流苏认识了? 可上辈子……她只听说过流苏是萧临的救命恩人,并不知道他们更早还有交集。 萧临成为天子前,从未出过皇宫,流苏也从未进过皇宫啊。 难不成是萧临登基后,偶有微服出访跟流苏遇上了,就……一见钟情了? “皇上……是喜欢流苏吗?”纪璇犹豫着开口。 “你想听朕说什么?”萧临笑吟吟的看着她,眼底尽是玩味儿。 萧临多次对流苏的事避而不谈。 纪璇也见怪不怪,可能是他怕流苏成为他的软肋吧? 毕竟,身居高位者,若动了情,那可就危险了。 “皇上就当臣妇什么都没说过吧。”她失笑着,不由得调侃讽刺道,“流苏果然不一般,想来她定有过人之处,才能教你们念念不忘。” 闻言,萧临微微蹙眉。 纪璇笑着起身,疏离开口,“皇上,时候不早了,臣妇先行告退了。” 原本想走,似是想到了什么,纪璇垂眸看向萧临,声音清冷淡然,“皇上,您心里猜的不错!殷绪的确知晓了你的秘密。 不过那不是我说的,是您自己癔症时,无意暴露的。” 话音刚落,纪璇朝他福了福身子,正要拉开门离开,却听到身后传来低沉戏谑的嗓音。 “可是。朕倒觉得。” “殷夫人才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竟能让池爱卿为你奋不顾身。” “而且,还让朕……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 第一百九十七章 少夫人跟皇上背着您幽会 纪璇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回头时看到了萧临带着笑意的眼睛。 那双深邃晦暗的桃花眼潋滟含情,还带着几分邪肆玩味和昭然若揭的欲、念。 不知为何,想到他那张俊美清冷的脸,纪璇竟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她下意识攥紧心口处的衣襟。 “殷夫人。” 见她出来,段承朝榻颔首。 纪璇点头应声,她这才想起来。 雁栖湖那晚,小船的船夫就是段承。 当时天太黑了,她没看清他的脸,只听到了段承的声音。 纪璇看了他一眼,便匆匆离开了。 而从仁心堂赶回来的卓然恰好看到纪璇从萧临所在的厢房里走了出来。 他一眼就认出了段承。 段承拉开房门进屋里的时候,卓然透过门缝看了萧临。 房门阖上,他脸色陡然一变。 皇上怎么在此? 想到纪璇方才就是从他的屋里出来…… “避子药?” 卓然呢喃着,面色阴沉至极,他下意识攥紧手中的药包。 难不成……少夫人做了对不起主子的事情? 思及此,卓然拧紧眉心,犹豫着转头上了楼,他找到纪璇房间时,就看到她坐在桌边沉思着,双颊泛起红晕。 卓然沉着脸,缓步上前,将药包放在桌上,冷声开口,“少夫人,药拿来了,咱们是不是该回侯府了?” 纪璇没注意到他神情的变化。 “再等会儿吧,卓然,辛苦你了,你先去歇会儿吧。” 说着,她接过药包,起身准备去后厨给步小心熬药。 卓然缓缓跟在她身后,见她还在厨房亲自熬药,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难怪! 难怪少夫人让他去仁心堂拿药!原来就是为了支开他。 也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来的摘星楼。 他被少夫人泼醒时,少夫人让他去拿避子药…… 想必他醉酒时少夫人就偷偷跟皇上……苟且偷/欢了。 事后又让他去给她准备避子药,然后他们又趁他离开时纠缠在一起。 该死的! 幸好当时他当时没敢在路上偷偷把避子药换成安神药……要不然,少夫人肚子里就有见不得光的孽种了! 亏他那么信任少夫人。 果然。 他就不该认为少夫人是个什么贤惠温婉的女子。 还未和离,和池云谏拉拉扯扯就算了,还和皇上……行了那事儿! 主子能忍。 他可忍不了。 这头上都好几顶绿帽子了。 “……” 卓然冷眼睨着熬好药又尝了一口的纪璇,脸色更是难看至极,他攥紧手心,蓦得转身,匆忙离开了摘星楼。 他要去把这事告诉主子! 熬好药后,纪璇特意尝了一口药,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腥苦味儿从喉间蔓延至心头,她下意识蹙了蹙眉尖。 真是苦了步姑娘了。 她轻叹着,端着药碗又去找步小心了。 还又让下人给十七送了些跌打损伤的药。 …… 刑部。 刑狱司。 刚处理完公务,殷绪就看到卓然一脸愤懑的来找他,他有些错愕。 “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跟着纪璇吗?你把她送回侯府了吗?” 殷绪抬眼,淡淡开口。 卓然攥紧拳头,面上表情丰富至极。 他在来的路上酝酿了很久,各种语气各种说法都想了一通。 他在思考如何委婉告诉主子,少夫人又给他带了绿帽子。 可又怕主子知道后,少夫人就遭殃了。 “杵在这儿做什么?” 见他犹豫不决,殷绪眉心微微蹙起,冷眼睨着他,“你什么时候做事这么不利索了?” 男人淡淡道。 “主子。”卓然抿着唇,咬了咬牙,抬眼看向殷绪,思量片刻,才沉声道,“少夫人她……” 话到嘴边,他还是说不出口。 殷绪失了耐心,拧眉睨着他,转身欲走。 见状,卓然连忙道。 “主子!” “少夫人她……背着您跟皇上在摘星楼幽会。” …… 这头,纪璇正准备离开,却怎么也找不到卓然。 她想到十七身上的伤,便去敲他的房门。 房门拉开,纪璇看到一张冷酷俊美的脸,少年蹙着眉,看清是她时愣了一下,随即示意她进屋。 “十七,对不起。” 看着十七脸上的淤青,嘴角都破了,纪璇有些无奈。 纪渊也真是的,拳头净往人脸上砸。 不好过在,已经都上过药了。 十七抿了抿唇,哼了一声,走到桌边坐下,拿过纸笔,写下几个字: “不必抱歉,这不是你的错。” 纪璇垂下眼睑,低声说着,“步姑娘应该会跟我回侯府,她最近想着避一避纪渊。” “你呢?你还要待在摘星楼吗?如果你不想的话,我可以让你去……” 纪璇抬眼看向十七。 却发现他愣了愣,看着像是有些失神。 “十七?” 她轻轻敲着桌面。 十七这才回过神,僵硬的扯了扯唇角,在纸上写着。 “纪姐姐,我困了,你先出去吧。” 纪璇有些愕然。 十七这是在赶她走? 纪璇动了动唇,也没再多说,缓缓起身退出了房间。 待纪璇走后,十七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拧着眉,拳心紧握。 不多时,他在好几张纸上都写了字,写完后拿着东西便出去了。 他匆忙来到步小心房间,重重敲着她的房门。 步小心看到他时愣了愣,看到他唇角的淤青时不由得蹙眉,下意识伸手想摸他的伤口。 十七却蓦得打开了她的手,他往屋里看了看,没见到有什么人,也没见到纪璇在,径直拉着步小心进了房间,又关上了房门。 他拿出写好的第一张纸,摊开举起在步小心眼前,幽深眼眸里带着几分怒火。 “步姐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步小心有些糊涂了,看着少年怒意满满的俊脸,眉心微蹙。 “十七,你怎么了?” 见状,十七冷笑,将拿出写好的纸给她看。 “我以为你喜欢纪渊。” 步小心眉心微动,轻叹一声,眼神晦暗,缓缓道,“我是挺喜欢他的,可我配不上他。” 十七微微勾唇,眼底带着嘲弄,他攥紧手心,再次拿出写好的纸。 “是不是你在我们酒里都下了药?” …… 第一百九十八章 姑爷,他们都不要我了 “卓然,你去哪儿了?我方才怎么找也没找到你。” 纪璇拧着眉,偏头打量着卓然。 “那个……” 卓然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心虚,犹豫着开口。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纪璇抿着唇,秀眉紧蹙。 “没什么。” 卓然自己也不明白了。 告诉主子的时候,主子的脸色似乎很平静,并没看出有什么怒意。 可就是主子看着太冷静了,才更让他害怕。 主子无论是受重伤还是杀人,都很平静。 而今日知晓少夫人和皇上的事情后,更像是一汪死水。 难不成是他猜错了? 主子对少夫人没那个心思? 毕竟他以为,这段日子里,主子对少夫人有点上心了。 少夫人相貌身段出众,性子温软,温柔又贤惠,主子跟她成婚了两年,那样亲昵那样亲密。 只可惜,少夫人也只是后宅女子,拘泥于小情小爱,见识浅薄。 而且心也还太软,跟个菩萨一样,帮帮这个救救那个。 跟以前在西域时见过的心狠手辣的姑娘一点儿也不一样。 优柔寡断的,若主子跟她这样纠缠下去,早晚要成为拖累。 思及此,卓然皱了皱眉,面色有些凝重。 不过。 也可能是主子觉得他们快要和离了。 所以也不想管自己头上的帽子了?只要没被别人发现就当不知道? 那他今日这般“告状”,岂不是多此一举了? 好吧,就是他自找没趣儿了。 “少夫人,咱们回府吧。” 卓然咧嘴笑着,更是觉得愧对纪璇,忍不住四处看了看,“不过今儿个还挺奇怪的,咱们来摘星楼的时候人太挺多的,这会儿人都怎么散了? 还有……我怎么没见流苏?她去哪儿了?” 纪璇扯着唇角,眉心微动。 卓然当时醉酒,还不知道纪渊跟步小心的事情。 她也懒得跟他说。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说出去反而还会污了步小心的清誉。 摘星楼里自己的那些人她也都嘱咐过了,不会在外乱说的。 至于那些碎嘴的客人,反正也不认识步小心,这骂名全落纪渊头上就行了。 反正他是男人,说出去也不会掉块肉。 “不知道,我们先走吧。那么大个人,丢不了。 侯府、纪府、她想去哪儿去哪儿。” 听她提起流苏,纪璇眉心拧紧,示意卓然跟自己离开。 纪渊这么久还没回来,指不定已经找到流苏了。 他们的事,她不管了,也管不了。 纪渊愿意做冤大头,她也无能为力。 她原本是打算将步小心一起带回侯府的。 但是这事儿若不提前告知殷绪,跟他知会一声,恐怕步小心就算跟着去了,也要被赶出来。 如今她是真明白了。 殷绪是个生性多疑的人,而且又有“谋逆之心”,之前她们院子里人少之又少,就是因为他怕人多眼杂,一不小心发现什么,坏他的事。 而且他睡眠浅,警惕性极强,夜里不愿意跟她同他而眠,办完事就走,指不定就是怕他自己梦里说什么胡话被人发现。 纪璇轻叹着。 如果殷绪不同意,就只能先让步小心去仁心堂跟着程玉蓉了。 等她和离后出了府,再让步小心跟着自己。 她觉得自己跟步小心还挺投缘的。 原本她想问一下她跟踪阮姨娘的事情,但今儿的事一发生,想着她心情不好,便没敢多问。 只能过两日,待她敞开心扉了,再问问她。 …… 天色昏暗,又下起了小雨。 雨是傍晚时下起来的的,刚开始还只是零星几点,后来下的密了些。 刚过酉时,殷绪整理完卷宗,负手而立于窗前,他抬眼看着灰蒙的天空,眼眸晦暗森冷。 不多时,他换了一身常服,从门边拿起乌木伞,缓缓起身往外走去。 雨下的有些急,男人玄色锦袍下摆沾了些泥渍,却丝毫不损男人的矜贵与冷然。 “大人。” 刑部大门被打开,门口穿着斗笠的差役朝他躬身行礼。 “嗯。” 殷绪神色漠然,撑着伞缓缓朝马车走去,却在瞥到一些微弱的光亮时脚步微顿。 不远处的廊下,绣着的缠枝莲月白色襦裙的女子蹲在廊柱旁。 她双臂紧抱着膝盖,还将脸埋在臂弯里,脚边放着一盏灯笼,看起来像是被遗弃的小猫一样。 烛火在这寂静的冷夜里泛着丝丝微光。 殷绪眸子沉了沉,往廊下走去。 “在等我吗?” 男人站在那人面前,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声音虽清冷却又不自觉添了几分柔意。 流苏慢慢抬起头,视线从他的衣摆缓缓上移,最终落在男人冷硬俊美又轮廓分明的脸上。 “姑爷。” 她扯了扯唇角,哽咽开口,声音嘶哑,带着几分颤音。 殷绪皱了皱眉尖,眼底是一闪而过的诧异。 他还以为是纪璇…… 毕竟之前,雨夜后,太晚归家。 虽然他自己有侍卫有马车,纪璇也会乐此不疲来此处接他。 想到之前的事情,蓦得,殷绪嗤笑出声。 “你在等我?” 他缓缓道,幽深眸光落在流苏泛红的眼尾上,目光平静淡然。 流苏点了点头,却又微微摇头,鼻尖泛着红,这会儿眼睛都哭的肿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了,不知道该去纪府还是该回侯府。” 流苏哽了哽,眼泪又落了下来,她伸手,白、皙的指尖落在男人玄色下摆轻轻扯着。 殷绪眉心微蹙,他垂眸,视线落在衣摆上,声音清淡,“发生何事了?” “阿璇疏远我,不愿意同我交心,就连纪渊也不要我了,他背叛我,和别的女子在一起了。 我看到他们躺在榻上,那样亲密的搂抱在一起,什么都发生了……” 流苏声音愈发哑了。 “我不想回纪府,每每回去,我娘都在关心阿璇,也不想回去见到纪渊。” “可是,回了侯府,阿璇也不待见我,那个和纪渊在一起的姑娘还是阿璇介绍给她的。” “阿璇说我配不上纪渊,说我跟他不合适,她还因为我跟姑爷你熟识,便在阿渊面前毁我清誉,说我……” 流苏哽咽着,再没有开口,肩膀却颤个不停,一脸委屈的看向眼前男人。 闻言,殷绪微微蹙眉,声音清冷低沉,“她说你什么?” “阿璇告诉纪渊,说我爬上了姑爷你的床。”流苏忍不住抽噎着,再次将脸埋进臂膀间,声音越来越哑。 “她还说,我早就是你的通房丫鬟了,被你用了身子……已经不干净了。” 流苏仰头,泪水顺着眼尾落下,她伸手攥紧男人的衣摆,继续哽咽道。 “所以纪渊嫌弃我,和那个步姑娘在一起了。而且,今日他们饮酒后,情不自禁……” 第一百九十九章 还是说,你本来就喜欢红杏出墙 侯府。 纪璇每每回府后,都先去撷芳居陪着老太太。 用过晚膳后,待到老太太睡着后,她才回到院子里。 回去的时候,她发现只有穗穗的暖阁和雀儿、陶嬷嬷的房间亮着灯。 如今她也习惯了独来独往,一个人来去自由。 老太太方才还说让管家再给她找几个丫鬟,她拒绝了。 她身边本就一个流苏,一个绿姝。 流苏是贴身的娘家带来的丫鬟。 绿姝是侯府的丫鬟,离府后也回家照顾她爹去了,说不准婚期都快到了。 她不是那么娇气的高门贵女,身边一定要有丫鬟侍奉。 所以,她没要人。 而且也快离府了,懒得要什么丫头了。 上辈子在华清宫时,她身边也就一个老嬷嬷,毕竟没有宫女太监愿意跟着一个不受宠的废妃。 人少更自在,不用拘泥于礼节,相处起来更快乐。 不过。 纪璇想到步小心的话。 若是她真愿意跟着她,那就再好不过了。 也不需要她做婢女,就跟她做个伴儿也好。 她还挺喜欢步小心的性子的。 纪璇扯了扯唇角,眼底带着笑意,她偏头往流苏的房间看了看。 她的屋子依然漆黑一片。 看来她还未回府。 不会真被纪渊找到了吧? 纪璇想到自家哥哥那副混蛋又不值钱的模样,忍不住蹙眉轻叹着。 看来纪渊没有亲眼看到流苏爬床殷绪,是真的不会相信的,只会执迷不悟。 她从匣子里找到火折子将烛火点亮。 屋子里亮堂了起来。 纪璇坐在床榻边上,陶嬷嬷听到动静进了屋。 “少夫人,老奴去给您准备热水沐浴。”陶嬷嬷瞥了一眼发呆的纪璇,恭敬开口。 “嗯,辛苦嬷嬷了。” 纪璇低声说着,她伸手抚了抚额。 重活一世的每一日竟然都过的惊心动魄。 多次濒临死亡。 能安稳活过这辈子,如今就是她唯一的心愿。 卫钧天灵堂被烧了。 这梁子是彻底结下了。 不管是谁做的。 卫国公府也只会把账算在她跟池云谏头上。 想到池云谏,纪璇秀眉再次蹙起。 他被“无罪释放”后,也不知这几日如何了,也不知道云朵走了没。 不过看今日萧临的反应,似乎并未疑心他的身份。 萧临的秘密、池云谏的秘密怎么被都她知晓了? 纪璇轻轻捏着眉心,陶嬷嬷再来请她时,她直接去了偏房温室。 褪下衣衫,她缓步进入布满花瓣的浴桶中。 热气氤氲,将她雪白肌肤染得绯红。 她靠在浴桶边上,双臂搭在外边,双目紧闭着小憩。 雕花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又被轻轻阖上。 “陶嬷嬷,你去歇息吧,我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纪璇未曾睁开眼,懒懒说道。 只是她忽然感觉到一股冷意,还有一道灼/热的视线,这才惊觉不对劲,蓦得睁开双眼。 雾气模糊了男人的眉眼,却依旧掩不住他幽深如潭的双眸。 纪璇和来人四目相对,脸色陡然一变,猛地缩入水中,只余下半张脸露在水面上,她抿唇,指尖下意识攥紧桶沿。 “你进来做什么?殷绪,你别忘了,当时回府时我们说过的话,相敬如宾,给彼此体面……”纪璇咬了咬牙,死死瞪着他。 “体面?” 殷绪轻嗤着,眸子沉了沉,却目不斜视,深如寒潭的眸光直勾勾落在女子春、色谷欠滴的面颊上。 她这会儿只露着脸,玫瑰花瓣铺满整个水面,殷红与雪白相衬。 喉结滚了滚,男人眼眸晦暗,步步逼近,声音低哑至极,“纪璇,我给了你体面,你是怎么待我的?嗯?” 纪璇眉尖微微蹙起,唇瓣阖动,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只觉得“嘭”的一声,那道玄色身影已然和衣跨进了浴桶里。 带起的水花和玫瑰花瓣溅了她一脸。 眸中进了水,眼睛有些不舒服,她皱着眉,下意识闭上双眼。 “纪璇,你还真是不听话,全然不顾我的脸面了。” “嗯?” 殷绪盯着她红润娇.嫩的面颊,蓦得倾身,伸手将她脸上沾染的花瓣轻轻拂去,又将她脸上的湿发别在耳后,指腹落在她耳垂上轻轻摩挲。 纪璇脸色、微变,下意识想要伸手推开殷绪,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个劲儿的往水里缩,根本不敢露头。 “萧临、池云谏竟然都成了你的裙下之臣,我们尚未和离,你就那么不甘寂/寞吗? 还是说你本来就喜欢红杏出墙?是不是?” 殷绪眉心微动,俯身再次凑近她,幽深的眸子紧紧锁在她精致姣好的脸上,声音是彻骨的森冷。 第二百章 和离之前,你总得让我尝点甜头吧 纪璇勾唇,脸上浮起讽刺的笑意,淡淡开口,“殷绪,你来回总是用这些话羞辱我,你不烦吗?我都听烦了。” “你有证据吗?便随意污蔑我?” 她实在不愿意同他多说什么,看向他的眼里也带着些许嫌恶。 殷绪也不恼,对她嫌弃的眼神一点也不在意。 “纪璇,安安分分等着拿到和离书不好吗?” 话音刚落,男人低头,伸手轻轻捏着她的下巴,眼眸愈发晦暗…… “殷绪,你又在发什么疯?你一回来就如此折辱我,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想干什么。” 纪璇咬了咬牙,死死瞪着眼前男人。 “告诉我!你跟萧临在摘星楼做了什么?”殷绪置若罔闻,只是垂眸盯着她,他低头,鼻尖贴着她的额头,语气温柔缱绻。 但他落在她下颚的手,却缓缓落在她颈间。 然后,轻轻扼住,虽未有任何力道,但纪璇却实实在在感受了到了压迫感。 听他提起萧临,她这才明白了。 “原来如此……” 纪璇脸色有些难看,她拧着眉,忽然想到了那会儿在摘星楼死活没找到卓然的人影。 一定是卓然这个大嘴巴误会了,跑去给他通风报信儿了。 纪璇冷笑着,她原本想呛他一句,但一想到此刻自己窘迫的处境,而殷绪又是个高傲冷漠的人。 若是惹毛了他,指不定他发癫又会做出什么事强迫她。 她没必要得不偿失。 “还是那句话,我跟萧临清白的很。”纪璇敛眉,对上男人幽深的双眸,声色冷厉,“不过,信不信就看你了。” 殷绪和阮流苏还真是天生一对,般配的很。 总是如此。 自己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还让别人严于律己,守身如玉。 殷绪盯着面前纪璇因热气蒸腾泛红的脸颊,她语气带着些怒意,这会儿听在他耳里竟有些像娇嗔。 “我相信你。”殷绪见她这幅温顺乖巧的模样,不由得心情大好。 纪璇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了一下。 趁她怔愣错愕间,殷绪伸手捏了捏她莹白的脸,忍不住低头索口勿。 纪璇拧眉,下意识偏过脸,薄唇落在她唇角,手心蓦得收紧,眼中添了几分冷意,“殷绪。你不会是……不准备跟我和离了吧?” 这人最近忽冷忽热的。 说了动心,转头说可能是假的。 说了不碰她,却还会动手动脚。 说了给休书,又说是假的。 真是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 反反复复,实在可怕的很! 偏偏没拿到和离书,她还不能彻底跟他撕破脸,还得顺着他。 纪璇咬牙,手心死死攥着。 “如果到了祖母寿宴,你都乖乖听话,我会遵守承诺给你和离书的。” 殷绪淡淡开口,瞥了一眼一脸戒备带着审视目光看着他的纪璇。 她是生怕和离不成跟他继续做夫妻? 两年前死活要嫁给他的是她,如今死活也和离的也是她。 怎么什么好事都让她给占了? 他心中冷笑着,眉心微动。 殷绪习惯了我行我素,见状,直接抬手便掰过她的脸,低头在她柔软的唇瓣上索、取,不过也只是浅尝辄止。 纪璇紧绷着身子,此刻她根本不敢动,只能死死缩在水下,她拧着眉,冷声道,“那你的乖乖听话指什么?” “和别的男人保持距离?你对我动手动脚的时候我得受着?你有火要发、泄的时候我不能反抗?” “殷绪,回府前,我们明明说好了的……”纪璇垂下眼睑,喉间发紧,声音轻颤着。 “纪璇,你也说了是回府前,如今是回府后了。况且,你跟萧临在澜山独处一夜,今日又在摘星楼幽会。” 殷绪垂眼,幽深的眸光掠过她泛红的眼尾,指节微微蜷起,勾挑着她垂落在颈侧的湿漉漉的墨发。 纪璇如今还真是爱哭。 他什么话也没说、什么事也没做,她就觉得委屈了。 明明做错事的是她自己。 殷绪盯着她,眼尾染上些许谷欠色,声音清冷却又带着几分哑意,“也许澜山非你所愿,可摘星楼应该是你所想吧?你不跟萧临保持距离,还跟他见面。 是你自己先背叛了我们的约定,你觉得我凭什么还要替你守着那该死的规矩?” “你讲不讲理?嗯?” 男人嗤笑着,如狭昵一般,伸手捏着她殷红娇、嫩的脸,语气却越发霸道冷硬。 “和离之前,还是那句话,我可以让你守着你的清白。” 殷绪退了一步,他轻嗤着,嗓音低沉。 他偏头,直勾勾的盯着眼前女子昳丽秾艳的面庞。 缓缓道:“但你总得让我尝点甜头吧?” “……” 纪璇抬眼看向殷绪,眼底满是嘲弄,她咬着牙,讽刺一笑,“世子,是你的云姨娘不够甜吗?还是你的阮师妹不够甜吗?” “往你身上扑的女人那么多,你何苦为难我,在我这里讨甜头?” 想到她可能是吃味儿了,殷绪眉心微动,清冷的眉眼染上些许意味深长的笑意。 他俯身,凑到她耳蜗处轻轻嗅着,沐浴的冷香和玫瑰花瓣的馨香让他一时有些心猿意马,薄唇微启,声音哑的厉害,“嗯……你与旁人相比的确不够甜。” …… 殷绪也没再逗她,很快便回了主屋换了身衣裳,又缓缓往书房走去。 纪璇沐浴更衣后,原本都要睡下了,谁知道齐嬷嬷又送来了助孕药。 她硬着头皮喝完后,齐嬷嬷说要亲自给殷绪送到书房去。 “齐嬷嬷,我跟你一起去吧。”纪璇生怕她看出端倪,知道最近她跟殷绪又分房而居的事后告诉老太太。 如今约定好和离一事,还不能让旁人知道。 尤其是老太太、公爹和她爹。 现下能瞒就瞒。 而且她得跟他说步小心的事情。 齐嬷嬷应声。 两人一同前去书房。 刚到月洞门口,才发现书房的门竟然未曾关上。 纪璇还未走近,只听得一声娇俏的惊呼。 流苏! 她什么回来了? 纪璇一愣,却见齐嬷嬷已然快步走过去,她只得紧随其后。 “世子……” 待齐嬷嬷看清屋里的景象后,面色、微变,再次拧了拧眉。 流苏这小妮子怎么又…… 老太太看人真准,也果然没说错。 这丫头如今是真的生了心思的。 齐嬷嬷垂着眼,默然不语。 纪璇见她脸色难看,一时有些错愕,缓缓走至门边,抬眼看向屋里。 只见男人静、坐在乌木桌案后,鼻梁高挺,眉目深邃,面容依旧冷峻分明。 而流苏垂着眼,面颊绯红的坐在殷绪怀中。 她的双臂如丝萝般紧紧缠在男人脖颈间,攀附着他的肩膀…… 第二百零一章 你是因为嫉恨,所以刻意诋毁她吗 纪璇眉心微动,只是静静的看着殷绪跟流苏。 男人原本想要伸手推开怀里人,他听到动静,这才抬眼,对上门口女子平淡无波的双眸时,不禁蹙了蹙眉尖。 “姑爷饶命。” 流苏低‖吟着讨饶,声音却又软了几分,带着说不出的软腻温柔,她红着脸赶忙起身整理衣襟站在男人身侧。 她这样暧、昧的语气,听在常嬷嬷耳朵里,可不觉得是乞求“宽恕”,反而有点像调、情。 欲语还休,怯雨羞云,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好像是方才世子强迫了她一般。 而世子还有些怔愣错愕,不知是因为流苏,还是因为她跟少夫人突然出现打扰他二人。 流苏这丫头。 看来是手段有心机的。 以前是她看走了眼。 她最看不惯的就是背主的下作人。 常嬷嬷拧着眉,呵斥着开口,声色冷厉:“流苏,还不赶紧出去!” 流苏一下子就红了眼,她余光悄悄瞥了一眼神情漠然冷峻的男人,却见他幽深的双眸直直锁在门边纪璇身上。 她垂着眼,咬着唇瓣,躬身快步离开了书房。 经过门边时对上纪璇的双眸,流苏只是僵硬的扯着唇角。 纪璇朝她笑了笑。 常嬷嬷小心翼翼瞥了一眼纪璇,随即又抬眼看向殷绪,不由得缓和着气氛,“世子,少夫人是来给您送药的。” “不过,似乎打扰到世子了。”纪璇扯了扯唇角,莞尔一笑。 殷绪神色如常,他盯着纪璇的双眼,淡淡道,“常嬷嬷,你先出去。” 常嬷嬷不敢多言,把汤药放在桌上,便迅速离开了,走之前又把门给关上了。 “方才是个意外。” 殷绪率先解释道,他缓缓起身,绕过桌案走到纪璇面前,垂眸看着她。 “只是她腿脚不便,无意跌倒了。”他继续开口,目光沉沉的盯着她的脸,亲昵握住她的手。 纪璇眉心微动,唇角带着浅淡的笑意,缓缓抽出手,语气清淡至极,“嗯。” 殷绪见她这幅模样,原本眼底仅剩的温和平静陡然消失殆尽。 他拧眉睨着她。 试图从她脸上再看出什么情绪。 除了淡漠疏离,一无所有。 真的就没有一丝反应? 上回也是。 他去穗穗屋里。 让穗穗闹出动静也是这幅模样。 今夜流苏不慎跌坐在他腿上,他还没来得及推开她,就被纪璇瞥到了。 可是。 她还是那副让人心生怒火的该死的模样。 原本他还想着今夜在温室同她相处方式缓和了许多,他也能讨到甜头,过会儿处理完公务他就去主屋找她。 男人心中忽然冷笑,垂于身侧的拳心缓缓收紧。 “殷绪,其实,我来找你是有事想同你说一声。”纪璇不动声色往旁边移着步子。 殷绪自己没错过她这逃避躲闪的小动作,他抿了抿唇,嗤笑着冷冷开口,“何事?” “我想带一个人来侯府……” “男人?”殷绪蹙眉打断她。 纪璇扯着唇角,拧眉道,“是女子。你知道的,我最近身边缺婢女。那个姑娘是摘星楼的人,姓步名小心。” “她身世有些可怜,是个好姑娘,现在无家可归了,我想让她跟在我身边做婢女。” “你身边不是有阮流苏了?不是说不用旁人伺候吗?” 殷绪冷笑一声。 听他到提起流苏,纪璇忽然笑了,带着嘲弄,“流苏伺候我,我整日整夜找不到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主子呢。不过也是,毕竟她是你师妹,又是纪渊心尖上的人,我可不敢再使唤她了。 这个丫鬟,我也不敢要了,反正她如今一心侍奉你,你也将她收入房里了,这样挺好的,不必再来伺候我了。”纪璇缓缓说道。 听着她刻薄尖酸的语气,殷绪忍不住蹙眉,声音冷若冰霜,“纪璇,就因为如此,你才刻意诋毁阮流苏?” 听到“刻意诋毁”四个字,纪璇愣了一下,抬眼看着他。 “什么意思?” 殷绪抿唇,声色冷厉:“你不就是因为我跟她熟识,你心生嫉恨,又不想她跟纪渊在一起。 所以你在纪渊面前诋毁她爬上了我的床,说我要了她,然后又撮合了纪渊和那个什么步小心。” “是这样吗?” 殷绪咬牙道。 纪璇心中冷笑。 纪渊还真是她的好哥哥,什么话都要告诉阮流苏。 她只是让他戒备一下。 他却直接告诉了阮流苏。 然后人家流苏心里委屈,特意找殷绪诉苦…… 倒真是用情颇深,这不,如今还来为心上人撑腰了。 “我为什么要心生嫉恨?”她轻嗤一声,眉心微挑,抬眼睨着他。 “是我嫉妒阮流苏跟你熟识吗?还是我嫉妒你们在西域有过一段旧情?还是嫉妒纪渊满心满眼都是她?” “我有什么值得我嫉恨的。除去你离京这些年,我们也算旧识吧?我们青梅竹马也有旧情吧? 纪渊又是我哥。 你告诉我,我何必嫉妒她?她有的我有,她没有的我也有。” 纪璇失笑不已,语气淡淡,“殷绪,你真的想太多了。” 男人拧眉沉思着。 “我想太多?没有嫉恨?” 偏偏这样的字眼让殷绪心中更是阴郁冷沉,胸腔起伏不停,薄唇越抿越紧。 所以。 纪璇是真的什么也不在乎? 不管是穗穗,不管是阮流苏。 他忽然想起来,他看到萧临和池云谏跟她在一起时的样子…… 那是在乎吗?那是嫉妒吗? 他的确有意利用池云谏的事情逼迫她。 甚至想过,若她真不愿意服软求他。 好啊,那就让池云谏去死吧,一个为了女人沉不住气又暗中觊觎别人媳妇的盟友,不要也罢。 在澜山看到她跟萧临的时候,他也是的确想杀了萧临。 尤其是看到她替萧临挡箭时。 他甚至在想,要不干脆直接将他们两个都杀了算了。 但后来。 他想了想。 似乎有些……不舍得。 所以他思量了许久,试探性的告诉纪璇他对她动心了,想看看她的态度。 果不其然,大失所望。 “纪璇,我再问一遍,哪怕我真的要了阮流苏,你也不在乎吗?” 她故意编排损毁阮流苏清誉,不就是因为嫉妒吗?不就是因为他在皇宫救了阮流苏吗,不就是因为他跟她是旧识? 这样不就是在乎吗? 殷绪缓缓凑近她,阴影将她笼罩,冷眸凝在她脸上。 “你不是已经要过了吗?况且,不就是你将她要到房里的吗?” 想起那日流苏解开领口故意让她看到的暧.昧痕迹,纪璇神色漠然,淡淡说道。 “你真的不在乎?”殷绪眼神越来越冷,重复开口。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和离?”纪璇无视了男人越来越阴沉的面庞,如实说道。 她话音落下,殷绪也没再开口。 所以,是真的因为不在乎才想要和离? 殷绪嗤笑一声,他垂眸,居高临下睨着她,“看来,是我自讨没趣了。” 纪璇微愣,眉心微蹙,“什么意思?” 殷绪自嘲着,面色平静,“没什么,你出去吧……” 说罢,他冷笑着转身,再次往桌案后走去。 纪璇拧眉,不明所以的盯着他挺拔的背影。 她真是看不懂殷绪。 两辈子了。 无论如何,都看不透他这个人。 性子阴晴不定,善于伪装,心狠手辣,她以前到底喜欢他什么啊? 不多时,男人像是想到了什么,脚步微顿,眸光晦暗幽深,意味深长道,“你方才说的事,我同意了。” 不等纪璇问话,他继续开口。 “那个步小心,就让她进府做你的婢女吧。” 第二百零二章 从一开始,我的目的就是纪璇 流苏是在纪璇离开后又进了书房的。 她敲门后得到示意才进了屋。 刚一进去,她就又跪了下来,吴侬软语道,“姑爷,对不起。” “我当时真的不是故意的,是那夜从澜山一路走回来后,腿脚都不舒服,所以才没站稳。少夫人是不是误会了?” 流苏说着,咬了咬唇瓣,小心翼翼的抬眼看向殷绪。 “无妨。她没有误会,你不必多心。”殷绪淡淡道,低头写着奏章。 流苏愣了一下,唇瓣阖动,“姑爷……” 殷绪默然不语,神色冷淡,他放下笔,脑海中却又不经意闪过纪璇的脸。 不过很快,他回过神来,目光清冷。 “你以后不用再去伺候纪璇了。你若不想回纪府,那就继续待在侯府,留在我身边吧……无论我与纪璇是否和离,你都可以留在这里。” 想了想,殷绪淡淡说着。 至于纪璇。 呵。 铆足了劲要和离? 行啊。 让她走。 即便她能安然离开忠勇侯府,也未必能活着离开京城。 这样的不识趣,他亦不会再心慈手软。 他这样的性子,几次纡尊降贵哄着她说好话,还为了给她撑腰,亲自动手杀了卫钧天。 替她救出程玉蓉。 卫夫人给她下毒,那他就烧了卫钧天灵堂。 她纪璇呢?只会以为是池云谏做的。 一再冷淡疏离。 都是好人对吧,唯独他是恶人? 也罢,随她吧。 他也没必要在一个冷血无情的女人身上费心思、浪费精力了。 而且,他也没空陪她闹了。 …… 纪璇一早就去了摘星楼。 听掌柜的说,纪渊昨夜回来过,但是跟步小心说了些话,给了她银票还给了她一座宅子的地契。 但步小心什么也不要。 待她收拾好行李,正要同纪璇离开。 她刚上马车,抬眼就看到楼上房间里立于窗前往下看的十七。 纪璇顺着她的视线抬头去看,十七也看到了她,朝她微微颔首后,便关上了窗户。 十七这孩子,性子冷傲的很。 方才她进了摘星楼,他就拿着一张写好的纸递给她。 上面写着“对不起。” 然后,什么话也没说就回房了。 十七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吗? 步小心扯了扯唇角,收回了目光,热络的拉着纪璇的手腕,“纪姑娘,我们走吧。” 纪璇应声,下意识又往十七所在房间看了看。 不多时,窗户再次被少年打开。 十七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眸光微敛。 他忽然想起昨日她说的话。 步小心说。 “十七,我不想骗你,你猜的不错。从一开始,我的目的就是纪璇。当初就是有意接近她。” 他之所以猜出来,也是因为昨日根本不是他生辰,他也从来不过生辰,但步小心前天夜里,让他帮个忙。 他不知道步小心为什么这么做,但也同意了。 他是真的把步小心当姐姐的。 只可惜,这几年的相处和照顾,也都是她有目的地接近。 十七自嘲笑着。 所以他觉得挺对不起纪璇的。 不过,步小心说,她不会害纪璇的,他相信她。 不多时。 十七关上窗子,他也收拾了行李,他背着包袱想要去镇远侯府,他想离开前去看看秦昭。 只是还未到镇远侯府,他就在胡同被人拦下了。 他下意识握紧手中的剑柄,一脸戒备的盯着面前带着面具神色冷然的男子,眼眸晦暗。 不多时,那男子身后又走出来一个人。 看清那人面容后,十七愣了一下,眉心拧紧。 殷绪缓步走近,眯着眸子打量着他,声音冷若冰霜。 “晏淮舟,大周的十七皇子。幼年被你亲兄长算计后假死脱逃,无意中流落大雍,改名换姓,化名十七。” 闻言,十七脸色陡然一变,手心缓缓收紧,蓦得拔剑对准殷绪。 殷绪面不改色,他瞥了一眼十七,眸子沉了沉。 随即转身,朝带着面具的男子看了一眼,缓缓开口。 “苏稽,把人带走。” …… 纪璇带着步小心回了侯府。 多了个“婢女”,这事儿她自然也得提前给老太太知会一声。 老太太倒是不在意,想着只要好好照顾纪璇便可。 不过她没让纪璇那么早就回院子里,反而旁敲侧击又问起了流苏和殷绪的事情。 “阿璇,那流苏和望舒的事情,到底是如何?流苏是否背着你勾引望舒?” 老太太问道。 纪璇面色平静,低声说道,“祖母,并非流苏勾引殷绪,是……他二人早就两情相悦了。” “殷绪喜欢流苏,我也是无意间发现的。”思量片刻,她缓缓道。 老太太一愣,眉心拧紧,“是皇宫那晚,他丢下你带着流苏回来……你发现的吗?” “要更早一些。”纪璇道。 老太太静默着,久久才开口,“阿璇,你之前想和离,可是因为望舒和流苏?” 纪璇下意识摇头,只是还不等她开口,就听到老太太沉稳却又狠戾的声音。 “那流苏,不是个善茬儿。你若不喜欢她,觉得是你姨娘女儿,不好下手,祖母便做主,帮你打发了她。” 纪璇一愣,蓦得想到上辈子自己和殷妙青“打发”流苏离开侯府的事。 祖母毕竟是后宅出来的。 手段心性也都狠辣。 不能像上辈子那样。 万一又阴差阳错送流苏去了封玄祈的营帐里,然后到漠北,再回京再做皇妃……殷绪再谋反…… 这不就又跟上辈子重合了? 别说和离了,殷绪恐怕又要折磨死她了。 而且这辈子莫名其妙和萧临也有了交集,万一萧临也不放过她了那该怎么办? 再者。 无论流苏是否有心机是否恶毒是否良善,旁人照爱不误。 流苏若有事,倒霉的只有她一个人。 “祖母,不可。” 纪璇摇了摇头。 “如今这样,挺好的。殷绪喜欢她,便收下吧。” 殷绪既然决定了和离。 她可不能让祖母再横插一脚。 待她拿到和离书前,就让流苏安分待在侯府待在殷绪身边吧。 “祖母,您就当不知道此事吧,不必再忧心我与殷绪之事。” “殷绪可能自知心里有愧,近来……待我也挺好的。”纪璇昧着良心说道。 老太太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她,却也没拆穿她。 待纪璇离开后,老太太盯着她清瘦的背影,眉心拧紧。 “老太太,您就真的不管了吗?”常嬷嬷忍不住开口。 老太太抿了抿唇,“若望舒真喜欢流苏,他那性子,管了也没用。” “可我看,世子也喜欢少夫人啊,明明青梅竹马,总角之宴,这样离心下去,从前那点情意就真没了。” 常嬷嬷叹了声。 “老太太,咱们不如帮帮世子和少夫人?” 闻言,老太太眉心微动,静静地沉思着。 …… 纪璇带着步小心回了院子。 流苏从房里出来时恰好看到了步小心,面色陡然一沉,不过转瞬即逝。 她垂下眼睑,脸色有些难看,手心紧紧攥着。 纪璇。 你待我可真好。 竟然还将步小心带回府膈应我。 她心中冷笑着。 流苏朝她行礼后,纪璇也没有同她多言,径直进了屋。 见她冷眼以待,流苏脸色更是难看。 到了夜里,流苏感受到颈侧冰凉的匕首抵着她,她蓦得睁开眼。 却对上步小心带着狠意的双眸,“流苏姑娘,你为何要给我们下药?” “你在纪姑娘他们酒里下了迷药,却在我和纪渊酒里下了情、药。” 步小心冷笑连连,咬牙切齿说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知道纪渊喜欢你。” “步姑娘,我倒要问问你,你明知道我们有情,你为何缠着他,在他身边? 怎么,江湖女子就可以随心所欲缠着心有所属的男人了?” 流苏满脸鄙夷的看着她。 “再说了,步姑娘,你才是居心叵测吧?当初故意偷了秦昭和我们少夫人的钱袋。 昨日明知道酒里下了药,你却没告诉他们,将计就计了,还不是你自己惦记别人的男人? 纪渊不愿意娶你,怎么,你又想换人了?不会是惦记我们姑爷了吧?” 流苏推开手中的匕首,淡淡开口。 “你……你知道我故意偷钱袋?”步小心脸色、微变,沉声道。 “我当然看到了。” 流苏浅笑安然。 “我当时还纳闷,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后来你又去了摘星楼,你故意同纪渊亲昵,明知酒里有药,还将计就计。” “我还真以为你是为了纪渊,原来你是为了进忠勇侯府啊。” “那你的牺牲可真大,怕是得不偿失了,纪渊是不会喜欢你的,也不会娶你的。 不过我看步姑娘你昨日不也乐在其中,别人的男人就那么好用吗?” 第二百零三章 每个人都有秘密 步小心到侯府的第一日,特意早起将院子里打扫了一番。 穗穗起来后见她在院子里忙活,忍不住阴阳怪气,“这少夫人身边的人就是不一样啊,一个个的都那么勤快,生怕不站在明眼地儿别人都看不到你勤快。” 她就纳了闷了。 怎么院子里又多了一个女子? 少夫人怎么想的? 已经给世子送了一个阮流苏? 难不成是知道阮流苏倒戈了不愿意给她吹枕头风,所以又找来一个女人魅惑世子? 只可惜世子有心无力。 不过,她也不能再放任院子里这么多女人了。 耗死一个是一个。 要是她们几个都死了就好了。 就算世子不行,她也有耐心等,毕竟可是偌大的侯府啊,家缠万贯,又有爵位。 只要耗死她们,到时候再耗死世子,偷偷找个男人生孩子。 她以后可就是侯府的主母了。 步小心看她表情极其丰富,眉心微挑,却也没说什么,转头进了主屋。 “你昨夜没睡安稳吗?”纪璇看向步小心。 步小心嘿嘿一笑,“你让嬷嬷给我收拾的房间太舒服了,有些不适应了。” 纪璇点头,悄悄瞥了一眼步小心,犹豫着开口,“小心,那个……我上回托你的事情,有结果吗?我那个姨娘她……” 思及此,步小心抿了抿唇,凑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道,“有发现。” 闻言,纪璇眸子一沉。 “你那姨娘,她可不简单,她会武功,我没跟踪成,因为她似乎有所察觉,侦查能力极强,特别谨慎,每每都能将我甩掉。” “会武功?” 纪璇愣住了,怔怔的看着步小心。 步小心应声,沉思道,“而且武功高强。” 纪璇一时有些失神。 会武功?还武功高强?她不是还会医术吗? 不过应该也不奇怪吧,毕竟是从西域那边过来的。 流苏跟殷绪还师出同门呢。 不过阮姨娘看着柔柔弱弱的……她上辈子真没想那么多。 如今想来。 似乎每个人身上都有秘密。 “阮姨娘她以前去过西域。”纪璇低声说道。 “西域?”步小心眉心微动,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不过转瞬即逝。 “不过,我发现一件事。”步小心顿了顿,继续道,“你那姨娘跟醉月坊还有点儿关系,这个你清楚吗?” 纪璇抿唇不语,思量片刻,她摇摇头,“什么关系啊?” 步小心道,“这个我也不清楚。我之前跟踪她,她把我甩开后,我才意识到,那是在醉月坊附近。你不是说她之前是从青楼出来的吗?是醉月坊吗?” 纪璇垂下眼睑。 上回她想到流苏跟醉月坊有什么关系。 今日又得知阮姨娘和醉月坊有什么关系。 那她……头一次被带去醉月坊,真是意外吗? 第二次和池云谏、卫钧天的事,不也是在醉月坊。 难不成阮氏母女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爹知道吗? 流苏不是说阮姨娘跟爹早就认识了? 爹是把他们从青楼带回来的。 难不成阮姨娘之前在那个青楼里的认识人如今在醉月坊,而且关系甚好? “我爹带她离开的青楼不是醉月坊,而且那个青楼早就没了。” “纪璇,你之前说你姨娘有姘头,这从何说起啊?是你亲眼目睹吗? 我跟踪她这么久,没见她跟除你爹之外的男子有多亲密。你是不是想多了?” 见她眉心紧蹙,步小心问着她。 “我也不知道了。” 纪璇有些纠结,她摇了摇头,“我也就见那么一次,但我当时未曾看清楚。” “真的见到了?是在哪啊?”步小心皱眉,“有没有具体位置,要不我去蹲一下人?说不准会有什么发现。” 纪璇抿了抿唇,思量着缓缓道。 “珈蓝寺。” 只有那一次。 上辈子到阮姨娘莫名其妙离开京城,她也没想那么多。 若非这回她在珈蓝寺留意了一下。 “珈蓝寺?”步小心愣了一下,眉心微挑,忽然失笑不已,调侃着开口,“寺里果然是偷、情圣地。那个姘头是和尚吗?” 纪璇摇头说道,“不是。” 步小心笑了笑,握住她的手,“既然如此,那我就多替你留意一下,你放心,这事儿包我身上。” “好,谢谢你。” 纪璇莞尔一笑。 …… 那夜书房和殷绪“交谈”后,纪璇一连几日没再见过殷绪。 他依旧是早早上朝,夜里很晚才从刑部回来。 回来后直接去了书房。 常嬷嬷的助孕药也全给纪璇喝了,殷绪回来太晚了,她一个老婆子也熬不住了。 而流苏、穗穗、雀儿也照常在院子里。 纪璇院子里没什么规矩,除了早起她们去请安后见了面,纪璇和步小心都是在屋子里下棋。 步小心想学下棋,便让纪璇教她下棋。 这日,老太太派常嬷嬷请纪璇过去用晚膳。 她带着步小心一起过去了。 老太太看了一眼门外侍候着跟常嬷嬷大大咧咧说话的步小心,眉眼带着笑,“那小姑娘看着像是个机灵姑娘,像是个实在人,名字倒也独特。” 纪璇轻笑着应声。 “祖母,今日爱厨房的这些饭菜全都是我爱吃的啊。” 她看着桌上的美味佳肴,眉眼弯弯,笑盈盈的望着老太太。 “我让常嬷嬷特意吩咐厨房做的。”老太太笑道。 纪璇有些受宠若惊,“祖母,您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 “不会还是因为我和殷绪的事情吧?” 话音刚落,缓缓走进来一道黑色身影。 黑色修身常服将男人身材衬得更加修长挺拔,气质清冷孤傲。 “孙儿给祖母请安。” 殷绪朝老太太行礼,深情倨傲疏离,他进门后,看也没看纪璇一眼。 “望舒来了,过来坐。” 老太太轻笑出声,摆了摆手,朝他示意着。 纪璇垂下眼,眉心微蹙。 怕是老太太知道这几天他们因那夜流苏的事情后,殷绪“冷落”了她,所以想着缓和一下她们的关系。 殷绪抿着唇,目光暗沉,他走到纪璇身侧,掀开衣摆坐了下来。 “望舒,阿璇,你们有多久没陪我一起用膳了,上回这样还是那次伯远来此。” 老太太轻叹一声,偏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孙子和孙媳,两人根本不愿意看对方一眼。 唉。 “我今日也就想来找你们陪我吃个家常饭。望舒,这也不是在官场,你何必冷着一张脸,活脱脱跟我这个老婆子欠了你一样。” “阿璇,你也别觉得不自在。” “你们是夫妻,可不是陌生人。” 第二百零四章 阿璇,说你想要我 “祖母,我这会儿有些头晕……” “祖母,我还有些公务处理……” 为了不再听老太太说教,两人异口同声道。 “你们俩今儿个谁也不准走,把饭吃完了,话说开了再回去。”老太太脸色沉了下来,呵斥着他二人。 见他们两个还是一副淡然疏离的表情,老太太又道,“你们是要逼着我求你们陪我用膳吗?” “不敢。”两人继续道。 纪璇扯了扯唇角,拿起筷子默默吃饭。 “望舒,给你媳妇夹菜。” 老太太无奈的瞥着自己孙子。 “祖母,不用的。” 纪璇连忙摇头。 殷绪垂眸,余光瞥了一眼身侧一脸不自在看都不看他一眼的纪璇,不由得冷笑着,“祖母,她自己有手,何必我给她夹菜。” “她不是新找了个婢女,干脆让婢女伺候她吧,总不能让外面来的婢女在侯府吃白饭吧。” 殷绪冷嘲热讽着,抬眼睨了一眼纪璇,满是不屑。 “你……殷绪!你真要气死我这个老太婆啊!”老太太被气的够呛,不停的拍着胸口。 “祖母息怒。” 纪璇扯了扯唇角,连忙起身给老太太倒了杯茶水,轻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 老太太喝了茶,抬眼看着面容冷峻漠然的孙子,无奈摸了摸纪璇的手,“阿璇,继续坐下吃饭吧。” 纪璇应声,回到原位坐下。 只是才坐下,竟看到殷绪冷着脸,拿起筷子往她碗里夹了几块肉。 老太太见状,不由得无声低笑着。 这小子从进门后,虽说没直勾勾盯着阿璇,可那眼神却一个劲儿的往自个儿媳妇身上瞟,恨不得黏上去。 只可惜阿璇不抬眼,看不到了。 过了一会儿,常嬷嬷端着酒进来了。 她拿起酒壶就要给二人斟酒。 “祖母,我不舒服,喝便不了酒。” 近来喝酒两次都喝的太沉了。 和池云谏喝酒那次,还有就是给十七庆生那次。 她是万万不敢喝酒了。 而且,常嬷嬷突然端着酒进来……她怕老太太为了“助孕”,在酒里加了东西。 “世子……”常嬷嬷端着两杯酒,犹豫的看向殷绪。 “祖母,我也不喝。喝酒误事。”殷绪神色冷淡道。 今日用膳这事儿恐怕是老太太知道最近他又“冷落”了纪璇,和纪璇分房而居,为了撮合他们特意请他们过来用膳。 这酒里。 怕是加了东西。 “你们啊……真是不懂我的一片苦心。罢了罢了,你们继续用膳吧,待会儿就在这里把话说开了,好好谈一谈。” “常嬷嬷都跟我说了,这几日望舒你早早上朝,夜里很晚才回来,回来后又去书房睡下。” “本来关系都如履薄冰了,还不好好谈谈心,怎么会有子嗣? 感情的事急不来,也不能草率,有的夫妻相敬如宾大半辈子,生老死别才明白彼此心意。 可真到了那时候,就为时已晚了。” “我与你们祖父就是如此。他重病缠身,我才跟他互通心意,可那时,真就晚了。” 老太太说着,眼里浮起水雾,声音有些哑,下意识用手背抹了抹眼泪。 “我这老婆子,到头来,才是孑然一身。接连送走了我的儿子、女儿、丈夫。可能是我福薄,克子克夫。 很早以前,算命的就跟我说,我这人,血缘浅薄,亲缘却深。 虽然我亲生的孩子没了,好在你们爹和你们大伯还有你们远嫁的姑姑待我如生身母亲。 我的媳妇们、孙子孙媳们也都很孝顺我,这辈子就是死也无憾了。” 纪璇拧了拧眉,看向眼前水雾盈满眼眶的老太太,喉间发紧,“祖母,您别这么说。” 常嬷嬷在一旁也悄悄红了眼。 老太太似是突然想起旧事,伤情的很,竟忍不住低声呜咽着。 不多时,殷绪神情依旧冷漠,眼眸晦暗,他抬眼看向常嬷嬷,“嬷嬷,您先带祖母回房歇息吧。” 纪璇偏头看了一眼殷绪,只觉得这人实在冷血的很。 亲祖母这样伤心,他竟然都没有一丝感触。 她听得都热泪盈眶了。 他还是这样淡然的神情。 话说。 她还真没见过殷绪流泪,也没见他哭过。 因为他太冷静又太冷血了,也没听说过他有什么伤心事,也没见过他脆弱的一面。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他生来就是天之骄子,高高在上,事事如意,从未有过不顺心的事情。 能牵动他情绪的人,恐怕也只有阮流苏了。 纪璇忍不住撇了撇唇,跟着常嬷嬷一起扶着老太太回了房。 “少夫人,您用膳吧,我来照顾老太太,您方才在桌上都没怎么吃。” 纪璇低声应着。 待她再回去时,殷绪竟然还在用膳。 纪璇坐下来用膳,不过拿起碗换了个位置,没有跟他挨着。 她给自己盛了碗汤,自顾自的喝着,全然当殷绪不在。 “祖母如何了?” 殷绪拿起酒壶,为自己倒了杯酒,他捏着杯盏边缘,眸色晦暗,话落,将酒一饮而尽。 “祖母她没事,就是思念祖父了。”看到殷绪喝了常嬷嬷准备的酒,纪璇愣了一下,蓦得瞪大美眸。 “那酒……你……” 纪璇怔了怔,下意识捏着手心,一脸戒备的看向男人。 “酒怎么了?很香不是吗?”男人自嘲着。 烈酒入喉,只余下一片辛辣。 殷绪又接连给自己倒了几杯,他眉心舒展,神情冷然,面容看起来平静无波,可偏偏这样更让人心悸。 蓦得。 他缓缓抬眼盯着她,眸光晦暗幽深,眼尾沾染着谷欠色。 纪璇愣住了,视线落在男人冷硬深邃的面庞上,最后下移落在他唇上,她下意识捏着手心。 不知为何。 这会儿她莫名觉得浑身燥!热,意识也有些模糊。 明明她没有喝酒啊。 就连饭菜也没有吃几口。 除了…… 纪璇扯着唇角,低头看着面前空荡荡的汤碗。 所以酒里没料? 是汤里有东西? 药效这会儿似乎迅速起来了,像是有无数火苗一般在体、内乱窜,烧得她面颊滚、烫。 纪璇咬着唇瓣,连忙起身要离开,低声说着,“我……我吃好了,先回去了。” 只是还未走出几步,忽然被男人扼住了手腕,他掌心的温度传来,纪璇忍不住有些腿软。 “我没碰过穗穗。” 男人声音带着几分哑意。 纪璇愣了一下,她拧眉,下意识想要抽出手,却被男人拉了一把。 她惊呼着被他拉到怀里了。 她以极其暧昧的姿、势坐在男人腿上。 纪璇发现殷绪俊美的脸上这会儿也染着浅淡不正常的绯色。 他的额上带着细密的汗珠,青筋突起,下颚紧绷着,似在隐忍着。 看他这副模样,她怔了怔,“你……你怎么……” 难不成不光汤里有料,酒里也有料? 不等她开口,就看到殷绪端起眼前盛满酒的杯子,仰头将酒一饮而尽,随即捏着她的下巴,将那加了料的酒渡到了她口中,猛地给她灌了下去。 酒太烈了,纪璇只觉得喉咙火辣辣的。 “咳咳咳!” 酒里加了料,不仅没缓解她心口那股热意,反而让她更加不舒服了,连带着耳尖、脸颊都烧得通红。 “纪璇,说你想要我。” 男人的指腹轻轻落在她面颊上摩|挲,声音愈发喑哑。 “阿璇,说你想要我。” 他盯着她的眼,眸光晦暗,重复说道。 殷绪这会儿兴致更浓,不等纪璇反应过来,一手箍着她的腰,一手扣着她的后颈。 不同于之前的强势霸道,缠绵的吻缓缓落下,忍不住同她唇舍纠|缠,掠夺着她的甜美。 偏偏殷绪的唇带着些凉意,而且他对亲口勿这事儿也很熟练,纪璇一时有些心猿意马…… “不行。” 理智占据心头,纪璇攥着男人领口的指尖不受控地发颤。 蓦得。 她在殷绪唇上狠狠咬了一下,腥甜味在齿间蔓延开。 纪璇凭着残存的意识连忙起身推开了陷在情谷欠中的男人,嗓音哑的发沉。 “殷绪,你……你去找阮流苏吧。” 话落,她死死攥着手心,仓惶的跑了出去。 【数据原因,本来前几天有点事就得结束了,后来还是想争取一下… 但可能还是会压缩删减一些剧情,因为本来就是长篇,大纲早就定好了,小地图也是定好的。 后期一些主要人物我自己也不确定是否能出场了…感谢大家追文,也请大家见谅… 不过,目前还是能正常走剧情走京城主线~喜欢的宝子可以帮忙推推书荒,给个好评,谢谢啦~】 PS:后面还有一章~ 第二百零五章 他欠我一条命,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舍弃我 “小心……” 纪璇只觉得这会儿身子轻飘飘的,她踉跄着扯着领口的衣襟想要缓解燥热,走至台阶时,双腿虚浮发软,好在院门口的步小心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纪璇,你怎么了?!”看她面色绯红,眼神有些迷离,步小心不由得愣了愣。 “小心,我好热,我有些不舒服。” 纪璇蹙了蹙眉尖,破碎的呜咽从唇边溢出,眼尾泛着春意,泪水盈满眼眶,她死死抓着步小心的肩膀。 步小心自然知道这是如何了。 她怔愣了一下。 想到方才看到殷绪进去用膳。 敢情这是侯府老太太在撮合他们啊。 “纪璇,别担心……我带你去找……大夫帮你,好不好?”步小心搀扶着纪璇,低声安慰着她,带着诱哄的意味。 “好。” 纪璇哽咽着点头。 只是。 话音刚落,步小心只觉得怀里一空,纪璇已经被身后面色冷沉的男人强硬的拽走了。 “纪璇!” 步小心脸色、微变,下意识想要去拉她的手腕,却被男人一记森冷的眼神拦了回去。 “滚开。” 殷绪冷眼睨着步小心,扶着纪璇腰的掌心缓缓收紧,力道陡然加重。 “世子,纪璇她不想跟您同房,您若是趁人之危、强迫于她……”见他们要走,步小心迅速挡在男人身前,她拧眉,沉声说道。 “纪璇让你进府做婢女,你就是侯府的婢女,主子的事,还轮不到你这个下人来插嘴。滚!” 话落,殷绪将纪璇拦腰抱起,快步离开。 步小心抿着唇,手心紧攥着,却也无能为力。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纪姑娘,对不住了。 她这三脚猫的功夫也没啥用。 步小心有些自责,早知道随身带点解药了。 不过。 人家夫妻俩的事她确实没法插手。 唉。 —— “小心,救我……” 听到怀里纪璇的呢喃低|吟,殷绪脸色更加难看,他冷笑一声,掌心死死钳住她纤细的腰肢。 指腹不经意隔着衣物摩|挲着她的腰。 他自制力极好。 而且他体内的血本就可以抑制那药。 虽然也有影响,有过谷欠念。 但那加了料的酒对他没有太大用,根本不足以让他云力、情。 但是对纪璇这样手无缚鸡之力又从未修习过功法的女子就不一样了。 他承认,他在此事上有些卑鄙无耻。 的确是他故意饮酒,借着老太太的由头,不想克制自己的谷欠望。 他也是故意给她喂酒,想看她的反应。 只是他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抗拒他,宁愿难受死被药劲儿折磨死,都不要他。 居然还把他推给别的女人。 纪璇,你可真是好样的。 殷绪抿着唇,心中冷笑连连。 “小心,救救我……找大夫……” 怀里女子不安分的乱动着,她不停的呢喃低吟,这会儿神智已失,手心紧紧攥着男人领口衣襟,用力扯着,指甲甚至在他脖颈处挠了几道印迹。 “好热啊。” 纪璇只觉得心口热意腾腾,而男人身上带着凉意,她忍不住仰面,柔软的唇瓣轻轻蹭着男人紧绷的下颚。 她贴着他的唇,想要撬开他的牙关…… 可惜殷绪这会儿根本没有兴致搭理她,眼神愈发森冷。 他没带纪璇回院子里,反而直接将她带到了后花园。 夜色四合,后花园此时空无一人。 殷绪将人带到湖边。 他看了一眼平静幽深的湖面,低头瞥着怀里双眸迷离、浸满水雾的女子。 他脸上、脖颈上都是方才她在路上他乱亲乱抓乱摸、留下的痕迹。 “纪璇,你想要.我吗?说话!” 殷绪抿着唇,眉心拧紧,他抱着纪璇快步走到湖边,垂眸睨着她,再次沉声问道。 “说你想要我,我就救你。”男人眉心微动,眸色愈发晦暗,低沉磁性的声音带着蛊惑和几分诱哄。 “我……想.要……大夫救我。”纪璇死死咬着唇瓣,可痛感似乎对她丝毫没有影响。 “我不想要你……殷绪,我不想要你。 殷绪,救救我吧,我要解药,不要跟你……”她呢喃着,声音带着哭腔,这会儿青丝凌乱,红唇被自己咬的浸了血,实在狼狈至极。 偏偏,到这个地步。 她还是嘴硬心狠,不想要他。 “这药无解,除非男女合欢。你不要我,是不想要命了吗?” 殷绪死死攥着手心,眼神凌厉带着狠意。 “还是说,你想要别的男人给你纟予|解? 需要我给你找萧临还是池云谏吗?还是那什么该死的陈越?” “嗯?” 他冷笑着咬牙开口,恨不得真的掐死她。 “不……我不要你……要命。”意识越来越模糊,她不停摇头呢喃。 听着纪璇的话,殷绪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嗤笑着,脸上带着讽刺的笑意,“好,很好!纪璇,你真厉害。” 这会儿纪璇也有些忘乎所以了,她胡乱扯着殷绪衣襟,又在他领口处乱扒着。 还伸手去扯殷绪腰间玉带,只是指尖还没碰到玉带纽扣…… 下一瞬。 只听得“扑通”一声。 殷绪手蓦得松开,直接将怀里的女人丢进了湖里。 刺骨冰凉的湖水瞬间包裹住她滚|烫的身躯,冷热交织。 只是,湖水猛地灌入她口鼻,呛得她剧烈的咳嗽。 凉意袭来,纪璇觉得热.意稍微有所缓解,但并未完全褪去。 可她不会水,只能在水中拼命挣扎划动。 她满脸惊恐地看向岸边修长挺拔的身影。 男人冷着脸,居高临下睨着她,眸光愈发晦暗。 “殷绪……” 她想喊他,声音却被湖水淹没,只余下含糊不清的呜咽。 很快。 殷绪跳入湖中,捧着她的脸给她渡气。 胸腔起伏不停,他面色愈发阴沉,扣住她的腰,强硬的口勿着她,同她抵死纠|缠。 过了一会儿,殷绪才抱着她上了岸。 纪璇这会儿药效彻底过了,她蜷缩在男人怀里,身子却因为湖水的冰凉侵袭而忍不住发抖打颤。 “冷。” 她呢喃着,不停往殷绪怀里缩。 “你不要热,就只有冷了。”殷绪声音冷淡至极,抱着她的手的力道却却越来越紧。 话落,他抱着纪璇缓缓往院中走去。 片刻,假山后缓缓走出来两道人影。 男人高大俊美,女子小鸟依人。 流苏红着眼,一旁的殷观雨将人揽在怀里,掌心轻轻掐着她的腰,薄唇贴在她颈窝处,声音沙哑的紧。 “啧。” “这殷绪还真是正人君子啊,温香软玉在怀也能不为所动。” “到底是动了真心啊。” “我这个纨绔呀,的确比不了。” “流苏,他殷绪恐怕瞧不上你了,你还要巴巴的贴着他吗?” 殷观雨勾唇,眼底带着嘲弄,他仰头亲了亲流苏的唇角。 “你想用他逃避我,别想了。” 流苏死死攥着手心,她咬着牙,“殷观雨,殷绪会要我的。他不可能对纪璇动心的。” “为什么?”听着她笃定的语气,殷观雨愣了愣,他眯着眸子,眼神晦暗。 流苏心中冷笑,抬眼对上男人幽深的眼眸,“你就算强迫我又如何?只要我想,殷绪就会要我的。” “我就是喜欢殷绪,我很早就喜欢他了!” “你不过是一个寄人篱下的纨绔,一个废物,亲爹不疼,亲娘不爱,你一无所有,凭什么我要跟着你?你有哪一点比得过殷绪?” 闻言,殷观雨脸色陡然一沉,蓦得将流苏抵在墙边,伸手扼住她的脖颈,厉声道,“阮流苏!你再说一遍?” “殷观雨。”流苏捏着手心,唇边泛起冷笑,“我一定会成为殷绪的女人。” “他对纪璇动心了。”殷观雨嗤笑一声,手落在她下颚处,轻轻捏着。 “那又如何,他们要和离了。只是动心而已,男人三妾四妻,刚开始,对谁不是动心。能做他一辈子的女人才是本事。” “况且……” 流苏推开他的手,唇角微微翘起,眼底闪过阴狠带着笃定的笑意。 “殷绪欠我一条命。” 殷观雨愣了愣,眉心微动,眯着眼睛打量她。 流苏目光沉沉,继续道, “所以,无论如何。 他都不会……舍弃我。” 第二百零六章 前夫君和新夫君多尴尬啊 步小心回了院子里,却发现主屋灯没亮,但又没听到什么动静。 纪璇跟她夫君没回来吗? 还是两人都太过腼腆,所以未曾外泄情绪? 步小心不由得咋舌,她扯着唇角,耸了耸肩,正准备回屋,就看到院门口殷绪抱着人如疾风骤雨般闯了进来。 而且两人浑身都湿透了,衣摆不停往下滴着水,乌发凌乱,湿漉漉的贴在额上。 “冷,好冷……” 纪璇在他怀里不停呢喃着,秀眉紧蹙着,小脸皱成一团,原本殷红的面颊此刻竟然惨白至极。 步小心愣了一下,瞪大双眼,满脸都是错愕。 “世子,你们,你们怎么……” 成落汤鸡了? 殷绪置若罔闻,抱着纪璇进了净室,沉声吩咐着,“去烧热水。” 步小心应声,赶紧往小厨房跑去烧水。 很快,陶嬷嬷也出来了。 水烧开后,步小心和陶嬷嬷将桶中蓄满热水,又添了些凉水,直到水温适宜。 步小心原本想着替纪璇换衣裳,却被殷绪冷冷凝了一眼。 “出去。” 男人沉声说着。 “……” 步小心讪讪的收回手,见男人脸色愈发阴沉,她也不敢多逗留。 殷绪把人放在净室的软榻上,也没多想,直接将人剥|光。 又将她身上湿透了的衣裙褪下。 这会儿瞥着她细腻如瓷的肌肤,掌心不经意拂过她小腹,心里燥热早已不见,冷意更甚,并无半分谷欠念,只有恨不得捏死她的念头。 殷绪冷着脸,薄唇紧抿着,像在湖边一般,抱起光衤果的女子,直接走到浴桶边上,想着把人丢进去。 但又怕她头磕到木桶边缘,还是收了力道,最后缓缓将人放了进去。 殷绪见她意识不清,蓦得伸手,将她的手搭在桶外,没让她因为身软滑落进去被水淹死。 但这会儿纪璇已经意识全无,也没有力气,手搭在外边也没用。 殷绪抿唇不语,脸色更是阴沉。 过了一会儿。 他褪下自己身上湿透的外衣,穿着白色里衣内衬直接跨进了桶中,长臂一伸,将纪璇捞进怀里。 见她身子还因受凉而发抖,他拧眉,因浸过冰水的微凉的掌心缓缓落在落在纪璇丹田处,替她源源不断的输送内力,沉声问道。 “还冷吗?” 纪璇哪听得清他说什么,只是下意识抱着他,将脸贴在他胸口轻轻蹭着,含糊不清道,“暖和,好暖和……” “有好法子不用,偏要受罪,怪谁?嗯?”殷绪嗤笑着,伸手捏着她的下巴,虽然明知道她昏迷过去没了意识,不会回应自己,但他还是自顾自的说着。 这会儿泡了热水,自己身上也暖和多了。 他垂眸看着怀里的女人……眼眸晦暗。 “纪璇。”他低头,薄唇贴着她的额头,“知道现在谁抱着你吗?谁帮你取暖吗?” 纪璇意识浅薄,并没有听清她的话。 “殷绪。”男人扯着唇,声音低哑,他伸手,指腹落在她莹白的颈窝处轻轻摩挲着,指节抬起她的下巴,薄唇凑到她唇边,嗓音醇厚带着几分蛊惑,“听清楚了,是殷绪。” “……” “喊我。” 他伸手扣住她的后颈,修长的指节缠着她的长发,垂眸盯着她这会儿恢复血色的脸。 “喊殷绪。”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 纪璇拧着眉,唇瓣阖动,低声呢喃着。 “望舒哥哥……” “望舒……哥哥……” 说着,纪璇无意识的伸手勾住他的脖颈。 闻言,男人原本微微扬起的唇角陡然僵住,眸子一沉。 他垂眸睨着她,眼神愈发晦暗森冷。 …… 纪璇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步小心趴在床边守着她。 她动了动身子,刚好惊醒了步小心。 “你醒了。” 步小心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 “这会儿怎么样了?还冷吗?有没有不舒服?”步小心下意识伸手覆上纪璇的额头。 纪璇微微摇头,抬手揉.捏着眉心,她只觉得头疼的厉害,身子也很沉。 “我怎么了?” 她扯着唇瓣,嗓音哑的厉害。 “你不记得了?”步小心轻叹一声,“你昨天不是被老太太喊去用膳了?” “用膳?” 纪璇扶额,眉心越蹙越紧,低喃出声。 “殷绪……” 蓦得,她攥紧锦被,脸色.微变。 “我记得祖母给我们下了药,然后我跑了遇到你了,再然后我到湖里了……” 湖水的凉意这会儿再次涌上心头。 被水湮灭的感觉让她再次有些心悸。 殷绪没有碰她,还把她丢进湖里了。 “是这样!殷世子人还怪好嘞,还想着把你给淹死。”步小心点了点头,阴阳怪气说道。 纪璇扯了扯唇角,偏头看向她,“小心,谢谢你昨夜守着我。” 步小心摆手,“我是殷世子上朝时才进来守着你的。” “你受了寒,昨夜是他照顾你的。”说话间,她不经意抬眼打量着纪璇的神情,继续问道,“我看他人还挺好的,你不想他碰你,他还真就不碰你。算是正人君子,你真打算跟他和离吗?” “嗯,你所看到的他对我的好只是他装出来的。 他以前跟我就是陌生人,只是近来我提了和离,他的占有谷欠作祟。 在他眼里,我是被他碰过的东西,他傲慢惯了,习惯了高高在上,就算他不想要的东西,也不能便宜别人。” 纪璇低声说着,神色淡然。 她又想到他之前说过的话。 就算是块木头,他调.教了那么久,也不能便宜别人。 纪璇拧眉,思及昨夜的事情,心里不停咒骂着殷绪。 昨夜,他还特意把加料的酒渡给她,明明约法三章了,还想要强迫她…… 步小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唇角带着笑,“那你和离后要去哪儿?回纪府吗?” 纪璇抿着唇,思量片刻,缓缓道,“离开京城。” 步小心眉心微挑,“为什么要离开啊,京城多好啊,难不成你是怕到时候和殷世子抬头不见低头见?” “不过也是,你们大户人家的千金,就算二嫁,也得是高门望族,免不了在这些权贵里挑来挑去,保不准前夫君和新夫君还是熟人,多尴尬啊。” 她嘿嘿笑着。 纪璇垂眸不语。 “那你要离开的话,纪渊还有你爹纪大人他们也会跟着你一起走吗?”步小心瞥了她一眼,犹豫着开口,眸色渐深。 听她提起纪渊,纪璇以为她还是不舍得她哥,“我一个人走。” “他们应该不会跟我一起走了。他们不愿意我跟殷绪和离,或许对旁人来说,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婚事。” “我现在想做的就是安安稳稳拿到和离书,如果离开京城前能看清阮姨娘的真面目就好了。 这个女人,实在让我猜不透看不穿,她其实对我挺好,但是……” 纪璇犹豫着开口,眸子沉了沉。 “既然你说她对你很好,那……你是怎么觉得她奇怪的?”步小心拧眉问道。 纪璇静默不语。 上辈子她也是流苏爬床后才后知后觉这对母女的。 阮流苏是实打实的存了心思,有心眼的。 但阮姨娘…… 见她一脸纠结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步小心忽然握住她的手,“好了,别想太多了,我会继续帮你盯着你那姨娘的,你先喝药吧。” 第二百零七章 他没有强迫我,我是自愿的 阮姨娘又染了风寒,流苏她收到信后回了一趟纪府。 待她回去后才知道是被骗了。 而且是纪渊托人骗她回去的。 只是流苏还没到阮姨娘院子里,她就被拦下了。 看到纪渊时她忽然愣了一下,不过也全在她的意料之中。 这几日她一直想办法避着纪渊。 “烦请大公子让开。”流苏淡淡开口。 纪渊抿唇不语,拉着她的手就要离开,却被流苏狠狠甩开了。 “纪渊,我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你背叛了我,你和步小心在一起了,我不会原谅你的。” 她咬着牙,死死瞪着面前的纪渊。 纪渊面色阴沉至极,他捏着她的手腕,力道收紧,见四周没有旁人,直接摁着她的肩膀,将她抵在墙上,不由分说就口勿了下去。 流苏脸色、微变,下意识想要推开人,却被他死死摁着腰。 纪渊发了狠的去亲口勿她,不同于以往亲昵时的温柔缠绵,此刻只是拼命去撬开她的牙关。 “纪渊!你发什么疯!”流苏攥着手心,脸色惨白,“你放开我……” 她挣扎着却又沉溺其中,但最后还是似是想到了什么,蓦得推开了面前脸色阴沉发狠的纪渊,扬起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男人白、皙的面庞立刻浮起巴掌印。 当她扬起手想要再甩下巴掌时,却被纪渊攥住了手腕,下一瞬,男人的手扼住她纤白的脖颈,眼神阴鸷带着森冷之意。 流苏有些错愕,她没想到纪渊一改往日温和,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阮流苏!是你对吗?是你在我和步小心酒里下了药,对不对?” 纪渊冷笑出声,声音愈发狠戾,“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阮流苏,你有没有心?” 流苏一愣,蓦得抬眼看向面前的纪渊,手心忽然收紧。 “纪渊,你怎么……” “你真以为我傻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吗?” 纪渊扼住流苏脖颈的手上力道忽然加重。 “阮流苏,你是不是真的爬了殷绪的床,背着我和他勾搭在一起了?” 男人冷笑连连,凤眸中满是阴鸷。 流苏霎时红了眼,她望着面前面容俊美森冷的纪渊,泪水蓦得盈满眼眶,依旧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纪渊冷眼睨着她,只是,不多时,见她呼吸困难,他咬着牙,缓缓松开了钳住她脖颈的手。 流苏猛咳着,下意识摸着自己被掐红的脖颈,不过,她眼疾手快,又抬手甩了纪渊一巴掌。 “阮流苏,告诉我,你是不是爬上了殷绪的床? 你背着阿璇,跟殷绪在一起了,对吗?所以你才想抛弃我是吗?” 纪渊抿着唇,死死看着她。 流苏勾了勾唇,眼底带着笑意,“是又如何?我就是爬上了姑爷的床。” “是不是殷绪强迫你的?”纪渊沉声问道。 流苏垂眸,手心缓缓收紧,喉间发紧,却是默认了,“我喜欢姑爷……我是自愿的。” “你怎么可以这么做,阿璇待你不好吗?”闻言,纪渊攥紧拳心,眼神晦暗至极。 他忽然想到这段日子以来自己妹妹突然和离的事情。 他呢? 他都做了什么?他还在好言相劝阿璇。 殷绪也真是该死。 居然跟他抢女人! 不喜欢纪璇,便强要了他的流苏。 “纪渊,阿璇待我好,我待她不好吗?我也一直侍奉着她,从未有过埋怨。 可是她呢,却处处防着我,步小心就是她故意推给你的吧。 还有。纪渊,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明明是你自己不愿意娶我,你也从没说过要娶我,我凭什么要只把心思放在你身上? 我凭什么不能追求我心爱的人。 再者,殷绪他不喜欢阿璇,你们不都是心知肚明吗? 他最不喜欢被人算计,可你们当初算计了他,阿璇活该被他厌恶。” “你……”听她这么说,纪渊脸色更是难看,下意识抬手。 “你打啊!你动手啊!” 看着面前女子倔强的眼神,纪渊抿着唇,眼底怒意汹涌至极,最后还是放下了手。 “……” 流苏嗤笑着,她咬了咬牙,抬眼盯着面前的男人,继续说道,“殷绪他喜欢我,我们也是两情相悦,没有什么强迫不强迫,纪璇才是横插一脚的人。” “纪渊,我跟殷绪,从小就认识了,在我来京城之前,我就跟他熟识了。” 流苏抚了抚颊边的碎发,眼底满是得意和甜蜜。 纪渊愣住了,眉心微蹙,“你说什么?” 流苏扯着唇角,冷笑一声,看向他的美眸里满是怨怼。 “纪渊,你待我也不够真心,你凭什么要求我待你真心,你若真喜欢我,为何不早早娶我? 还放任我去给纪璇做丫鬟?你其实心里也看不起我。 正好,你不是爱和步小心拉拉扯扯吗? 我成全你们了,你们躺在一起的时候,你要她的时候不也很痛快吗? 我都看到了,也都听到了。 你有多干净呢?你不是也经常会去青、楼睡女人?” 流苏抿了抿唇,抬眼睨着他,“你自己有多龌龊你不清楚吗?你睡的那些女人……” 见纪渊脸色愈发阴沉,她也没再说下去。 过了会儿,她抬眼,继续道。 “纪渊,殷绪比你好太多了。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我知道他娶了阿璇是无奈之举,所以,我一点都不介意他跟阿璇的事。 虽然他……强迫了我,但后来我也是自愿跟着他的,我愿意做他的女人,虽然现在只是个小小通房丫鬟,但我不在意。 纪渊,你若真心待我真心喜欢我,就应该成全我,让他们赶紧和离,而不是强求他们在一起。 你对我有多坏,你自己不清楚吗? 你跟旁的女人睡的时候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全都知道的,我想生气,但我没有资格。 我只是纪府寄人篱下的一个孤女,是你妹妹的丫鬟。 我哪里有资格责怪大公子呢?” 流苏盈盈欲泣的看着他,睫毛轻轻颤动,大颗大颗的泪珠落了下来。 可偏偏这幅模样,却让纪渊心中更是窝火。 他攥紧拳心,再次伸手扣住她的后颈口勿她。 流苏双拳抵在他胸口,想要用力推开人,却又被抱的更紧了。 她起初还想着再挣扎一番,后来脑海里忽然浮现起殷绪亲口勿着纪璇的模样,心中不免有些嫉恨,下意识伸手攀住纪渊的肩膀,双手死死勾着他的脖颈。 “阿渊,你亲亲我,我好喜欢你亲我……” 她这样热情的回应着实讨好取悦了纪渊。 男人的掌心落在她腰间轻轻摩挲。 “流苏,阿渊。你们……” 听到阮姨娘的声音,两个人都愣了愣,身子陡然一僵。 趁纪渊失神之际,流苏蓦得推开面前男人,下意识抿了抿唇瓣,抬眼看向不远处突然出现,脸上满是错愕和震惊的阮姨娘。 “娘……” 流苏眉心微动,声音轻颤。 阮姨娘抬眼看向流苏和纪渊,手心死死攥着,她咬了咬牙,沉声道,“流苏,你跟我过来。” 流苏霎时红了眼,连忙伸手扯了扯纪渊的袖口,轻咬着唇瓣,“纪渊,你救救我……” 听到她温软带着讨好的声音,纪渊眉心微跳,心头更是堵的厉害,他伸手扼住流苏的手腕,想将人往身后藏。 他抿唇,沉声道:“姨娘,您别责怪流苏,是我喜欢流苏,是我强迫她的……” “阿渊,你什么话都先别说,我想先跟流苏聊一聊。” 阮姨娘开口打断他,目光暗沉,她的视线从纪渊脸上掠过最后落在流苏身上,眼眸愈发晦暗。 流苏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压低声音,哽咽着开口,“阿渊,你能不能等等我……” 瞥着她泛红的双眼,纪渊心中难免一软,虽然心里有气,但还是轻叹着点头应声,声音带着几分哑意,“好,我等着你,等你给我一个解释。” 他咬牙道。 离开前,流苏又依依不舍回望着纪渊,缓步跟着阮姨娘进了房间。 纪渊站在原地,垂于身侧的手心紧攥成拳,眼底是浓的化不开的阴郁。 —— “娘,是纪渊他强迫我的,我不喜欢他……” 刚进房间,流苏率先开口,这会儿她脸上泛着红晕,唇上胭脂也有些乱了。 只是不等她说完话,只听得“啪”的一声,阮姨娘的耳光狠狠甩了过来。 流苏下意识捂住红肿的脸颊,眼底满是错愕和不可置信,唇瓣阖动。 她怔愣的看着面前眼里蓄满眼泪还带着几分狠意的阮姨娘,藏于袖中的手心不自觉的收紧。 “娘,您为什么要打我……” 阮姨娘的手再次扬起,看着面前红着眼哭泣的流苏,却迟迟没再落下。 她抿着唇,手不停的抖着,她看着流苏,眼底满是失望,缓缓转身往里屋走去。 “……” 听着屋内传来的阮姨娘无声的哭泣,流苏缓缓垂下眼睑,咬了咬泛白的下唇,眼底却是森冷阴鸷的光芒。 …… 第二百零八章 姑爷,我告诉他,我已经是你的女人了 忠勇侯府。 “哎呀,这破棋!我怎么总是赢不了你啊。不玩了!” 步小心懊恼的看着桌上的残棋,一时间有些无奈。 “小心,你别急嘛。” 纪璇连忙去拉她的手,讨好道,“再来一盘,这回我收敛一些。” “收敛?” 步小心轻哼着,眉心轻挑,“我不信。” 纪璇唇角微微翘起,忽然拧眉问道,“不过……小心,你之前真的没学过下棋吗? 那你真的好聪明啊,短短几日就学的这般熟练了。” 闻言,步小心咧嘴笑着,仰着头,满脸都是骄傲,“谢谢阿璇你夸我聪明。” 纪璇不由得被她这幅模样逗笑了。 “唉,也不知道最近昭姐姐如何了。”她突然又想起了秦昭。 澜山别居后,这都好多天了,也没听到动静。 也不清楚那晚陆青筠有没有对秦昭做什么…… “要不,我翻墙去镇远侯府给你打探一下消息?”步小心弯了弯唇。 “你翻墙去?可是镇远侯府戒备森严啊。” 纪璇蹙眉。 她不是说她是三脚猫功夫吗? “虽然我没有十七武功那么高,但是我有法子进去啊。”步小心含笑说着,眼里透着精光。 “危险吗?如果危险的话别去了。”纪璇沉思着。 步小心愣了一下,不过转瞬即逝,连忙摆了摆手,“不危险的,镇远侯府每日都会有送酒的人,我到时候装作小厮送后门进就行。” “我知道秦昭住哪儿,十七那小子总是偷摸着去。况且,我在侯府这么几日了,我也得去看看十七。” 步小心轻叹一声。 “也是,让你陪我在侯府闷了好几日了,若非我最近害怕出去又被旁人盯上,我就同你一起去了。” 纪璇叹了声,想到那日老太太又嘱咐她的话。 说最近.平南王和卫国公总是变着法儿的在朝中找池云谏的事情。 而且卫钧天灵堂被烧,国公府和平南王府大怒,要求圣上彻查此事。 “没关系,我自己就可以。刚好,我可以再去帮你看看徐夫人。” 纪璇点头应声,再次朝步小心道谢。 …… 殷绪刚从刑部出来,就又看到流苏在马车旁边等着他。 他径直走过去。 流苏听到男人沉稳的脚步声,缓缓仰起头,泪水盈满眼眶,声音哑的发紧。 “姑爷。” 原本在马车边上站着的卓然想了想,总觉得自己有些多余,连忙退了下去。 离开前,还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流苏。 流苏最近变好看了,哭起来也挺好看。 而且…… 从他给主子说了少夫人跟皇上在摘星楼幽会之后,这几日主子跟少夫人关系似乎更冷淡了些。 少夫人是个嘴笨不会哄人的,以前温婉话少,现在倒变得伶牙俐齿了,而且还时不时嘲讽几句,让人下不来台,一点也不可爱。 哪有流苏这样听话乖巧还温柔懂事又很可怜,让人看了都忍不住心生疼惜。 现在流苏又天天在书房伺候着。 主子……不会道心不稳,要溺在温柔乡了? 卓然不由得拧紧眉心,无奈轻叹着。 女人就是误事。 月余前,主子处理公务时还是一副冷淡认真的模样。 近几日处理公务时,竟然动不动发呆失神。 这要是以后跟少夫人和离了,身边再多个流苏…… 一遇到刺客一遇到危险,主子顾这个护那个。 他跟卓越还得提心吊胆的护着他们。 干脆他跟卓越回去种地养猪算了。 唉,祸水啊。 真想回到月余前。 说到底。 还是怪少夫人,安安生生做好世子夫人不就好了,闹出这么多事,欲擒故纵影响主子的心绪。 卓然咋舌,连忙退了下去。 殷绪神色漠然,他微微偏头,视线落在面前流苏微微红肿的脸颊上。 巴掌印清晰可见。 他愣了愣,眉心微蹙:“你的脸……” 不会是纪璇打的吧? 男人抿唇不语。 不会是昨夜他给她“灌酒”,纪璇心生怨怼,他一整日没回府里,然后她把气撒在流苏身上了? 那是不是说明…… 纪璇还是“介意”他跟流苏从前认识的事情?还是很在意的? “是谁打的你?” 殷绪淡淡开口。 流苏垂下眼,死死攥着手心,脸色愈发惨白,衬得那巴掌印更明显了。 “是我娘亲。” 殷绪眉心动了动,一时有些诧异,“你娘?” “她为何要打你?” 男人又道。 “我知道了纪渊和步姑娘的事情,这几日都在避着纪渊,但他不死心,今日竟然故意诓骗我,以我娘的名义将骗我回纪府。 然后……他像发疯一样的想要强迫我,但我没同意。 我当时太生气了,一直抗拒着他,然后我就说……我就说……” 流苏顿了顿,声音轻颤,她捻起帕子擦着眼泪,眼底带着惧色,“姑爷,您能不能别怪奴婢?” 殷绪皱眉,声音清冷,“怎么了?” “其实,我知道纪渊背着我去青楼找姑娘的事情,而且都好久了。 他都是嘴上说喜欢我,他从来没有真心待我,他说自己喝醉酒跟步姑娘在一起,其实我都清楚,是他本性难移罢了。” 殷绪抿唇不语,他瞥了一眼泪眼汪汪的流苏,不由得敛着眉沉思着。 纪渊这事儿……他也清楚。 男人嘛。 没几个不偷腥的。 三妻四妾都很正常。 权贵家的子弟,稍大点就会有通房丫鬟了。 再者,又没成婚,只是两人私下说在一起,私定了终.生,纪渊这样的也没想过为流苏“守身如玉”。 说起来,男人守身如玉才是最可笑的。 这世上能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更是少之甚少。 普通男子尚会去女支院消遣。 皇城里权贵子弟中后院里只有一个女人的几乎没有。 思及此。 殷绪脸色不由得又沉了几分,薄唇微启,勾起一抹森冷的笑意。 每每跟同僚们还有纪渊、赵延坤他们一起出去,他都洁身自好,那些女人哪个不是铆足劲儿想要往他身上扑,想成为他的女人。 还有那些高门贵女,三番两次对他示好…… 还有之前在西域,那些个女子哪个不想得到他的垂怜? 也就纪璇不识好歹! “我当时太冲动了,很生气,然后就说了错话。姑爷,你不会怪我吧?” 流苏哽咽道,心里更是委屈。 “你说什么了?”殷绪盯着她。 “我恼纪渊的所作所为,又不想受他强迫,我就说……我不要脸,我就是爬上了你的床,我已经是你的女人了。 我让他放过我,我会成全他跟步姑娘的。” “……” 殷绪抿着唇,眉峰微蹙,却也没有说什么。 “姑爷,您怪我吧,您打我吧。” 流苏吸了吸鼻子,声音愈发低哑。 说着,她直接就在殷绪面前跪了下来,像是愈发委屈一般,肩膀忍不住抖动着,随即又像学堂夫子惩戒学生一般,举起双手在男人面前摊开手心。 却又因真的害怕殷绪打她,而蜷起手心,哽咽着继续道:“姑爷,我实在不知道说谁了。 我认识的男子不多。 而且,只有说了姑爷你,纪渊才会有所顾忌,才不会再敢碰我。” “可我想错了,他竟然更加恼您了,也恼我,还说我们背着他偷.情。 一直羞辱我、想要欺负我,然后……就被我娘给看到了。” 流苏舔了舔.干涩的唇瓣,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盈盈泪光,她仰头,眼尾愈发红。 “之后我娘笃定说是我勾引纪渊,说我不能跟纪渊在一起,就又打了我。” 闻言,殷绪眉心微动。 其实前面流苏说了什么,他也没太在意,倒是最后一句听清了。 他垂眸看向她,微眯着双眸,声音清冷。 “为什么你娘说你不能和纪渊在一起?” …… 第二百零九章 世子现在若回头,她们未必不会答应 殷绪同流苏一起回了侯府。 还未踏进院子里,流苏忽然看向背对着她大步往前走的身姿颀长挺拔的男人。 “姑爷,奴婢这幅模样,能不去给少夫人请安吗?” 殷绪脚步一顿,回头瞥着她,眼皮轻掀,面上波澜不惊。 只见流苏低着头,肩膀轻轻颤抖,泪水不停地涌出,滴在手背上。 她今儿个哭了一整日,这会儿双眼通红,再加上巴掌印久久不消,衬得那张脸更是惨白。 “嗯,你回房吧。” 他淡淡开口。 见他又要走,流苏急忙喊住他,声音带着哑意,泪眼婆娑的看着他,“姑爷……” “如果纪渊再来找奴婢,您能不能帮奴婢将他打发走?” 殷绪静默片刻,久久才应声,惜字如金:“好。” 话音刚落,男人快步往主屋里走去。 看着男人疾步回房的背影,流苏站在原地,她眯着眼睛,下意识抬手覆上自己红肿的面颊,唇角微微翘起。 …… 殷绪到屋里的时候就看到纪璇自己一个人在下棋。 只见她拧眉端坐于棋案前,指尖捏着枚黑色棋子,清浅眸光在纵横交错的棋盘上移动。 因为坐的久了,她换了个姿势,耳垂上带着的碧色耳坠轻轻摇晃着,竟衬得她耳下那截肌肤愈发莹白红润。 她表情也很丰富,又是咬唇,又是拧眉,还纠结着棋路该如何走。 殷绪静站在门边,深邃眼眸直勾勾落在纪璇脸上。 “世子。” 直到常嬷嬷端着助孕药过来朝男人行礼,纪璇这才注意到门口的人。 不过她也只是抬眼看了他一眼,便又佯装没看到,低着头观摩棋盘。 常嬷嬷把药放在桌上,这会儿也没再催两人,躬身便又退下去了。 今早殷绪临上朝前又去撷芳居跟老太太谈了半晌。 他自然而然撇去了昨夜把纪璇丢进湖里的事情,只是模棱两可“诓骗”老太太说昨夜成了,还跟她说了半晌,要老太太顺其自然,不必强求。 毕竟纪璇中了暖情药,死活都不要他。 这事儿传出去不好听,有损他声誉,所幸这事儿昨夜没旁人知晓。 殷绪见纪璇看到自己眼皮子都不愿意抬起,脸色陡然阴沉下来,径直进了房间。 “高门望族家的媳妇谁跟你一样这般清闲,也不用侍奉公婆,不用伺候夫君。 如今,我倒觉得这是你一个人的院子了,你知不知道这忠勇侯府姓殷?” 听着男人的阴阳怪气,纪璇不由得蹙眉,她扯着唇,装作没听到。 “让你乖乖听话,你就是这么做的?看到我就当做没看见? 又不需要你给我请安、给我宽衣解带,我每日早早就去上朝了,忙了一整日,回来还要看你冷脸吗?” “你不会笑吗?我看你跟池云谏说话的时候笑的可开心了。” 殷绪拧紧眉心,冷嘲热讽着,声音不禁又沉了几分。 纪璇蹙眉,继续装作没听见。 男人走上前,指节强硬的捏着她的下颚,指腹落在她唇上摩挲。 蓦得,男人将手指塞进她.嘴.里扌觉弄。 “你……” 纪璇脸色难看的很,牙尖忽然用力。 殷绪只觉得指节一痛,眉头蹙起,刚想收回手,就见纪璇偏头在他虎口处用狠狠咬了一下。 许久才松了口。 男人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那牙印。 “殷绪,我看着你,开心不起来,自然也笑不出来。你说过的我们是相敬如宾,点头之交即可,你管我笑不笑?” “再者,世子您且放心,一个月后,您就不用受委屈了。” 纪璇轻哼一声,淡淡说道,眼底未有任何情绪。 偏生她这幅模样让殷绪心里涌上些许烦躁,腾起一股子无名火。 “纪璇!我昨夜并未碰你,你何苦这样一副我强了你的样子。 早知你这般没良心,昨夜我就不该放过你。 你我还未和离,管你愿不愿意,我想要你,你就必须给我。” 殷绪沉着脸,目光森冷阴鸷,垂于身侧的手缓缓攥紧。 碰了她,得到她一副冷脸,不碰她还是这样一副冷脸。 还不如昨夜直接强要了她。 自己舒服就行了,管她愿不愿意做什么? 他何必委屈自己? 没有和离,纪璇就还是他的女人,必须得伺候他。 这样想着,殷绪冷笑连连,似是故意逗她一般,他佯装着伸手扯她领口的衣襟。 见男人沉着脸,眼尾却带着谷欠色,纪璇吓得连忙起身往后缩了一下,“殷绪,你能不能别老是这样……” 她真不明白了。 他怎么能动不动就想那种事。 之前他也不是这样重谷欠的…… “你看到我,就只会躲避吗?”殷绪见她惊慌失措生怕他对她做什么的模样,眉心越拧越紧,冷冷道:“纪璇,你还真是没一点儿情、趣。” “如今跟你相处着,真是愈发没劲儿了。” 他冷眼扫过她,继续道。 “穗穗、阮流苏、就连之前那几位母亲替我相看的侧夫人哪个不比你识趣?” 纪璇冷嗤着,脱口而出道,“既然如此,那你都纳了不就好了。 当时卫从雪她们三位高门贵女来府里给你做侧夫人,你为何要拒绝?” “不过,世子若是现在回头,她们未必不会答应你。” 她软声说着,脸上带着虚伪讽刺的笑意,俨然一副为他着想、善解人意的模样。 “呵。” 殷绪攥紧拳心,冷意更甚,他抿唇不语,静静看了她一会儿,转身离开了。 纪璇盯着男人远去的背影,秀眉紧蹙着,眼底满是诧异。 明明是他自己进来后直接在那里阴阳怪气。 她还嫌他没劲儿呢。 没关系,再忍受他一个月的坏脾气,她就能彻底解脱了。 …… 殷绪脸色愈发阴沉了,“嘭”的一声推开了房门,直接就将书房里正在洒扫着的流苏吓了一跳。 “姑爷。” 见他回来,流苏露出喜色,唇角微微上扬,温声上前,“您是要继续处理公务还是直接就寝啊?” 见他漠然不语,流苏下意识开口,想要伸手,“姑爷,奴婢替您宽衣吧?” “不必。” 似是想到了什么,殷绪缓缓抬手,神情淡然,“你回房歇息吧,我还有事,出去一趟。” 流苏愣了一下。 这么晚要出去吗? 待殷绪走出几步,卓然迎了上来,“主子,您这是去哪儿?” 殷绪面不改色,缓缓道,“待会儿你去跟少夫人说一声,我去醉月坊了。” 卓然怔住了。 醉月坊? 主子今儿怎么了,破天荒啊,头一次主动去女支院,还不是被安国公世子拽去的。 说起来……方才主子是从少夫人屋里出来的。 他们是又吵起来了吗? 主子方才还说什么让他告诉少夫人一声? 难不成是想刺激一下少夫人?再给少夫人点教训?或者是想让少夫人吃醋? 可是主子上回去云姨娘屋里,少夫人也不在意啊。 难道…… 卓然蓦得瞪大双眼。 主子终于对少夫人失望了……他想试试别的女子了? 流苏也耳尖的听到了殷绪的话。 这么晚了,分明该就寝了?殷绪竟然要去醉月坊……他不会是要去找女人吧? 思及此,流苏眼中陡然蓄满眼泪,她咬着唇瓣,脸色白了白,脸上方才涂过药,这会儿又痒又疼。 她攥紧手心,小跑着循着殷绪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流苏,你去哪儿……” 不等卓然说完话,流苏身影早已消失在视线中了。 …… 第二百一十章 和纪璇有几分相像 “少夫人,主子他去醉月坊了。” 卓然如实说着,还不停打量着纪璇的神情。 纪璇丝毫不在意,只是一个劲儿盯着棋盘盯着这残局。 她和步小心未下完的残棋…… 有点儿眼熟。 纪璇拧着眉,小脸满是纠结。 “少夫人,主子他去醉月坊找……找女人了。”卓然重复说道。 “嗯。” 纪璇应声,朝他摆了摆手,“知道了,你退下吧。” “……” 卓然嘴角抽搐,无奈轻叹着,又瞥了一眼专注下棋的纪璇,只得转身离开。 …… 醉月坊中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精致奢华的房中,殷绪立于窗前,面色冷然,静静沉思着。 不多时,房门被缓缓打开,进来的是身着一袭淡蓝色罗裙的女子。 那美人身姿婀娜,如墨的长发随意地挽着,几缕发丝垂落在白皙的颈侧,别有一番滋味。 “奴家阿芙,见过世子爷。”阿芙缓缓跪在榻边的蒲团之上,见他也没应声,悄然抬眼,视线落在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之上。 片刻后,见男人依旧未曾转身,阿芙忍不住低声询问着,语调婉转,“世子?” 殷绪这才回过头来,他偏过脸,深邃眸光缓缓落在阿芙姣好的脸上,眉心微动。 他一瞬间的怔愣。 不过,转瞬即逝。 这女子,眉眼间竟有三分像纪璇。 不过,醉月坊的女子大多是训练出来的,眉眼间都带着些许妩媚妖娆之意。 纪璇也只有在床|笫间才会不经意露出些许魅惑春色。 然后含羞带怯的看着他喊着他。 殷绪薄唇紧抿,神色疏离淡漠。 “世子,需要奴家侍奉您吗?”阿芙眉眼带着笑,更显妩媚,她跪着匍匐在地上,缓缓来到殷绪身边。 “世子性子冷然,您之前来醉月坊之时,阿芙就仰慕过您。” 阿芙娇声说着,嗓音柔媚入骨,满是说不出的诱惑。 她跪坐在殷绪脚边,仰起头看他,水眸濡湿。 她自以为媚骨天成,一个眼神就能勾的男人心弦动,“世子,奴家来伺候您……” 说着,阿芙勾唇笑着,缓缓伸出纤白的双手。 只是指尖还未碰到殷绪的靴子,就听到他低沉淡漠的嗓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出去。” 阿芙愣了愣,看向殷绪的眼里带着些许诧异。 世子今日特意找她来,不是让她来伺候他的吗? 见殷绪面色平静如水,眼底却带着几分冷意和疏离,阿芙也不敢多留,福了福身,缓缓起身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又进来一个身着月白色襦裙的女子,她也学着阿芙一样,朝他行礼。 “奴家小芝,见过世子。” 殷绪垂眸打量着她,视线从小芝脸上扫过,依旧是面容温婉,眼底带着几分妩媚之色。 又和纪璇有两分相像。 殷绪唇角微扬,带着些许凉薄的冷笑。 “出去。” “是。” 小芝亦不敢多言,躬身退下。 房门阖上,殷绪抿唇不语,脸色愈发阴沉,垂于身侧的双手也缓缓收紧。 不多时。 他起身往外走去。 而原本跟着殷绪来的流苏进了醉月坊后仓惶撞到了一个酒醉的恩客。 那恩客以为她是醉月坊的女子,拽着她手腕不放,一把将她揽在怀里,脸上带着yin邪的笑意,凑上去就要亲她。 “姑爷,救我……” 流一副要哭着挣扎的模样,她瞥到冷着脸的男人从房里出来,连忙朝他大声喊着。 殷绪眉心一动,循声看了过去,见流苏红着眼被人搂在怀里,那人作势要欺侮她。 他缓缓走上前,声音清冷带着几分威严,“谢彦宸,松手。” 这人正是逍遥侯的儿子。 也是殷观雨同父异母的庶弟。 “呦,这不是咱们洁身自好的殷世子吗?稀客啊,赵延坤今儿个可没来此处,殷世子居然自己跑来玩女人了。” 谢彦宸半眯着眼睛,醉醺醺的说着,顺势将流苏揽的更紧了。 “姑爷……”流苏想要掰开他的手,却被紧紧搂着,她挣脱不开,只得盈盈欲泣的看着殷绪。 “姑爷?原来你是那个丑丫头啊,你脸上的胎记呢?”说着,谢彦宸抬手,手背轻轻拂过流苏的脸颊。 “你别碰我……” 流苏满脸都是泪水,她嫌恶的推开谢彦宸的手。 “把人松开。” 殷绪神色漠然的瞥着他,淡淡开口。 “你说松手我就松手吗?殷绪!你算个什么东西,这小娘们,我今儿非……啊!” 不等他话说完,谢彦宸的手腕忽然被殷绪抓着,他疼的惊呼出声,随即被狠狠甩开了。 趁此机会,流苏连忙从谢彦宸怀里挣开,迅速躲到殷绪身后,双手轻轻抓住他的手臂,“姑爷,我刚才好害怕。” 谢彦宸疼的蜷缩在地上,捂着自己被折断的那支手,惨叫连连。 “殷绪!你这个混蛋!我的手……” 殷绪面上依旧平静无波,他不动声色抽回手,垂眸睨着地上的男人。 流苏只觉得手上一松空,心里也不免有些失落,她咬了咬唇瓣膜,眸子扫过他冷硬俊美的脸庞。 殷绪从腰间掏出一枚金、元宝像施舍乞丐般丢在他脚边。 “去找大夫吧,这锭金子,是赔给你的。” 话音刚落,便转身大步离开。 “姑爷,等等我。” 他二人离开后,原本在屋里饮酒的纪渊也出来了,跟着二人就离开了。 这本就是一个小插曲,坊里人来人往,男男女女都耽溺于情、爱中,未曾再有旁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倒是顶楼廊柱边上的一身红衣的俊美男子倚着围栏,眸中染着些许若有似无的笑意。 “风华,你在看什么?” 一名披散着长发面容清秀的小倌走出来,衣襟半开,露出紧实的胸膛,白、皙肌肤上是暧昧的痕迹。 他拢了拢衣襟,系好锦带,唇瓣粉嫩,面颊带着些绯色。 “只是看到了一个熟人。” 想到方才看到某人故意往那醉酒的男人怀里撞…… 风华浅笑着,眉眼间透着几分妖娆之色。 那小倌笑而不语,缓缓离开了。 思及方才的事情,风华再次勾了勾唇。 没过多久,又来了名客人,从风华身边经过,悄悄往他手里塞了张纸条,很快便又走开了。 风华缓缓摊开纸条,看了眼上面的字,眉眼间笑意更浓。 “秋猎……萧临……殷绪……” “纪璇。” “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低声呢喃着,缓缓笑出了声,绝美脸庞上带着些许阴鸷之色。 第二百一十一章 我想要你喜欢我,比对大小姐还要好很多 流苏紧紧跟在殷绪身后。 只是两人刚到忠勇侯府门口,忽然有一道身影蹿了出来,那人不由分说,狠狠往殷绪脸上打了一拳。 殷绪一时没反应过来,闷哼出声,踉跄了一步。 流苏惊呼出声,眼底满是慌乱和担忧,“姑爷!” 她下意识想要去扶殷绪,却被纪渊攥住手腕狠狠拉开了。 “殷绪,阮流苏是我的女人。你这么做,对得起阿璇吗?对得起我跟你这么多年兄弟吗?” 纪渊沉着脸,死死看着面前的殷绪。 “纪渊,你又要做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是你的女人?”闻着他身上的酒气还有些浅淡的脂粉气,流苏眉心紧蹙,咬牙切齿的看着他,伸手想要甩开他。 殷绪拧着眉,缓缓抬手,指腹在唇角边上轻抹着血迹。 他睨着纪渊,心中冷笑连连,似是想到了什么,蓦得上前也狠狠朝他脸上揍了一拳。 纪渊怕流苏受伤,连忙甩开了她的手腕,将她推到了一边。 流苏跌坐在地上,手心也擦破了皮,渗了血。 …… “少夫人!少夫人!不好了!” 殷管家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脸色惨白至极。 纪璇原本都要就寝了,听到管家慌乱的声音,连忙起身开门,“管家,怎么了?” “少夫人,出事了!出大事了!”殷管家气喘吁吁的说着,伸手抓着门框。 纪璇蹙着眉,有些诧异,“什么事啊?” “世子……他跟大公子打起来了” “大公子?大哥吗?” 殷绪为何要同殷朗打起来? “不是不是。是纪大公子,是少夫人您的兄长!” “我哥?” 纪璇愣了愣,脸色、微变,“这么晚了,我哥怎么来侯府了?” 不会是因为他跟步小心的事情,还想来找流苏?然后被醋意大发的殷绪看到了?两人大打出手? “少夫人,您快去瞧瞧吧。这事儿奴才没敢惊动老太太和长公主……世子和大公子打的很是凶狠,都快出人命了……” 管家急忙说着。 纪璇手心一紧,眉心拧着,匆忙跑了出去。 而门外这边,殷绪和纪渊谁也不肯收手,打对方的时候都是往死里打的。 “纪渊!” “姑爷!” 流苏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任她喊破了嗓子也没什么用。 她惨白着脸,刚想继续喊,就看到不远处一身雪色襦裙的纪璇匆匆朝门口这边跑过来。 纪渊揪住殷绪的领口,眼神森冷,继续道,“殷绪,离我的女人远一些!听到了吗? 枉我当初还劝阿璇不要同你和离,没想到……” “你可真是该死!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混蛋!” 他咬牙切齿的看着面前的殷绪。 殷绪蓦得推开他,掸了掸衣摆上的灰尘,看向纪渊的眼神愈发森冷,“这句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 他抬眸,手心缓缓攥紧,声色冷厉道:“把你那些龌龊心思藏起来,离我的女人远一些。” 刚赶至门口的纪璇听到他的话时,脚步忽然顿了顿,立在门边,抿唇不语,视线落在一旁的望着二人的流苏身上。 哦。 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她扯着唇角,眼底带着讥诮。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醉月坊、阿芙、小芝……”殷绪心中冷笑,抬眼看着眼前的男人,淡淡开口。 闻言,纪渊脸色陡然一变,眼底是一闪而过的阴鸷,他咬牙蓦得攥紧拳心冲上前。 流苏瞥了一眼失神发呆的纪璇。 猝不及防的,她连忙跑上前挡在殷绪身前紧紧环住男人精壮的腰身,大声喊着。 “纪渊,我求求你别打了!我是自愿做姑爷的女人的!他没有强迫我,我是自愿跟着他的! 我就是喜欢姑爷!我不喜欢你了!你放过我吧!你和步姑娘在一起吧!” 见状,纪渊蓦得收了拳,他咬紧牙关,低头看着殷绪怀里哭红眼的流苏,脸色铁青至极。 殷绪冷眼瞥着纪渊,脸色亦是阴沉至极。 “纪渊,我再说最后一次,离我的女人远一些,把你那些龌龊无耻又下作的想法通通收起来。” 殷绪抿着唇,目光沉沉的扫过他。 “你们打完了吗?看来是我来晚了。”纪璇缓缓开口,神情漠然的瞥了一眼门外的两男一女,脸上浮起讽刺的笑意。 一个个都为了个阮流苏发疯。 “阿璇……” 纪渊瞥见她,喉间发紧。 听到纪璇嘲讽的声音,殷绪眉心微动,下意识推开了怀里的流苏,转头望向她。 “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还这么单薄?” 见她只着里衣,外面披了件单薄的外衫,殷绪不由得蹙了蹙眉尖,缓缓朝她走过去,温声问着她,语气中带了几分关怀,顺势伸手揽着她的肩膀。 纪璇抿唇,手心紧了紧,对他的关心熟视无睹,只是伸手拨开了男人落在她肩上的大掌。 流苏怔愣着抬眼,视线落在男人带着关切的眼神。 那眼神,却是对着纪璇。 “哥,你为了一个女人跑来侯府跟殷绪闹,你有没有考虑过别人会怎么说我?” “你整日说我的名声,可是你现在这样,不就是在毁坏我的名声吗?” “阿璇,我……” 纪渊动了动唇,眼神一暗,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纪璇拧着眉,继续开口,“不早了,哥你先回去吧。” 话落,她没再看任何人,转身又进了侯府。 殷绪抿唇,森冷的视线扫过纪渊,随即大步紧紧跟在纪璇身侧。 流苏站在原地,眸光紧紧盯着不远处并行而立的纪璇和殷绪。 她看到,殷绪几次低头试图同纪璇说话,伸手想到搂住纪璇腰,却都被给推开了。 男人却一直不死心,继续同她亲昵,最后强硬的将人抱了起来,往院里走去。 直到二人视线远去,流苏才收回目光,眼底带着些许嘲弄,她扯唇冷笑着,死死攥着拳心。 她再一偏头,看到纪渊还站在原地。 两人四目相对,纪渊看了她一眼,静默片刻,他也未曾再说什么。 见他转身离开,流苏又缓缓跟了上去。 她跟着纪渊一路回了摘星楼。 楼里的小厮见纪渊脸上带着伤,忍不住上前询问,却被他支开了。 纪渊拿着酒,径直回了房间。 流苏跟着他回了房。 见他一脸颓然的坐在桌边抱着酒坛猛灌着自己,流苏咬了咬牙,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坛丢在地上。 瓷片碎裂一地。 纪渊仰着头,冷笑一声,“阮流苏,你跟来做什么?还要管我喝酒不喝酒吗?你不是已经成殷绪的女人了?” 流苏盯着他冷硬深邃的五官,忽然又想到方才在侯府门口看到的殷绪凑上去缠着纪璇搂抱纪璇的那刺眼的一幕。 她眼睛忽然就红了。 蓦得倾身上前,捧着纪渊的脸就口勿了上去。 纪渊神色漠然的看着她。 见状,流苏有些急,连忙双臂环着他的脖颈,忘情的口勿着他。 “阿渊……阿渊……” 她带着妩媚的嗓音倒是取|悦了纪渊。 男人搂住她纤细的腰肢,温柔回应着她。 “纪渊,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龌龊。” 忽然,流苏神色自若的推开男人的手,淡淡开口。 纪渊伸手摸了摸她的面颊,声音带着几分哑意,“什么意思?” “以前是纪璇。” “现在是我。” 流苏勾唇,眼底满是嘲弄。 闻言。 纪渊脸色陡然一变,蓦得起身狠狠推开了怀里的流苏。 流苏被他推到跌坐在地,手心却碰到了地上的瓷片,鲜血瞬间顺着手心滴落。 纪渊蹙眉,对上流苏含泪的双眸,下意识伸手想要将她扶起来,却又僵在半空中。 他盯着她,喉结微动,死死攥着拳心。 突然想到多年前的某日,她敲开他的房门。 当时他愣了愣,这才真的注意到她。 当时流苏虽然脸上有胎记,眼眸却亮若繁星,让人忍不住溺进去。 但比起她这个人。 更让他震惊的是她的话。 “大公子,我都看到了。” 他皱眉看她,有些不解。 就听到她又开口,“我知道你喜欢大小姐。 我也知道……大小姐根本不是老爷的女儿……” 当时他真的慌了,但却还是忍住了,“你想要什么?” 他看出了她眼里的野心。 她说,“我可以帮你保守秘密,我也可以不告诉大小姐她的身世。 但是,我想要大公子你也喜欢我,想要你对我好,比对大小姐还要好很多很多。 把你对大小姐的喜欢都给我。 大公子,你来喜欢我吧。” 他没想到她想要的东西会那么简单,只是想要他喜欢她,对她好。 也许就是这一点,她吸引了自己。 后来,他将那些隐秘的心思藏了起来,的确慢慢喜欢上了流苏。 “阿渊,你知道为什么我要成全你和步姑娘吗?为什么我要做殷绪的女人吗?” 流苏扯了扯唇角,抬眼看着他,神情漠然疏离。 “为什么?” 纪渊对上她的眼睛,嗤笑出声,声音有些哑。 流苏眉眼含笑,声音平静如水:“因为我们不能在一起。” “因为……我才是你的……” 妹妹。 流苏顿了顿,眼神晦暗带着些许狠戾,她勾唇,意味深长的望着他。 …… 第二百一十二章 我的女人,只有你一个 纪璇回了主屋,刚要关上房门,就见身后男人一只脚抵了进来,大掌摁住门板。 “我还没进来,你关门做什么?” 殷绪沉着脸,声音冷了几分,带着不悦。 “你不是要回书房吗?”纪璇蹙着眉。 “纪璇,我只是在书房办公,这也是我的屋子吧?主屋可是我们俩的屋子……今夜,我也要在此宿下。” 殷绪沉沉的说着,却刻意将“我们俩”咬的很重。 “成婚两年,你除了办事儿来这里,完事后回你之前那个小院,或者回书房睡。 也就前些日子祖母逼你来此时,你在我屋里躺过几日,怎么就成我们俩的屋子了。” 纪璇冷嘲热讽着。 男人笑了笑,他力气本就大,也不管纪璇所思所想,直接用力将门给推开了。 纪璇没料到他突然闯进来,踉跄了一步,身子往后倒去,好在殷绪眼疾手快,迅速伸手搂住她的腰,将人紧紧揽在怀里。 “你放手!放开我!” 纪璇咬牙,用力推着人。 “你来给我上药!纪渊将我打成这样,就由他妹妹你……来给我上药治伤吧。” 打成这样? 纪璇愣了愣,视线落在他唇角的血渍,那儿被纪渊打破了皮。 可问题是,他脸上也就这么一个伤口啊。 殷绪面不改色。 其实,他脸上也就刚开始挨了纪渊一拳。 后来纪渊打上来的时候,他刻意避开了脸,没让自己脸上再有伤。 不说明日还得上朝。 虽然他对皮相这种东西并不在意,也没注重过容貌这些。 但纪璇这人肤浅的很,不就是年少天真看上他这张脸的吗? 所以,他方才同纪渊动手时,偶尔挡了下脸,所以受了些内伤。 不过没什么大不了。 殷绪趁她错愕失神之际,拉着人往榻上走,扣着她的肩膀把人摁坐在软榻边,又大步走到一旁的梳妆台前,从匣子里拿出金创药。 “给我上药,不然明日我就以纪渊殴打皇亲国戚的罪名让人把他送进狱里。” “你想想池云谏……差点问斩。纪渊要是进去了,我随意给他安个罪名,你猜他还能活着出来吗?” 殷绪淡淡说道,语气确是不容置喙的强硬,他走过去,跨坐在榻边,目光锁在纪璇脸上。 “你……” 听到他这样说,纪璇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了,死死瞪着他,“你还真是无耻。” “无耻这两个字我都听腻了。”殷绪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随即将金创药塞到她手中。 “你怎么不让你阮师妹给你涂药,云姨娘给你涂药也不是不行,醉月坊的姑娘应该也行。要不,我替世子去喊人?” 纪璇阴阳怪气的说着。 闻言,殷绪忽然低笑出声。 不等纪璇反应过来,男人放大的俊脸已经凑了过来,英挺的鼻梁抵在她鼻尖轻轻蹭着。 “赶紧涂药。要不然你就等着给纪渊收尸吧。” 殷绪幽深的瞳仁染上些许戏谑的笑意,还带些狠戾的威胁。 纪璇下意识将人推开,自己又往后坐了坐。 “就你那拇指大的伤口,还需要涂药吗?明明我哥伤的更重,你以为我没看出来吗?” 纪渊脸上都是伤。 “我的是内伤,不信你扒开衣裳看看。”殷绪冷哼一声,蓦得握住她的手去扯自己的衣襟。 纪璇吓得连忙缩回了手,“我给你上药就是了,你别动手动脚。” 最近殷绪真是变了不少。 不仅话多了。 还有点像无赖。 纪璇拧着眉,不耐烦的看着他,伸手将金创药倒在棉布上,捏着棉布一角,像是故意一般重重的替男人涂着嘴角的伤口。 “嘶~” “纪璇,你能不能轻点?嗯?” 殷绪闷哼一声,声音沙哑低沉,语调又带着些勾人的魅惑意味。 “……” 纪璇拧眉,一时有些语塞,看他的眼神带着些许嫌弃。 “我下手没轻重,要不世子还是让您的女人、您的阮师妹给你涂药?” 纪璇心中冷笑着,看向殷绪的眼里带着鄙夷,更加唾弃的还有纪渊。 不过看流苏话里的意思……她这已经到殷绪床上了。 还是殷绪强迫她的…… 不过也是。 殷绪近来这般重谷欠,哪里会委屈自己呢? 纪璇随意替他涂了药,正准备松手,却被男人一把攥住手腕,将她拉近。 “你又想做什么?我已经给你涂过药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贴的很近。 男人的呼吸粗|重又灼.热。 但是殷绪却什么也没做,只是目光灼灼盯着她莹白的脸。 雪松香的气息缠绕在鼻间。 纪璇有些恍惚,下意识要抽出手,腕上力道却更重了。 “别动,让我看看你。” 殷绪缓缓开口,喉结滚了滚,嗓音低沉带着哑意。 纪璇愣住了,“看我做什么?” “看你……到底凭着这张脸,勾引了多少男人。” 说罢,殷绪伸手,修长如玉般的手指轻轻捏着她的下巴,冷嗤一声,语气带着他自己都没听出的几分酸意,“也不是天姿国色,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对你念念不忘?” “就因为你之前帮过池云谏,所以他才喜欢你这么多年? 这么轻易就喜欢上你了,那他的喜欢还挺随意。” “还有萧临,啧……出宫几次,都能同你遇到。” 真是巧合吗? 殷绪心中冷笑。 纪璇脸色铁青至极,冷嗤一声,满是讥诮,“我的确不是国色天香的美人,没什么好的,也没有招人喜欢的地儿,不需要世子您三番两次提醒我。 当然,我自然也比不过世子这般得许多人青睐有加。” “恼什么?我说一句,你顶两句……”殷绪气极反笑,指尖却又忍不住在她颊边捏了捏。 纪璇拨开他的手,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嫌恶和厌烦,“你起开!” 殷绪眉心微动,忽然将人搂在怀里,紧紧扣着她柔软的腰肢。 纪璇双手抵在身前,正欲推开人,却被抱的更紧了,直往怀里摁。 男人下颚抵着她的发顶。 “别动。” 她冷哼一声,挣扎着偏要推开他,却又听到头上方传来男人清冷沙哑的嗓音。 “纪璇。” “阮流苏不是我的女人,她也没有爬我的床。” “眼下,我只有你一个女人。” “阮流苏于我而言,只是旧识,只是妹妹,再无其他。” …… 方才进屋时,主屋房门未曾关上,在两人都没注意的外边,流苏躲在廊柱边上,她扯了扯唇角,指尖轻颤着在廊柱上划出道浅淡的痕迹。 只是旧识? 只是妹妹? 流苏忽然笑了,她咬了咬牙,回头望了一眼屋内紧紧相拥的两人。 殷绪,你怎么能在我为了你舍弃掉纪渊后,这般负我? 她死死攥着手心,眼里是一闪而过的狠意。 第二百一十三章 阿璇阿漩,喊的是纪璇还是我姐姐黎清漩 殷绪还是回书房宿下了。 不过他是在看着纪璇熟睡后才离开的。 本来是打算直接在主屋睡下,只可惜纪璇真是个木头,依旧不在意他说的那些话。 殷绪也不愿意去想她是真不在意,还是假不在意。 而且,今夜发生了不少事。 流苏、纪渊…… 殷绪关上书房的门,不禁伸手捏了捏眉心,眼里带着些许困顿之意。 他褪下长衫挂在一旁的架子上,清冷面容上添了些疲倦。 他缓缓走到床边坐下,掀开被褥正要躺下,伸手却触到一片馨香温、软。 “谁!” 殷绪身子陡然一紧,蓦得起身站直了身子,眼底满是戒备之色。 “姑爷,是我……” 被褥被人从里面掀开,被褥中的女子探出头,露出她莹白绯红的脸颊。 流苏泪眼婆娑,破碎的呜咽低|吟缓缓从唇边溢出,在这寂静的夜里带着几分勾人的意味。 借着月光,殷绪眉心微蹙,视线落在榻上的女子身上。 此刻的流苏上身只着了件轻薄可怜的绯色小衣。 绯色和她雪白的肌肤格外晃眼…… 殷绪拧眉,蓦得移开眼,冷峻的脸庞愈发阴沉。 声色冷厉道,“出去!” “姑爷,我……我有些不舒服……” 流苏跪坐在榻上,面对男人扬起自己濡湿的水眸,嗓音软腻中还带着些颤音。 她咬着下唇,含羞带怯的看着殷绪。 “出去。” 殷绪沉声说着,那股香甜的梨香却不停的缠绕在鼻间,他抿唇,眉心越拧越紧。 流苏置若罔闻,仰面看着他,探出指尖勾住他的小指。 男人脸色一沉,狠狠甩开了她的手,蓦得转身背对着榻上的流苏,声音又冷了几分。 “阮流苏,不想让我把你丢出去,就穿好衣服赶紧离开。” “姑爷,可是我真的不舒服,我心口有些慌,你摸一摸……” 流苏红着眼,哽咽开口,不依不饶的想要去抓他的手。 殷绪甩她的手,背对着她,缓缓往门口走去,声音愈发冷漠疏离,“你不出去,那我走了。” “你懂医术,自己吃的药,也应该有解药。 你想怎么解就怎么解。” “记得明日一早让卓然把这张床换掉。” 听着男人疏离还带着几分嫌弃的声音,流苏死死攥着手心,指甲陷进肉里,那痛感袭来,却对她体内的药效未有任何用。 “姑爷!” 见男人要走,流苏脸色、微变,难堪至极,她蓦得掀开身上的被褥,翻身下床,赤着脚直接跑了过去,冲上前紧紧环住男人精壮的腰身,将脸贴在他后背,哽咽着开口。 “姑爷,你别走。我愿意做通房、我愿意做填房,做妾、做侧夫人,我都可以……我只想做你的女人。” 殷绪沉着脸,用力掰开她的手,将人狠狠推倒在地,眼底满是不曾掩饰的狠戾,“别碰我。” 他转身,流苏匍匐在地,蓦得伸手抓住他的衣摆。 “姐.夫!你别走!” 话音刚落,男人脸色猛地一沉,身子紧绷着,瞳仁微缩,垂于身侧的双拳紧紧攥着。 “姐夫,为什么我不可以!我喜欢你,在西域我就喜欢你。 你以前喜欢我姐姐,你不是说过只喜欢我姐姐的吗?你是不是真的对纪璇动心了?” 流苏哽咽着,泪水大颗大颗的落下。 “殷绪,你……你怎么……怎么可以忘了我姐姐?” “我姐姐当初可是为了救你才死的!你怎么可以背叛我姐姐!” “阿璇,阿漩!殷绪,公仪逐离! 你每次喊阿璇阿漩的时候,究竟喊的是纪璇还是我姐姐……黎清漩?!” “……” 殷绪薄唇紧抿,下颚紧绷着,眼神却愈发森冷阴鸷,他死死攥紧手心,手背青筋突起,静默后,厉声说着,“明日记得让卓然把床换掉。” 话音落下,男人猛地拉开书房门,径直大步离开。 流苏匍匐在地,大开的房门裹着凉风袭来,她忍不住浑身颤栗,下意识环紧双臂。 她咬着牙,看着男人早已消失不见的背影,脸色惨白至极,更多是眼底的狠意。 流苏缓缓起身走至床边,随意披了件外衫,忍着身子的不适,匆忙离开了书房。 她跟过去,才看到殷绪竟然悄然进了主屋。 他……进了纪璇的房间。 为什么! 殷绪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你怎么可以这么羞辱我? 你怎么能真的背叛我姐姐? “……” 流苏攥紧手心,死死咬着唇瓣,泪水无声滑落,她深吸一口气,离开了院子。 直到她敲开殷观雨的房门。 那人开了门,看到是流苏时突然有些意外。 见她面颊绯红,脸色又红又白。 殷观雨眉心微动,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温香软玉扑了个满怀。 梨香猝不及防缠绕在心头。 她扯着唇,声音沙哑带着些娇媚勾人的哭腔:“殷观雨,救救我,我被下药了……” …… 纪璇醒来的时候半眯着眼睛,眼底还带着困意,她偏头,看向身侧窸窣穿衣的男人。 她一愣,思绪瞬间清明了几分。 “殷绪,你怎么还在这里?” 纪璇咬了咬牙,下意识掀开锦被,好在衣襟尚在且未有凌乱,她这才松了口气。 昨夜他要留下,她没同意。 最后殷绪强势开口,说他等她睡着就走。 她真的信了。 她就不该相信他的鬼话。 “我要去上朝了。” 殷绪神色冷然,淡淡说着,他走上前坐在软榻边,又替她拢好被褥。 他突如其来的温柔体贴,让纪璇愣了一下,满是诧异,“你……怎么了?” 殷绪拧眉不语,忽然倾身在她眉眼间落下一个口勿,又伸出手指摸了摸她的脸。 “我走了,你再睡会儿。” “……” 纪璇只觉得匪夷所思,她锁着眉头,手指蜷起攥紧锦被,目光沉沉的盯着门边那道挺拔的身影,试探性的再次询问着。 “殷绪,你说过的,一个月后祖母寿宴后我们和离……应该还作数吧?” 男人脚步微顿,静默片刻后,才缓缓应声。 “嗯。” 殷绪垂下眼,幽深清冷的眸中蕴着一层薄霜,继续道。 “作数。” 第二百一十四章 互换??? 摘星楼。 暮色四合,万籁俱寂。 纪渊颓然的坐在顶楼,他手里拿着个酒壶,不停往嘴里灌着酒。 步小心缓缓走近,伸手夺过他手中酒壶,拧着眉,“喂!纪老板!你要喝死自己吗?” 纪渊都喝了一天一夜了。 喝了醉,醉醒后又继续喝。 反反复复,真是不要命了。 纪渊没搭理她,兀自夺过酒壶继续灌着酒,“滚开。” 步小心咬了咬牙,手心紧紧攥着,却没说话,只是在他身旁坐下,“我都看到了,你为那个流苏姑娘跟殷世子大打出手。” “你就那么喜欢她吗?她都给你下药了。” 步小心拧眉说着。 昨夜那会儿她刚要回去侯府,就看到大门外纪渊跟殷绪因为阮流苏打了起来。 她后来看到流苏跟着纪渊来了摘星楼。 两人进了房间,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纪渊又仓惶出了房间。 然后她就看到阮流苏离开了,眼底满是得意和算计。 而纪渊却一直沉溺饮酒,像是非要灌醉他自己。 “跟你有关吗?” 纪渊冷笑连连,瞥了她一眼,眸中满是轻蔑和不屑,他沉声说道,语气却愈发轻浮,“你不也明知酒里下了药还往我身上贴,就那么下.贱吗?就那么喜欢我吗?那么想做我的女人?嗯?” “你……你混蛋……” 闻言,步小心脸色陡然一变,她恼羞成怒,下意识想抬手扇过去,却被纪渊轻巧的扼住了手腕。 “步小心,我是个烂人,你别喜欢我了,不管你是以什么目的接近阿璇接近我,不管你背后是什么人。” “你不应该为了我这样一个混蛋毁了你自己。” 纪渊嗤笑着,深邃眸光落在步小心细腻如瓷的脸上。 听到他的话,步小心脸色刷的一白,下意识捏紧手心,抬眼看着他,声音轻颤,“你……你知道……” “我只是觉得你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身世很可怜,不想追究那么多,加上你没有恶意,所以并不在意你的来历,才会放任你留在摘星楼。” “但这事儿出了后,我才想明白了。” “不过,你倒是真是舍得,用自己做诱饵。” 纪渊勾了勾唇,俊美的脸上带着讽刺的笑意,他抬手,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步小心的下巴,缓缓倾身凑上前。 步小心也没躲,下意识闭上双眼,垂于身侧双手因为紧张死死攥着。 “呵。” 她听得男人嗤笑一声。 薄唇未曾落下。 步小心缓缓睁开双眼,却见纪渊的脸离她很近,男人灼、热的呼吸裹着酒气缠了上来,她觉得有些不自在,脸一时有些热。 “步小心,阿璇说的对,你是个清白姑娘,我这样龌龊卑鄙的禽、兽配不上你。” “你回去吧,那日的事,是我对不住你。 不过……既然那日你自己也是心甘情愿,那我便不欠你什么了。我能给你的只有银子。” 纪渊朝她扯出一抹牵强的笑,缓缓起身,踉跄着往门外走去。 “……” 步小心怔愣的坐在原地,颊边似乎还有些许酥.麻的触感,她抿着唇瓣,手心紧攥成拳。 似乎就是从昨夜阮流苏进去同他说了什么话,他才会变成这样的。 步小心喉间哽了哽,深吸一口气,还是追了上去。 但她这回只是悄悄跟在他身后。 只见纪渊来到一处坟前,他靠坐在墓碑前,声音沙哑带着几分哽咽。 “娘,我真是个混蛋。” “外祖母临死前告诉我阿璇不是您的孩子,我存了私心,不想爹将她送走,所以瞒了下来。 结果,日复一日,我竟生出了龌龊的异心。” “后来我寄情于流苏,想将那隐秘的往事彻底深埋于心。结果呢,到底还是我作茧自缚。” 纪渊自嘲笑着,脸色惨白至极。 “我怎么能如此无耻呢?” “外祖母说,您当年难产生下阿璇时,有一个女人亦难产生下了个女婴儿。 当时您身子孱弱,濒临死亡,为了让您活下去,她偷偷用死婴和那女子的孩子互换。 我怕爹知晓后不要阿璇,会将她撵走,才一直守着这个秘密,从未告诉任何人。 可是我错了,大错特错。也许,我不该有任何私心的,不该生出任何心思,也不会到最后……呵呵……” 外祖母一直对此耿耿于怀,毕竟是她那时存了私心,见那个女子是将死之身,便偷偷换了孩子。 但一直对那女子心中有愧。 后来母亲符苓虽好过一段时日,但还是没撑多久就暴毙而亡。 所以外祖母认为自己有罪自己害死了母亲,日日在佛前忏悔,心中郁结。 那时候他跟阿璇就在衢州外祖父家中,父亲因朝中之事,未曾守在外祖母床榻前。 外祖母临死前才告诉了他这件事。 而他,却隐瞒了这事儿。 纪渊嗤笑着,继续自言自语。 “原来……和您同日难产的女子,竟然就是阮姨娘,而那死婴竟是就是流苏…… 难怪流苏曾说她年少时体弱多病,竟是这般啊……” “我真是个混蛋!” 纪渊说着,蓦得抬手往自己脸上狠狠扇了过去。 “娘,我对不起您,我对不起爹,我也对不起阿璇和流苏。” 听着男人哽咽的哭泣声,步小心愣住了,她下意识抬手捂住嘴,她也没想到竟然会是如此,脸色变了变,她拧着眉。 原来纪璇和流苏有如此身世。 那流苏是早就知晓她自己的身世了吗? 所以为了跟纪渊分开,才故意下药? 昨夜也是她故意告诉纪渊的? 可是…… 她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步小心拧眉沉思着,眼眸沉了沉。 那个阮星竹,武功高强,心思缜密,究竟有什么来头? 来京城就是为了找女儿? 这么巧,而且她还和纪渊生母同一日难产?又恰好同纪夫人在一处? 还有那个阮流苏…… 阮星竹,阮流苏,西域,醉月坊…… 还有……珈蓝寺。 步小心眯了眯眼,她回头又看了一眼纪渊,没再多做逗留,匆忙离开了此处。 但她并没有直接回侯府,而是朝另一个方向迅速飞身而去。 …… 第二百一十五章 他是为了我才跟你退婚的 那夜之后,纪璇接连两日没见过殷绪。 至于流苏,倒是神色淡然自如,除了头一日称身子不适在房里躺了一整日后,第二日又来同她行礼。 “少夫人,这是老太太方才让人送来的糕点。” 她欠了欠身,一如上次那般,露出了松散的领口,痕迹依旧清晰可见。 纪璇垂下眼睑,听她颤了颤声,“少夫人,那晚我……不,是奴婢。” “奴婢说的是假话,不做数的,是奴婢对阿渊和步姑娘的事太过介怀,才故意这么说的。 姑爷他……从来没有强迫过奴婢,也从来没要奴婢做他的女人。奴婢也不喜欢姑爷。” “姑爷说奴婢是他的女人那些话,只是因为奴婢求他帮忙,让纪渊死心,成全他和步姑娘。” 说着。 流苏突然又跪在了纪璇脚边,她垂下眼睑,双眼通红,双肩忍不住颤抖着。 “少夫人,您能不能别怪姑爷?姑爷他只是好心帮奴婢……奴婢和姑爷是清白的,真的什么都没有。” 流苏声音哽了哽,她下意识握住她的手,抬眼望着纪璇。 纪璇垂眸,冷眼睨着跪在自己脚边的流苏,眸色幽深暗沉,她抿了抿唇,用力拨开她的双手。 “你同他清不清白,与我何干?你若真喜欢殷绪,大可以说出来,何必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纪璇轻笑出声,看向她的眼里满是轻蔑和不屑一顾。 “阮流苏,你喜欢他也好,不喜欢他也罢。想给他做通房做妾做侧夫人,还是做什么……我都不在乎。反正,这个男人我是不要了。” 她垂眸看着流苏,淡淡说道:“你喜欢的话,送给你了。 就像你从前在纪府那样,喜欢我的衣裙,明明你娘也给你用同样的料子做了件衣裳,只是纹路简单没有我的样式多。” “但你还总是想要我穿过的衣裳。” “或许你总觉得我的衣裳更好。当时我还会心疼你,觉得是我自己不要的旧衣裳让你穿上了。” “但现在想来,也许流苏你呀,可能就喜欢我用过的东西,或是我不想要的东西。” 纪璇微垂眉眼,目光平静,她的视线紧紧锁在在流苏的脸上。 “……” 流苏愣了一下,手心缓缓收紧,她垂下眼睑,眼底是一闪而过的狠戾。 她扯着唇角,静默片刻才开口,语气疏离又随意:“少夫人,姑爷说奴婢是他的人,不必伺候你,那奴婢就先起来了。” 说着,流苏缓缓起身。 纪璇置若罔闻,冷眼睨着她。 不装了? 她冷笑着。 “少夫人,奴婢有件事想同你说,这事儿奴婢憋在心里好几日了。” 流苏忽然笑了笑,像是挑衅一般。 纪璇抿唇不语。 听得流苏淡然开口:“醉月坊那夜,池大人救了您,着实让奴婢感动。” 听她忽然提起醉月坊提起池云谏,纪璇忽然蹙眉。 “那夜奴婢一直跟在姑爷身后,看到……明明是姑爷先……池大人一步进的醉月坊。” 闻言,纪璇蓦得抬眼,脸色陡然变得暗沉下来,她手指蜷起,攥紧手中的帕子,死死看着流苏。 流苏莞尔一笑,直接当着她的面,抬手轻轻系着衣襟领口的扣子,似要将那片雪白肌肤上的暧|昧痕迹藏起来。 她轻笑着,继续道:“不过,奴婢自己也没有想到……明明是姑爷先进去了,但是冲进去救您的打伤卫钧天的人竟然会是池大人。” “看来,姑爷真是不在意您,放任您被那恶心的卫钧天欺侮。” 看纪璇脸色变得惨白起来,流苏收敛了笑意,再也未有平日那样见到的卑微姿态,而且微微抬起下巴,睨着她。 “阿璇,我是真把你当姐妹的。” “呵。” 纪璇心中冷笑连连,淡淡道,“阮流苏,这话你骗你自己就好。” “阿璇。我之前没告诉你是不想你伤心难过。 其实……我和姑爷在西域时就暗生情愫、互相喜欢了,只可惜那时我们年纪太轻,不够成熟。 因为意外我跟我娘来到了京城,起初我没认出姑爷就是我的阿离师兄。” 她故意将“我的阿离”咬的咬的很重,像是时时刻刻提醒纪璇一般。 纪璇神色漠然,丝毫未有在意。 流苏捏着手心,继续开口,“其实是姑爷先认出我的,我原本不想承认的,我把你当姐妹,不想姑爷因为我和你争吵离心。” “但在皇宫冰窖里,他救下我之后,我发现……我真的忘不了他,我还是喜欢他。我想和他在一起,我想做他的女人。” “你离府那几日,我其实……已经是姑爷的女人了。” 流苏扯了扯唇瓣,喉间发紧,哽咽着继续道,“那晚他处理公务,回来后喝多了酒,况且……你与他许久未曾再同房。” “他有需要,有伙要发些,虽然他强迫我,但我也喜欢他。 半推半就间……我就成了姑爷的女人……” “他对我很温柔,还替我沐浴更衣,抱着我一同入睡,我们依偎紧贴,彼此未曾分离,清晨,我在他怀里醒来……这是我从前梦到的,竟然有一天成了真……“ 流苏唇角微微翘起,忍不住用余光打量着纪璇的表情。 “阿璇,我一直以为姑爷并非热衷男女之事……所以他和你这两年才会那般寡淡克制。” “原来是我想错了。” 流苏说着,脸上却浮起红晕,唇角弧度更深,带着些甜蜜。 “阿璇,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我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 说着,流苏忽然又跪在纪璇脚边,眼泪像断了线般落下,盈盈欲泣,谷欠语还休,“阿璇,喜欢一个人的心是控制不了的。” 纪璇勾唇轻笑着,看向她的眼神满是讥诮。 “因为姑爷喜欢我,所以两年前才会跟你退婚。” “可是那时候我和他都未曾认出彼此,所以老爷让我将迷药下进你们的酒水中……这是我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 姑爷心里也一直怪我,是我将带着迷药的酒水递给了他。” “好在,事情还有回寰的余地。这两年来,我知道你和姑爷都过得不痛快,我也心疼你。 一开始姑爷不想和离,是因为他觉得白睡了你两年,担心你离开侯府旁人会嫌弃你,可能没有人会再娶你,他一直在为你着想。 毕竟,女子名节至关重要。 后来他愿意放你出府愿意跟你和离,是因为皇宫后……我看清自己的心意,并且也向他表明了心意。” “姑爷说他愿意接纳我,给我一个身份。” 纪璇笑而不语。 “阿璇,我也要恭喜你,可以跟姑爷和离了,我以后一定会替你好好照顾姑爷的,我会带着你对他的那份情意好好爱他。” 流苏抬眼,唇边溢出笑意,那眼神竟然那样真挚那样无辜。 纪璇还是想笑。 她觉得极其可笑。 半晌后,纪璇偏头打量着她,眸中带着轻蔑和审视:“阮流苏,你既然以前就喜欢殷绪,一直都忘不了他,那你为什么喜欢我哥?为什么跟我哥在一起?”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下不为例 听她提起纪渊,流苏垂下眼,眸子沉了沉。 她扯着唇瓣,声音哽咽,“我和纪渊有缘无分……他不够喜欢我,我也不够喜欢她。” “阿璇,你知道吗?像大公子这样的官家子弟,其实早早就应该有通房丫鬟了……但他没有。” “我起初以为是我跟大公子心意相通,他顾念我……才没收什么通房丫鬟。” “可是我才发现,他虽然没什么通房丫鬟,但背着我在醉月坊找女人纟予解,什么阿芙、小芝……他有那么多女人。而且,他自己也不愿意娶我。” “阿璇,你若是真当我是姐妹,为何不替我规劝纪渊?你其实,从没将我当过姐妹……” 流苏自嘲笑着。 “……” 听着她说起纪渊的事情,纪璇微微有些愣神,不过转瞬即逝,她扯着唇角,淡淡开口,顺势道:“嗯,我就是没把你当姐妹。” “流苏,你一个丫鬟、一个下人,一个妾室跟前夫生下的女儿,你有什么资格让跟我跟你称姐称妹? 难不成……就因为你娘给我爹做了妾室,我就必须跟你做姐妹吗?” “……” 流苏脸色、微变,她咬着下唇,垂眸不语,眼中是汹涌而来的狠意和怒意。 纪璇深吸一口气,继续道,“阮流苏。你回去吧,好好伺候你的阿离师兄、你的姑爷吧。你们心意相通不相通都跟我没关系。” 流苏咬了咬牙关,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缓缓起身,径直往外走去。 只是刚到门边,她就看到了从外面回来的步小心。 两人相视一眼,并未曾言语。 待流苏越过步小心,唇角泛起冷笑。 纪璇,枉我曾经尽心侍奉你,可你呢,却真的只把我当下人。 既然如此,我也不会再对你手下留情…… 步小心进了屋,却看到纪璇坐在榻边,神情有些恍惚。 她蹙着眉,上前一步握住纪璇冰凉的手,“阿璇,你怎么了?不会是那个流苏跟你说什么了吧?” 纪璇这才回过神来,微微摇头,“没怎么。” “小心,昭姐姐和表嫂如何了,你有见到她们吗?”她又问道。 步小心点头应声,从怀里掏出些糕点递到纪璇手里,“徐夫人挺好的,近来日子比较安稳,那个什么国公府的赘婿也没有去打扰过她。” “至于秦昭……”步小心叹了叹,眉心拧着,愤愤的骂着,“那……陆侯真是个禽、兽不如的狗东西。” “怎么了?”纪璇蹙眉。 “秦昭她好像又有孩子了……就是澜山别居那日,她回去后,那陆青筠和秦明珠似乎争吵了一番,然后陆青筠那个混蛋就去找秦昭。” “当天夜里,秦昭本就喝了点酒,那姓陆趁她喝醉了,直接就连哄带骗……” 步小心咬牙切齿的说着,随即摊了摊手。 纪璇嘴边刚咬了一口的枣泥糕“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她怔愣的抬眼。 步小心说的,不就是和上辈子秦昭的事情一模一样吗? 所以,这回这个“孩子”才是上辈子秦昭那个夭折的孩子。 “阿璇!阿璇!” 步小心在她面前晃了晃手。 纪璇牵强的扯着唇角,“那她有没有什么话想同我说?有没有信给我?” 步小心摇了摇头,道:“秦昭让你照顾好自己,不要担心她。” 纪璇静默着,又应声,“谢谢你,小心。” 步小心咧嘴笑着,也拿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小心,那十七怎么样了?他自己在摘星楼如何了?” 闻言,步小心眉心拧紧,却还是淡淡道,“他挺好的,不过没在摘星楼,回……城隍庙去了。” 她去摘星楼问的时候,伙计说她和纪璇回侯府的那日,十七就收拾包袱离开了,这几日竟然再未回去。 想到那日和十七摊牌时,他一副受伤和恼怒却后又无可奈何的神情,步小心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毕竟她和十七认识好几年了,即便最初她是有意接近,她还是真的把她当弟弟看待的。 可他现在,竟然一声不吭就离开了。 他其实还是怪自己的吧。 步小心垂下眼睑,手心不由得捏紧,她缓缓抬眼,用余光悄悄瞥着一旁的纪璇,眸子黯了黯。 …… 夜里殷绪回到侯府的时候,流苏就蹲在门口等着他,见他回来,快步迎上前,晶莹泪光在眼中打转。 “姑爷……” 流苏站在他面前仰头看着他,哽了哽,声音有些哑,“你昨夜没回侯府,是不是在避着我?” “我知道我错了,你原谅我吧。我不会再像昨夜那样不知羞耻去爬你的床了……” “我没有吊着三少爷也没有勾着纪渊,我喜欢的人,自始至终都是你。” “可是在西域时,你和姐姐两情相悦……” 流苏说着,眼泪顺势落下,丢在衣襟上,晕染成浅淡的痕迹。 “姐夫……” “够了!” 殷绪冷声打断她,他垂眸睨着她,并未再说什么,薄唇紧抿成线,周身气息却愈发森冷。 听到男人这样凌厉的声音,流苏肩膀忍不住颤抖着。 殷绪拧着眉,静默许久后才沉声道,“阮流苏,下不为例,再有下次,我不会饶你。” “你该知道,我不喜欢别人算计我。” “好。” 闻言。 流苏忽然莞尔一笑,重重的点头,“姐夫……不,姑爷,我以后一定不会再这样做了。” “……” 殷绪瞥了她一眼,默然不语,幽深眼眸从她脸上移开,径直回了院子。 他快步回到主屋时,屋里还亮着灯。 他原本想推门而进,后来还是轻轻敲着房门。 “谁?” 听到屋里的声音,殷绪淡淡道,“是我。” 他听到屋里人沉默了一会儿,才应声。 “进来吧。” 闻言,殷绪眉心微动,眼底不自觉染上些许笑意。 他进了屋,就看到纪璇在棋盘旁边。 应是刚下完棋,这会儿静、坐着看书,是那本徐陵送她的医书。 烛火在她脸上跳跃,将她沉静温婉的小脸映衬的更加莹润。 殷绪缓缓走近,视线从那本医书上扫过,落在她殷红饣包满的唇瓣上,喉结微动,声音低沉沙哑,“怎么想起来看医书了?” 男人眉心微挑,轻哼一声,唇角染上些微不可察的弧度。 “纪璇,你突然对这方面感兴趣了?不巧,我呢,也略懂一些。 你若有哪里不懂的地方,我倒是可以来替你解惑……” 他说着话,随即在纪璇身侧坐下,薄唇凑到她颈窝处,大掌也不安分的落在她腰间轻轻摩挲。 “但是,我还是觉得我学艺不精,对医术方面钻研亦不够深,从前在西域跟师父学的时候偷了懒,尚有诸多未悟且不明之处……” 男人眸色晦暗,薄唇贴在她雪白的耳垂上。 “殷绪。” 纪璇扯着唇,冷笑连连,眸光从腰间那修长白、皙的手上掠过。 她放下手中的医书,随即用力掰开男人的大掌。 “我的确有不懂的地方,向你讨教讨教。” 纪璇转身,仰头正对着他,却依然被他长臂圈在怀里,她拧眉,伸手抵在他月匈前。 男人垂眸看着她,唇角带着戏谑玩味儿的笑意,“哦?说来听听。” 纪璇抬眸,眼神愈发冷淡疏离,唇角弯了弯,带着虚伪的假笑。 “妾身倒想问问世子,醉月坊那夜,您是否先池大人一步到了地儿?” 第二百一十七章 你这样满腹心计的人,不是我想要的丈夫 房中陷入一片死寂。 纪璇对上男人的双眸,她轻笑着,继续道,“世子,您怎么不说话了?” 殷绪拧着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殷绪,我问你,是不是先池大人一步到了醉月坊,然后故意等着池大人动手…… 包括后来他入狱……也全在你的算计中,还有,你逼着我求你……你怎么能……” 越说到后面,纪璇的声音越发颤抖。 眼前的殷绪可怕的让她觉得陌生。 “池大人?” 她喊池大人、喊皇上、喊燕王…… 呵。 叫的可真亲,可真好听。 男人心中冷笑着。 不会是池云谏跟纪璇又怎么趁他不注意悄悄“勾搭”上,将此事告知她了吧? 殷绪嗤笑一声,倒是十分坦然,他微眯着眸子,幽深眸光落在她脸上,淡淡开口,也没打算隐瞒她。 “嗯……我的确比你的池大人先到了一步。”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耳光声清脆又响亮。 纪璇用了十足的力道,男人白、皙的面颊陡然浮起一个红印。 殷绪蹙了蹙眉尖,却也没恼,视线落在她颤抖泛红的手心,声音清淡,冷嘲热讽着,“你倒是打我打顺手了。” 都打他多少回了? 从前到大,都没人敢往他脸上甩巴掌。 唯独此女,三番四次给他甩脸色甩耳光。 “殷绪,你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纪璇咬牙切齿的看着他,眸中陡然蓄满了眼泪,“你无耻!你混蛋!” 殷绪心中森冷一笑,抬眼打量着她,薄唇微启,缓缓道:“你骂吧,怎么解气怎么来。” 说罢,男人走到一旁的檀木椅上坐下,神情淡漠疏离。 他幽幽道:“等你骂够了,我再说。” “你……” 纪璇脸色难看至极,她死死攥着手心,泪水不自觉的从颊边滑落。 “没话说了?” 见她久久不语,殷绪眼皮微掀,晦暗的眼眸从纪璇湿热泛、红的眼尾扫过,眉心一动。 “那我来说。” 他盯着纪璇莹润的面颊,喉结微微翻滚,移开眼,继续开口。 “我问你,如果我给了你一纸和离书,或是一纸休书,我们彻底两清,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以后,你若再遇到危险,我选择不帮你,你是不是还要埋怨我?” “……” 纪璇抬眼看着他,轻咬着下唇,手心依旧止不住的颤抖着。 “我再问你,当时是不是你自己执意离开侯府,执意跟我和离跟我撇清关系?是不是你自己不愿意跟我再有瓜葛?” 殷绪沉声说道。 “是,你说的都对。” 纪璇冷笑着,声音有些哑,她垂下眼,喉间发紧。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救你?况且,我只是先池云谏一步,仅仅一步而已。” “你的池大人不是喜欢英雄救美吗?那我就成全他了,我做的不对吗?” “好一个成全……”纪璇扯着唇,嗤笑着开口,她对上男人森冷的眼眸,眼底满是嘲弄。 殷绪忽然笑了,带着几分讥诮,继续开口,“怎么?难不成……你更愿意是我救的你?” 话落,男人直勾勾的看着她。 纪璇捏着手心,缓缓道,“不愿意,幸好你没救我。我也要谢谢你没救我,谢谢你明明比池大人先一步到了醉月坊,却任由我被欺侮。” 听到“欺侮”二字,殷绪拧着眉,垂于身侧的手缓缓收紧。 他也就比池云谏早了一步。 一步而已。 当时刚到楼梯口,便看到了疾步赶来往楼上走的池云谏。 他承认,那一瞬间,他有了私心。 正好,既成全了池云谏恨卫钧天的心。 他其实是笃定池云谏会下狠手,也能借由此事,让纪璇服个软跟他回侯府。同时,还能让她跟池云谏没可能。 至于为何…… 从那日在长街看到他们在那吃什么酸的掉牙的糖葫芦以后。 他仔细想了想。 池云谏是他的盟友,关系甚密。 纪璇做了他两年的女人。 他眼里容不下沙子,不能容忍她跟池云谏整日在一起。 日后他若与池云谏常见,或去了他府中,每每看到纪璇像依偎在自己怀中一般,依偎在池云谏怀里…… 或是和池云谏在床笫间缠绵悱恻,共赴巫|山…… 他实在难以忍受。 所幸,那就给池云谏一个机会,他也笃定了他甘愿入这个圈套。 池云谏不会放过卫钧天,卫夫人和卫国公亦不会放过池云谏。 所以。 他给纪璇上完药,就偷偷潜入国公府杀了卫钧天,除了给纪璇报仇,还有就是为了能彻底坐实池云谏的罪名。 纪璇心软,一定会为了救池云谏来求自己。 可看她为了池云谏下跪时,他只觉得觉得可笑。 他赢了吗? 并没有。 “殷绪,我玩不过你,也没你会算计,不管我们以后是不是夫妻,不管我们这两年关系又多冷硬,可我们到底是从小就认识的。” “殷绪,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你怎么能对我这么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不救我,我根本不会怪你。可是你不仅不救我,却还要利用池云谏的性命,逼我求你、逼我跟你回侯府。” “你怎么能……这么狠?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纪璇哽咽着开口,双眼通红,死死看着眼前面容冷峻的男人。 “殷绪,你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说啊!” 她声嘶力竭的吼着他,眼泪却愈发汹涌。 像是要把上辈子的委屈全部倾泄。 上辈子,她就该在死前先去见他一面,狠狠甩他一耳光,问问他为什么要让她去和亲,问问他为什么要把她关在冷宫五年。 就应该再恶毒一些,死前先去把他跟阮流苏、萧青槐毒死。 让他失去他好不容易篡位谋夺来的江山。 看她那样委屈,肩膀抖、动着,一抽一抽的,眼尾是妖冶的红,惹人心生疼惜。 殷绪抿着唇,眸色晦暗,他扯着唇,缓缓起身走到纪璇面前,抬起手,指尖落在她眼角,替她抹去眼泪。 “纪璇,我可以向你保证……日后。绝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 “醉月坊和澜山的事,仅此一次。” 殷绪沉声说着,像是做出誓言般,语气坚定。 他下意识攥着她的胳膊,蓦得倾身低头,微凉的唇瓣贴在她眼角,探出舌尖替她舌、忝舌舐着滚烫的泪水。 喉结滚动,声音愈发低哑,“纪璇,你可以相信我。” “日后?” 纪璇低笑出声,睫毛轻轻颤着,她用力推开男人握住她手臂的双手,对上他幽深的双眸,缓缓摇头。 “不必了。” “就像我说的,你若遇到危险,和离前,我不会救你,和离后,我们就是陌生人,从前的什么情意都不作数了。” “你没救我,我真的没有埋怨你没有怪你。因为我知道你没必要救一个很快就要同你和离的人。 殷绪,我只是难过,你在那一刻,竟然衡量算计着我跟池云谏。” 纪璇垂下眼睑,声音愈发喑哑,带着些许哭腔。 “殷绪,你实在冷血又可怕,我的确配不上你,我这样愚蠢软弱的人,不配做你的妻子。” “你这样满腹心机,城府颇深的男人,也不是我想要的丈夫,我们和离是对的。或许,我早就该和离了。” 上辈子阮流苏爬床的时候,她就应该和离的。 “你想要的丈夫?” 听着纪璇的话,殷绪脸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他冷笑着,一把扼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眼前,大掌钳住她的细腰,低头盯着她,眼底满是嘲弄。 “当初你爹算计我,你心甘情愿嫁给我的时候,我不就是你想要嫁的丈夫吗?同房两年,你不也很愿意吗?” “怎么?如今你要跟我和离,我就不是你想要的丈夫了?” 殷绪脸色愈发阴沉,他手上力道收紧,用力将纪璇揽在怀里,让她动弹不得。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丈夫?池云谏?萧临?萧裕?还是什么陈越?” “嗯?” 说着,男人又扬起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她下颚处,逼她看着自己。 纪璇冷笑连连,她扯着唇,扬起濡湿的水眸,眼底满是倔强和疏离。 “除了你这个卑鄙又冷血的小人,谁都可以。” “谁都比你好。” 第二百一十八章 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了 “是吗?除了我,谁都可以?” “呵。” 男人眼眸一沉,冷笑出声,紧紧扣住她的腰,拽着她的手腕就往榻上甩。 不等纪璇反应过来,男人忽然欺身而上,大掌钳住她的双腕置于身侧,屈膝压住她的双腿。 “你滚啊!你滚!” 看她一脸抗拒,殷绪低下头,发了狠的亲口勿她,强势又霸道的想要撬开她的牙关。 他眼神那样狠戾阴鸷,汹涌着浓的化不开的愠怒。 纪璇害怕的颤抖着,细碎的呜咽被男人尽数吞下,她的眼泪也越发放肆。 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滚落,落在两人交缠的指节中。 殷绪终究是没有强迫纪璇,只是温柔的口勿着她,想要她给自己一些回应。 只可惜。 纪璇根本不愿意给他任何回应。 直到那股腥甜在唇、齿间蔓延开,殷绪脸色陡然一变,铁青至极,薄唇蓦得从她唇上离开。 他没想到纪璇竟然真的想要咬舌自尽。 “你疯了?!” 殷绪沉着脸,死死盯着她的脸。 纪璇没有说话,只是无声的落泪,那样委屈那样可怜。 殷绪忽然觉得有些挫败,他嗤笑着,缓缓松开她的手腕,抬手替她擦去眼泪。 男人闭了闭眼,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喉间发紧,声音带着些许哑意,更多还有无奈。 “我不碰你了。” “你别害怕我,也别伤害自己。” 纪璇垂下眼帘,手指蜷起死死攥着锦被,抽噎声愈发肆意。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停止了哭泣,她偏过头,像报复一般,在殷绪颈侧狠狠落下一个牙印。 殷绪也没有躲,只是承受着她这样对他来说根本算不得伤口的报复。 直到颈侧那处渗出丝丝血迹,纪璇才缓缓松了口。 “怎么不咬死我?是不是舍不得了?” 男人忽然轻笑出声,嗓音低哑至极。 “我怕你死了,你的侍卫会杀了我,让我给你陪葬。为你而死,实在不值得。” 纪璇哽咽着开口。 “……” 殷绪静默着,一时有些语塞。 忽然想到之前吓她时,说的那些让她殉葬陪葬的话。 心道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翻身下了床,整理着衣襟,眼底恢复了惯常的清冷疏离,声音淡然。 “不会的。” “纪璇。我若死了,不会让你给我陪葬,也不会有人敢让你殉葬。” “会有人护着你。” 话落,他看了她一眼,转身往外走去。 …… 殷绪从主屋离开后,亦没回书房,而是离开侯府去了私宅。 他独自坐在私宅的书房中,视线落在桌上他拟好的和离书上。 之前纪璇写的那份,被他烧掉了,这是他后来新拟的。 他已经签过名姓盖过印章了,只需要祖母寿宴后给纪璇,她在相同的位置署名即可。 待她签了字,他们真的就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了。 或许…… 这辈子应该也都不会再见了。 殷绪抿唇不语。 他下意识抬手,指节覆上颈侧那带血的牙印上。 原本纪璇咬他的时候,倒没觉得多痛,这对他来说本就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伤口。 可以说。 纪璇的小打小骂,是他所受过的最轻最不值一提的伤。 可是这会儿,竟然让他觉得有些疼。 伤口似乎要结痂了。 殷绪扯着唇,眉心拧紧,垂眸看着虎口处那浅淡的个牙印,这也是她留下的,倒没有颈侧那样狠那样疼。 指腹摩.挲过虎口的咬痕,他忽然俯身,薄唇覆了上去,轻轻捻过那清晰的齿痕。 不多时,他缓缓抬眸,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嗤笑。 房门被人敲开,那道身影悄然而至来到殷绪身前。 苏稽朝他躬身行礼。 “主子。” “怎么了?” 殷绪神色恢复了漠然疏离,淡淡应声。 “主子,江州那批官银被人给截了,身法手段像是……督卫司的人。 咱们的人死伤惨重……”苏稽沉声说道。 殷绪面不改色,“嗯,那就不必再追了,让他们都好好歇息一段日子,养养伤。” “主子,那咱们什么时候离开京城?最近京城动作频繁,萧临的人一直往西域查。” 苏稽抬眼看着他,恭声说道。 殷绪开口,“再等等,老太太寿宴过后就离开。” “那……您若离开了京城,那个纪璇,她那边……是要让卓然和卓越留下吗?”苏稽蹙眉,犹豫着开口。 “不必。她是生是死,都是纪伯远的事情,与我无关了。” 殷绪低头,再次看了一眼桌案上的和离书,面色平静如水。 “那个十七怎么办?” “一起带走,晏淮舟可是我跟大周皇帝谈判的筹码。” 殷绪扯着唇角,眼眸晦暗幽深,带着些许阴鸷。 的确不能再耽误了,京城的人和事需要尽早做个了结了。 “苏稽,最近让人给我盯紧了步小心。” 他倒要看看萧临到底想要做什么。 是怀疑他、怀疑忠勇侯府了?想让步小心探查消息? 还是单纯为了个女人? 还是认为利用一个女人可以牵制他? 不过,他还真是小瞧了萧临,竟有步小心这样隐秘的暗卫。 但也要谢谢他。 如果不是步小心刻意接近纪璇,他怎么能那么快发现十七就是他一直想要寻找的晏淮舟呢? 一个步小心入府,换一个对他有用的晏淮舟。 值得很。 苏稽恭声:“是,属下明白了。” …… 一连两日,纪璇早起的时候都觉得唇|舌都痛的厉害的。 用早膳的时候也没劲儿,没吃两口就吃不下了。 “还没胃口吗?”步小心低声询问着她。 纪璇点头应声。 这两日殷绪更是未曾谋面了。 卓然说他这两日处理公务回来很晚,怕打扰她,直接都在私宅宿下了。 卓然卓越殷绪都不在,流苏只说去伺候殷绪,也离开侯府去了私宅。 纪璇根本不在意她如何,她现在就是在一日一日的熬着等着拿到和离书。 “纪璇,今日有庙会,街上可热闹了,咱们出去看看吧。” “我看你一整日闷在屋里,都快蔫了。老太太不是说这两日你可以出府了吗,别老是闷在府里。” 步小心盯着她苍白的脸,苦口婆心的劝着她。 纪璇有些心动又有些犹豫。 她的确闷在府里很久了。 “不过,今日出去,说不准咱们还能看到殷世子处斩顺天府府尹江世昌江大人一家。” 听到熟悉的名字,纪璇愣了一下,蓦得起身看向步小心,脸上满是愕然。 “你说什么?顺天府府尹?” 江世昌江叔叔……一家? 第二百一十九章 她看到的狠辣,也只是冰山一角 “怎么了?” 看她脸色惨白,步小心愣了愣,拧眉问道。 “这个江世昌,全是我爹的同窗,为人正直磊落,待我跟我哥也挺好,我还喊他一声江叔叔……” 纪璇声音颤了颤,指尖紧紧攀住木桌边缘,落下深浅不一的痕迹。 “啊?还是熟人?” 步小心眉心拧着,低声问着她,“那……你要去吗?这事是我昨日偷偷溜出府听说的。” 纪璇抿唇不语,一时有些恍惚。 纪伯远和江世昌同朝为官,效忠先帝,可是…… 上辈子,江世昌一家遭遇了灭门,上到八旬老妪,下到无辜稚子,全部都没有放过。 这事儿震惊朝野,倒也没有后话,只是抓了些海匪,说江叔叔一家和海匪有仇。 江世昌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未曾出过海,怎么会和海匪有仇? 还有这辈子……怎么是被问斩的? “小心,你知道江府因何被抄家问斩吗?” “我不太清楚,听别人说的,说是江世昌是盗取军机图,与逆党勾结,通敌叛国。“步小心摇了摇头,缓缓说道。 纪璇拧着眉,脸色苍白至极,“怎么会?” 上辈子倒没听说过江世昌有这些罪名,通敌叛国的反倒是卫喆。 江叔叔为人清正廉洁,待人亲和,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难不成……造人陷害了? 那上辈子难不成也是有人故意灭门? “小心,我们赶紧去刑场……”纪璇抬眼,伸手抓住步小心的胳膊。 步小心点头应声。 …… 两人匆忙来到刑场,西街已经围满了人。 纪璇和步小心根本挤不进去,二人只能站在角落里。 纪璇踮着脚往台上望去。 刑场正中坐着的是一身大红色官服的殷绪。 男人端坐在檀木椅上,面容冷峻,眉目沉静的凝着台上跪着的江世昌一家六口。 江府一家,男子皆被问斩,女眷全部送往军营充女支。 台上还有四岁稚儿惊恐的啼哭声。 那小孩子是江世昌的孙子。 纪璇听着那无辜稚子的哭喊声,脸色不由得白了白,视线落在殷绪冷硬的脸庞上。 “那孩子好可怜,这么小。”步小心拧紧眉心,手心不由得攥紧,喉间哽了哽,“这殷世子倒也真是冷漠,连一旁的监斩官都有些不忍了,可这殷世子竟然都未曾动容。” 纪璇轻咬着唇瓣,脸色惨白,抬眼盯着那一身官服的男人。 不多时,她的目光落在台上面容枯黄,却看起来温和的中年男人身上。 那就是江世昌。 难不成……江世昌的事情,是殷绪做的? 对于一个有谋逆心的人来说,他只会想尽一切办法瓦解朝中各方势力。 上辈子江府一家遭到灭门,或许也是殷绪从中作梗? 纪璇攥紧手心,她缓缓偏过头,视线却落到了不远处的纪伯远身上。 “爹?” 纪璇扯了扯唇角。 纪伯远今日只穿了一身常服,他站在人群里,目光沉沉的落在江世昌身上。 纪璇抿唇,喉间发紧。 不知道江世昌一家的事情有没有爹的手笔? 也许,爹也参与了? 台上婴儿啼哭声越来越响,众人不由得心生悲戚。 “孩子是无辜的啊。”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句,百姓们纷纷朝台上殷绪喊着。 “大人,孩子是无辜的,放了孩子吧……” 江世昌面色有些动容,泪水蓄满眼眶。 “爷爷、爹爹、我好害怕,我不想死,不想死。”那孩子啼哭声越来越大,眼泪不停的落着。 他想要挣扎,却被刽子手紧紧摁着小小的肩膀。 “大人,放过孩子吧……” 百姓们纷纷跪下请命。 殷绪神色漠然,他的视线从台下跪着的百姓中扫过,眼神愈发森冷漠然。 纪璇和步小心的位置很隐蔽,她们倒没有下跪。 纪璇盯着男人的脸,心中更是笃定。 这也许。 真是殷绪的手笔。 “这孩子这么小,即便能活下来,也只会在仇恨中长大。”步小心低声说着,面上满是无可奈何。 “况且,这个时辰了,皇上和太后都没有下圣旨或口谕,怕是板上钉钉了。” 步小心又道,看向台上幼子的眼中带着些许不忍。 “江叔叔有一个孙子,还有一个小孙女,是龙凤胎。这台上没有女眷,恐怕连带着他那个小孙女都被送到军营去了。” 纪璇声音哽了哽,手指蜷起捏着袖口边缘。 她之前还跟着爹跟着纪渊去参加江叔叔这两个孙子孙女的百日宴。 “殷大人,快到时辰了。” 不多时,有官员来提醒殷绪。 “嗯。” 男人面不改色。 修长白、皙的手指落在桌案上,轻轻扣敲着桌面。 蓦得。 他抬眼,幽深眸光落到角落里失神恍惚的纪璇脸上。 看到她时,又瞥了一眼她身侧的步小心,殷绪眉尖蹙了蹙。 纪璇怎么来了? 她那样胆小居然敢来看砍头?不怕梦魇吗? 步小心…… 殷绪眯了眯眸子,眼神晦暗,不过很快,他的视线从纪璇苍白的脸上移开,恢复了淡然疏离。 男人思量片刻,偏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站着的池云谏,给了他个眼神,桌案上的指节缓缓朝纪璇所在的方向指去。 池云谏皱了皱眉,有些诧异,他顺着他指方向看了过去,脸色、微变。 不过很快,他朝殷绪微微颔首,快步转身离开。 殷绪扯着唇角,轻嗤一声,神情依旧冷淡。 “纪姑娘。” 不知何时,池云谏悄然来至纪璇身后。 纪璇和步小心都愣了愣。 “池大人。” 纪璇回头看向池云谏,朝他点头应声,声音却带着几分哑意。 “你不该来的,这样血腥肮脏的场面,你万万不能看的,回去吧。” 池云谏垂眸看着她,温声说道。 纪璇唇瓣阖动,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碍于步小心在,她想问也问不出来。 如果是被陷害的。 江世昌一家人何其无辜。 殷绪为何要这么做?这样分明就是草菅人命。 若是上辈子江世昌一家,也都是被他害死的…… 他的狠辣无情,根本就是她想象不到的。 她看到的。 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第二百二十章 假传圣旨 “那孩子才四岁,江叔叔那个小孙女也才四岁,就被送到了军营……军营那是什么地方?” 纪璇声音轻颤着,抬眼望着面前的池云谏,眼中不自觉蓄满泪水。 “这是皇上和太后的旨意。”池云谏缓缓开口,他低头看着她通红的双眼。 忽然又想到了摘星楼那夜,她也是这么看着他,因为听到了他的身世,而露出的心疼的神情。 纪璇垂眸不语,手指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 “可孩子是无辜的啊。” 她哽咽道。 “也许……”池云谏缓缓移开眼,声音清淡,“死对那个孩子来说才是最好的。 即便他得救了,他失去了所有亲人,他也只会在仇恨中长大,让自己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池云谏扯着唇,自嘲笑着。 似是在说他自己。 “午时已到!” 纪璇再听到这话时,扯出一抹艰难的笑意,“上回听到这句话,还是那日你被问斩。” 池云谏抿了抿唇,偏头看她泛红的眼角,袖中的手动了动,却到底没有再抬起。 午时三刻,监斩官大喊出声。 “行刑!” 纪璇下意识闭上眼。 “刀下留人!” 人群中纪伯远忽然喊了一声,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听到熟悉的声音时,纪璇蓦得一愣,她睁开眼,偏头看向不远处长身玉立站着的纪伯远。 “爹……” 百姓们都朝纪伯远看去。 殷绪眉心微动,缓缓抬眼,唇角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纪伯远着一身灰色素净长衫,他从人堆里走出来,面色平静,他举起手中的东西,一步一步朝高台走去。 纪璇拧眉,视线落在纪伯远高举的手中。 池云谏眯了眯眸子。 “那是……圣旨?” 纪璇愣了愣,目光紧紧锁在纪伯远身上。 爹怎么会拿着圣旨? 他应该不是从皇宫出来的。 “刀下留人!” 纪伯远沉声说着,他双手高举着明黄色的圣旨。 “台下何人,手中所拿为何物。” 殷绪淡淡开口,语气是说不出的威严和疏离。 “微臣乃工部侍郎纪伯远!手中所持是皇上亲赐的圣旨。” 纪伯远缓缓开口,在殷绪面前缓缓屈膝跪了下来。 殷绪眸子沉了沉,薄唇紧抿成线。 纪伯远又道,“殷大人请速速接旨。” 殷绪面不改色,起身上前,他轻掀官服衣摆,单膝跪在纪伯远面前,眸色晦暗,“微臣接旨。” 不多时,在场的所有人也都跪了下来。 角落里的纪璇和池云谏、步小心也都纷纷下跪。 纪伯远起身,站在殷绪面前,他摊开手中的圣旨,垂下眼睑,不卑不亢开口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顺天府府尹江世昌,获罪系狱,按律当夷三族,今已伏法于市曹。 朕夜览其案卷,悉知江世昌幼孙江饶,年方四岁,懵然不知世事,未涉其之罪。 今特颁此诏,免江饶一死。即日起,由大理寺差人送至江氏族中清白支系抚养,令其远离朝堂纷扰。 此诏既下,即刻奉行,违令者以抗旨论。 钦此。” 闻言,江世昌眼眶不免有些热,仰天大喊着,“老臣多谢陛下仁厚,谢陛下不杀之恩。” 百姓闻言,也都纷纷应声,“皇上圣明!太后圣明!” 纪伯远垂眸看向静默不语殷绪,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殷大人,圣旨已下,还请您速速放了江饶。” 殷绪抿唇,他抬眼看向纪伯远手中的圣旨,目光晦暗又森冷。 片刻后,他缓缓伸手接过那道明黄圣旨,却也没有再摊开检查细看,只是淡淡说道。 “微臣,领旨。” 殷绪攥紧手中的圣旨,沉声吩咐着:“来人。把江饶带下去。” 很快,台上来了几人将年幼的江饶带走。 “爷爷、爹爹、小叔叔……不要……不要……”江饶哭喊着,泪眼汪汪的看向江世昌几人。 啼哭声渐行渐远。 “江饶,活下去!” 江世昌大喊着,手心紧攥成拳,他偏头,视线落在纪伯远身上,怅然笑着。 “伯远兄,多谢。” 纪伯远闭了闭眼,垂于身侧的双手缓缓收紧。 纪璇低垂着眉眼,手心不自觉的捏紧。 不知为何。 她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道圣旨……是真的吗? 还有爹。 这件事是他和殷绪做的吗? 若圣旨是真也就罢了,若是假的…… 思及此,纪璇脸色惨白至极,蓦得抬眼看向台上唯一站着的纪伯远。 只见他一脸愁容和不忍和……自责、愧疚。 纪璇一时有些怔愣和错愕。 若江叔叔一事,真是爹所做。 为何爹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难不成跟爹无关? “纪大人,请您退下吧。”殷绪缓缓说着,神情冷漠至极。 纪伯远抿着唇,喉结动了动,偏头看向江世昌,眼中涌上湿意。 很快,他缓缓转身,从江世昌身边走过,哽声道,“江兄,一路好走,是我对不住你。” 江世昌淡笑一声,眼底是赴死的决心,“时也,命也,亦是解脱。” 待纪伯远走下、台,殷绪转过身,眼神愈发森冷,握着圣旨的大掌,力道不停的收紧,他抿着唇,从桌案上的签筒中抽出朱签。 大掌一挥,朱签落地,斩杀令下。 男人沉着脸,声色冷厉道:“行刑!” 纪璇脸色白了白,她想要抬眼,却被身侧男人攥住了手腕。 “别看。” “你会害怕的。” 池云谏低沉醇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安抚的意味。 纪璇喉间发紧,死死攥着拳心,犹豫之下,未曾抬眼。 可还是不经意瞥到了那鲜血淋漓的血腥场面。 …… 一旁的阁楼之上,蓝衣男子静静立于窗前,目光平静如水,他垂着眼,视线从台上扫过。 人头落地,血溅当场。 台上那个男人冷静的可怕。 萧临眼里也未曾有丝毫动容,他眯了眯眸子,深邃目光从殷绪脸上移开。 “四哥,这纪伯远……当真是为所欲为,无法无天了,全然不将您和太后放在眼里。” 萧裕眯着眼睛,眼神冷若冰霜,他偏头看向萧临,厉声道。 “四哥,假传圣旨,可是诛九族的死罪!绝不能轻饶。” “还有殷绪,居然不看圣旨就接下了。” 萧裕攥紧手心,咬牙切齿道。 “这不好吗?不正合我意?” 萧临淡淡开口,忽然轻笑出声,幽深如潭的眼眸再次落到台上的殷绪阴沉冷峻的脸上。 他偏头,眯了眯眼,顺着殷绪的视线看过去,眸子落在角落跪着的那道月白色的身影上。 果然。 人呢,绝不能有软肋。 不多时,他收回目光。 “四哥,可以治忠勇侯府和纪府的罪了。”卫钧琰眉心微挑,意味深长的瞥了他一眼,晃了晃手中的折扇。 萧临敛眸不语,薄唇紧抿着,缓缓开口。 “不急,此事……我另有打算。” “段承。” 男人眯了眯眸子,沉声道。 不多时,段承如同鬼魅般不知不觉进了屋子。 “主子。” 萧临面色平静,声音清冷。 “你去告诉段荨,让她想办法把人带过来。” 第二百二十一章 时刻为你动情 到行刑结束后,纪璇还是恍惚的。 她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发生的这么突然。 “别回头看。” 池云谏嘱咐着纪璇,他偏头,视线落在鲜血淋漓的高台上,神色漠然。 那里有人在清洗打扫着。 他又问道,“你害怕吗?” 纪璇扯唇,轻摇着头,环顾着四周,她发现纪伯远已经离开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让人送你回侯府?”池云谏柔声问道。 他其实想亲自送的,但是考虑到他跟纪璇之前在醉月坊的事,本来都已经平息下去了,若亲自送她回侯府,再被人看到了,指不定又坏了她名声。 他的名声倒无所谓,重要的是她的。 若殷绪真要同她和离了,这时候他万不能同她走的太近。 否则,那些个长舌妇指不定要说什么龌龊又肮脏的话了。 “池大人,不必麻烦您了。我和阿璇还要去逛集、会,方才街上的人都来看行刑了。” “正好,我趁此机会带着阿璇散散心……”步小心咧嘴笑着。 池云谏看了一眼步小心,又看向纪璇,想要询问她的意见。 “嗯,池大人,我跟小心去集市上走走。”纪璇哑声说着,“待会儿我应该要先回一趟纪府。” “那好。”池云谏垂下眼睑,朝她轻笑着,温声道,“纪姑娘,人之生死,天各有命,江府的事情与你无关,你不必介怀。” “嗯。” 纪璇应声,眼眶有些湿热。 她跟池云谏告别后,就同步小心离开了。 而不远处立于高台之上的殷绪深邃眸光一直落在他们身上,直到见到纪璇离开,他才缓缓收回目光。 不多时,池云谏朝他走过来,神色平静漠然,“假圣旨你也敢接。” 殷绪斜睨着他,冷笑连连,“你怎么不看看给我圣旨的是谁?” “可是我那精于算计、良善的岳父大人。”殷绪扯着唇,视线落在手中的圣旨上,力道收紧,嘴角勾出一抹凉薄的笑意。 “那你准备怎么办?现在进宫面圣?”池云谏眯了眯眼。 “不急。” 殷绪淡淡开口,又道:“纪伯远已经进宫了,他自己做的,他会全力承担的。” “那纪璇呢?你要如何?你是不是要离开京城了?” 见殷绪要走,池云谏沉声说道。 殷绪脚步一顿,眸子沉了沉:“嗯……过些日子,我就要离开了,京城这边就先交给你了。” “纪伯远假传圣旨,可是死罪。”池云谏压低声音,“你走了,纪璇怎么办?” “你以为他就算不假传圣旨,还能活吗?”殷绪淡淡说着,眼底未有丝毫波澜。 “什么意思?” 池云谏愣了愣,蓦得看向他。 殷绪嗤笑一声,讳莫如深的看着他,薄唇轻动,却什么话也没说。 “纪璇她是无辜的。”片刻后,池云谏敛眉,沉声道。 “你若离开京城,纪府有事牵连到她,该怎么办?”他抬眼,声音清冷,继续道。 “……” 殷绪看了一眼池云谏,目光平静如水,始终没有开口,许久后才缓缓转身离开。 …… 这会儿集市上的确热闹多了,满满都是人。 大多都是方才在刑场看热闹的百姓。 仿佛方才那场让人心生沉重的祸事根本不复存在。 步小心拉着纪璇的手腕走到小摊前,买了两支糖人。 她递给纪璇,眉眼弯弯,“阿璇,这个很甜的。” 纪璇虽然没有心情,却还是接下了,“谢谢。” 方才刑场的事情就像一根刺一样狠狠扎在心里。 江府的惨痛、江饶的啼哭、殷绪的冷漠、纪伯远的自责。 还有那道圣旨…… “这个面具好漂亮。” 步小心又拉着她到了卖面具的小摊前,她指了指架子上挂着的白红相间的狐狸面具。 她顺手拿着在纪璇脸上比了比大小,“哎呦,刚好合适,真好看。” “老板,我要两个。” 步小心掏出钱袋将钱递给摊主,随即将一个面具带在自己脸上。 “阿璇,你也带上。” 说着,步小心伸手替她带上。 半张狐狸面具遮住了鼻尖之上的上半张脸蛋,露出她粉嫩柔软的唇瓣。 “带这个做什么?” 纪璇蹙了蹙眉,刚想要摘下来,就被步小心拦住了:“别摘别摘,这样多好看。” “你看那边游龙舞狮的人里面,好多都带着面具呢。” 步小心往人堆里指了指。 果不其然,男男女女都带着各式各样精巧的面具。 步小心还特意那桌上摆着的铜镜在她眼前晃了晃,特意做了个搞怪的表情。 纪璇不禁莞尔一笑,也没再摘下来。 “我们去看舞狮。” 见她终于笑了,步小心咧着嘴,拉着她的手往那边人群里跑去。 纪璇知道,步小心一直试图缓解她心中的恐惧,因为方才,她是真真切切看到行刑的画面。 而且被斩首的人还是熟悉的人。 但她想了想池云谏的话。 这的确不是她所能决定的。 这是皇上和太后的旨意,这是殷绪的算计。 或许还有爹的手笔。 “小心,我们……” 不知道什么时候,步小心松开了纪璇的手腕。 这边人太多了,她被推挤着,根本动弹不得,四处环顾着想要找寻步小心的身影。 “小心?你在哪儿?” 纪璇低声喊着,她感觉自己身后一直有人故意挤着她,往他身上蹭,带着些许难闻的汗臭味儿。 纪璇脸色陡然一变,刚想回头看清楚人想要骂过去,只觉得肩膀一紧,忽然被揽进一个宽阔的胸膛里,直直将她往怀里带。 男人回头看了一眼那粗布麻衣行事龌龊的男人,冷声道,“滚。” 那人被萧临眼神吓得腿软,连忙挤着离开了。 这会儿纪璇也被人挤着,人又多,声音杂乱,吵得很。 她想要再回头也觉得艰难,身后人越靠越近,越揽越紧,力道也愈发强势。 纪璇不由得捏着手心,挣扎着乱动,咬牙道:“哪里来的登徒子,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当然知道。” 萧临忽然低下头,薄唇贴在她耳蜗处,呼吸灼热,清淡的龙涎香也缠了上来,“你是殷夫人……殷绪的夫人。” “……” 闻言,纪璇身子陡然一僵。 萧临? “你……你怎么在此处?”她蹙眉问道。 “不如,你来猜一猜。”萧临勾唇,眉眼带着笑意,嗓音低哑醇厚。 纪璇只觉得耳根处热得很,痒痒的,让她有些不自在,偏偏萧临原本落在她肩上的大掌这会儿死死箍着她的腰,故意一样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公子请自重。” 她拧着眉,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掰开男人的大掌。 她越挣扎,男人力道越紧。 “你这个登徒子!” 蓦得……纪璇抿紧唇瓣,脸颊更热了,她咬牙说道。 并试图同男人拉开距离。 可惜,这会儿他们两人都被挤着,紧紧挨在一起。 纪璇拧眉,脸色十分不自然。 “这能怪我吗?嗯?” 萧临神色坦然,声音低沉沙哑,他偏头看着纪璇红的滴血的耳垂,不由得低笑出声。 他勾唇,落在纪璇腰间的大掌缓缓收紧,再次低头,凑到她耳侧。 用低的只有他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缓缓开口。 “要怪得怪你自己。殷夫人果然有过人之处,竟能让朕时刻……” “为你……云力.情。”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下回见面,一定好好向你讨要……美味佳肴 纪璇整个人都处于紧绷的状态,直到萧临带着她挤出人群,她才回过神来,连忙从男人怀里挣脱开。 她看了一眼周围有人,也没有朝男人行礼,只是抬眼打量着他。 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开口,“公子您……是什么时候出宫的?” 听到她的话,萧临低笑着,语调舒缓,“哦?殷夫人觉得呢。” 他挑眉,缓缓凑近。 “你觉得我是什么时候出宫的?” 看着眼前男人放大的俊美如斯的脸,纪璇呼吸一滞,下意识往后退。 “萧临,我……耳朵不聋的,你说话不用离我太近。这……这样于礼不合。” 萧临每次说话,都要凑她很近,还动不动用那种眼神看她……说的话也那样放肆。 活脱脱一个登徒浪荡子,偏偏这样轻挑的行为,又配上他这幅好皮相…… “萧临,我和你在醉月坊那日完全是个意外。我可不是那些伶人……身为天子,怎么能如此对待臣妻呢?” 纪璇拧着眉,小脸不免有些热。 看她脸红,萧临眉心微动,眼尾染上笑意,薄唇微启,“臣妻?” “啧。” “纪璇,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不免让人心生涟漪,倒是让朕觉得自己是个禽兽了。 你说怎么办?朕就是看上你了,看上臣妻了。” 萧临淡笑出声,再次凑到她耳边,哑声说着。 “你说,殷绪愿意给朕吗?” “你……你……你你你……” 纪璇被他的话吓到了,脸色一变,蓦得瞪大美眸盯着他,结结巴巴的也没说出来。 萧临眉心微挑,眼眸晦暗,他垂眸睨着她,声音清淡,“殷夫人,你说,若朕以今日之事相挟……” 听到萧临提起今日之事,纪璇垂于身侧的手不由得一紧,脸色、微变。 萧临瞥着她的神情,唇角弧度更深,却带着几分冷意。 “为了忠勇侯府,殷绪他会把你送到……朕的龙榻上吗?” “……” 纪璇捏着手心,心头一滞。 萧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朕今日很早就出来了,来看行刑。啧……倒是看了一场好戏。” “你爹……你的夫君……倒真是胆大妄为啊。” 萧临微眯双眸,偏头睨着她。 这会儿那调侃戏谑的神态全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帝王森冷威严的气息。 纪璇脸色骤然变得惨白至极。 “圣旨,那道圣旨……”唇瓣阖动,她声音不由得颤了颤。 “假的。” 萧临扯着唇,淡淡开口,眼底带着些讥诮和冷然。 纪璇只觉得双腿虚浮发软,头皮发麻。 “皇上,那我爹……” 喉间发紧,她的声音哽了哽。 “假传圣旨,可是死罪。你爹为了一个无辜稚子,全然不顾纪府的性命。而殷绪……亦是失职。” “纪璇,你说,朕该当如何处置?”萧临侧过脸,幽深如寒潭的眼眸直勾勾落在纪璇脸上,他缓缓抬手,指腹轻扯开她耳边面具的系带。 面具缓缓落下,男人盯着她苍白莹润的小脸,水眸濡湿,泛着盈盈泪光,倒是惹人怜惜。 喉结翻滚,他随手将面具丢在地上,眸色渐深,“殷夫人,你告诉朕,朕该定你爹的罪吗?” “我爹他假传圣旨,的确有罪,可诏书上所言是真,江饶年幼无辜,未涉其罪,臣妇知皇上是仁君亦是明君,请皇上明鉴,从轻处置我爹……” 说着,纪璇想要下跪,却被萧临扼住了手腕。 “这里不是皇宫,人多眼杂,不必如此。” 萧临淡淡说道,不多时松了手。 “纪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爹假传圣旨一事,不可能不罚。” 他偏头,继续开口。 听他说“死罪可免”,纪璇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恭敬开口朝男人道谢,嗓音带着哑意,“多谢皇上不杀之恩。” “只是口头谢谢?” 萧临挑了挑眉,戏谑开口。 纪璇一愣,看他染着笑意的双眸,扯着唇,小心翼翼询问道,“那……臣妇请皇上用膳?” 刚好今日出府了,刚好又遇到萧临了。 不口头答谢,只能用膳食答谢了。 “用膳?” 萧临失笑不已,他轻嗤一声,深邃眸光落在她带着错愕的脸上,从她的眉骨缓缓下移,落到她殷红柔软的唇瓣,落在她白皙的颈上…… 不过很快,男人移开眼,眸光晦暗,唇角扬起,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好啊,那就……用膳。”萧临勾唇道。 “不过。今日就不必了。” 男人又道。 “下回见面。” “朕一定会同殷夫人好好讨要一道……美味佳肴。” 纪璇蹙眉,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只是对上他幽深含笑的眼眸,她一时有些慌乱。 萧临本就生得好看,尤其是那双潋滟含情的深邃的桃花眼,此刻泛着盈盈笑意,直勾勾的落在她脸上。 纪璇下意识偏头移开眼。 “时辰不早了,朕先走了,殷夫人可以先再此处逛着。” “记住了,你可是欠了朕一道膳食,下回朕会好好讨回来的。” 萧临淡淡开口。 下回? 纪璇眉心微动。 她足不出户,萧临是帝王,又不能经常离宫。 说不准下次萧临出宫的时候,或是下次见到他,她可能已经跟殷绪和离,离开京城了。 不过没关系,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她又不是君子。 就欠他一顿饭吧。 思及此,纪璇莞尔一笑。 似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萧临轻哼一声,眸色幽深,“朕应该很快就能同殷夫人见面了。” “至于下回……约莫是五日后的秋猎。” 纪璇蓦得抬眼。 秋猎? 她这才想起来。 每年秋猎都是这个时辰。 原来是在五日后啊。 原来这么快就到秋猎。 “纪璇,五日后见。” 萧临不紧不慢的说道,不等纪璇反应过来,话落便转身离开。 纪璇愣愣的站在原地,她盯着男人挺拔的身影,秀眉紧蹙着。 她刚要离开,再抬眼看过去,竟然发现不远处站着萧裕。 而萧裕身侧,卫钧琰朝他缓缓走过去。 同卫钧琰一起跟着过去的…… 还有。 阮流苏。 …… 萧临缓缓朝萧裕走过去。 流苏看到男人时竟然有些意外,连忙朝他欠了欠身,垂下眼睑,唇角扬起,声音温软,“奴婢见过……萧公子。” “是你啊。” 萧临愣了愣,面色平淡,缓缓道:“阮姑娘怎么在此处?” “今日街上热闹,奴婢特意出来瞧瞧,没想到竟然遇到了卫七公子还有燕王。” 流苏唇角微微翘起。 浅笑嫣嫣,继续开口,“公子这是要回去了吗?” 萧临动了动唇,刚要应声,一旁的萧裕急忙开口,“当然不是,今日这样热闹,四哥还没逛住,怎么可能这么早回去?” 萧临蹙着眉,瞥了一眼萧裕,眼底带着些许不悦。 他抿唇,幽深的眸子视线落在流苏脸上,又落在她手上拿着的绣着“阮”字的手帕上,似是想到了什么。 上回珈蓝寺,还有萧裕说马车上阮流苏照顾他替他上药,他当时也昏迷了,也还没来得及向她道谢。 思量过后,男人缓缓开口。 “稍等片刻吧。” 言下之意,现在不回去。 …… 私宅。 夜深人静。 “苏稽,江饶如何了?” 殷绪掀了掀桌上的卷宗,面色平静。 “被纪大人的人安排着送走了。”苏稽恭敬开口。 殷绪心中冷笑,他抿着唇,眼眸晦暗,抬眼瞥着苏稽,缓缓开口。 “斩草要除根。” 闻言,苏稽面不改色,压低声音,恭敬道:“属下明白。” 只是话音刚落,苏稽看到殷绪眼神陡然变得凌厉起来,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他看到门外有一道纤细的身影。 殷绪微眯双眸,带着审视和探究,眉心微动,他示意苏稽过去。 得到示意后,苏稽迅速抽出腰间匕首,快步走过去拉开门。 眼疾手快,他蓦得钳住那人白皙的脖颈,将匕首尖端抵在那人颈间。 当苏稽偏头看清楚来人的面庞时,骤然愣了愣,眼底狠戾陡然消散。 第二百二十三章 你质问我,是因为我是你的男人吗 “是你……” 苏稽皱着眉,低头看了一眼脸上和身上满是污泥的纪璇。 她月白色襦裙上沾染着些许尘土,看起来狼狈至极,只是那双美眸却愈发亮,宛若繁星。 苏稽拧着眉,手上力道松了松,转头用匕首刀背抵在她颈上,下意识抬眼看向屋里静、坐着的男人。 男人轻掀眼皮,薄唇紧抿着,眼底带着幽深的光芒,他将纪璇浑身打量了一遍,见她模样狼狈,不禁蹙了蹙眉。 “你若想进来,可以找卓越或者卓然,让他们光明正大带你进来,何须去爬什么狗洞。” 殷绪扯着唇,轻嗤着,冷眼看着她,语气又带着几分无奈。 “你先退下吧。” 他看了一眼苏稽,沉声吩咐着。 苏稽应声,缓缓松开了纪璇。 他刚要抬步离开,却被纪璇一把扼住了胳膊,沉声道。 “不能走。” 苏稽愕然,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纪璇再次开口。 “殷绪,你是要让苏稽去杀了江饶吗?” 听到纪璇提到自己的名字,苏稽陡然一怔。 纪璇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如果没记错。 他这还是第一次和她见面。 殷绪眼底亦是一闪而过的诧异。 他拧着眉,看了一眼纪璇,眸色幽深,淡淡开口,“你听到了?” “是,我都听到的,我听到你说斩草要除根,你是要让他杀了江饶,对不对?江府是被陷害的,始作俑者就是你,对吗?” 纪璇咬了咬牙,幽深目光死死锁在男人冷峻的脸上。 “你就是想来偷听,所以才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殷绪打量了她一眼,眉心微蹙。 纪璇一时语塞,还有些莫名的心虚。 是。 她本来是想质问殷绪有关江世昌之事,但后来想到自己没有资格质问,即便问了他,他亦不会告知。 跟步小心分开后,她让步小心回了侯府,她回了一趟纪府。 但一直没见到纪渊也没等到她爹。 听说纪渊自那夜在侯府跟殷绪打架过后,好几日都未曾回府了,一直在摘星楼喝酒。 她迟迟等不到她爹,便想着先回侯府等着,结果在路上看到了一道熟悉身影。 就是眼前这个苏稽。 因为苏稽向来都是神龙摆首不见尾,无论身手还是行踪,都极其神秘。 她上辈子是殷绪登基后才见到这个人的。 虽然没见过几次。 当时,殷绪身边也只剩下一个苏稽。 卓然和卓越两兄弟皆战死了。 因为在路上看到苏稽突然出现,她想一定是殷绪在暗中谋划什么,所以她才让车夫掉头,直接来了殷绪私宅。 可大门紧闭,她进不来,墙又太高,而且她似乎能察觉到私宅周围还有暗卫。 她就佯装着离开,偷偷从狗洞爬进来了。 没想到刚走近,就听到殷绪说要斩草除根杀了江饶。 “怎么不说话?知道自己偷听理亏心虚了?”殷绪冷哼一声,视线落在纪璇握住的苏稽的胳膊上,眉心紧蹙。 见男人眼底闪过不悦,偏偏身侧这女子还没反应,苏稽有些头疼,迅速用力将手抽出来,同纪璇拉开距离,随即走到门边将房门关上。 “江府的事情是你做的吗?你是不是故意陷害他们?”纪璇咬牙,忽然凑上前低声说道。 “……” 殷绪抿唇,他偏头看了一眼纪璇,冷笑连连,“你就算知道了又如何?怎么,想去找你的皇上告发我?” “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倒是先来质问我了。”殷绪睨着她,声音冷若冰霜。 “算什么账?”纪璇一时有些错愕。 “你跟萧临在街上拉拉扯扯,搂搂抱抱的账。” 殷绪沉着脸,深邃眸光掠过纪璇,冷意更甚。 “你……你又让人监视我!”纪璇气的浑身发抖。 “你这个不安于室的女人,我让人监视你,你都敢置我的脸面不顾,若不监视你,你这肚子里恐怕早就有了别人的孽种了。 你还真是把我跟你说的话给抛之脑后了,根本不听话。” 殷绪抿着唇,悄悄瞥了一眼苏稽,示意他赶紧离开。 苏稽想走,却又被纪璇眼尖的瞥见了,连忙喊住他,“殷绪,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故意打岔吗?” 殷绪面不改色,抬眼瞥着她,冷冷说道,“纪璇,我们要和离了,你如今是不是越界了? 什么话该问,什么话不该问,你不清楚吗?我做的事需要向你一一告知吗?你以为你是谁?” “……” 纪璇动了动唇,想要开口,却实在不知如何回答。 她咬着唇,脸色露出为难的神情,思量片刻,沉声说道,“那我们都要和离了,你凭什么还管我有没有同别人拉拉扯扯,凭什么让人监视我跟踪我?” “就凭你是女子,你现在还是我的女人,你还是忠勇侯府的媳妇,你就不能做出什么出格、毁我颜面的事。” “安分守己,是你身为妻子该做的事,我自然有权过问。 而我在仕途在朝堂上的事,是我自己的公务,你无资格过问。” 殷绪缓缓起身,他来到纪璇面前,高大阴影将人笼罩。 “是我近来同你话多了些,你自觉我们关系亲近,所以就质问我朝堂事?” 殷绪沉声说着,不经意瞥了一眼她盈白小脸上的污泥,也不顾苏稽尚在屋里,直接抬手,并未有什么嫌弃,粗粝指腹落在她脸上沾染污泥的位置,替她轻轻擦拭着。 纪璇下意识往后躲,却被男人扶住肩膀。 “因为我们尚未和离,你是我的女人,所以我才有资格质问你。 纪璇,那你质问我,是以什么身份,是以什么立场?” “因为我是你的男人吗?嗯?” 殷绪半眯着眼睛,晦暗眸光直勾勾落在纪璇脸上,他低头,薄唇凑到她耳边轻吐热气,语气带着几分暧昧和蛊惑。 苏稽眉心微动,面上虽冷,却添了几分不自然,赶忙扭头背对着二人。 “你……” 偏偏脸颊上被他摩挲擦拭的位置,这会儿似乎有些酥麻灼、热的触感,纪璇蓦得扬手拨开他修长分明的手。 她皱着眉,退后一步,同他拉开距离。 见状,殷绪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跟萧临那样亲昵,跟我就得拉开距离,是吗?” “殷绪,我不想跟你说那些废话,我想问你,你是一定要杀了江饶吗?” 纪璇捏紧手心,沉声问道。 “不然呢?斩草不除根,让他活着,等二十年后他长大了,有本事了,有能力了,回京报仇来杀我么?” 殷绪嗤笑着,看向她的眼底满是鄙夷和不屑。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一个吻,换一条人命,似乎有点亏 “不过……” 殷绪顿了顿,盯着她的眼,“你还真是善良又心软。无关紧要的人你一个劲儿的可怜他帮着他,倒衬的你跟菩萨一样。” “不是我善良又心软,是因为江饶无辜!这件事就是你故意陷害从中作梗吧……”纪璇咬了咬牙,试探性的问着她。 “你有证据吗?你怎么知道是我故意陷害,而不是他江世昌本就有罪?” 殷绪沉声打断她,蓦得伸手扼住她纤白的脖颈,力道收紧,眼底阴鸷透着几分戾色。 纪璇下意识抓住他的手,呼吸有些困难,指尖不停的在男人手背划着。 见她脸色又白又红,殷绪拧着眉,缓缓松了手,薄唇紧抿,冷冷道。 “纪璇,收起你那些妇人之仁,我做什么事轮不到你来插手,你要做的是,安分待在侯府拿到和离书就给我滚。” “与其有空操心一个江饶,不如操心一下你爹假传圣旨的罪。 为了一个江饶,假传圣旨,还要连累我,连累整个忠勇侯府。” “真是你爹教出来的好女儿,跟你爹一样是个菩萨心肠。” 殷绪冷笑着,脸色越来越沉,可是看到纪璇那张惨白的脸时,心中怒意更甚,他拧着眉,吩咐着苏稽,“去打盆温水。” 苏稽:“……” 苏稽不敢多逗留,径直去打了盆水,也没再多停,出了门守在门外。 屋里只剩下他二人,见她僵立在原地,眼底充满了倔强和怨恨。 男人冷嗤一声,拉着她的手往桌边带,沉声说着,“把你的脸给我洗干净,脏死了,看着让人生厌。” 纪璇没有动身,只是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殷绪眉心拧紧,也没再说话,自顾自的用水盆里捞出帕子拧掉多余的水分,直接将帕子糊到了纪璇脸上,动作粗鲁的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泥土。 “嘶……” 纪璇蹙着眉,只觉得眼前一黑,脸上蒙着帕子,被他擦的生疼,“不用你来。” 她推开殷绪的手,从他手里夺过帕子,原本白皙的皮肤这会儿微微泛着红。 “你那脸倒是娇贵,我都没用力。”殷绪瞥了一眼她被擦红的脸蛋,冷不丁的说着。 “……” 纪璇没搭理他,又擦了擦手。 “你想我留江饶一命?”片刻后,殷绪偏头看着她,眸色幽深晦暗。 “不敢,我软弱无能,没资格,也没本事,更没能力。”纪璇冷嘲热讽着。 “你除了在我面前这么硬气,还敢在谁面前硬气?” 殷绪嗤笑出声,语气虽有不屑,但纪璇似乎听出了他心情很好。 “你来这里,就是吃准了我吧?”男人斜睨着她,意味深长的说道。 “你什么意思?” 纪璇拧着眉,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没什么。” 殷绪面不改色。 他盯着纪璇的双眼,静默片刻,缓缓道。 “我可以留江饶的性命。” 闻言,纪璇蓦得抬眼,有些诧异,看他的眼神带着审视。 只是不等她反应过来,殷绪掐着她的腰,将桌上木盆推开,抱着纪璇让她坐在在了桌上。 “纪璇,我可不是什么大善人,也从不做亏本的事。” 男人垂眸睨着她,眸色愈发晦暗。 纪璇拧着眉,看向他的眼神带着些畏惧,她缩了缩肩膀,脸色有些难看,脑海里再次浮现起那夜屈辱的事,她咬着牙,“殷绪,你不会……又想用那些事逼我吧?你把我当什么了?” “你想要女人,让你的云姨娘,让你的师妹帮你去。再不济,青楼伶人花样多,会伺候人,你让她们……”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滚烫的热口勿落了下来。 男人捏着她的下巴让她仰头,依旧是强势又霸道。 纪璇推拒着人,却被殷绪紧扣着双腕。 她瞪大眼睛,死死看着面前的男人,偏偏殷绪闭着眼,一副沉溺其中的神情。 这会儿她只觉得那晚被咬破的唇|舌又开始疼了。 纪璇不禁蹙紧眉头。 过了一会儿,殷绪放开人,他后退一步,居高临下的睨着她,神色淡然,眼尾的谷欠色消然殆尽,恢复了惯常的清冷。 “一个吻,换一条人命,感觉还是有点亏。” 男人淡淡开口。 “殷绪,你……” 见她脸色更加难看了,瞪大双眼盯着自己,殷绪轻嗤一声,忍不住抬手,指腹落在她唇角擦拭着那点晶莹。 “去主屋换身干净的衣裳,我们回侯府。” 纪璇拧眉,刚要说什么,就被男人打断了,“去换衣裳。” 她抿了抿唇,犹豫的看着殷绪,唇瓣阖动,没再开口,只是看了他一眼,缓缓往主屋走去。 看这模样,殷绪似乎真的不杀江饶了…… 拉开门,苏稽还候在外面。 苏稽朝她颔首行礼,见她进了主屋关上房门,他才径直进了屋。 “主子,属下还去吗?” 苏稽拧眉。 殷绪神色淡然,缓缓道:“不必去了。” 苏稽愣了愣,“可,万一那江饶长大了,日后真回来……” “是啊,他才四岁,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由他去吧。 离京千万里,想要报仇,要付出很多代价……他若真能活着回来报仇,那也是他的命,亦是我的命。” 殷绪忽然嗤笑出声,语气带着几分怅然。 “况且,即便你不去追,还有别人去追。” 男人淡淡说道。 苏稽抿着唇,想说什么但看到男人冷峻的神情却也没再开口。 “主子,那……需要属下去杀了纪璇吗?您上次可是为她放过了萧临,这回又放了一个江饶…… 那之后呢,还有御史大夫韩禄一家,韩家也有幼子幼女,总不能再……“ 过了会儿,苏稽压低声音问道。 “……” 殷绪冷笑连连,手心却缓缓收紧,“先收手,韩禄的账等以后再算。” 现在动手,指不定纪伯远又想做什么。 “没我的命令,不许动纪璇。”他又道,冷眼扫过去。 “是。”苏稽悻悻的点头应声。 “不过……主子,您真要跟她和离吗?” 要和离早就和离了,非要牵扯纠缠到老太太寿宴后,越拖下去只会越舍不得。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苏稽心道。 “那萧临可是连纪伯远假传圣旨的罪都不追究了。不知道他是有所打算,还是仅仅为了个女人。” 闻言,殷绪抿唇不语。 苏稽轻咳一声,小心翼翼道,“依属下看,杀不得,又舍不得,倒不如留在身边,捆着也好,绑着也好,起码一举一动都在您的掌控中……” 不多时,他看到殷绪的眼神又冷了几分,连忙闭嘴。 殷绪拧着眉,没多久,主屋房门被打开。 纪璇俨然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小脸依旧莹白红润,气质清绝。 殷绪盯着她看了半晌,才缓缓移开眼,到最后也没有回答苏稽的话。 但的确在沉思……苏稽的话。 还有池云谏的话。 捆着也好,绑着也好。 若真要和离了,他又离京了…… 苏稽说舍不得,又杀不得,还被她影响心绪…… 这是第三次了。 徐陵夫妇的事,萧临的事,这回江府的事。 留着江饶,眼下虽不足为惧,可十年后,二十年后当如何? 但纪伯远假传圣旨拼死也要救,纪璇亦要救…… 果然。 还是被纪伯远狠狠算计到了。 早知今日,当初退婚他就该直接派人往纪府递个帖子。 错就错在,他亲自上门退婚,给了纪伯远可乘之机。 又惹了纪璇这么个麻烦。 池云谏说的不错。 苏稽说的也对。 他若是离京,纪府若再出事…… 纪伯远对他有恩。 纪璇总归做了他两年的妻子,做了他两年的女人。 他不能弃之不顾。 至于和离…… 纪伯远自知有罪,会祸及家人,他若知晓,应该还是不会让他跟纪璇和离。 反正老太太寿宴还未到,和离书还未给纪璇,此事就他们自己知晓,他也只是口头承诺了。 反正,纪璇认为他是个恶人。 他自知自己不是什么君子。 干脆,就做个彻彻底底的恶人? 第二百二十五章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长乐宫。 “皇上,哀家今日听了些有趣的事,说是江府那稚子江饶被放了,是纪伯远亲自拿的圣旨。” “可有此事?是你下的旨意?” 卫太后半倚在榻上,一旁宫女替她揉捏着太阳穴,她皱着眉,眼底满是困顿之色。 萧临坐在一旁,抬手端起杯盏,轻抿着茶水,淡淡开口:“回母后,确有此事。” “恐怕是纪伯远一直求你吧?不然不可能是他拿圣旨去刑场,他做这种事可不是第一次了,他为了一己之私,良善又迂腐,不计后果,务必要严惩。” 卫太后拧着眉,沉声说道。 “瑾仪,你到底如何想的?” 萧临敛眉,神色淡漠,“母后不必忧心,只是一个孩子罢了。” “一个孩子?” 卫太后拧紧眉心,凤眸微沉,带着几分凌厉的审视,“瑾仪,你可不要忘了,斩草不除根,养虎终为患。”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卫太后冷声说道。 “儿臣明白,故儿臣来之前就已经让段承带人去拦截了。” 萧临淡淡开口。 卫太后眉心微动,“既然如此,你的那道圣旨……” “自然给想看的人看,给百姓看。”男人面不改色。 闻言,卫太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片刻后,她眉心拧紧,缓缓道,“瑾仪,那纪伯远还是不愿意留下?” “嗯。” 萧临眯了眯眼。 “瑾仪,别忘了你父皇临终前的嘱托,此人已背叛了你父皇,又有异心,不愿留下继续辅佐你,为你所用,事关江山社稷……你要早做决断。” 卫太后缓缓开口,眼底是一闪而过的狠意。 “儿臣明白。” 萧临应声,眸色晦暗。 “还有一事,近来听你舅舅提起一个人,原本哀家没在意,但到底是纪伯远的女儿。” 闻言,萧临眉心微动。 卫太后蹙了蹙眉,冷笑一声,“钧天不就是因为她出事的吗?她跟殷绪还有那个池云谏倒是有趣。” “况且,钧天灵堂被烧,事有蹊跷,必须彻查,无论是殷绪还是池云谏,都不能轻易放过。” “那小丫头片子,哀家以前还见过她,是个美人胚子,从小就不安分。 在宫里胡乱跑,不知道是不是跑到哪个冷宫碰到了脏东西,回去后还生了一场病,自那之后,纪伯远也没再让她来过宫里。” 卫太后自言自语的说着。 “上回哀家听到她的名字还是先帝想将她赐给你或萧裕做侧妃的时候。” “谁曾想这纪璇不知羞耻,婚前就与那个殷绪苟合。如今还又与一个池云谏牵扯不清,不过还算有用。” “瑾仪,想要扳倒忠勇侯府,她不失为一颗好的棋子,除却她是纪伯远的女儿,更是忠勇侯府的媳妇。” “虽说如今忠勇侯府早早就没了兵权,但殷绪自入朝为官后,风头正盛,你可别忘了。 前朝太子妃殷锦瑟可是忠勇侯的妹妹,亦是殷绪的姑姑。 当年先帝不就是为了殷锦瑟,才没对忠勇侯府赶尽杀绝吗? 殷绪早年离京修养生息,偏逢先帝病重才回京,又与纪伯远的女儿结秦晋之好。 还有那个池云谏,似乎是与殷绪同一年入朝为官的,怎么就那么巧。 而且那个池云谏,哀家看他的时候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瑾仪,事关皇权,事关江山,这其中因果,不可马虎。” “儿臣心中有数。” 萧临不紧不慢的说着,神色极其淡漠,他垂眸,眼底晦暗至极。 …… 纪府。 纪伯远回府后帮忙来到书房,静、坐了许久。 不多时,他拿起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待他写完后,盯着那纸写好的放妾书一时有些失神。 房门被轻轻敲响,纪伯远知道来人是谁,缓缓开口。 “进来。” 阮姨娘端着糕点茶水缓缓进了屋,面色凝重,小心翼翼的询问道,“老爷,今儿个妾身听说您拿着圣旨去了刑场,之后您就去了皇宫……” 今日江世昌要行刑,昨夜纪伯远将自己关在书房一整夜未曾合眼,又早早起来奔赴刑场。 当时纪伯远离开,她就见他匆忙拿着什么东西。 阮姨娘缓缓走近纪伯远,眉心拧着,待看清桌案上放置着的放妾书时,她脸色陡然一变,手中的托盘晃了晃,但还是紧紧攥着。 “老爷,妾身是做错了什么吗?” 阮姨娘惨白着脸,连忙将托盘放在桌上,随即在纪伯远面前跪了下来,颤颤巍巍的开口。 纪伯远静默不语,依旧沉思着。 “以前修行时,师父就说我自负,年少轻狂,但做事不够利索,因为不是摸爬打滚长大的,周围人都待我很好,未曾看到世间的恶,不能入朝堂,也不适合走仕途。 师父圆寂前,还曾告诫我,不要轻易窥天机,不要插手世俗事。 可我不服气,只想着要证明自己。 那年。 我偷偷给自己卜了一褂,又窥了天机。” 纪伯远自嘲一笑,置于桌上的拳心紧紧攥着。 “知晓尚是宗室王爷的先帝会是日后的天子,且大邺气数已尽,我便只追随他,跟着他南征北战。” “先帝生来就是做皇帝的人,杀伐果断,手段颇为歹毒狠辣,滥杀无辜。 我这样从小在寺庙里长大的人,实在心存不忍,但为时已晚。”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我后来在想,是不是因为我窥了天机,早就知晓了事情会如何,我才循着那踪迹去跟随先帝? 若是我没有卜那一卦,我没有下山,没有帮先帝做事,也许不会有那么多人丧命。” “该死的,不该死的,皆因我而死,那些人何其无辜。” 纪伯远说着,声音沙哑至极,“后来我发现,占卜也有出错的时候,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一个小的改变,一件小事,都能影响事情走向。” 阮姨娘跪在地上,静静地听着。 “这些年我虽居庙堂,但不愿意再插手任何事情,只想解甲归田,但先帝疑心深重,不肯放过我。” “我救人帮人,也只是于心不忍,为了恕罪罢了。但我也忘了,我插手的任何事任何人的性命,或许日后都会成为一把利刃。” “今日救了江饶,焉知日后他不会成为下一个刽子手呢……” 纪伯远哽咽开口,眼中浮起水雾,“星竹,纪府要大难临头了,这放妾书你拿走吧。” “或许,当年,我也不该救你和流苏,把你们牵扯进来。” 阮姨娘攥紧手心,连忙摇头,“老爷,妾身什么都不怕……” “不日后我就会遣散家仆,我会离开京城回衢州,阿璇在忠勇侯府,侯爷和老太太向我保证过,绝不会让她有事的。” “流苏亦是无辜孩子,她的卖身契早就没用了。 我也是把她当成半个女儿看待了。 让她留在侯府,跟在阿璇身边,或许能保她性命。” “这是我能为你们做的事情。” 纪伯远一时有些恍惚,似是想到了什么。 他低头又看了一眼桌上的放妾书,一旁放着的还有一包药粉。 “星竹,明日让管家将世子请来家中吧。” 第二百二十六章 或许,当初我不该救你 “主子,纪府管家派人来请您今夜去纪府用膳。” 卓然进了刑狱司。 殷绪面不改色,淡淡应声,“嗯。” “主子,这分明就是鸿门宴啊。”卓然悄悄跟在殷绪身侧,压低声音说道。 殷绪抿唇,他眯了眯眼,“鸿门宴又如何?他也算于我有恩,我欠他一条命,还给他就是了。” “主子,万万不可!” 闻言,卓然大惊,急忙说道。 “此夜过后,我与纪伯远再不相欠。” 殷绪缓缓开口,眼底闪过狠戾。 …… 从刑部出来后,流苏已经在马车旁等着了。 “姑爷。” 看到殷绪时,她唇角带着笑意。 卓然不禁咋舌。 这流苏比少夫人贴心多了,每每夜里都来刑部等着主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流苏才是主子的媳妇呢。 “流苏,我们这会儿要去纪府,纪大人请主子过去用晚膳。” 卓然想了想,沉声说道。 就这样,再多给一个人说。 若主子没事也就罢了。 若主子真在纪府出了事,纪府所有人包括纪璇,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殷绪蹙眉,冷冷开口,“你话太多了。” 卓然轻咳一声,悻悻的闭嘴。 殷绪抬眼看向流苏,淡淡道,“你先回侯府吧,我还有事。” “姑爷,我也想回去看看我娘,您带我一起去吧。自从那日她打了我之后,我……我还未曾同她见过呢,我有些想她了。” 听她又提起那日她被阮姨娘打了耳光的事,殷绪静默片刻后应声,“既然你想去,那便一起吧。” 从刑部离开后,流苏跟着殷绪一同回了纪府。 马车在纪府门口停下,流苏微微掀开车帘,看到阮姨娘跟管家都在门口等着。 “世子……” 阮姨娘恭敬上前迎着人,待她看到流苏率先下了马车,殷绪紧跟其后下了马车,之后轿上再未曾下来旁人。 本来老爷只邀了世子一人。 没让纪璇回来,但这会儿……流苏却跟着殷绪回来了。 阮姨娘愣了一下,脸色、微变,眉心拧成一团,却也没说什么。 她扯出一抹笑意,“世子,老爷已经在书房等候您多时了。” “嗯。” 殷绪神色如常,大步往书房的方向走去,卓然紧紧跟在他身后。 流苏原本也想跟过去,但却被阮姨娘扼住了手腕。 “流苏,你跟我过来。” 阮姨娘说道,拉着流苏就回了她自己的院子。 “娘,你抓疼我了。” 流苏拧眉,进了门屋,就狠狠甩开了她的手。 “流苏,你告诉我,你……真的跟世子……在一起了?” 阮姨娘面色凝重,质问着她。 那日她听到流苏跟纪渊讲话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今日一看…… 流苏看她带着怒意的双眸,淡淡道,“是,我已经是姑爷的女人了。若不然,我怎么可能一直跟着他,我可是纪璇的丫鬟,却整日跟在世子身边。” “虽然他没给我名分,但我已经是他的人了,他说过,他不喜欢纪璇,只喜欢我。” 流苏冷笑一声,沉声说道。 “流苏,阿璇才是世子的正妻,她一心一意待世子,一直深爱世子,待你真心实意。 你这样,她会有多伤心?流苏,你怎么变成这样了?”阮姨娘满是失望的看着她。 “娘。” 流苏扯着唇角,眼底带着冷意,“您不该祝福我吗?我有了心爱的男人,他也爱我……您为何一副我做了错事的模样?我跟姑爷是两情相悦。” “阿璇伤心?您只关心她伤不伤心,难不难过,您就没想过我吗?” 流苏捏紧手心,那张原本纯良无辜的脸,此刻带着满腔恨意。 “这些年,我一直在忍着您!娘,您扪心自问,是不是对纪璇比对我还要好?” 被她这么一吼,阮姨娘愣住了,抬眼看着面前的流苏。 “当初,您把年幼的我丢在西域,早早就来了京城,一晾就是好久,我没有爹,我只有一个娘。 但起码那时候我觉得我就像个孤儿,不仅没了爹,娘也不爱我,把我自己丢在西域。” “后来您带我一起来了京城进了纪府,我才明白了……您是为了方便照顾纪璇,所以才进了纪府。” “娘,其实,纪璇她根本不是老爷的女儿!对吧?” 流苏厉声说着,脸上带着盈盈笑意,可那双带着水光的双眸,却让人看着心寒。 “流苏,你怎么……” 闻言,阮姨娘脸色陡然一变,袖中手忽然收紧,死死盯着眼前的流苏。 流苏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冷笑着,“娘,我都知道了,当初纪夫人生纪璇的时候正逢战乱,颠沛流离,抱错的事情常有……” “纪璇她才是……您的女儿吧?” …… 书房。 卓然在门口守着,殷绪进了屋,纪伯远正坐在檀木椅上等着他。 见他进来,纪伯远抬了抬眼,神色漠然冷淡,“世子来了。” 不再是亲切的喊望舒。 殷绪也没有在意,面色平静至极,他走近,在一旁坐下。 “岳父。” 男人声音清冷疏离,未有一丝情意。 “不知您今夜邀我来此是有何事?” 纪伯远静默片刻,才缓缓开口,“江世昌的事情是世子您做的吗?” “是。” 殷绪轻掀眼皮。 片刻后,纪伯远忽然低笑出声,声音带着几分沧桑,“世子这些年可曾安稳睡过一日?” 殷绪垂下眼睑,他没有回话,神色却冷了几分。 纪伯远继续开口,“世子如今快乐吗?世子可曾快乐过吗?从洒满鲜血的路上走来,以后,又会快乐吗?” “……” 殷绪依旧不语,眼底带着些许不耐。 纪伯远双眼有些酸涩,声音有些哽咽,“江府何其无辜。下一个会是谁呢?韩禄?然后是我吗?” “无辜?” 殷绪似乎是觉得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扯了扯唇,“江世昌可不无辜,韩禄不无辜。” “当然……纪伯远,你也不无辜。” 殷绪嗤笑出声,置于腿上的手缓缓收紧,眼底满是阴鸷和狠戾。 “是啊,我不无辜。今日救下江饶,焉知他会不会成为下个世子?” “那你为何还要救他?不惜假传圣旨。”殷绪冷笑连连。 “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江饶无辜惨死。就如同……当年我救下世子您一样。” 纪伯远抬眼,幽深眸光落在男人愈发冷峻淡漠的脸上。 “当年我救你,不就是我的一念之差,因为于心不忍。 为了让你好好活下去,想你忘却前尘。 可世子到底是聪明狠戾的人,瞒天过海,将我也骗了去……能走到今天,想来过得并不好,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纪伯远说着,视线落在他的脸上。 “救下你,却无意害死了那么多人,想来日后还会有更多无辜之人惨死。” 纪伯远轻笑着,眼底满是嘲弄,眼角湿润。 殷绪心中冷笑,阴鸷的双眸此刻变得猩红,他勾唇,声音冷若冰霜。 “怎么?后悔了?” 纪伯远闭了闭眼,沉声说道。 “是。” “或许,当初我不该救你性命。你本就不该活,那时候你若就死了,便也不会再有这么多无辜惨死之人了。” ……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中毒 …… “老爷,世子,大小姐回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管家过来通传。 殷绪眉心微动,视线落在跪在他面前的纪伯远脸上,面色平静。 “你说的事……我会考虑的。” 殷绪薄唇紧抿,眼底闪过些许不耐。 话落,他缓缓转身往外走去,眼神冷若冰霜。 拉开门,殷绪径直离开。 纪璇已经在前厅等候了。 她原本就打算今日回纪府再问问爹昨日进宫的事。 虽然萧临说“死罪可免”,今日也没听说纪府有什么事,但她不太放心,想着回来瞧一瞧。 没想到一回来就看到了侯府的马车,管家就说殷绪来了。 她想着爹跟殷绪在书房议事,也想过去问问,但管家说爹有令,任何人不得去书房。 “少夫人。” 流苏缓步来到正厅,朝纪璇福了福身。 “嗯。” 纪璇微抬眼皮,神情冷淡至极。 流苏也不在意。 没过多久,阮姨娘迈着步子走了过来,她低垂着眉眼,声音有些哑,“阿璇。” 纪璇淡淡应声,视线不经意从她眼尾掠过。 阮姨娘的眼睛有些红,倒像是哭过一般。 纪璇忍不住蹙眉打量着她,但也没开口询问她,只是又瞥了一眼流苏。 却见流苏面色平静。 这母女俩……吵架了? 倒是罕见。 “阿璇回来了。” 不远处殷绪和纪伯远缓缓走过来。 听到纪伯远沉稳的声音,纪璇抬眼看过去,触及殷绪清冷阴鸷的眼神时,愣了一下。 殷绪似乎在生气。 他们应该是从书房里出来的。 是谈了什么? 难不成是关于江世昌的事情? 如果没记错,这还是两辈子第一次见殷绪在她爹面前冷脸,丝毫不留情面的模样。 “流苏。” 纪伯远走近,朝流苏点点头。 “老爷好。” 流苏欠了欠身,恭敬道。 “都坐吧,也该用膳了。” 纪伯远示意大家都落座。 纪璇爽快坐下后,殷绪在她身侧坐下。 流苏也跟着落座,挨着殷绪和阮姨娘坐下。 “也不知纪渊这几日在忙什么,连着几日都不见他人影。”纪伯远沉声说道。 闻言,纪璇蹙了蹙眉尖。 纪渊也真是的,为了一个阮流苏……日夜买醉,家也不回了,真不像个男人。 “阿璇,你今日怎么突然回来了?” 纪伯远问着她。 “当然想您了。” 纪璇莞尔一笑,语气带着些许娇俏。 一旁的殷绪忍不住偏头看她。 成婚两年,倒还是没见过她撒娇的样子。 之前是沉默寡言,,温婉贤淑的样子,提和离后,就跟只刺猬一样, 流苏从殷绪过来后,一直用余光盯着他,见他盯着纪璇,手心不由得捏紧,脸色有些难看,不过转瞬即逝。 纪璇扯着唇,语气却佯装有些失落,“怎么?爹,您好像不欢迎我。” “怎么会,你回来,爹自然很高兴。” 纪伯远笑了笑,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看着这幅父慈女爱的模样,流苏忍不住心中冷笑。 一顿膳食结束,殷绪带着纪璇准备离开。 “你带着流苏一起来的,你们先回去就是了。我还有事,我想再陪我爹一会儿。” 昨夜殷绪只说了不会再追杀江饶,但对江世昌的事只字没提,她还是想问问爹。 殷绪蹙眉,这会儿脸色阴沉至极,他动了动唇,声音清冷,强势说道,“我在纪府门口等你,早些出来。” 不等纪璇反应过来,人已经离开了。 流苏见状,连忙追了上去。 纪璇皱着眉,盯着男人挺拔的背影,一时有些怔愣。 殷绪又怎么了? 用膳时就一直冷着脸,活脱脱跟谁欠了他银子一样。 “阿璇……” 纪伯远这会儿已经先回了书房。 阮姨娘走近至她身侧,抬眼看着不远处殷绪和流苏一同离去的背影,“阿璇,对不住,流苏她跟世子……” 纪璇有些错愕,愣愣的看向阮姨娘。 这人又是如何了? “是我没教好流苏,让你受委屈了。”阮姨娘下意识伸手握住纪璇的手,声音哽咽。 纪璇感觉到手背上滴落下滚烫的泪水。 她知道了流苏跟殷绪的事情了?这是在向她道歉? 她态度真挚诚恳,不像是伪装出来的。 可她为什么要向她道歉,还说她说委屈? 她女儿跟殷绪在一起,不和她心意吗? 想到她跟醉月坊还有什么联系,纪璇拧紧眉心,缓缓拨开她的手,“姨娘有什么抱歉的?这事都讲究个你情我愿,他们情意深重,是旁人做不了主的。” “我先去见我爹了。” 话落,她转身往书房走去。 …… 纪璇敲门后得到示意进了书房。 “爹。” 她看着站在窗边沉思、面露惆怅的纪伯远,忍不住蹙眉。 “爹,我今日来,其实是有事想问问您。” “一是关于江叔叔的事情,二是关于圣旨的事情,三是……阮姨娘的事情。” 纪璇直截了当。 纪伯远这才转身看向她,静默片刻,缓缓开口。 “阿璇,你不该关心那么多,你一个后宅姑娘,不该牵涉进朝堂中。” “可您假传圣旨,不就是将纪府所有人,包括我,包括忠勇侯府都牵连进去了?” 纪璇攥紧手心,走近至他身侧,沉声说道。 “原来……真是因为你。”纪伯远若有所思的说着。 纪璇愣了愣,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爹,您这是什么意思?” 纪伯远垂眸,缓缓开口。 “皇上说,因为你……不会追究我假传圣旨的罪。” “阿璇,你跟皇上之间……是怎么回事?” 纪伯远偏头看着她,眉心拧紧,忽然想起那夜太后寿宴。 阿璇被淑妃宫里的宫女叫走。 那宫女身上沾染着龙涎香的气息。 “……” 纪璇怔愣了一下。 她跟萧临? “爹,我跟皇上什么也没有……只是偶然见过几次。” 纪璇缓缓说道,心里却莫名有些心虚。 其实,她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萧临毕竟是天子,他们算不上朋友。 敌人,也不是。 盟友?她可没同意跟萧临做什么交易。 只能算是……生死之交? 恩人和救命恩人的关系? 她救过萧临,萧临也救过她。 纪伯远看了一眼纪璇,也没再多问什么,只是道,“阿璇,你江叔叔的事情你不要再插手了,事已至此,过去了,多说无益。” 纪璇微愣,“可是他那些事……” “真真假假谁又在乎呢?” 若在乎的话,皇上和太后会直接舍弃掉江世昌吗? 这件事。 世子没错。 皇上和太后亦没错。 江世昌也没错。 错的只有他。 看纪伯远面色凝重,纪璇皱着眉头,唇瓣阖动,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爹……江叔叔和圣旨的事,我可以不提。但……关于阮姨娘,我想问问您。” 半晌后,纪璇忽然压低声音说道。 “星竹?何事?” 纪伯远有些诧异。 “爹,我想问您,你是否早就同阮姨娘认识了?您知不知道她还会武功?” 纪璇凑近他,缓缓开口。 纪伯远拧眉,沉声道,“阿璇,我的确与星竹早就熟识。” “她会武功的事……我倒不清楚。她还会武功吗?阿璇,你是如何知晓的?” 纪伯远抿着唇,眸子沉了沉。 …… 纪璇觉得自己见了一趟纪伯远还是什么也没弄清楚。 也许江府和圣旨的事,她插不了手,但阮姨娘的事情,她总能插手。 看爹方才的反应,熟识是真,但他似乎真的不知道阮姨娘会武功。 她对阮姨娘和醉月坊的事情尚有疑惑,所以没有告诉爹。 她是不是该再去一趟醉月坊? 第二百二十八章 她从来都是多余的那一个 纪璇缓缓转身,怔愣的站在原地,视线落在倒地靠在流苏怀里双眸紧闭的男人。 俊美清冷的脸此刻变得惨白至极,薄红的唇瓣此刻变成了青紫色,唇角溢出黑色的血。 殷绪……中毒了? 纪璇脸色陡然一变,眉心拧紧。 方才不还好好的吗? 她下意识准备上前,但看到流苏握住殷绪的手,和他十指交缠,也没有再动。 卓然闻声后匆忙从房里出来,看到殷绪昏倒在地时,眸子一沉。 他偏头,又看了一眼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纪璇,凌厉的眼神狠狠朝她剜了过去。 不由分说飞身来到流苏身边,将殷绪扶起来送进了主屋。 流苏惨白着脸,红着眼,跟着他快步进了房间。 纪璇攥紧手中的帕子,犹豫片刻后,也跟着进去了。 原本在暖阁的穗穗听到动静,偷偷开窗一直看着外面的情景。 穗穗眉心微动。 世子是受伤了吗? 主母说,让她注意着院子里动静,有任何事情都告诉她。 这算不算重要事情呢? …… 主屋这边,卓然将人放在榻上。 “流苏,主子怎么样了?”卓然满脸都是焦灼,视线落在男人惨白的脸上,这会儿他的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流苏替殷绪把着脉,眉心紧蹙,眼底充满了担忧。 这边步小心也出来了,原本她都快睡着了,听到流苏那一嗓子,给她吓醒了。 她进了主屋,就见纪璇站在桌子边上,离床榻不近不远。 步小心瞥着榻上的殷绪,不由得拧着眉,视线落在他唇角的黑血,一时有些错愕,不过转瞬即逝。 她偏头,看向身侧依旧满脸震惊的纪璇,下意识握住她的手,低声询问道,“阿璇,这是怎么了?世子这是……中毒了吗?” 纪璇轻轻摇头,视线却一直落在榻上的殷绪脸上,喉间发紧,缓缓道,“小心,我……我也不知道。” 明明在纪府也好好的。 殷绪在纪府门外等她时也好好的。 在马车上也好好的。 怎么就到了侯府到了院子里……突然就晕倒了。 还中了毒? 怎么会中毒呢? “卓然,你先用内力护住姑爷的心脉,照顾好姑爷,我去给他拿药。” 说着,流苏慌乱起身往外跑去。 卓然迅速走上前,正准备将殷绪扶起来,看到一旁岿然不动的纪璇,不禁蹙了蹙眉,心里虽恼火,但还是忍了下来。 他扯着唇,恭敬开口,“少夫人,属下想求您,来帮属下扶住主子。” 想到上回在澜山的时候,是殷绪救了她,纪璇点头应声,她缓缓上前,同卓然一起将人扶了起来。 她扶着男人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 纪璇抿唇,低垂着眉眼,清浅眸光落在怀里的男人身上。 这会儿他冷白的皮肤更显惨白,眉心依旧无意识的紧蹙着。 很快,卓然在他身上几处穴道点了点。 “少夫人,好了,您可以把主子放下了。” “嗯。” 纪璇小心翼翼将人放在榻上,视线落在他额上细密的冷汗时,扯着唇,缓缓探出手,用帕子替他擦了擦。 这会儿陶嬷嬷也进来了,看到这幅景象时,脸色陡然变得苍白起来,“天啊!世子!世子这是如何了?” “陶嬷嬷,您不必惊慌。这事儿……勿要传出去。” 卓然安抚着陶嬷嬷,说着又缓缓抬眼,看向纪璇和步小心,“少夫人,主子中毒一事,还请您和步姑娘也保守秘密。” “万不可传到老太太和长公主耳朵里,这事儿属下还得细查一番,得等主子醒来后问清楚再做打算。” 卓然沉声说道。 纪璇点了点头,低声说着,“好。” 她偏过头,看向身侧的步小心,温声说道,“小心,那你先去歇息吧。” 步小心应声,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嗯,你也别担心。” 话落,她又看了一眼榻上因中毒而昏迷不醒的男人,缓缓离开了主屋。 “陶嬷嬷,你去烧些热水端过来。”纪璇吩咐着。 “老奴明白。” 陶嬷嬷没敢多待,匆忙跑去厨房了。 屋里只剩下纪璇、卓然和昏迷的殷绪三人。 纪璇缓步走上前,坐在床榻边上,沉静的目光紧紧锁在男人俊美苍白的脸上。 “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呢?”她扯着唇角,低声说道。 “卓然,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卓然拧眉,摇了摇头,“属下和流苏先回了侯府,离开时主子似乎还好好的。” “他在纪府外等我,我们在马车上的时候,他也好好的。” “怎么会中毒呢?” “他的血不是可以……解毒吗?” 纪璇拧紧眉,低喃出声。 “可以解毒,并不代表百毒不侵。可以解毒,只能说明……在西域,主子废了好大的功夫,试了很多种毒药,每试一种毒药,都会离死亡更进一步……但总会有疏漏。简单的毒药或许对他没什么用,可是……” 卓然轻叹道,哽咽着开口,目光沉沉的盯着榻上的男人。 此刻男人昏迷不醒,原本清冷疏离的气息也消然殆尽。 “少夫人,主子若是死了,该怎么办啊?”卓然这会儿眼里蓄了泪。 “他怎么会死呢?流苏不是替他去拿药了吗?拿药就证明他还有救,不是吗?” 纪璇自嘲一笑,手心紧攥着。 看着殷绪惨白的面容,她心里也不知道是何滋味。 她还从没想过殷绪会死。 殷绪哪里会死呢? 他可是以后会夺位登基的人。 徐陵的事、秦昭的孩子、江叔叔一家……只有一些小小的改变,但却没有用。 所以殷绪,也不会死,依旧会好好活着,会登基。 “药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流苏端着药碗缓缓进来了,她将碗放在桌上,连忙走上前。 她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然后轻轻掰开殷绪的嘴,扶着他的下巴,将那颗白色的小药丸塞了进去。 流苏抬眼看了看床榻边上坐着的纪璇,声音冷了几分,“少夫人,请您起来,奴婢要给姑爷施针了。” 纪璇抿唇不语,瞥了一眼殷绪,也没再跟流苏多说,起身走到桌边。 “卓然,待我施针后,你来帮姑爷把毒给逼出来吧。” 流苏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裹着银针的小布袋。 纪璇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流苏给殷绪施针。 不多时,她垂下眼帘,唇角微微扬起,带着些许嘲弄。 是啊。 她向来是多余的那一个。 就像殷绪说的,她软弱无能,什么都做不了。 池云谏的事要求他,萧临的事要求他,连江饶的事他也要求他。 他需要的是流苏这样心狠手辣,又有能力能帮他的人。 她跟殷绪,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所以,阮流苏才是他们这些掌权者想要的女人想要的妻子吧。 纪璇失笑不已。 施针结束后,卓然用能力将殷绪体内毒素逼了出来。 流苏贴心的拿帕子替男人擦着嘴角的血。 原本青紫色的唇瓣渐渐变成苍白的颜色。 卓然这才松了一口气。 “流苏,今日真是多谢你了,还好有你,你先去歇会儿,这里交给我吧。” 卓然看了一眼流苏藕色襦裙上被溅上的黑色血迹,温声说道。 “无妨的,我先给姑爷喂药,待会儿药就凉了。” 说着,流苏刚要端起桌上的碗,就听卓然抢道。 “流苏,你让少夫人来吧!” 第二百二十九章 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卓然有些慌,“流苏,你快去歇息吧。让少夫人来就行。” 纪璇坐在桌边,单手支着脑袋,昏昏欲睡,原本都快要睡着了,却又听到卓然提自己的名字。 她缓缓睁开双眸,皱眉问道:“卓然,你在说什么?” “少夫人,您来给主子喂药吧。” 卓然轻咳一声,神色有些不自然。 流苏拧着眉,视线从卓然脸上扫过,又落在纪璇脸上。 “卓然,伺候人这种事,还是我来吧……就不麻烦少夫人了吧,少夫人这会儿都快睡着了,不如让她歇着吧。” 她捏着手心,扯了扯唇角,沉声说道。 可脸色却十分难看。 好在她垂着眼,卓然也不是会察言观色的人。 卓然伸手挠了挠头,没接话,只是偏头看向纪璇,“少夫人,您来给主子喂药吧。” “既然流苏想喂药,那就让她来吧。” 流苏愿意来照顾殷绪。 殷绪醒了,应该也会很高兴吧? “这……还是您来吧。”卓然犹豫着开口,瞥了一眼纪璇,神色有些不自然,“主子这样昏迷着,这药也灌不进去,得换个法子喂药。” 纪璇愣了愣,“什么法子?” 闻言,流苏垂下眼睑,脸色愈发难看了,不禁咬了咬牙。 “得……得用嘴。咳咳咳。流苏身份不便,这……总不能让属下来吧。” 卓然这会儿有些结巴。 他也不知道少夫人愿意不愿意。 毕竟俩人都要和离了。 可少夫人这会儿还在屋里坐着,他怕……怕流苏待会儿给主子用嘴喂药。 主子醒来问话,他不好交差啊。 “少夫人,您和主子还未和离,还是夫妻,这种事还是得您亲自来。流苏,咱们先出去吧……” 说着,不等纪璇反应过来,卓然伸手扼住流苏的手腕,匆忙将人拉了出去。 “少夫人,属下待会儿再进来。” 纵然流苏不愿意离开,却也被卓然强势拉走了。 房门阖上,流苏沉着脸,却也没有说什么,唇角扯出一抹牵强僵硬的笑。 “流苏,今夜辛苦你了,你先回去歇息吧,一会儿少夫人喂完药,我一个人照顾主子就好。” 流苏抿了抿唇,没再多说,点头应声。 转身那一刻眼底骤然变得森冷起来。 屋里,纪璇看着桌上盛满褐色药汁的碗,眉心拧紧。 卓然真是不懂事。 人家流苏愿意,说不准殷绪也乐意,他倒多管闲事。 纪璇撇了撇唇,眼底透着些许无奈,她端起碗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她将碗放到床边的椅子上,然后伸手去掰开男人的嘴,捏着他的下巴,舀了一勺药,直接灌了进去。 果不其然,一大部分都顺着唇角溢了出来,她连忙拿着帕子替他擦了擦脖颈处的药汁。 过了会儿,纪璇不死心,又试了一次。 结果还是一样。 她拧着眉,眼底带着些许无奈。 想到上次在澜山,他给她喂血的样子,犹豫了一下,最后端起碗,仰头喝了一大口。 她忍着那苦涩的味道,俯身掰开男人的唇,唇贴着他的唇将将药渡了进去。 好在这回咽了进去,不过还是溢出了些。 纪璇又喝了一口,给殷绪喂了下去。 如此反复了三四次,一大碗药才灌了下去。 纪璇看着空荡的药碗,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这会儿有点怀疑其实殷绪解毒后早就恢复了神智。 因为。 方才她唇贴上去的时候,这男人竟然还给了回应,还吮吸着她的唇瓣,同她唇|舌纠缠。 真是禽|兽。 纪璇皱眉,伸手揉了揉自己有些破皮的唇,看向殷绪的眼底带着些嫌恶。 “殷绪!别装死了!”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故意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 忍不住又伸手捏了捏。 像报复一般,她忽然用了力。 到最后,男人白皙的脸颊都被她掐出了红印。 见他一直没醒过来,也没反应。 纪璇就这么坐在床边,视线落在男人的脸上。 殷绪虽然此刻因为中毒,脸色惨白至极,但这张脸依旧俊美清冷,眉骨高挺,透着疏离之色,原本惨白的薄唇这会儿也因为方才纪璇喂药后变得殷红。 看他眉心紧蹙,纪璇下意识伸手点在男人眉间。 “我不能死……” 榻上的男人低喃出声,置于身侧的手忽然紧攥着,不停的摇着头。 “不能死……不能死……” “我要活着……” 纪璇听不太清殷绪说的话,她特意又凑了过去,将耳朵贴在男人唇边。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蜗处,痒痒的,她不由得皱了皱眉。 “我要活着……我要回去……” 纪璇这回总算是听清了。 殷绪说他不能死,要活着,要回去? 这是什么意思? 是指之前他离京养病的事? 好像她听说过,他的病很凶。 要回来?是活着回京吗? 纪璇没再多想,缓缓起身往外走去。 拉开门,看到卓然还在屋外候着。 “药已经喂过了,你进去看看他吧,我去沐浴更衣。” 纪璇吩咐着卓然。 卓然视线不经意从她殷红的唇瓣上扫过,嘿嘿一笑,“谢谢少夫人,属下去照顾主子。” “少夫人,那个……今夜得麻烦您住在偏房了。或者,要不属下把主子背到偏房?” 像是想到了什么,卓然犹豫着开口。 “不用……我去偏房住。”纪璇抿唇,淡淡开口。 “谢谢少夫人。” 说着,卓然匆忙进了屋。 纪璇也没再多待,转身往净室走去。 “不能死……” 榻上的男人似乎陷在了梦魇中。 卓然进去后听到他在说什么,脸色陡然一变,立刻凑近听了他的话。 半晌后,他不禁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还好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不过。 主子也真是的,对别人狠。 对自己更狠。 可惜。 少夫人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多伤心。 流苏起码还红了眼,担心的掉了两滴泪。 少夫人的反应太过平静了。 主子这回是……自损一千,伤敌……零。 真是得不偿失。 卓然轻叹一声。 …… 殷绪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身子沉得很,疼痛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也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睡得这样安稳过。 他艰难的睁开眼,指节动了动,似乎是惊动了床榻边上趴着睡着的人。 他微微偏头,视线落在女子披散着的如墨的长发上。 男人薄唇阖动,只觉得舌尖有些疼,不由得蹙着眉心。 好像,迷迷糊糊感受到喉咙苦涩万分,有人给他喂药,还咬了他。 这样想着,殷绪抬眼看着房间的构造,这分明是他跟纪璇的屋子。 不是他的书房。 他偏头,视线落在床榻边上趴着的女子,下意识抬手,大掌落在她发上,轻轻抚摸,指节穿插在她发间,动作是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姑爷……” 流苏感受到男人抚摸她的头发,缓缓睁开眼,脸上带着喜色。 “你醒了,怎么样了?” 说着,她扬起手,伸手抓住男人的手。 听到那句熟悉的称呼,殷绪手一僵,愣了愣,坐起身子,皱眉道。 “怎么是你?” 第二百三十章 我不想骗你,因为对你真的没有感情了 闻言,流苏抬头,看到男人眼中是一闪而过的失落,她垂着眼,隐去眼中的愤恨,脸上却依旧带着盈盈笑意。 殷绪拧眉,一时有些失神。 蓦得,流苏瞥见缓缓走近的那道纤细的身影,眸子一沉,唇角微微翘起,立刻倾身抱住男人。 “姑爷,你知不知道,昨夜快吓死我了。” “我好害怕你出事。” “当时看你中毒昏迷,我真的好害怕,我担心你就这样……” 流苏红着双眼,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双臂紧紧勾着男人的脖颈,声音带着哑意。 殷绪抿唇,他正在沉思着昨夜的事情,双手置于流苏肩上,想要推开她,一抬眼就看到屏风那儿站着的纪璇。 纪璇神色漠然疏离,丝毫未有担忧,看到他醒来,也未有一丝惊喜。 与眼前的流苏态度截然不同。 而且,对流苏抱着他这事也没有什么情绪。 就是……不在意。 不在乎。 殷绪拧着眉,下颚线依旧冷硬锐利,薄唇紧抿成线,目光沉沉的盯着纪璇容光焕发的脸上。 想来,她昨夜睡得极好。 “姑爷……” 流苏低声抽泣着,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男人颈上。 殷绪冷着脸,缓缓掰开流苏的手,同她拉开距离,声音清淡,“流苏,你先出去。” 虽然是对着流苏说话,深如寒潭的眼眸却锁在纪璇的脸上。 “还是我出去吧。” 纪璇面色淡然至极,说罢,她朝殷绪莞尔一笑,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 殷绪冷声说道,眼底是浓的化不开的阴沉。 见纪璇脚步未停。 殷绪蓦得掀开被褥,赤着脚快步追了上去。 纪璇刚到门口,男人就拽住了纪璇的手腕,一把将人带到怀里,大掌紧紧箍着她的腰。 “要走去哪儿?走出侯府吗?”殷绪冷嘲热讽道。 “纪璇,我中毒,你就是这幅冷淡的态度?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别活着?” 说着,男人伸手捏着她的下巴,逼她仰头看着自己。 “我又怎么你了?” 纪璇拧眉,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她拨开他的手,想从男人怀里退出来,却被紧紧搂着腰。 “你怎么醒来就发疯?”纪璇撇了撇唇,沉声说道。 “你说呢,我中毒快死了,你就是这个态度。池云谏要被问斩的时候你可是哭个不停……纪璇,你这个女人,可真是狠心。” 说着,殷绪脸色越来越冷。 想到那日在刑狱司听到池云谏问她,他死了,她会不会难过。 当时纪璇说会。 池云谏根本不会死,她就一直哭个不停,还为他下跪。 但他呢。 差点就要死了。 她却还是一副淡然疏离的模样。 恐怕,他昨夜若真死了,她明天就麻利的离开侯府。 没多久是不是就准备再找个男人嫁了? 思及此,置于纪璇腰间的力道再次收紧,蓦得低下头,发了狠的啃咬她的唇瓣。 “唔……” 纪璇真是没反应过来,也没料到他这会儿突然生气。 只觉得这人性子太过阴晴不定。 她一句话都没多说,他就开始发疯。 他扣着她的后颈,大掌不经意从她衣摆扌罙入。 “殷绪,你放开我……” 纪璇拼命捶打着他,她越反抗越挣扎,男人力道越重的撩拨着她,发了狠去亲口勿她。 “嘭”的一声,椅子重重倒地的声音惊了两人。 “姑爷饶命、少夫人饶命。” 流苏拌倒了圆椅,不由得跌坐在地上,匆忙起身到二人面前跪了下来。 纪璇偏头,视线落在她微红的双眼上,这才想起来,流苏还没出去。 “无妨,你出去吧,顺便把门带上。” 殷绪淡淡开口,神色未变,话落便拽着纪璇的手往床上带。 从跪着的流苏身边经过时,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她越来越难看的脸。 “放开我……” 纪璇脸色有些难看,想要甩开他的手。 殷绪一把将人推倒在床榻上,跨坐着压在她腿上,也不顾流苏还没出去,俯身就去口勿她。 流苏捏着手心,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咬着牙,缓缓起身,透过屏风看着床榻上亲口勿纠缠的两人,眸子沉了沉。 殷绪,你敢这么对我?好啊。 流苏勾唇冷笑,径直离开了房间。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的唇才从纪璇唇上移开,他伸手将人搂在怀里,什么也没做。 “纪璇,我能感觉到,昨夜是你给我喂药。” 纪璇拧眉不语。 却又听男人开口:“若我昨夜死了,你真的不会难过吗?” 纪伯远的确有意杀他。 他想着……干脆将计就计,因为他想看看纪璇的反应。 纪伯远不知道他的血能解毒,他在中毒后封住了经脉。 他运功过后,体内的血便对那点普通的毒药没用了。 当然,他不会拿自己的命赌。 所以那毒素是他控住后,在回侯府的马车上才开始生效发作。 他一直撑到了侯府,撑到了回院子里。 这样才能少生些事端。 只可惜…… 他死不死,对纪璇并没有影响。 这个女人,也真的没有心,一点儿也不在乎他的生死。 “……” 纪璇扯了扯唇,嗤笑一声,“殷绪,对你来说,我难过不难过,很重要吗?” “你死了,应该有很多人替你难过。” 她又道。 “可我只想知道你会不会为我难过。”蓦得,男人翻了个身,压在纪璇身上,直勾勾的盯着她。 “纪璇,我问你,昨夜你知道我中毒,有没有哭过?” 殷绪抿着唇,清冷眸光落在她脸上。 “没有。” 纪璇对上他的眼,如实答道。 她又补了一句,“哭不出来,感觉不到难过。” 果不其然,男人的脸色果然又沉了几分,眼底满是阴鸷之色。 “你就不会骗骗我吗?” 静默片刻,殷绪缓缓开口,声音低哑至极。 纪璇看到他眼中的失落和无奈。 她扯了扯唇,忽然伸手,掌心缓缓覆上男人苍白俊美的脸上,动作轻柔的替他拂去颊边凌乱的碎发。 她这样的动作无疑讨好了男人。 殷绪眼底冷意散了几分,视线落在她殷红带着莹莹水光的唇瓣上,正要低下头去亲她,就听到她淡漠疏离的声音。 “殷绪,我不想骗你。” “你死了,我不会难过,不会为你哭,因为,我真的对你没有感情了,找不到爱你的感觉,连一丁点儿喜欢的感觉都没有了。” 闻言,男人身子陡然一僵,攥紧的指节泛着白,原本温和的眼眸瞬间沉若寒潭,翻涌着骇人的冷意。 …… 醉月坊。 精致典雅的房中,面容绝美的男人和女子忘情深口勿纠缠着。 “风华。” 房门忽然被人敲响,女子身子软了软,水眸濡湿,带着些不悦和失落。 风华伸手,亲昵的摸着女人的脸,在她腰上捏了下,语调微扬,勾唇笑道,“乖,你先下去吧。” 倚在他怀里的女子不敢多言,只得缓缓退下,红着脸在一旁窸窸窣窣的穿衣。 不多时,房门被推开,那道纤弱的身影缓步走近。 风华微抬眼皮,视线从来人身上扫过,他轻笑着,拿过一侧的外衫披在身上,颈上还带着女子留下的暧昧痕迹。 “风华。” 流苏缓缓开口,神色淡然。 穿好衣裳的女子瞥了一眼流苏,朝她欠了欠身,很快便离开了。 风华坐起身子,唇角带着笑,声音清冽,“你怎么来了?是又要我帮你做什么事吗?” 流苏攥紧手心,眼神冷若冰霜,她咬着牙,沉声道。 “秋猎那天,我要你再杀一个人。” “哦?”男人挑了挑眉,戏谑笑道,“谁?” “我。” 流苏咬牙,意味深长的看着风华。 …… 第二百三十一章 我们继续做夫妻,重新开始,好吗 …… 早上的时候,卓然直接去皇宫给殷绪请了两日病假。 纪璇坐在一旁的圆桌旁,目光沉沉的看着脸上苍白躺在她榻上的男人,一副虚弱至极的模样,不禁蹙着眉。 这男人,明明晨时强吻她的时候还一副霸道又强硬的态度。 一个人抵十头牛的劲儿。 这会儿她让他去偏房住或去书房住,他就说自己浑身疼,一点都动不了,赖在她这榻上。 “殷绪,我能问你个问题吗?”犹豫再三,纪璇看了他一眼。 “问。”男人惜字如金。 “你的血能解毒,那两年前……我爹给你下药……”她其实还是不太愿意提起两年前下药逼婚的事。 “我的血能解毒,能抑制一些毒药,不代表迷药对我无效。” 男人声音清淡至极。 “哦。” 纪璇低低应声。 “那你昨夜,为什么会中毒?”沉思片刻,她又问。 “明明你在马车在纪府都好好的,到了侯府却毒发了……”纪璇拧紧眉心,视线落在男人清隽沉静的脸上。 殷绪神色淡然,只是躺在榻上闭着眼。 “如果说是接触了什么东西,我跟你是一起的,那我也应该会中毒,但……只有你自己。 那是不是说明,你的毒不是在马车上才有的。” 纪璇思量片刻,试探性的问道,“难不成……是……在纪府吗?” 思及此。 她忽然攥紧手心,眉心紧紧拧着。 继续问道:“难不成……你早就知道自己中毒了,是故意忍到侯府的吗?” 纪璇忽然想到昨日殷绪从用膳时就冷着脸,后来也一直催促着她,嫌她太慢太墨迹。 殷绪缓缓睁开眼,偏头睨着她,薄唇紧抿,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殷绪,你在纪府用了膳食,但我们吃的喝的,可都是一样的。 除了你在纪府书房待过,想来你也不会再去别的地方了。书房,只有我爹在。你们用过茶水吗?” 纪璇不敢再深究了,她只觉得头皮发麻。 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突然想到爹假传圣旨要救下江饶的事情……如果江府的事情确实是殷绪做的,爹又不知道这事儿,对殷绪很不满…… 可这也不是爹给殷绪下毒的理由啊。 殷绪可是爹的得意门生,又是侯府嫡子,如今还是朝廷命官。 殷绪若直接死在了纪府,那更是谋害皇亲国戚、谋害朝廷命官的大罪。 爹跟侯府关系那样好,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你觉得岳父会下毒害我吗?”殷绪眉心微动,挑眉看着她,反问道。 纪璇咬了咬唇,对上殷绪幽深的双眸,缓缓摇头:“我爹不会杀人的,你,更不可能了。” “为什么?” 殷绪抬眼,目光平静。 “因为你是我爹的门生,是我爹好友的儿子,还是侯府嫡子。看在公爹、祖母的面上也不会这么做的。” “少了一条。” 殷绪坐直身子,不紧不慢的开口。 纪璇微愣,问道,“少了什么?” 男人眼眸微眯,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声音清冷,“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纪璇拧眉,“你直接说就好,我听得到。” “你过来我身边,我就告诉你,你若不想听,那就算了。”殷绪神色淡然的看着她,眼底却不经意染着笑意。 纪璇冷嗤一声,斜睨着他,“我不听了,我也不是很好奇,反正你的毒也解了,你这个人还活着,其他的也都不重要了。” “反正,问了你们也都不告诉我,都瞒着我,索性我也不管了,也管不了。”她扯了扯唇,淡淡说道。 管那多也没用,她谁也管不了,还是管好自己,安安稳稳拿到和离书。 看着她眼底的失落,殷绪拧了拧眉,静默片刻,才道:“有的时候,不知道才是为你好,瞒着你自有瞒着你的道理。” “简单活着不好吗?关心那么多做什么?能像你这样呆呆傻傻的活着,不愁吃穿的,整日还有人伺候着,是寻常人家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多少人都羡慕不来。” “而你呢,却一心只想要和离,要离开侯府,离开我。” 殷绪忽然又开始阴阳怪气了,那张俊美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冷眼睨着她,眼底汹涌着怒意。 “殷绪,离开你,我才会过得更好。”纪璇抿了抿唇,沉声说着。 这人最近总是故意找事。 明明在说中毒的事情,非要岔开话题回到她身上。 每每都是如此。 “哦?”殷绪有些想笑,冷哼着,“怎么就过得更好了?你现在锦衣玉食可已经是别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 “你再嫁的条件真能比如今侯府更好吗?比我对你更好吗?”殷绪拧着眉,沉声说道。 “池云谏,你别想了,我不会同意的…… 至于萧临,后宫三千,怎么你要做妃子?还是做他见不得光的女人?二嫁你都未必能进宫。 毕竟,卫钧天可是因为你跟池云谏而死的,太后可容不下你,卫国公可容不下你,让你进宫给他亲闺女争宠吗。” “好好的正妻不做,进宫做妃子,那叫妾,你知道吗?” 殷绪嗤笑着,有条不紊的替她冷静分析。 听他这么说,纪璇不由得蹙眉,“和离之后,我的事就跟你无关了。” 闻言,殷绪的眸子沉了沉。 不禁心中冷笑。 还心心念念着和离? 待到祖母寿宴后,他若偏不给她和离书,她会如何呢? 殷绪眯了眯眼,心中似乎有了打算。 纪璇又道:“不过……殷绪,你什么时候对我好了?我怎么不知道?是你自己臆想的吧。” “那你说说,我哪里对你不好?”殷绪抬眼看过去,淡淡问道。 “殷绪,你是不是忘了你这两年对我做了什么?这两年,你除了冷落我,就是冷落我。” 纪璇冷笑着,眼底满是讥诮。 “我只是不爱同你讲话,我也懒得同你讲话。这算冷落吗?” 殷绪冷哼着,继续开口:“若是真冷落,我都不会碰你。” 末了,他像是故意一般,说道:“这两年,我只是公务繁忙,同你言语上的交流少,可……床上的交流可一点儿也不少。” 话落,他缓缓抬眼,深邃眸光肆无忌惮的从她脸上扫过,落在她身上。 “同你温存时,你不是也很舒坦?我们不是也很契合?嗯?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我在榻上可没冷落你吧?” 他的话愈发轻浮孟浪。 “你……” 纪璇脸色、微变,明明自己衣裳穿的好好的,偏偏他那戏谑暧昧的眼神就好像她被剥光了一样。 她瞪着他,咬了咬牙,愤愤开口:“那世子您还是一直冷落我吧,管住你的嘴,管住你的手,管住你的眼睛,冷落我到祖母寿宴,别再对我动手动脚了。” 话音刚落,她转身准备往外走去。 见她要离开,殷绪抿着唇,缓缓说道,声音清冽低沉。 “纪璇,怎么办,我又不想给你和离书了?” 纪璇脚步微顿,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她捏着手心,刚要开口,就又听到男人清冷带着些无奈纠结的声音。 “我们继续做夫妻,就当重新开始,好吗?” 静默片刻,纪璇闭了闭眼,缓缓道,嗓音有些哑。 “不好。” “一点儿都不好。” 听着她的话,男人勾唇冷笑,锦被下的指节缓缓收紧,深不见底的双眸翻涌着浓的化不开的阴郁。 第二百三十二章 若让阿璇知道,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房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中。 恰好流苏进来,打断了这一室的沉寂。 “姑爷,您的药熬好了。” 流苏端着碗,缓步走近。 察觉到房内凝固的气氛,她小心翼翼瞥了一眼纪璇,又抬眼看向殷绪,“姑爷,是要少夫人给您喂药吗?” “嗯,你把碗递给她。” 殷绪沉声说道,视线落到纪璇脸上,“过来,给我喂药,我这会儿头还有些疼,手使不上劲儿。” “别给我,我还有事,我还要去给祖母院子里。” 纪璇嗤了声。 头疼,手使不上劲儿,虚弱? 真虚伪。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扭头朝他跟流苏莞尔一笑,“既然使不上劲儿,那就让流苏给你喂药吧。” 昨晚,流苏不就心心念念给他喂药?被卓然拽出去的时候多失落了。 正好,成全他们了。 殷绪心中冷笑,薄唇紧抿着,不等他开口,就听到流苏吴侬软语。 “既然少夫人还有事,那……姑爷,就让奴婢来伺候您吧?奴婢来给您喂药。” 流苏垂下眼睑,唇角带着羞怯的笑意。 殷绪看着纪璇笑盈盈的双眸,脸色愈发阴沉。 “好,你来给我喂药。” 他沉声说着,眼却直直落在纪璇脸上。 听到男人说让她喂药,流苏心中一喜,唇角微微翘起,端着药碗坐到床榻边上。 她端着碗,舀了一勺药汁,红唇落在勺子边,轻轻吹散热气,然后倾身,将勺子送到男人唇边。 “姑爷,小心烫……” 流苏低声说着,她凑近看着男人冷峻的脸,视线缓缓落在他柔软的薄唇上,脸不自觉有些热。 殷绪盯着纪璇,却见她唇角一直带着笑,丝毫不在意,一副大方得体的正妻模样。 他冷笑着,缓缓张开嘴,将流苏她唇边的药喝了进去,眼却没从纪璇盈白的脸上移开。 腥苦的药汁入喉,他微微蹙眉。 “姑爷,有些苦,不过良药苦口。”流苏红着脸,体贴的说着,还伸手拿起帕子,替男人擦了擦嘴角的药渍。 “不苦……很甜。” 殷绪沉着脸,晦暗的眸子落在纪璇那想让人一亲芳泽的唇瓣上。 其实半夜里,纪璇给他喂药,他虽然在昏迷中,但还算是有些感觉。 “姑爷,张嘴……” 流苏弯了弯唇,继续给男人喂着药。 只是,在看到男人那双清冷疏离的眼眸直勾勾盯着纪璇时,她微垂着眉眼,纤长的睫毛隐去了不少情绪。 纪璇对上殷绪森冷的眼眸,眼神疏离淡然,她瞥了一眼床榻边上郎情妾意的两人,不由得低笑着,带了些许讥诮,捏紧手心的帕子,也没再多待,便缓缓离开了。 “姑爷,来……” 见纪璇头也不回的就走了,殷绪脸色越来越沉,他抿着唇,眼眸晦暗,偏头看向流苏,从她手里接过碗,“我自己来。” 很快,他仰头将药一饮而尽,又将碗递给流苏,“流苏。” “昨夜我听卓然说了,是你给我施针给我抓药,今儿早上还特意让他去歇息,守在这里,辛苦你了。” 殷绪面色平静,淡淡开口,声音透着几分温和。 流苏垂下眼,唇角微微扬起,她轻摇着头,“姑爷,不辛苦的,奴婢是心甘情愿照顾您的。” “……” 殷绪眉心微动,薄唇越抿越紧。 是啊。 若他愿意,他身边的女人早就如过江之鲫了。 多的是愿意为他动心思,愿意做他女人的女子。 多的是比纪璇好的女子。 他何苦为个没心没肺的纪璇浪费时间浪费精力,白白伤了自己的身子,也换不来她一个心疼的眼神。 她呢,一如既往的不识好歹。 他三番两次挽留她,她都置若罔闻,冷眼以待。 重新开始也不愿意,执意要和离。 没有爱的感觉?没有喜欢的感觉? 那她跟谁有爱的感觉?她跟谁在一起有喜欢的感觉? 池云谏?萧临?还是那个该死的从未出现过的陈越? 殷绪不由得心中冷笑。 “姑爷,您之前说过的,就算少夫人同你和离后,离开侯府了,奴婢还能跟在您身边伺候您,还能留在侯府,这话作数吗?” 流苏将药碗放在一旁的椅子上,眼眶不自觉有些湿热,努了努嘴,绞紧手中的帕子,哽咽着开口, “那晚……是我不知羞耻。姑爷,求您别怪我了,我已经无处可去了,老爷他给了我娘放妾书,他过段日子要回衢州老家了。” “我又没家了,我娘她没有告诉老爷真相……她爱老爷,也心疼阿璇,不想我的存在伤害了阿璇……所以才没有告诉老爷。 毕竟我跟阿璇生辰也就差了一日……若让阿璇知晓,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妹……而且老爷在让夫人怀孕的同时,也让我娘有了身孕……这样对阿璇来说,该有多痛苦啊。” 殷绪不语。 其实那夜流苏告诉他两件事。 一件事是纪渊禽兽不如,居然那样龌龊,对自己妹子生了心思。 一件事是她自己的身世。 他听说流苏说起时,也有些错愕的。 他没想到,阮姨娘早就和纪伯远认识了。 而且他俩还早有私情。 纪璇和流苏年龄相仿,生辰也相仿。 竟然会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可是,姑爷,我这辈子都没体会过父亲的爱,没体会过有哥哥是什么感受,我真的好难过……” 流苏声音越来越哑,滚烫的泪水肆意滑落。 “如今,我还没来得及认下爹爹,他就要离开了,难怪算命的说我亲缘浅薄。” 听着耳边流苏的抽噎,殷绪拧眉,眸子沉了沉,片刻后,他缓缓开口,“流苏,我说过,你可以一直留在侯府,你不用担心无处可去。” 话落。 殷绪敛眉沉思着流苏说纪伯远要离开的事情。 其实纪璇猜的不错。 昨夜在纪府时,那毒药就是在他的茶水中,当时他故意喝下后,直接就告诉纪伯远那药对他没用。 之后,纪伯远说,老太太寿宴之后,他就会离开京城回衢州。 纪伯远又求他,让他帮衬照顾纪璇和视为半个女儿的阮流苏。 还有就是。 成全纪璇。 给她和离书,送她离开京城,别回衢州,送到西域去…… 因为纪伯远从前也是从万佛寺出来的,他是个孤儿,无依无靠,万佛寺也算是他半个家。 说起来,纪伯远也算他的师叔。 他当时敷衍的说他会考虑。 考虑不代表同意。 苏稽说的对,他已经为纪璇心软了这么几次,废了人力物力,总该收点好处吧? 一个吻换一条人命,的确亏得很。 纪璇执意要和离,纪伯远要他成全纪璇,放她离开,还说会游说祖母和父亲…… 啧。 他这个人,最不喜欢被人威胁。 当初,可是纪伯远亲自将纪璇送到他床上的。 即便也是阴差阳错……那就错下去吧。 他必须承认,他不想放过纪璇了,不想和离。 他想要纪璇,完完全全,从身到心,都留下他的痕迹,只属于他。 没有爱,没有喜欢? 没关系,情爱这种东西,对他来说不重要。 或许,日复一日,总会再有的。 若一直没有,那也没关系,有她这个人就好。 总之,不会便宜别的男人。 第二百三十三章 打一巴掌,睡一次,谁更亏? 殷绪修养了两日,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 也到了秋猎的日子。 往年秋猎,臣子也都是带着家眷参加的。 去年秋猎,是因为当时他忙于处理刑部的疑难旧案,刚好纪璇染了风寒,他们也都没去。 今年他二人也都没什么事,倒是可以去,殷绪想着顺便再教一下纪璇骑射。 去年因为他没去秋猎,后来有同僚送了他副秋猎图,他放在书房里,纪璇当时偶然看到了,看着还算痴迷,似乎对骑射有些感兴趣。 不过…… 殷绪拧着眉,偏过头,深邃目光透光窗柩,视线不经意从院中同纪璇说笑玩闹的步小心身上扫过。 萧临。 步小心。 殷绪抿着唇,眼底满是森冷之意。 夜里,男人吩咐着纪璇有关明日秋猎的事宜。 “明日秋猎是在瞭望山的紫玉围场,你到时候不许乱跑,乖乖跟着我。” 殷绪目光沉沉的盯着榻边坐着的纪璇。 纪璇敷衍的应了声。 殷绪见她仍旧一副疏离的模样,拧着眉,原本站在桌边的他直接跨步上前,走到床榻边上坐下。 拉着她的手腕,扣着她的肩,直接将人带到了自己怀里。 “殷绪,你不动手动脚,是不会好好好说话了吗?” 纪璇瞪了他一眼,眼底满是嫌恶,作势推开他要起身。 如果她也会武功,如果她力道足够,何至于受制于人。 要不干脆以后在嘴上涂点迷药? 或者涂点这回让他中毒的那种毒药…… 殷绪若再肆意亲她的话……就直接去死吧。 这样想着,纪璇一时有些失神,唇角不自觉的翘起。 看她偷着笑像是思忖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殷绪轻嗤着,手上用力,将她摁坐在自己腿上,大掌箍着她的腰。 “还有,明日管好你的眼睛,别让我发现你又跟池云谏或是萧临……或者又有别的男人,你跟他们在那里眉目传情,丝毫不顾及我的脸面……” 殷绪淡淡开口,强硬霸道的语气带着几分威胁。 男人说着,薄唇贴在她耳蜗处,呼吸在她耳边轻轻吹气,大掌隔着衣物不经意落在她腰间,指节微微蜷起,勾着缠绕腰间绸带。 “若真被我瞧见了……纪璇,那你可别怪我无情,约法三章在我这里就彻底不做数了,还想守着你的身子?你不如做梦。” 听着他带着暧昧情谷欠的威胁,纪璇有些恼,她咬了咬牙,拨开腰间的那只大手,冷眼看着他,沉声道,“殷绪,你这人心是脏的,看什么都是脏的。” “什么眉目传情?你不如让你会医术的师妹给你看看你的眼睛。你之前还说我跟徐陵眉目传情呢!” “指不定我跟谁对视一眼,你都觉得我是在眉目传情,然后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就有理由,有借口强迫我了吧?” “所以说,管住你的眼睛,别的男人,看都不许看。” 殷绪瞥着她因恼火而鼓着的红腮,心情莫名大好,忍不住忍受捏着她的脸。 “你这个人倒是挺自私的。殷大人,殷侍郎,殷世子,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是吧?” 他们都要和离了,他自己跟穗穗、跟阮流苏整日恶心人,她不也没说什么。 如今,她都不能看别的男人了? 想了想,纪璇心中冷笑,挑衅道:“你管不着,我偏要看,除非你把我眼珠子扣出来,不然我一定得好好看看。 毕竟秋猎上也有很多青年才俊,还有很多优秀的文臣武将,指不定以后哪个就是我未来的夫君……唔……” 男人直接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唇。 片刻后,殷绪才放过她,伸手替她拨开颊边凌乱的碎发,捏着她的下巴,凑到她眼前,眼尾染着些许薄红,声音沙哑的很。 “纪璇,告诉你,别轻易挑衅男人。” 纪璇身子陡然紧绷着,根本没敢乱动,只能僵硬的点头应声,沉着脸愤愤道:“知道了!” “殷绪,我还没问过你,你中的是什么毒啊?是普通的毒药吗?还是什么特殊的毒药?是什么名字啊?我最近在看医书……还挺好奇的。” 似是想到了什么,纪璇轻咳一声,低声问着他。 殷绪眉心微挑,淡淡道:“怎么?想给我下毒?” 就纪璇这点儿小心思,脸上都写出来了。 他一眼就能猜的出来。 她应该是认为他的血,对那毒药没用。 想着给他下毒吧? 思及此,男人忽然笑了笑,带着些戏谑调侃,他开口,“你要是想给我下毒,就下暖情的毒……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我倒不介意你多点儿剂量,这样比较折磨人,一夜解不了……”男人顿了顿,眉心微动,指腹在她腰间摩挲着。 “那就一天一夜、两天两夜、三天三夜、日日夜夜……” 他越说越放肆。 “你闭嘴!” 纪璇捏着手心,咬牙切齿的瞪着他,忽然扬手想要扇过去,却被殷绪及时攥住了手腕。 “打一巴掌,睡你一次。这笔交易划算吗?你觉得我们俩谁更亏?” 殷绪也不恼,抬眼睨着她,淡淡说道。 听着他的威胁,纪璇抿着唇,只好收回手,眼底却还是不服气。 殷绪勾唇浅笑,亲了亲她的唇角,指腹抹去盈盈水光,今夜他心情出奇的好,不由得温声道。 “今夜你在主屋歇着吧。” 这两日他借口身子不适赖在主屋住着,纪璇都在偏房住着。 “我去书房。” …… 翌日。 纪璇跟步小心早早便起来了。 她想着,说不准还能在围场再见到秦昭。 他们不是随行皇宫的队伍一起去的瞭望山。 而是跟着殷绪直接从侯府离开前去的。 她跟步小心乘了一辆马车,殷绪跟流苏乘一辆马车。 其实,流苏也跟着去,纪璇一点儿也不意外。 毕竟上辈子,她跟流苏也都跟着殷绪去了。 那几日她是无事发生,又不会起码射箭又不会狩猎,就在围场边上随意逛着,要么就在营帐里待着。 但流苏好像并没有时时刻刻跟着她。 至于去哪儿了。 纪璇想,或许她见了萧临,或许见了卫钧琰,或许又见了谁……或许跟殷绪在哪个角落里调情也都说不准。 反正,神秘的很…… 第二百三十四章 分寸 到了围场,殷绪先带着纪璇她们去了自己的营帐。 “晚上你住在我营帐里,让流苏跟你带过来的那个婢女步小心一起住隔壁的营帐。” 他吩咐着。 “让流苏住你营帐里吧,我跟小心一起住。” 纪璇扯着唇,视线瞥了一眼帐外的那道身影,淡淡说道。 闻言,殷绪皱着眉,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揽到怀里,“这是秋猎,不要耍性子,别人夫妻如何恩爱,你跟我就得如何。” “恩爱?”纪璇轻嗤一声,刚想反驳他,就又听到男人清冷的威胁。 “不想要和离书了?” 见她立刻变得温顺乖巧下来,男人原本清冷的眼底染上些笑意。 “待会儿,我去见皇上他们,恐怕需要些时辰,还得校检队伍,还有旁的事情要做,恐怕不能及时过来陪你,你不要乱跑知道吗?” 殷绪低下头,温声说道。 陪她做什么?真虚伪。 “嗯。” 纪璇敷衍答道。 “别把我的话不放在心上,别忘了澜山的事情,别让自己陷入危险中。” 殷绪偏头打量着她,沉声吩咐着。 “我有分寸。” 纪璇说道。 殷绪冷嗤一声,这会儿脸色又变了,眉心微动,意味深长的说道,“你有分寸?最好真的有分寸。” “记住我昨夜同你说过的那些话,离别的男人远点,我们还没和离呢。” 男人恶狠狠的重复道。 纪璇听得都烦了,撇了撇嘴,不耐烦的催促着他,“我知道了,你快走吧。” 看她这样厌烦的表情,偏偏面若娇花,娇俏万分,和从前那些温婉寡言当真是判若两人,更有生气。 殷绪捏着她下巴,不顾她的反抗,掐着她的腰狠狠亲了半晌才放开她。 纪璇蹙着眉,当着他的面不停的用帕子擦着嘴,就好像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你若对射箭感兴趣,等我回来亲自教你。” 男人自然而然忽略了她眼里的不耐,佯装没有看到,话音落下,便离开了。 殷绪走出营帐,视线从步小心和流苏身上扫过。 “流苏,跟紧少夫人。你们两个照顾好少夫人。” 他缓缓说道,居高临下的睨着步小心。 其实步小心入侯府这么几日,他也没怎么吩咐过她,全当她不存在罢了。 步小心恭敬应声:“是。” 很快,男人径直离开。 流苏和步小心一起进了营帐里。 “少夫人,奴婢来给您铺床。” 流苏朝她福了福身,眸色清浅。 “不用。” 纪璇瞥着她,淡淡开口,“殷绪不是说了,你是他的人,不用再伺候我了,所以不需要你了。” 步小心嘿嘿一笑,快步上前,从流苏手里接过铺床的锦衾,阴阳怪气道,“是啊,不敢劳烦流苏您了,还是我来吧,您请歇着吧。” 流苏只觉得手里一空,再抬眼就看到步小心跟纪璇旁若无人的笑着,两人在床榻边说些什么,好不快乐。 她垂下眼睑,唇角边上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 她捏着手心,没再多停留,缓缓转身离开了营帐。 “阿璇,方才我替你问过了,秦昭没来,陆侯带了那个秦明珠来了,秋猎这样的大事,居然不带正妻。” 步小心咋舌,无奈开口。 纪璇一时有些失落。 “阿璇,我还没参加过秋猎呢,只有你们这种皇室贵族才有资格来的秋猎,我这个小混混小乞丐,托你的福居然也有资格来了。” 步小心叹声说着。 “说不准,我还能见到天子呢,可以一睹皇帝天颜,到时候回了城隍庙,或是见到十七,我就能跟他吹牛了。” 纪璇眉心微动,不禁莞尔一笑。 步小心肯定不知道她早就见过皇上了吧。 那回醉月坊她跟萧临“落难”,差点被捉女干,当时步小心只知道是她跟另一个男人,却不知道是萧临。 还有上次在摘星楼,当时步小心推门而出时,萧临不就在门外吗? 怎么会没见过天子呢。 她早就见过了,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只是…… 似是想到了什么,纪璇忽然抬眼,朝步小心看了过去,却见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唇角带着笑意。 纪璇盯着步小心的那张清秀的脸庞,袖中手不自觉的收紧。 好像确实……很巧啊。 纪璇拧着眉,眼神一暗。 步小心和十七两个人,她是上辈子从未见过的。 偏偏这辈子遇到了,而且她还去了摘星楼,又因为醉酒跟纪渊发生了那种事,如今又进了侯府…… 这些事情,可都是上辈子从未发生过得。 真的……只是巧合吗? “阿璇,一会儿我教你骑马吧,你是不是还不会骑马?还有射箭,我也可以教你。” 步小心说道,笑盈盈的看着她。 “好啊。” 纪璇点头应声。 没过多久,纪璇跟步小心也一起出了营帐,女眷也有指定的小围场。 纪璇刚到围场,就看到池云谏跟另一个男将何靖、女将何素两姐弟在校场中央站着。 今日来的臣子家眷中也不只那些妻室妾室,还有带着儿女的不在少数。 秋猎本就盛大,正如步小心所言,有些权贵之家的妾室,庶女,一辈子也不一定能来此处。 池云谏在校场为她们讲解,也是因为他还未成婚,不少大臣有意撮合他跟自家女儿。 池云谏依旧是一副温和带笑、疏离的模样,但有些女眷偏偏就喜欢他那副清冷的模样。 他跟殷绪气质都属沉稳内敛那一挂的,倒不像卫钧琰那样风流倜傥到处撩拨女子的男人。 池云谏身侧,是何靖跟何素给那些女眷示范着如何射箭,给她们讲解着,他们姐弟秋猎中一直负责着这些事宜。 第二百三十五章 罪魁祸首 何素是个不可多得的女将,品性才情样貌武功都属绝佳。 何氏姐弟是子承父业,继承了何将军手里的何家军。 何素一直待在军营,皮肤不似那样从小在温室里长大的娇花一样,肌肤是麦色健康的颜色,但让人感到很有生机活力。 以前,何素这样的女子,也是她很羡慕的一种人,她很洒脱,很清醒。 何素比她大五岁,跟殷绪他们一样大的,也把她当小妹妹。 不过,她已经嫁了两次,两回都是遇人不淑,无疾而终。 上辈子第三次嫁的人,是如今远在边关的晋王萧翊。 其实……上辈子,殷绪谋夺皇位之前,是以先帝“遗旨”拥护萧翊,游说萧翊“谋反”。 可以说,是殷绪离间了萧翊和萧临两兄弟。 而萧翊也是狠心的男人。 何素和萧翊跟成婚当晚……洞房之后,萧翊叛变逼宫了。 虽然后来他败了,但是那一仗,萧临也没少吃亏。 后来何素才知道萧翊从谈婚论嫁开始就在算计她利用她。 何素心死,去狱中问萧翊讨要和离书。 萧翊同意了,给了何素和离书后自尽身亡了。 意外还是发生了。 何素竟然有了身孕。 但何素很清醒,她没有因为自己对萧翊动过心或者觉得萧翊可怜,膝下无子,就留下那个孩子。 她也不管伤身,她流掉了孩子。 她三婚三离,小产过几次,对情爱一事早已失望至极,后来也再未嫁人。 但是她在冷宫里的时候听别人议论过。 说何素小产好几次,郁郁寡欢,身子早就不行了,没过多久就死了。 何素这样一个骄傲的姑娘,到最后竟也被男人摧折摧毁。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总是离不开殷绪。 他总能插上一脚。 如果他没有离间萧临和萧翊……萧翊之后应该就不会刻意接近何素,那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吧? 纪璇轻叹着,只觉得无可奈何。 明明知道所有人的结局,但她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除非。 她直接告诉萧临,告诉所有人,殷绪要谋反,忠勇侯府要谋反…… 然后,萧临就会把忠勇侯府和纪府、所有跟殷绪有关的人都给抄了。 可她不能这么做,她也没什么能力这么做。 徐陵、秦昭、江府的事情,不就是前车之鉴吗? 她能做的,就是拿到和离书,远离京城的是是非非。 “殷夫人。” 池云谏率先看到了纪璇,语气疏离清淡,像是在避嫌。 “池大人。” 纪璇自然明白他的良苦用心,朝他淡淡应声。 “阿璇,好久不见了。”何素抬眼,朝她莞尔一笑,随即侧过脸吩咐着弟弟何靖给那些女眷分发弓箭。 “何素姐姐。” 纪璇唇角微扬。 “你也来学射箭吗?”何素看向她。 纪璇点了点头,“嗯。” “好啊,待会儿我可以亲自教你。”何素轻笑出声看向她的眼神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纪璇跟着步小心找了个角落的位置。 过了会儿,纪璇扭头看过去,何氏姐弟跟池云谏都在亲手示范着如何射箭。 正中央站着的是一身月白锦服的池云谏,他左手稳持长弓,右手三指扣弦,眸光如鹰隼般锁定在靶心中,下颚依旧锐利,微风浮动扬起几丝碎发,衬得那张脸更加俊美分明。 箭矢离弦的瞬间,男人肩线紧绷又骤然放松,动作行云流水,那支长箭正中靶心。 不多时,他身边又围了几个女眷,那几个高门贵女,眼中情不自禁泛起涟漪。 池云谏模样好,性子也好,还未成婚,家里也未有姬妾,免不了受那些高门贵女的喜欢。 纪璇倒是注意到了一个人。 林莞然。 此刻林莞然看向池云谏的眼底满是欣赏和娇羞,耳尖时不时还泛着粉色。 纪璇一时有些错愕,更多的是震惊。 林莞然这是相中池云谏了? 上辈子也没看出他们两人有什么交集啊? 这辈子……好像是侯府那日。 池云谏救了落水的她吧? 所以……林莞然就不喜欢殷绪了,改成喜欢池云谏了? “池大人,你真厉害,能不能教教我射箭啊?”林莞然红着脸,小心翼翼的绞紧帕子,她垂着眼,轻咬着唇瓣,低声说着。 “林小姐,男女授受不亲,待会儿让何素来教你吧。” 池云谏淡淡说道,唇角挂着温和的笑意,语气却依旧疏离。 “可是何靖是男子,也都教那些姐妹了……围场之上,或是战场中哪有什么男女之分啊。” 林莞然咬了咬唇,耳尖愈发烫了。 “你就教教我吧,今日女眷这么多,何靖姐弟俩自然忙不过来。” 池云谏轻笑着,正准备再次拒绝她,却无意瞥到了不远处看着他跟林莞然的纪璇。 四目相对,纪璇朝他莞尔一笑。 池云谏唇角微微扬起。 不过,很快,纪璇移开了眼。 池云谏眯了眯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偏头看着低垂着眉眼,脸颊绯红的林莞然。 缓缓开口,“好,林小姐,那我来教你。” 第二百三十六章 意外之人 “真的吗?” 林莞然是一脸喜色,听她如此说,脸颊更是红的不自然。 池大人亲自教她的话……他们不就可以紧紧贴在一起了? 一想到等下会和池云谏离那么近。 林莞然更是羞涩不已。 她弯了弯唇,连忙使了个眼色,连忙拿过一旁侍女递过来的弓箭。 “池大人,给你。” 池云谏面色平静的接过那长弓,十分板正的开口。 “林小姐,请你先站好,想要学好射箭,下盘需要扎实。”池云谏再次开口,语气淡漠疏离。 “嗯,多谢池大人。” 林莞然柔声说着,声音愈发甜腻。 池云谏面不改色,继续道,“林小姐,握弓无需太过用力,肘要抬平,对准靶心,视线别飘忽不定。” 池云谏这会儿俨然如同严师一般,声音清冷沉稳。 “不要看我,我不是靶子,你的眼睛要看前面,看准靶子。” 听他这么说,林莞然红着脸应声,“我……我知道了。” 这边,步小心先行教着纪璇。 “小心,我果然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连弓都拉不动。” 纪璇轻叹一声,不禁有些失落。 听到她这般幽默,步小心噗嗤笑出了声。 “头一次摸箭都是这样的,你别急嘛,慢慢来。” “刚开始,我也是这样的,谁一开始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 “来,你稳点,先稳住站姿。你的双脚必须与肩同宽,重心得往后落,不然会被弓的力道带偏。” 步小心安慰着她,抬手扶住她的肩膀。 过了会儿,步小心要去如厕先离开了。 纪璇自己尝试着握紧长弓,她目光沉沉的直视着不远处的靶心。 她攥着长弓的手微微发紧,但试了好几次都未曾将弦拉满。 她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何素,但何素这会儿正忙着,身边还有别人需要她教,一时腾不出空来教她。 纪璇不禁有些泄气,正要放下来,就听到身后池云谏清冷低沉的嗓音。 “别放下来,姿势是对的。” 池云谏从身后轻步靠近她,月白色衣摆扫过她的裙角,裹着清冽的沉水香。 纪璇想要回头,就听到身后男人温声说道。 “别回头,看着前面。” “好。” 纪璇应了应声,按他的方法握紧长弓。 见纪璇似乎还是有些紧张,池云谏上前一步,但还是和她保持了距离。 他并没有直接触她,只是屈指轻轻叩着她握弓的手背:“拇指扣弦,需留半指的空隙,不然箭会偏左。” 说着,男人虚扶着她的手肘,再次帮她稳定住姿势。 不过很快,便移开了指节。 纪璇扯了扯唇,深吸一口气,之后按照他说的方法松开手指,箭矢“咻”地飞出,虽然擦着靶边落到了草地上,却比方才箭都飞不出去要好的多。 她脸上不禁带着喜色,唇角微微扬起,“池大人,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应该谢谢你自己,是你自己聪明,一点就通。”池云谏看她笑靥如花,唇角也不禁带着笑。 纪璇有些不禁夸,很容易脸红。 她垂着眼,耳尖透着不自然的红。 “来,你再试一次。” 池云谏轻笑着,柔声说着。 纪璇点头应声,又按他说的方法握紧了弓箭。 这回虽然还是没射中靶心,但比着方才又有了不少进步。 “很不错,很厉害。” 池云谏轻笑出声。 同他对视着,纪璇眼尾带笑。 不远处的林莞然怔愣的看着这边“温情”又刺眼的一幕,不由得捏紧手心。 这个纪璇……怎么又勾引池大人? 上回醉月坊她可是亲眼看见的。 如果不是纪璇和那个卫钧天,池云谏根本不会入狱,根本不会差点被问斩! 现在可是秋猎。 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不避嫌就算了,居然还敢站在一起说说笑笑。 难怪方才池大人突然说要教她射箭,但一直很避嫌都不愿意碰她,只是手指在她手背上手肘上点了几下,后来又去别的女眷那里教她们射箭,都是发乎情止乎礼。 难怪她方才明明看到何素正要去教纪璇,不知道池云谏跟她说了什么,何素便去教别人了。 然后池云谏就走到了纪璇身边。 敢情池云谏教她们射箭,全然是为了有理由能去教纪璇同她讲话啊? 方才教她们的时候,池云谏连一个笑脸都没有,就好像是他被赶鸭子上架一样。 结果呢? 到了纪璇那里,嘴角根本就没下来过,恨不得翘到天上去了吧? 还帮她扶着肩膀,扶着手臂,站在她后面就差没抱上去了…… 纪璇都已经成婚了居然还这么不安分! 望舒哥哥怎么也不管他的女人? 不行! 她一定要告诉望舒哥哥去,让望舒哥哥管好纪璇,别总是出来拈花惹草,徒生事端。 池大人可是她跟她爹娘都相中的夫婿,她是不会放手的。 她已经放弃了殷绪。 不能再把池云谏也丢了。 看着纪璇和池云谏有说有笑的,林莞然忍不住咬了咬牙。 等步小心再回来的时候,池云谏刚巧从纪璇身侧离开。 “看来,池大人这是来教你射箭了啊?”步小心调侃道,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靶子上,上面有几支未中靶心的箭矢。 一看就是纪璇射的不稳,还不够精湛。 纪璇点头应声,唇角微扬,“是,池大人过来教我了。” “啧啧啧,阿璇,我看……这池大人是别有用心啊,方才我见他眼快都黏到你身上了。”步小心戏谑开口。 “阿璇,你偷偷告诉我,你跟殷世子和离后,你们俩有戏吗?” 步小心好奇的凑过去,压低声音,暧昧开口。 纪璇愣了愣,微微摇头,低声说着,“小心,你想什么呢?我跟池大人只是朋友。” 池云谏是殷绪的人。 无论如何,她都不想跟和殷绪有关的人有任何牵扯,跟阮流苏有关的人有任何牵扯。 离开京城,就意味着与这些人彻底斩断联系,此生或许都不会再有相见之日。 “只是朋友啊……”步小心挑了挑眉,意味深长的说着,唇角笑意更浓。 “你累不累,我看你手都红了,疼吗?要不然先去歇息一下?” 纪璇低头看着这会儿带了几个小伤口的手指,应声,“好。” 两人从围场离开后没有走远,只是在附近营帐逛了逛。 “阿璇,说起来,你那个婢女流苏,去哪儿了,她好像从营帐里离开后,就一直没回来。” 步小心拧着眉,忽然问道。 纪璇耸了耸肩,跟在步小心身后,“不清楚,我也半晌没见了。” 上辈子流苏不就是这样,神神秘秘的离开,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步小心走累了,在一块石头上坐着,环顾着四周,看着远处的景色。 “阿璇,这瞭望山的风景倒真不错。过会儿我就教你骑马,等你学会了,我就带你去山上逛逛吧? 我听说瞭望山的夜景很是不错,尤其是山顶,很适合夜里观星。” 步小心指了指远处云烟环绕的山顶。 她们这会儿还在女眷围场的营帐角落附近,周围都围着铁网。 “阿璇,你想看星星吗?等我晚上带你过去看星星。”步小心忽然问道。 但回应她的是一片沉寂。 “你不想看吗……” 步小心回过头,周围哪里还有纪璇的身影,连个人影都没有。 “阿璇!纪璇!” 步小心蓦得直起身子,脸色、微变,急忙朝周围喊着,但都没有回应。 不会是方才她走太快,纪璇没有跟上她吧? …… 纪璇在营帐这边穿梭行走着,她方才没跟上步小心,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儿了。 她居然在营帐这边迷路了。 上辈子她来了围场后,一直没有出过营帐,只有晚上那会儿用了晚膳出来散步,但很快也就回去了。 她对这里的地形真的很不熟悉。 而且,她没跟上步小心还有个原因…… 她好像看到了一个“熟人”快速往营帐这边的方向过来了。 明明这个人、这个时候、因为他的身份、不该出现,也不能出现在此处。 但却偏偏,出现在了瞭望山,还出现在了紫玉围场,出现在了这里。 所以,她才会好奇的多看了几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就悄悄跟了过来。 但那人似乎很快察觉到她的注视,回头和她对视了一眼,身手依旧敏捷迅速,之后彻底消失不见。 那个人。 应该是换了张面皮。 但他那双带着寒光却又掺了虚伪假笑的漂亮眼睛。 她上辈子,印象还挺深刻的。 所以,方才,她一眼就认出了他。 也很确定。 一定是那个人—— 黎清澜。 第二百三十七章 是谋臣,亦是军师 纪璇到底再也没见到那个人。 就好像方才那一瞬的对视只是她的错觉罢了。 没多久,步小心一脸慌乱的找了过来。 “阿璇,方才吓死我了……你真是教我好找,对不住啊,我方才走太快了,没看到你。”步小心轻咳一声,一脸愧疚的看着她。 纪璇亲昵拉着她的手,轻轻摇头,“是我自己一时间没跟上你,不关你的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小心,我有些累了,今日便先不学骑马了,我们回去吧。”她说着,便准备往营帐中走。 步小心愣了一下,视线落在她发白的脸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纪璇摇了摇头,“就是有些头晕。” 步小心也没再多问,这回紧紧跟在她身上。 待二人离开后,隐匿于树冠中的男人看了一眼四周,确定没什么旁人后,才飞身下来。 男人眯了眯眼,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堂而皇之的倚在树边,狭长的眸子直勾勾盯着远去的清瘦的背影。 “有意思。” 他低笑出声,眸色渐深。 …… 纪璇回了殷绪的营帐,步小心进了隔壁的营帐。 进了营帐,纪璇坐在软榻边上,没由来的心慌。 那人应该就是黎清澜,不会有错的。 可是,他为什么会在此处? 黎清澜是扇千景回漠北称王后的谋臣,亦是他的军师。 她上辈子是在殷绪登基后的宫里遇见他的。 当时他是跟扇千景一道入宫,他们跟流苏在御花园叙旧。 当时宸玥刚学会跑,在外面玩闹的时候撞到了扇千景,当时黎清澜就在一旁,因着他那双眼睛漂亮勾人,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说来也真是不巧。 当晚她又无意中发现了扇千景跟流苏“私会”,两人忘情相拥。 扇千景发现她,想要杀了她。 是黎清澜出手阻止扇千景救了她一命。 也不知道当时他为什么要救她。 可是,眼下扇千景人还在质宫,他一个漠北人却出现在大雍,出现在围场…… 原本她还想不通,扇千景无依无靠,是怎么离开质宫,单凭一个流苏帮了他吗? 况且,流苏帮扇千景离开质宫也只是她自己的一个猜测。 但今日看到黎清澜。 她心里就有了估算。 扇千景能逃出质宫,离开京城,应该更多是黎清澜的谋划。 所以他今日出现在围场,定然有所图,他很早就潜伏在此处了。 萧临! 纪璇蓦得攥紧手心,他忽然想到了之前萧临几次遇刺。 既然那些杀手不是殷绪的人,那很大可能就是黎清澜派出去的漠北人! 救出扇千景,需要里应外合。 那这个人极其有可能就是流苏。 但……流苏跟他们都怎么认识的? 太后寿宴,流苏是第一次入宫,那夜她应该没遇到扇千景…… 难不成是流苏先认识了黎清澜?黎清澜找她帮忙? 她忽然想到上辈子的这次秋猎,流苏不就是神神秘秘的不见人影吗? 而且这辈子,她又不见踪影了,偏偏……黎清澜出现了。 纪璇拧紧眉心,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只是…… “算了,跟我有什么关系,上辈子在围场肯定也发生过什么事,后来不还是好好的吗。” 纪璇自言自语的说着。 她还是别去多管闲事了,也轮不到她多管闲事。 之后,纪璇又在营帐里躺了一会儿,等她再醒来想要起身去隔壁想找步小心,却发现隔壁营帐空无一人。 流苏还未回来,可步小心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纪璇转头又回了营帐,只是刚进去,就听到身后沉稳的脚步声。 她一回头,就见池云谏也跟着进来了。 他手里还拿着些糕点。 “池大人。” 纪璇微愣。 “世子他恐怕要到晚上才回来了,我怕你一个人待在营帐里无聊,所以我过来看看你,给你送些吃食。” 池云谏唇角带着笑,将手中的糕点递给她。 纪璇看了眼他手中的糕点,朝他道谢。 “全是我爱吃的。” “你尝尝,是宫里的御厨做的。” 池云谏轻笑。 纪璇眉眼弯弯,伸手捏着一块糕点往自己嘴里送。 男人问道:“好吃吗?” 闻言,她应声答道。 池云谏不知何时已然凑近她走到他身侧,眼眸晦暗,虽然带笑,却泛着冷意。 他靠近时,那股清幽冷冽的香气骤然窜入鼻间。 不是池云谏教她射箭时闻见的沉水香。 纪璇怔愣了一瞬,蓦得抬眼,对上眼前男人那双眼尾上扬的双眸,满是戒备看了过去。 “你不是……” 只是话还没落下,她就觉得颈上一痛,身子软了软,往后跌去。 一旁的“池云谏”眼疾手快,伸手揽住纪璇的肩膀。 很快。 他走到营帐口,往外探了探,见周遭无人,便悄悄将人带走了。 …… 小木屋。 纪璇再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手脚都被绑着,眼前漆黑一片,还被蒙上了布条。 而且周遭的声音她什么也听不到,唇瓣阖动,她连话都说不出口。 她是又被绑架了? 应该还被喂了软筋散,而且她现在听不到也看不到也开不了口。 是那个黎清澜吗?他换了张池云谏的面皮骗她。 她一时没有设防,才中了招。 可是黎清澜为什么会绑她? 他想做什么? 纪璇努力睁开双眼,虽然蒙着纱布,但她还是能感受眼前晃动的人影。 不止一个。 “这么快醒了?” 男人瞥了一眼地上躺着试图乱动的女子,眉心微挑,似笑非笑的走上前。 他在纪璇面前缓缓蹲下来,修长的手指落在女子眼上的布条上,轻轻一扯。 布条落下。 他对上纪璇濡湿和愤恨不解的美眸时,眉宇间笑意更浓。 果然是他! 纪璇死死看着眼前的男人,他这会儿又换了个脸皮,看着倒是张平平无奇的面庞,跟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似乎很不协调。 男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粒药丸,准备往纪璇嘴里塞。 纪璇紧咬着牙关,丝毫不给男人塞药的机会。 男人低笑出声,眼神陡然一凛,两指迅速点在她喉间。 纪璇只觉得喉咙一痛,唇瓣微张。 那人迅速将药丸塞了进去,抬手捏着她的下巴往上抬,药丸顺着喉咙就咽了下去。 “咳咳咳……” 纪璇猛咳着,只觉得喉间有一阵辛辣的痛感,但是好的是,她可以出声了。 “我跟你无冤无仇的!你想做什么?黎、清、澜!” 她咬牙,沉声说道。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一场好戏 闻言,男人怔了怔,眉心微动,蓦得盯着纪璇的脸,眼底是一闪而过的诧异和震惊。 “你是怎么知道的?” 话音落下,风华眼神一凛,修长分明的手指迅速扼住纪璇白皙的脖颈,力道收紧,眼底带着狠戾和阴鸷。 纪璇仰着头,呼吸一时有些急促,小脸骤然变得惨白至极。 “你觉得呢?你不如……再猜一猜……是不是还有别人知道你的身份……比如我夫君、比如皇上……” 纪璇哑声说着,呼吸却越来越困难。 风华拧紧眉心,不多时,手上力道松了松,眼底那清淡的笑意霎时消失殆尽。 纪璇猛咳着,脸色呛得通红又惨白。 风华看她的眼神带着审视和探究,他半眯着眼睛,视线在她脸上游移,似乎在疑心她的话。 这个女人是怎么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 如果她知道了,那殷绪、萧临……也知道了吗? “我不光知道你的身份,我还知道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纪璇冷笑着,将自己的筹码亮了出来。 “哦?”风华微微挑眉,戏谑玩味儿的看着她,声音冷冽低哑,“洗耳恭听。” “如果我告诉了你,我会死的更快吧?” 纪璇抬眼,嗓音清淡。 “我只想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怎么知道我被你绑来,不是计中计呢?”她再次开口,不紧不慢的说着,眼底未有丝毫波澜。 “说不定,殷绪就等着你自投罗网呢,你既然将我掳来,应该清楚我跟我夫君的关系并不好。 你威胁不了他的,你绑了我,也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你想利用我,那你更是大错特错。” 纪璇这会儿彻底不慌了。 她大约猜出来黎清澜想要做什么了。 应该还是要救扇千景。 但是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找个帮手。 莫非……上辈子流苏在秋猎这日,找不到人影,就是被黎清澜绑了? 然后威胁流苏,让流苏帮他救扇千景吗? 或是利用流苏,牵绊萧临和殷绪他们? 风华静静地打量着她,似乎是在盘算她的话。 “黎清澜,秋猎可不比珈蓝寺和澜山……”纪璇抿唇,缓缓开口。 却带了几分试探。 果不其然! 虽然他面上是细微的变化,但还是被纪璇轻易捕捉到了。 原来萧临遇到的几次的刺客,真的有黎清澜的手笔。 “你说,我是该杀了你,还是该将你如何呢?”风华轻笑出声,语气却森冷至极。 “你若想杀我早就在糕点中就下毒了,但你只是将我打晕带到此处,那就说明我对你有用。 而我对你的唯一用处,就是用来威胁殷绪。但是你万万没料到,我已经知晓了你的身份,而殷绪也极有可能也知晓了。” “黎清澜,你已经暴露了。你抓我没用的,威胁不了殷绪,也不会引来萧临……而且,你抓错人了,你抓的人不应该是我!” 纪璇抬眼睨着他,眸中带着些许轻蔑。 “哦?抓错人?此言何意?”风华缓缓起身,拉过一个椅子,坐姿慵懒,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有一个人,你若抓她做人质,说不准能威胁到殷绪,还能引来皇上,你的最终目标应该就是萧临吧?” 毕竟几次刺杀萧临。 一定是想制造大雍内乱,趁机救出扇千景。 “谁?” 风华眯了眯眼,眸色渐深。 “阮、流、苏。” 纪璇不紧不慢的说着。 她一边说一边试探着风华的反应,观察着他的神情。 只是他神情未变,淡漠至极。 他对这个名字似乎没反应。 所以,他现在还不认识流苏? “她是谁?”风华淡淡开口,“她那么有本事吗?” “她是我的丫鬟……嗯,当然现在是殷绪的贴身婢女了。” 纪璇弯了弯唇,轻笑出声。 “她可有本事了,可是我夫君心尖上的人儿呢。殷绪可喜欢她了,就是为了她才冷落我的。 萧临那更不用说了,对她可是觊觎已久。” 风华挑眉,戏谑的看着她,眼底满是玩味儿。 “嘭。” 窗边忽然有一声动静。 纪璇下意识抬眼看了过去,不过连个人影也没有。 “山里野猫挺多的。”风华低笑道,视线落在纪璇脸上,继续开口,“还有野狗、野狼、毒蛇猛兽……” “你说的阮流苏,我会想办法把她也抓过来的,不过呢……” 风华勾唇浅笑,眸色幽深晦暗,挑眉看着他,“既然你知道了我的身份,还给我分析了这么久,不仅如此,还告诉了我这么关键这么有用的消息。” “那我送你一份见面礼,你觉得如何?” 风华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依旧是熟悉的虚伪又冷漠的微笑。 闻言,纪璇脸色、微变,一脸戒备的看着她,“你要做什么!?” “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我只会怜惜美人……” 说着,男人冰凉的手指落在她面上,手背轻抚过她的面颊,让纪璇忍不住心慌害怕,肩膀不停颤栗着。 她偏过脸,想要躲开他的触碰。 “你不是说你跟你男人关系不好?那我再送你一个男人?你觉得如何?” 风华笑的肆意,满是调侃。 纪璇脸色陡然一变。 “那个池云谏?怎么样?”风华又道。 听着他的话,纪璇愈发惨白。 “你把他怎么了?” 想来当时他扮作池云谏时,身上穿着的是他的衣裳。 所以说……他也被绑了?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纪璇咬了咬牙,死死看着眼前恶劣带着邪肆笑意的男人。 “因为我这个人啊,就爱看好戏。” 风华勾唇,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他睨着她,又道,“不过呢,这位夫人,你猜错了一点,你对我来说,还是很有用的。” “说不定过会儿,你夫君也能来看一场好戏。嗯,萧临或许亦会来此。” “等我把你说的阮流苏也找来……谁对我最有用,就显而易见了。” 男人低笑着,随即缓缓起身往外走去,走到门边,对着外面的人沉声吩咐着。 “把人带进去。” 第二百三十九章 别害怕我 风华离开后,纪璇看到又进来一个人将昏迷的池云谏扶了进来。 那人将池云谏放在纪璇身侧的地上。 “你到底想做什么?黎清澜!” 纪璇对着门口站着的风华大喊着。 进来的那人蓦得点了她的哑穴,之后又瞥了一眼昏迷的池云谏,从怀里掏出一粒褐色药丸塞到了他嘴里。 不要! 纪璇惊慌失措的看过去,不停的朝那人摇头。 很快,小木屋的门被关上,伴随着的还有落锁的声音。 房间再度陷入一片昏暗之中,只剩下纪璇和池云谏。 她不知道池云谏是被喂下什么药了。 是毒药?还是情药? 此刻纪璇的手被绑在一旁的柱子上,双脚也被捆着,根本动弹不得。 不多时,纪璇看到男人白、皙的面庞这会儿正浮现起红热,额头青筋隐约凸起,眉峰紧蹙,似乎十分不耐。 纪璇张了张嘴,却根本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只能轻轻用被绑着的脚尖碰了碰池云谏的小腿。 “嗯……” 池云谏拧着眉,呼吸有些粗重,他忍着体内的不适,缓缓睁开双眸。 他抬眼盯着房梁,一时有些恍惚,那股燥热让他此刻愈发痛苦。 他这是在哪里? 池云谏拧着眉,拳心紧握,想要直起身子,可是那股热意腾升,蔓延至心口。 那不是不知道那种感觉是何意。 只是……为何他会如此? 他记得纪璇身边的那个……好像是步小心去找他,说是纪璇亲手做的糕点,让他尝尝。 然后他就觉得身子一晃,头昏脑涨,四肢无力晕了过去。 他是被人喂了药吗? 好烈的药性。 池云谏抬手揉捏着眉心,他偏头,视线忽然落在纪璇盈白的面上,看她靠在柱子边上,喉结滚了滚,压下喉间溢出的闷哼,声音低哑至极。 “纪……璇?” 看到他醒来,纪璇忽然松了口气,红着眼朝他重重点头,她张了张嘴,试图告诉池云谏她此刻不能说话。 池云谏拧紧眉心,晦暗目光落在她被绑着的双足上。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此刻二人是何遭遇。 果然。 还是他的情意连累了纪璇吗? 醉月坊。 还有这次。 这回又是谁?难不成还是卫喆?或是卫国公府的人? “别怕。” 池云谏喉间发紧,低声安慰着她,可是此刻嗓音愈来愈粗重沙哑。 或许那药的后劲儿太大了,偏偏眼前的纪璇水眸濡湿,一副惹人疼惜的表情看着自己。 池云谏只觉得浑身收紧,呼吸更急。 他咬着牙,强撑着不适起身走到纪璇身侧,在她脚边单膝跪着,伸手去解开她脚踝上绑着的绳子。 “我是被下药了,对吗?” 池云谏询问道。 纪璇点头。 “下药的人是谁,你知道吗?” 纪璇再次点头应声。 “卫喆?还是卫国公府的人?” 纪璇摇摇头。 “门被锁了吗?” 池云谏的视线从门上掠过。 纪璇再次点头。 “只是下药的话,看来我们暂时应该不会有危险。” 静默片刻,池云谏哑声说着,视线落在自己握着的纪璇的脚踝上。 这会儿脚上绳子已经解开了,可男人的手却没放下,反而力道加重,紧紧握着。 纪璇愣住了,手心一紧,垂眸看过去,视线落在池云谏冷硬紧绷着的下颚上。 此刻,男人额头凸起的青筋层峦迭起,面上的冷汗簌簌落个不停,打湿了额前碎发,添了几分破碎的美感。 池云谏微抬眼皮,眼尾带着薄红,那样直白的谷欠念,还带着几分隐忍和克制。 这种眼神,她在殷绪眼中看过。 醉月坊,在萧临眼中看到过。 她下意识想蜷缩起脚。 手心收紧,男人闭了闭眼,缓缓开口,“纪璇……如果我要了你,你会恨我吗?” 纪璇捏紧手心,咬紧泛白的下唇,久久没有回应。 池云谏自嘲一笑,哑声说道,“你是个善良的姑娘,即便我要了你,你也不会恨我,但你会抗拒我,会疏远我,会躲着我。” 静默片刻,纪璇点了点头,美眸中泛着盈盈泪光。 看着那样可怜,让人心疼。 池云谏扯了扯唇,俯身凑近她,这会儿因热意而滚烫的手指落在纪璇白皙的脸上。 “纪姑娘,别害怕我。帮帮我,好不好?” 他开口,嗓音带着几分蛊惑。 话音落下,纪璇只觉得被阴影笼罩着,额头上贴着男人柔软的唇。 不过,只是蜻蜓点头般的碰了碰,池云谏大掌扣着她的双肩,闷哼一声,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些许压抑的喘息。 薄唇缓缓下移,“那夜在摘星楼你躲开了,这回你躲不了了,我也不会让你躲。” 第二百四十章 心甘情愿 躲不了? 纪璇脸色白了白,她的双手此刻还被禁锢着,双肩忍不住颤抖。 她看到池云谏低下头,晦暗的眼眸落在她唇上。 纪璇蓦得瞪大美眸,下意识偏过头,无声的摇头哭泣。 不要!池云谏! 池云谏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抗拒,目光沉了沉。 最后,他到底是没有口勿上她的唇,只是伸手捧着她的脸,薄唇贴在她泛红眼角,替她舔、舐掉滚烫的泪水,轻轻口勿着。 “纪璇,我不会强迫你,我要让你心甘情愿,我可以等你离开殷绪,等你忘掉殷绪,等你和离。 所以,此刻,你大可以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池云谏垂眸,深邃目光落在她红润的脸上,带着些许怜惜。 身子紧绷着,他捏紧手心,喉间溢出的闷哼被死死咬在齿间,直到舌尖尝到浅淡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那股快要吞噬掉他的灼意。 池云谏替她解开手上绑着的绳子,视线落到一旁的板凳上。 “待会儿若是我控制不了自己伤了你,你就把我砸晕,狠狠砸,不碍事的。” “砸死也没关系,死在你手上,我也心甘情愿。不过,到时候,你得替我报仇,好不好?替我杀了国公和卫夫人。” 他忽然低笑出声,像是在逗她、在安慰她,声音那样温柔。 不知怎的,纪璇盯着他猩红深邃的双眼,泪水无声落下。 她再次摇了摇头。 “其实,太后寿宴那夜,如果当时唐总管没将我叫走,我一定会推门而进的,哪怕我知道那是个圈套。” “因为知道屋里的人是你。” “所以,我愿意进去,什么名声我都可以不在乎。” “只可惜。” “我离开了。因为,我不能不顾及你的名声,男人和女人不一样。 世人对于男子,多了只说他风流,可对于女子,说的话太过不堪肮脏,我不想别人那样说你。” 池云谏盯着她的脸,盯着她殷红的唇瓣,硬生生咬着牙,将心中的那股谷欠望压了下去,可身子却依旧紧绷着,此刻俊美的脸庞变得又红又白。 他勾唇浅笑,伸手摸了摸她柔软的长发,又轻抚着她娇嫩莹白的面颊。 “纪璇,我也不想在你面前露出那些难堪的模样。” 从前那些个日日夜夜,袁术带女人回去的夜里,他不是没听到那些动静,那时的确清心寡欲。 因为袁术带回去的女子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纪璇,他也知道自己是个龌龊卑鄙的人。 听着那些动静。 他想着的是纪璇…… 后来他独自一人的夜里…… 心中念的也是远在京城的纪璇。 他那时,就迫不及待想来京城来见她…… 但他刚来京城,她就成婚了。 这两年,他何曾不是将那些惦念压在心头。 若非那次去侯府……救了落水的她。 他可能还会克制隐忍自己的情意,不会轻易告诉她。 而且……他确实也没有资格。 眼下,他不想让纪璇看到自己狼狈龌龊又不堪的模样。 “纪璇,砸晕我吧……” 不知过了多久,他只觉得蚂蚁不停的啃食着他的身躯,池云谏轻叹一声,带着颇多的无奈,唇角溢出血珠,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冷汗浸湿了他的衣衫。 男人拳心紧握。 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鲜血从指缝间滴落在地。 到最后,他看着纪璇眼底蓄满晶莹的泪珠,喉结滚动,叹了叹声,伸手拿起木椅,准备自己动手。 “纪璇,把眼睛闭上。” “池……池大人……我,我,我来帮你……” 纪璇喉间发紧,哽了哽,她发现自己可以开口讲话了。 她抬眼,视线落在男人惨白隐忍的脸上,忽然伸手,指尖触到男人衣角,轻轻扯着他的衣摆。 “我可以……可以帮你。” 她的声音似乎低到了极致,还带着几分颤抖。 闻言,池云谏身子陡然一僵,这样的话似乎让他浑身血液倒流,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只是眼前的女子,一直低垂着眉眼,根本不敢抬头,那张莹白的小脸,此刻红的快要滴出血了。 “你说……什么?” 池云谏抿了抿唇,死死攥着手心,压抑着那股热意,可胸腔里腾起的却是难以名状的喜色。 “我说,我愿意帮你。” 纪璇想了想,咬牙道。 反正……她要跟殷绪和离了。 反正……殷绪也没给她守过身,他不是照样跟阮流苏、跟穗穗、说不定还有她不知道的女人翻云覆雨过…… 反正……她只是帮一下池云谏而已。 纪璇咬着下唇,死死捏着手心。 只是,话音刚落,门外传来锁链被砍断的声音。 小木屋的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纪璇下意识抬眼看过去,倏尔对上殷绪愈发阴鸷森冷的双眸,心里陡然一惊。 男人抿着唇,眉心拧紧,几缕凌乱的碎发紧贴在汗湿的额上,原本用玉冠束缚的墨发,有些许松散地披散在肩头。 玄色锦服上此刻有几道裂痕,还沾了些许尘土。 他的脸上,有几道深浅不一的伤痕,血珠顺着伤痕涔涔落下,虽显狼狈,可衬得那张脸却更加妖冶清绝。 纪璇怔了怔,秀眉微蹙。 只是,殷绪那张俊美的脸庞,此刻霎时变得冷若冰霜,阴沉到了极致。 “呵。” 男人的视线从纪璇扯着池云谏衣角的手上,缓缓移到她的脸上,那双晦暗深邃的眼眸似乎燃烧着灼热的星火。 到最后,变成了极烈的、近.乎狰狞的暗芒。 “看来……我来的不巧。” 殷绪扯了扯嘴角,带着森冷的笑意。 还有毫不掩饰的…… 杀意。 第二百四十一章 别碰我,我嫌脏 “殷绪。” 纪璇蓦得松开拽着池云谏衣摆的手,直起身朝他看过去,“我跟池大人……” 话到嘴边,她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不知为何。 看着殷绪森冷的眼神,她突然有些心虚了。 殷绪心中冷笑着,攥紧手心,“你们不是什么也没发生吗?怎么?还是说刚把衣裳穿上?” 他勾唇,视线从纪璇脸上移开,浮起讥讽的笑意。 听着他的话,纪璇脸色有些难看,她抿唇,却没说什么。 殷绪瞥了她一眼,心中更是冷笑连连。 他沉着脸,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扔给池云谏,冷声道。 “解药。” 池云谏伸手接过,拿掉瓶塞,确实一股血腥味,他皱了皱眉,“血?” “嗯。” 殷绪淡淡应声,瞥了一眼池云谏惨白的脸,眼神冷若冰霜。 池云谏也没犹豫,仰头将那小瓷瓶中的鲜血倒入口中。 血腥味在喉间蔓延开。 殷绪上前一步,又在他身上几处穴位上点了几下。 纪璇这才注意到殷绪右手缠着绷带,绷带还往外渗着血。 那瓷瓶里的血……是殷绪的。 他说的解药。 也是他的血。 纪璇轻咬着唇瓣,喉间发紧,她垂下眼睑,一时不知是何滋味。 殷绪这幅狼狈受伤的模样……是来救她的吗? 他方才是不是听到她说的话了…… “池云谏,你先回去。” 殷绪沉声说道,目光晦暗幽深。 池云谏抿唇,偏头看了眼纪璇,视线最后又落在殷绪清冷的脸上,想了想,还是解释给他,“我跟纪姑娘无事发生。” “嗯。” 殷绪这会儿眼神彻底恢复了疏离淡漠,那丁点儿的怒意也消失殆尽。 可纪璇却莫名觉得头皮发麻。 这样冷静的男人,才更让她害怕。 不过……她跟池云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就算殷绪听到了她最后那句话,应该也无妨吧? “知道是谁的人吗?”殷绪淡淡开口。 不多时,池云谏觉得体内的药劲儿渐渐消散下去,身子舒坦了许多,他凝着殷绪的侧脸,缓缓道,“今日我是中了招,是那个步小心在我的糕点中下了药……” “小心?怎么可能呢!”纪璇皱着眉,急忙说道。 可是……当时她去隔壁营帐找步小心,确实没看到她。 “是黎清澜!一定是他故意让人假扮小心骗你的。因为他就是……就是扮作你,易容成你,骗我的。” 纪璇犹豫过后,还是说了出来。 “黎清澜?此人是谁?” 池云谏一愣,眉心拧紧。 不过心中还是有些愧疚。 果然,还是他连累了纪璇。 原来她被掳来……是因为那个男人易容成他了。 殷绪听到这个名字时,也愣了一下,不过转瞬即逝,他眯了眯眼,眸光晦暗。 纪璇偏过头,对上殷绪的寒眸。 可殷绪看她的眼神再次恢复了往常的清冷疏离和疏离,还有些鄙夷。 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 告诉了他,以他那样睿智聪明的人,肯定能猜出来这几回刺杀萧临的人会是黎清澜。 他若是跟黎清澜联手…… 那萧临岂不是…… “他是……漠北人。” 犹豫过后,纪璇咬了咬牙,还是说了出来。 至于萧临那里,她还是想办法也去告诉他吧。 毕竟……他在澜山,也救过她。 而且,他没有追究爹假传圣旨的罪。 她也实在不愿意欠他人情。 无论萧临是出于什么目的…… 纪璇想着,心里有了打算。 殷绪眸光晦暗,薄唇紧抿,却没有开口。 池云谏眯着眼,眉心紧蹙着,“漠北?” “纪姑娘,你是如何得知的?” 纪璇低垂着眉眼,轻扯着唇角,下意识捏紧手心,眼底是一闪而过的慌乱,“那个……我是被抓来的时候,无意听他们说的。” 她想,刚被抓来时,被喂了药,听不了也开不了口,就是黎清澜怕她听到什么。 殷绪斜睨着她,神色冷淡,“先回去再说……池云谏,你从南边回去,我们分开走。” 分开走? “……” 池云谏拧着眉,低头看了一眼眼眶泛红的纪璇,心头一紧,又偏头看向殷绪,和他对视着,却是无声的威胁。 殷绪心中冷笑,俨然失了耐心,“还不走吗?待会儿是准备让所有人都知道忠勇侯府世子夫人和大理寺池少卿在此私会偷情吗?” “醉月坊的事情才过去不久,好不容易才压下来。” “我们还没和离,她还是我的女人,我的妻子。你非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你们在一起,说她不知廉耻勾引你吗? 怎么,你是觉得她没被别人指着脊梁骨骂荡、妇,心里不痛快吗?” 殷绪勾唇,脸上浮起讽刺的笑意。 “殷绪!” 池云谏脸色霎时间难看至极,拳心陡然紧握着。 听到“荡.妇”几个字时,纪璇脸色煞白至极,肩膀抖了抖,她垂着眼,许久才缓缓开口,带着些颤音,“池大人,世子说的对,你先回去吧。” 池云谏沉着脸,薄唇阖动,却没再说什么,许久才应声,“好。” 离开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纪璇和殷绪。 却见纪璇红着眼,一副想哭却又小心翼翼隐忍委屈的模样,他抿唇,喉间发紧,深邃的眸中带着些疼惜。 思量片刻,他还是离开了。 池云谏一走,小木屋只剩下纪璇和殷绪两个人。 纪璇垂着眼,死死咬着泛白的下唇,她觉得一跟眼前男人单独相处,就会害怕、还有恐惧。 可偏偏,眼前的男人用这样冷漠的眼神看着自己。 纪璇还是没忍住,低声抽噎着,肩膀颤抖不停,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落下。 殷绪冷笑连连,眼底满是嘲弄,他缓步凑近她,高大阴影将她笼罩。 “哭什么?你还有脸哭吗?纪璇,你怎么敢哭的?!” 纪璇只觉得眼前一暗,下意识往后退,背部抵在柱子上,让她退无可退。 她没有抬头去看他。 殷绪也什么都没做,只是垂着眼,居高临下的睨着她。 那双眼愈发冷淡。 “我跟……池云谏没发生什么,他……他也没碰过我,他说不会强迫我。” 纪璇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哑。 现在只剩下她跟殷绪在此处。 没拿到和离书,她实在不想惹怒他。 不然,连个救她帮她的人都没有了。 他这样心狠手辣的人,捏死她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只能先服个软。 想了想,纪璇缓缓抬眼,小心翼翼的对上男人幽深晦暗的眼眸。 “殷绪,我们的约法三章还是作数的,我……我答应你的事情做到了,我跟池云谏真的是清白的。” 听着她的话,看着她看向自己的惊惧的眼神,殷绪忽然笑了笑。 是被气笑的。 “殷绪,你别这样……我……有些害怕……” 男人久久不语,纪璇抿了抿唇瓣,对上他阴鸷冷漠带着轻蔑鄙夷的眼神。 这样的平静,才更让她恐惧。 心中一凛。 殷绪不会真的要杀了她吧? 纪璇惨白着脸,颤颤巍巍的伸手,想要去扯他的袖口,态度再次软了软,眼尾泛红,“殷绪……” 只是指尖刚碰到他的袖口,就被狠狠甩开了。 “别碰我!我嫌脏。” 第二百四十二章 清者自清?你怎么敢说出口的 “脏?” 纪璇怔住了,蓦得抬眼看着他,脸色苍白至极。 “殷绪你凭什么说我?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了。我跟池云谏就是清清白白,无事发生,你不信就算了,清者自清。” 纪璇移开脸,不愿再去看他,此刻也没了耐心,沉声说着。 “我来的不是时候,是不是打扰到你们的好事了?你其实还挺失望的是不是?” 殷绪淡淡开口,语气却冷若冰霜。 “池云谏不是说让你砸晕他砸死他吗?怎么,舍不得他受伤,是不是?” 殷绪沉着脸,俊美的脸庞此刻骤然阴郁到极致。 “怎么不说话了?” 男人冷笑着,步步逼近她。 “你……你听到了?”纪璇脸色陡然一变。 那最后一句……他肯定也听到了? “清者自清?你是怎么敢说出口的?”殷绪嗤笑着看着她。 “如果我没来,你准备怎么帮他?嗯?” 他蓦得捉住她的纤白的皓腕扬起,此刻她腕上尽是方才被绳子束缚的红痕。 “怎么不说话了?” 他冷眼睨着她,紧盯着她被咬的泛白的唇瓣上。 “你……” 纪璇脸色愈发惨白,双眼通红。 殷绪若是没听到最后那句话,他可能还会心疼她怜惜她。 “你就这么耐不住寂寞?” 可此刻,看着眼前这个虚伪肮脏的女人,他只觉得可笑。 “纪璇,我被下药的时候,我想要你的时候,你装出一副贞洁烈女的清高模样,咬舌自尽威胁我。你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好在他来的及时。 好在这个该死的女人没做什么事。 否则。 池云谏和她今日都得死在这里。 殷绪蓦得放下她的手腕,大掌钳住她的下颚,力道收紧,想让要将她捏碎一般。 纪璇被迫仰头看他,却看到他眼眸晦暗带着嗜血冷意。 “对我没有爱的感觉,没有喜欢的感觉?怎么,看到池云谏就有了,就知道喜欢知道爱是什么了?” 殷绪嗤笑着,目光沉沉的盯着她,粗粝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唇瓣。 “是!你说的都对!行了吧?我看到池云谏就有了爱的感觉,有喜欢的感觉。 不止他,我看到萧临,看到萧裕,看到陈越都有爱都有喜欢的感觉,就只有看到你没有!” 纪璇抬眼看着他,继续开口。 “因为,我也嫌你恶心,我嫌你脏!殷绪!你才脏死了!你这张嘴、你这双手还不知道碰了多少女人!” 纪璇冷笑一声,瞪大双眸死死看着眼前的男人,也不再有所顾忌,也没想过说出这些话激怒眼前的男人会有什么后果。 “反正我们要和离了,我愿意帮谁就帮谁,我想帮谁就帮谁,你通通都管不着! 你管好你的阮师妹、管好你的云姨娘、管好那些往你身上生扑的高门贵女就好了!” 纪璇继续说道,彻底无视了眼前男人越来越沉的脸。 “早知道,我一开始就该帮池云谏了,何必让他捱的那么痛苦……” 她这会儿也开始口不择言了。 “唔……” 只是还没等她说话,眼前男人忽然强硬扣住她的后颈,滚烫的热口勿如暴风骤雨般袭来。 衣摆被推上去…… 她越抗拒越用力推他,男人就越恼…… 他……发了狠的去亲口勿她。 直到唇齿间被腥甜的血腥味儿充斥着,看到纪璇泪流满脸…… 殷绪松开扣着她颈的大掌。 “是啊,我管你做什么呢?随便来个女人,哪个不比你懂事,不比你干净?” 殷绪轻扯着唇角,眼中满是讥诮。 “纪璇,你有句话猜错了,我不是管你,你真以为我愿意管你吗?” 男人冷眼睨着她,眼底情谷欠陡然散尽。 “我只是怕你辱没了忠勇侯府的门楣,怕你脏了我的眼,秋猎来的是权臣、是皇亲国戚,是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不会允许你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 殷绪沉声说着,缓缓转身往外走去,只是走到门口,余光瞥到纪璇倔强的站在原地整理衣襟,脸色不禁又沉了几分,厉声道。 “还不跟过来!杵在那里做什么?是我打你了,还是强迫你了? 你在这里跟我怄气?是准备给山里的野兽当晚膳吗?” 殷绪抿着唇,垂于身侧的拳心紧紧握着,看向她的眼神越来越不耐。 “还不走?!” 见她跟个木头一样还站着不动,男人不再多说,冷笑着大步往外走去。 纪璇这才动身,缓缓跟在他身后。 可是殷绪走太快了,她只能提着裙摆小跑着跟上去。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她似乎能感受到男人在放慢脚步。 “你受伤了……是怎么伤的?是黎清澜的人吗?” 犹豫过后,纪璇视线落在他身上的玄色衣襟上,有几处带着暗沉的红褐色,像是看是血迹,她忍不住低声询问着他。 上辈子,没听说这个时候他跟漠北是盟友。 反倒是后来,流苏成了扇千景义妹,登基后的殷绪跟漠北才算是有了“姻亲”关系。 那现在呢? 殷绪却没答话,只是徒步往前走着。 “啊!” 纪璇思量着一时失了神,没有注意到脚下的石头,生生跌着趴坐在地上,手心也被地上树枝划出了伤口,涔涔滴着血。 殷绪这才停下脚步,回过头,居高临下的睨着她,眉心紧蹙。 纪璇扯着唇角,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缓缓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越过男人,淡淡道:“走吧。” 男人抿唇,沉着脸,长臂一伸,将她拦腰抱起。 “我自己能走!不敢劳烦世子!”纪璇拧眉说道,在他怀里挣扎着。 “你以为我很闲吗?走那么慢,是准备连累我跟着你走到明日吗?” 殷绪冷声说着,力道收紧,抱着她快步往围场的方向走去。 第二百四十三章 拜你所赐,她被……玷污了 回营帐的时候天都快黑了,殷绪抱着纪璇避开了人。 “卓然。” 殷绪将睡着的纪璇放在软榻上,沉声吩咐着。 不多时,卓然进来了。 “主子。” 这回秋猎,人多眼杂,他只让卓然跟了过来。 殷绪拧着眉,替纪璇掖好被褥,起身往外走去,“流苏怎么样了?她现在醒了么?” 听到动静,纪璇缓缓睁开双眼,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 流苏? 她怎么了? 难道黎清澜真的绑了她? 殷绪还去救人了? 纪璇抬手揉捏着眉心。 卓然拧紧眉心,犹豫着开口,忽然凑到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殷绪脸色、微变,手心骤然一紧。 “她刚醒,这会儿害怕的在哭呢……那种事,她一个姑娘家,属下也不好说什么,越安慰她,她哭的越凶!” “步小心呢?还没找到?”殷绪拧眉,脸色又冷了几分。 “没……不知道去哪儿了?不过,方才属下好像看到皇上离开了……” 卓然凑近他,压低声音。 萧临离开了? “嗯。” 殷绪蹙眉,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 卓然应声后,便退了下去。 殷绪在隔壁营帐外站了片刻,听着里面出来的低哑的哭泣声,他迟迟没有进去。 半晌后,男人才掀开帐帘走进去。 他看到流苏抱着双臂蜷缩着在榻边的角落里。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里衣,如墨的长发凌乱披散着,垂落下来。 流苏埋头哭泣着,肩膀一抽一抽的,听到沉稳的脚步声,她缓缓抬起头,鬓边垂落的碎发下,清亮的杏眸此刻已变得红肿,眼尾也红的厉害。 看到殷绪冷硬的面庞时,流苏哭的更凶了,泪珠大颗大颗落下,看着那样可怜,似是要把心底的委屈全部宣泄出来一样。 “姑爷……” 殷绪拧着眉,喉结微动,他走近她,声音低沉沙哑,“抱歉……” 听到他的话,流苏肩头止不住地轻颤,低声啜泣着。 “姑爷,姑爷,我不洁了……我不洁了……” 她哽咽着,脸色惨白至极,死死攥着手心,泪水滴落在衣裳,晕出浅淡痕迹。 男人视线落在她白皙颈上那星星点点的暧昧痕迹上,眉心紧紧拧着,他动了动唇,却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见她哭个不停,殷绪抿唇不语,犹豫着走上前,大掌轻轻落在她的肩上,像是在安慰她一样。 只是他刚走到榻边,流苏忽然跪坐在榻上,倾身紧紧环着他的腰身,将脸贴在他腰上。 “姑爷,我好脏,我不干净了……” 殷绪身子紧绷着,想要推开她,但想到她此刻因为失了贞洁这般难过,便也没有再推开她,只能任由她抱着,无声安慰她。 “我该怎么办?少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她怎么可以这么狠心?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她为什么容不下我?” “姑爷,我活不下去了……为什么我永远都过的这么惨?我不想活了,可是我娘只有我自己了……我舍不得我娘……” 流苏哽咽不停,余光却不经意瞥到营帐边上正看着他们的纪璇,泪水更加肆意。 她垂着眼,睫毛轻轻颤着,却隐下了阴森的笑意。 殷绪拧眉不语,终究没有说什么,双手只是僵硬的垂于身侧。 纪璇攥紧手心,脸色惨白至极,唇瓣阖动,她死死盯着榻边相拥的两人,眼底满是震惊。 流苏说她不干净了?说她不洁了? 这是什么意思?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营帐内抽泣声越来越大,殷绪眉心拧紧,眸子愈发暗沉森冷。 直到流苏哭的累了心力憔悴又昏睡了过去,殷绪才准备离开。 当他拉开营帐时,恰好看到纪璇站在外面。 那张小脸,苍白如纸,墨玉般带着水雾的眼眸直直落在他脸上。 殷绪拧眉,也没有诧异,只是温声说道:“什么时候醒的?” “殷绪,流苏她……” 看她这副模样,应该是早就醒了,方才也都看到听到了。 流苏抱着他,她就不会上前拉开吗? 说到底,还是不在乎。 罢了。 “没错。” 殷绪垂眸睨着她,缓缓道。 “拜你所赐,她被……玷污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既然你那么心疼,就娶她吧 “什么叫拜我所赐?” 纪璇脸色白了白,死死盯着殷绪的脸。 “不是你让人将她绑走威胁我的吗?” 思及此,殷绪冷着脸,瞥了一眼周围,上前一步,拽着她的手腕带她回了营帐。 “纪璇,我原本只以为你只是耍性子闹脾气,你不满流苏、不喜欢她,你大可以告诉我,可你却什么都不说,只知道同我怄气。” 进了营帐,殷绪压低声音,语气沉了沉。 “黎清澜将你掳走后,你把阮流苏推出去做人质,用她威胁我。” “如果不是你,她恐怕也不会被那个黎清澜手下的人……”殷绪拧眉,没再说下去。 如今流苏失了清白…… 净给他惹麻烦。 思及此,男人脸色愈发阴沉。 “是因为我吗……” 纪璇怔愣的看着他。 “不然呢?” 男人冷笑着开口。 “所以,你在怪我?”静默片刻,纪璇抬眼看过去,眼底满是讥诮,“怪我让人玷污了你的阮师妹?” “我不该怪你吗?不是所有女子都跟你一样不顾名节的!” 一想到当时在木屋外听到她对池云谏说过的话,他就想掐死她。 他被黎清澜的人纠缠着,拼死过去找她。 其实,他对池云谏是没太多把握的。 虽然也知道池云谏目前还不会做什么。 但他还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他们真的发生了什么。 他也认了…… 毕竟,纪璇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掳走的。 大不了用西域特有的秘药让她跟池云谏忘了今日的事。 等到池云谏大仇得报,直接把他杀了。 在小木屋外听到无事发生事,他松了一口气。 还好,幸亏池云谏还有几分理智,算是君子。 他不会武功,没有内力,竟然忍了那么久,真是难为他了。 他甚至庆幸。 还好是池云谏在。 不过,等他准备开门的时候,就又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纪璇居然主动说要帮池云谏…… 真是惯的! 对她太好,让她认不清自己了。 若非前几次她背着他跟别的男人拉拉扯扯,搂搂抱抱,他没跟她算账,也不会让她以为自己是个性子温和的人。 思及此,殷绪脸色再沉了几分,盯着她的脸,忽然伸手将她拉到跟前,伸手捏着她的下巴。 “纪璇,你是不是以为别的女人都跟你一样耐不住寂寞?都跟你一样不知廉耻?” “我若是没去,你是不是还要上赶着给池云谏献身?”殷绪神色冷了几分。 “对!我忘了!两年前,你不就是上赶着做我的女人?” 不知怎的,殷绪忽然又想到了两年前被算计的事,心里更是恼火,眼神越来越冷。 “随便你怎么说,既然流苏被人玷污了,那你要我怎么办?我难道不无辜吗? 为什么又是我,我跟黎清澜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抓走我?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殷绪,如果今日不是池云谏,如果不是因为他是正人君子,你以为我能活着站在这里吗? 是不是被玷污被毁清白的人是我,你才会开心?” 纪璇咬了咬牙,眼睛还是不争气的红了。 “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听着她的话,殷绪脸色愈发阴沉,掐在她腰间的手陡然一紧,指腹的薄茧蹭得人心尖发颤。 “我跟池云谏清清白白什么事也没有,你就嫌我脏。 流苏被玷污了,你那么心疼她。好啊,你这个大善人,应该不会嫌弃她不干净吧? 正好,我给你们个机会,成全你们,等和离了,我立刻将世子夫人的位置让给她!” 纪璇用力拨开他的手,仰头看着他,眸中满是讥诮。 “要不,现在就将她迎进门,先委屈她给你做妾?做个侧室?等我走了,你再将她扶正?” “你……” 殷绪脸色越来越冷,咬了咬牙,声色冷厉道,“你说的没错,阮流苏如何,我都不会嫌弃她。 但是你!每每看到你不知羞耻跟别的男人拉扯不清,我就觉得你脏的很!” 他攥着她的手腕,再次将她拉到跟前,咬牙切齿道。 “既然你那么大方,那我就成全你!做妾岂不是太委屈她了,让她做侧夫人怎么样?继续跟你做姐妹?” 又是成全她? 他纳了穗穗的时候不就是这么说的吗? 纪璇觉得好笑。 “好,等秋猎结束,回去后我就让祖母、让你母亲替你操办婚事。 和离前还能吃上你的喜酒,挺不错的。” 纪璇莞尔一笑,依旧明艳动人。 可这笑容在殷绪看来,却那么刺眼。 “纪璇!” 男人厉声说着,幽深如潭的目光此刻紧紧锁在她脸上,眸光冷的吓人。 纪璇和他对视着,全然没了畏惧。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都不曾言语。 殷绪看着看她泛红的双眼,索性松开了她的手,眼底满是狠戾和讥诮,随即转身离开了营帐。 纪璇闭了闭眼,心中冷笑连连,没多久,她也出了营帐,却听到了殷绪又进了隔壁营帐的声音。 还是舍不得阮流苏受一丁点儿委屈啊。 纪璇勾唇,眼里满是嘲弄。 她也没再停留,径直离开了…… 殷绪站在流苏的床榻边上,视线落在她脸上,眼眸晦暗,薄唇紧抿成线。 静默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 “我知道你已经醒了。” 流苏睫毛轻轻颤着,泪珠还在上面挂着,她睁开双眸,唇瓣阖动。 “姑爷……” “你的事,我的确有愧。” 殷绪垂眸,淡淡道。 当时他收到信时,信上说纪璇和流苏在不同的地方。 他当时先去找纪璇了,让卓然去寻流苏了…… 或许,这回纪璇和流苏被绑……是因为他…… 如果那个黎清澜真是漠北人,几次刺杀萧临都有他的手笔,那么他潜伏在大雍,是为了救如今质宫做阶下囚的扇千景。 毕竟现在漠北王是扇千景叔叔。 沉思片刻后,殷绪看着流苏,缓缓道:“她……” 话到嘴边,他犹豫了一下,眉心紧蹙,沉声问道。 “你认识黎清澜吗?” “清漩……”男人顿了顿,继续开口,“她有没有跟你提过这个人?他们是什么关系?” “你跟你娘、还有黎清漩,你们……是漠北人吗?” 话落,殷绪眯了眯眸子,眼神晦暗,他盯着流苏的脸,视线缓缓下移,落到她脖颈上系着的那个半只玉虎的吊坠…… 第二百四十五章 陷阱 …… 从流苏营帐中出来后,殷绪拧着眉,眼神阴暗至极。 他回过头,隔着营帐看着烛火倒映下的那道身影,眸子沉了沉。 流苏说她什么都不知道。 阮姨娘从来没告诉过她这些事。 她也没听黎清漩提过黎清澜这个名字。 也是。 黎清漩跟他年纪相仿,漠北战乱那年,流苏还未出生。 有些事,别人若想瞒,也不会让她知晓。 黎清漩、黎清澜…… 漠北? 如果没记错的话,好像前任漠北王妃,扇千景的母亲就姓黎。 若清漩真是漠北人,那么当初她或许是因为逃难被送去西域的。 那阮姨娘跟纪伯远之间又是如何? 还有阮流苏…… 殷绪抿唇不语,思量片刻,转头回了自己的营帐。 这会儿夜已黑,营帐里又没掌灯。 他也没点灯,也没走近,只是沉声问道,“饿不饿?” 今日她也受惊了。 如果黎清澜的目标不止萧临,或许是因为黎清漩的死……还想要他的命,所以才会连累纪璇。 “想吃什么?” 回应他依旧是一阵沉默。 “纪璇,我不该同你说那些话,我知道你今日受惊了…… 其实,即便今日你跟池云谏真有了肌肤之亲,我也不会不要你。” 殷绪自嘲笑道,眼眸晦暗至极,他垂着眼,缓缓走到榻边坐了下来。 “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男人轻叹着,眼底带着些许无奈,他偏过头,伸手想要去触摸榻上女子温软的脸颊,却触手一片冰凉。 床上没有人! “纪璇!” 殷绪心头一紧,蓦得找出火折子将营帐点亮。 此刻,营帐内根本没有熟悉的身影。 …… 纪璇从营帐离开后,是凭着自己看过的秋猎图的印象,悄悄去了御膳那里。 她偷偷找来了一套宫女的衣裳,跟着御膳的宫女将膳食送到了主营。 到了营帐外,唐福生却不让她们进去。 只是吩咐侍卫将膳食都端了进去,让他们在外面候着。 纪璇一直低垂着眉眼,时不时用余光悄悄看着唐福生。 只见他脸色不是很好,虽然面上带着笑,却有些慌乱,在门口来回踱步着。 她看着烛火映照下正坐着的那道挺拔瘦弱的身影。 “端走吧。” 里面传来帝王清冷低沉的嗓音。 很快,那些侍卫将饭菜又端了出来。 纪璇瞥了一眼,那些膳食都动了两筷头,根本没吃下多少。 “你们退下吧。” 唐福生挥了挥手中的拂尘,示意她们退下。 纪璇跟着御膳的宫女退下,她一直在末尾,很快便悄悄退下去,转头往主营的方向走去。 她避开守卫,躲在树后面,随即捡起地上的石子,刚想朝唐福生丢过去,就又看到不远处走过来的卫贵妃和宫女。 “唐总管……皇上还在处理公务吗?本宫进去瞧瞧。”卫贵妃言笑晏晏,看着帐内那道俊逸的身影,唇边泛起温婉笑意。 唐福生扯出一抹笑意,连忙伸手将她拦下,“娘娘,皇上他……吩咐过,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不多时,营帐内烛火灭了,男人低沉的嗓音传来。 “爱妃先回去吧,朕今日有些乏了。” 卫贵妃愣了愣,有些失落的朝帐内看过去。 “娘娘,皇上今个校检队伍,晚上一直批折子,也都乏了,您不如先回去?” 唐福生轻咳着,冷汗簌簌落下。 卫贵妃看着昏暗的营帐,只得无奈应声,“那本宫就先回去了。” “奴才恭送娘娘。” 唐福生朝卫贵妃和婢女离开的方向看了过去,见两人走远,这才直起身子,不禁擦了擦汗。 “哎呦!” 突然有个小石头砸到了她头上带着的帽子上,唐福生吃痛的惊呼出声,刚想骂人,就听到有个细碎的声音喊着自己。 “唐总管。” 纪璇以极低的声音喊着他,又朝他挥了挥手。 唐福生看到纪璇时脸色陡然一变,不由得瞪大双眼,四下瞧了瞧,见没有人,便仓惶的跑了过去。 两人躲在树后。 “殷夫人?您……您怎么会在这?您不是……”唐福生瞠目结舌,小声问道,又看她穿着宫女的衣裳,更是诧异的很。 “唐总管,我有事想让你转告皇上。”纪璇低垂着眉眼,犹豫着开口。 她欠了萧临一顿“膳食”。 今日她又将黎清澜是漠北人的事情告诉了殷绪,还告诉了黎清澜,萧临对阮流苏觊觎已久。 殷绪肯定猜出来他是要救扇千景。 若是殷绪因此和黎清澜联手…… 因为她记得上辈子这个时候,殷绪跟漠北是毫无关系的。 唐福生还是很忠心的,上辈子萧临死后,他就殉主了。 所以,她想着让唐福生转告萧临。 珈蓝寺救了他,澜山他救了她,算是扯平了。 爹假传圣旨的罪,他没有追究,只让她还他一顿膳食…… “唐总管,麻烦你替我转告皇上,之前他遇到的那些刺客……此次秋猎也有埋伏,让他务必小心,千万不要中计。” 纪璇扯了扯唇角,低声说着,“尤其是……美人计。” 说不定黎清澜会用再阮流苏去威胁他。 也怪她,她当时提到流苏只是想试探黎清澜和流苏的关系。 今日黎清澜用流苏威胁了殷绪,那明日若是用流苏又威胁了萧临…… 唐福生怔愣不已,看她的眼底满是错愕,颤颤巍巍的开口,“殷夫人……” “唐总管,我先回去了。” 纪璇说着便要离开。 “殷夫人,晚了!” 她刚要转身,就听到身后唐福生喊她。 纪璇有些错愕,“什么晚了?” “皇上方才已经离开了。” 唐福生咬牙切齿说道。 “你说什么?”纪璇脸色陡然一变,她蓦得看见漆黑的营帐。 方才她明明听到了萧临的声音。 “那营帐里……”纪璇蹙眉。 “那是影卫,皇上的替身。”唐福生没有瞒她。 起码,这一刻。 这个殷夫人不顾危险来告知他让他转告皇上,是相信他的,对皇上也没有恶意。 纪璇愣住了,“皇上他……” 唐福生惨白着脸,颤声道。 “半个时辰前,皇上收到消息,说您……被绑了。他让段统领去殷世子的营帐探查过,知道您不在,知道殷世子也离开了围场后……” “皇上带着段统领去救您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就算是死,也得死在他身边 “救我?” 纪璇下意识捏紧手心,拧了拧眉,有些诧异。 “当然是救您了!上回您不就是在澜山出了事吗?那回皇上就是得到信儿后直接去救您了。” 唐福生说着,语气不禁带了些埋怨。 “皇上失踪了一日一夜,后来回去后,肩上的伤口感染发炎了,都快烧糊涂了,您是不知道,奴才那一整晚都是担惊受怕的……” 他继续说道,这会儿又快哭了。 “他……为什么要救我?”纪璇唇瓣阖动,一时有些失神。 澜山他不是去救阮流苏吗? 后来顺便救了她? “当然是因为喜欢您啊!”唐福生这会儿也急了。 其实他是想说皇上“看上”这位殷夫人了。 因为他自己也不确定皇上是不是喜欢纪璇。 但皇上看殷夫人的眼神不一样,即便不喜欢,也可能是想要她的。 可皇上三番两次去救纪璇,后宫那些个妃嫔,哪有这种待遇。 纪璇其实是不信的。 她听说过上辈子萧临有多宠爱流苏。 醉月坊,萧临自己也说过他想要阮流苏。 今日流苏不也被绑了吗? 或许唐福生不知道萧临和流苏的事,便认为萧临是去救她了。 况且,他们总共才见过几次?萧临为什么喜欢她? “皇上去了多久?”纪璇问道。 唐福生答:“半个多时辰了。” “他只带了段统领?”纪璇蹙紧眉心。 “不敢多带人啊!这要是让人知道了皇上亲自带人去救忠勇侯府世子夫人,传出去可又是一场祸事,对您的名声也不好啊。” “那你赶紧让影子去找皇上吧,告诉他,我跟阮流苏都回了围场……万一有埋伏,他跟段承寡不敌众怎么办?” 半个多时辰……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纪璇抿了抿唇瓣,拧眉说道。 “殷夫人,影子要留下替皇上,万一皇上出事,回不来了……”唐福生急的快哭了。 “不会的。” 纪璇笃定开口。 上辈子不也没什么事吗? 可是流苏……上辈子应该没有被玷污吧? 难不成,真的会有变故? “燕王和陆侯知道此事吗?”纪璇拧紧眉心,急忙说道。 “还不知道,皇上走的急,当时主营这边谁都不在,也谁都没有告诉,我也没敢说,皇上也不让我多嘴。” 唐福生猛地拍着脑门。 “那你快去跟他们说,让燕王跟陆侯带人出去找找。” 纪璇催促着他。 “不行,奴才走不开啊!影子得替着皇上,不然娘娘们或是别人再过来怎么办?殷夫人,您方便去吗?” 唐福生急得跺脚,思量片刻,他继续开口。 “燕王营帐往前走西边拐角第二处,陆侯的远一些,不过他带了家眷来,若让他那妾室知晓,免不了又多嘴多舌。 您直接给燕王说了就行,燕王跟卫七公子营帐在一起。” 纪璇犹豫之后,点头应声,她按着唐福生说的话,轻而易举找到了萧裕的营帐,并将事情原委简单说给了萧裕。 “纪璇!怎么又是因为你!” 萧裕咬牙切齿,死死看着眼前的纪璇。 纪璇拧眉,犹豫之后,恭敬道,“燕王……说句狠心的话,这事儿与妾身无关。” 黎清澜本就派人刺杀过萧临。 “妾身不愿意欠皇上人情,不需要皇上冒着生命危险去救妾身。” 纪璇想了想,心一横,沉声说道。 “你……” 听到她这般不识抬举不领情的话,萧裕脸色更冷了。 “我现在和卫七带人去找四哥,你跟我一起去,四哥若出了什么岔子,我一定将你千刀万剐!”萧裕拧眉,厉声说道。 “不行,我还得回去,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纪璇脸色、微变,急忙开口。 她当时想着殷绪今夜应该会陪着流苏,不一定顾得上她,所以才偷偷过来的。 “你得跟我去找四哥,纪璇,你有没有心!上回澜山,就是我四哥昏迷不醒,你却跟殷绪郎情妾意的。” 萧裕俨然失了耐心,恶狠狠地瞪着她。 “他可是皇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身上的负担有多重。 凭什么要为你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奋不顾身。 澜山他在悬崖救你,他难道不知道危险吗?跟你一起跳下悬崖的时候,四哥可是什么都没有考虑过。 你到底在顾忌什么?是担心殷绪知道吗?你以为殷绪还在乎你吗?” 萧裕厉声说着,偏过头死死盯着纪璇苍白的脸。 “当时救你跟你一起跳下悬崖的是我四哥,当时救你的是我四哥,可不是你夫君!”男人继续说道,看她的眼底满是怨怼。 “纪璇,你真是太狠了。” 话落,萧裕挥了挥衣袖,大步往外走去,准备去寻卫钧琰。 “我……我跟你去找皇上。”纪璇攥紧拳心,她抬了抬眼,盯着男人阴沉冷硬的侧脸,哑声道。 “我不去,只是怕我自己再给你们添麻烦……带着我,也只是累赘。”纪璇垂着眼,眼睛有些红,哽咽着开口。 听到她的话,萧裕神色这才缓和下来,他瞥了一眼纪璇湿红的眼角,抿了抿唇,缓缓移开眼,“不会的。” 他拧眉,继续道,“我先去找卫七。” 说罢,萧裕快速去了卫钧琰的营帐。 不多时,萧裕和卫钧琰各自带了自己的护卫,带着纪璇离开了围场。 …… 营帐内。 殷绪听了卓然的话,脸色愈发阴沉,薄唇紧抿成线,带着些许森冷之色。 “主子,那些刺客是冲着皇上去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咱们完全可以跟他们合作。何不趁此机会……” 卓然凑近殷绪,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道。 “少夫人跟您离心了,自己没本事没能力还要跟着燕王他们去救人。 她都背叛您了,您就随她去吧,是死是活咱们都不要再管了。” “干脆,属下一会儿也去凑热闹,给她一刀,了结了她算了!” 卓然愤愤的说着,越想越恼火。 “反正就一个女人,这世上听话的女人多了去了。” “卓然。” 殷绪不紧不慢的打断他,眸底暗流涌动,脸上浮起讽刺的笑意。 “去救人。” 纪璇是他的女人,就算是死,也得死在他身边。 第二百四十七章 我会离你们都远远的 暮色四合。 瞭望山的路有些崎岖颠簸,纪璇提着灯笼,只能紧紧跟在萧裕和卫钧琰身后。 “四哥!” “段承!” 萧裕拧着眉,唐福生说萧临收到的信上说,“纪璇”是在山顶。 可他们来到山顶,却并未发现有人影,只有一些打斗的痕迹,地上有血迹,还有几具死士的尸体。 “卫七,我们分开去寻。”萧裕攥紧手心,咬牙说着,又偏头看了眼纪璇,“你跟着我吧。” 纪璇应声,一直紧紧跟着萧裕和他的侍卫。 “四哥!” 萧裕大声喊着。 “萧临!萧瑾仪!你在哪儿?”纪璇也没闲着,一边喊,一直观察着周围是否有萧临留下的东西。 可她走着走着,就发现萧裕和他的侍卫不见了。 “萧裕!燕王!” 纪璇脸色陡然一变,下意识看向周围。 根本没有萧裕的人影。 明明方才还在一起…… 如果不是走远了,那萧裕或许就是故意丢下她的。 思及此,纪璇脸色惨白至极,周围传来飞鸟走兽的尖锐的喊声,她不由得紧紧捏着手心,吞咽着口水。 “萧临!萧临你在哪儿?”纪璇继续喊着,晃了晃灯笼。 她想往回走,却觉得自己腿脚被定住了一样,根本动弹不得,脸色煞白,僵直的站在原地。 不会是蛇吧? 纪璇拧着眉,下意识将灯笼放低,紧紧攥着从袖中掏出的小纸包,朝脚边看过去。 看到是被藤蔓缠到了,她这才松了口气,原本惨白的脸恢复了血色。 她蹲下来,将脚边的藤蔓拨开,又将药包塞了进去。 她带的是雄黄粉, 山里蛇多。 她怕蛇,便随身携带着雄黄粉。 “该死的萧裕,混蛋!”纪璇咬了咬牙,愤恨的咒骂着他。 她正想循着刚来的方向继续折返,就听到半空中人影飞身而动的动静。 “谁!” 纪璇握着灯笼手柄,高高抬起。 那道人影继续在周围晃动。 “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纪璇抿唇。 那人好像是故意一般,偏偏不出现。 不多时,纪璇心中冷笑,直接忽略那道身影,径直往回走,但还是大声喊着。 “萧临!萧瑾仪!” 蓦得,她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灯笼也落在地上。 树上那道身影见状,脸色、微变,忽然飞身下来,走到纪璇身侧。 “纪璇!” 萧裕半跪在纪璇身侧,将她扶了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眉目深邃,却带着些许慌神,他晃了晃纪璇的肩膀,语气带着些慌乱。 可怀中女子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萧裕拧着眉,下意识伸手往纪璇鼻息探去,指尖轻轻探着。 “啪!” 只是还没碰到她,就生生挨了一巴掌。 耳光声在这寂静深山的夜里,格外清晰响亮。 萧裕满脸震惊的看着眼下怀里瞪大美眸,眸中带着些许怨怼的纪璇。 “你……你是装的?”男人有些错愕。 “你不也是故意的。将我丢在这里,又装神弄鬼,很好玩吗?”纪璇狠狠推开他,咬牙切齿道。 她捡起灯笼,皱眉看着眼前的萧裕。 “萧裕,你很讨厌我吗?” 她跟萧裕算是同龄人,他比她还要小一个月,很小的时候,她去国子监的时候还给萧裕做了几日“同窗”,后来也没什么交集了。 除了两回拒绝给他做侧妃…… “我之前得罪过你吗?”纪璇又问。 不然萧裕怎么会这么无聊,在找萧临这样紧急的事情上,还能在这里耍她。 萧裕这才从那个巴掌中回过神来,脸色有些难看,愤恨的看着她。 “你敢打我?纪璇,你活腻了!”他拧眉,沉声道。 “你知不知道我们是出来做什么的?是找皇上,找你四哥,现在他生死未卜,你居然还装神弄鬼骗我。” 纪璇冷冷开口,抖了抖身上的尘土。 说着,她也不顾萧裕阴沉的脸,继续喊着萧临的名字。 萧裕抱着手臂,紧紧跟在她身后,盯着她被火光照亮的莹润的小脸,缓缓道,“纪璇,上回你说不想给我做侧妃,你和离后……想做我四哥的女人吗?” “……”纪璇皱起眉头,“你胡说什么,你们怎么比我还关心我自己的事。” “我希望你离我四哥远些。”萧裕道。 他刚刚其实就是想逗逗她,看她找四哥模样那样认真,似乎是真的挺担心的。 他让侍卫去别处了,就想着故意躲起来,看看纪璇会不会害怕。 没想到,没看到她哭哭啼啼的模样也就罢了,居然还装晕骗他! “你放心,我会离你们都远远的。”纪璇轻笑着,淡淡开口。 若非今日她告知了殷绪黎清澜是漠北人,她还真不愿意来趟这趟浑水。 若非又得知唐福生说萧临为“救她”涉险,她更不会在此刻站在这深山里。 “那里有人!” 蓦得,纪璇看到不远处灌木从中躺着的人,下意识喊着萧裕。 萧裕接过她手中的灯笼,朝那边看了过去,脸色一变,“是段承!” 话落,快步跑了过去。 段承? 纪璇拧眉,也小跑着跟了上去,走近才看到段承半靠在树边,身上又好几处伤口,好在不是致命伤。 这会儿像是昏了过去。 萧裕喊着段承,轻拍他的肩膀。 不多时,段承才有了些神智,死死抓着萧裕的胳膊,虚弱开口,“王爷……快去找皇上。” “皇上为了救属下,方才将那些人引开了,约莫是往西边去了。” “好,我知道了。” 萧裕敛眉,偏头看向纪璇,沉声说道,“我去找我四哥,你在这里待着,千万别乱跑,得麻烦你先帮段承治伤了,我待会儿让我的侍卫过来找你们。” 话音刚落,他又从怀里掏出一瓶金创药递给她,还从袖中掏出匕首递给她,“这个你用来防身。” “好。” 纪璇应声,接过金创药和匕首。 很快,萧裕顺着段承说的方向跑开了。 纪璇在段承身边坐下,替他简单包扎了一下。 “多谢夫人。” 段承哑声说着,脸色惨白至极。 “嗯。” 纪璇应声,随即吹灭了灯笼。 周围霎时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段承因为药劲儿昏睡过去了,她就坐在段承身边,虽然有些困顿,但是萧裕的侍卫没过来之前,她实在不敢合眼。 就在她失神恍惚之际,就听到了窸窣的脚步声,她警铃大作,下意识攥紧手中匕首。 果不其然,看到一道挺拔的身影朝他们这边快速走来。 是萧裕的侍卫吗? 直到那人踉跄着走近,纪璇借着月光看清了男人俊美深邃的面庞。 他的脸上沾染了些血迹,倒没有那样狼狈,但是依旧有些苍白。 “萧临!” 纪璇心下一喜,收起匕首,连忙起身朝男人走去。 第二百四十八章 或许,就是喜欢吧 “纪璇?” 萧临亦是一怔,拧眉看着她。 不过看到她时,那颗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 萧临抿唇,视线又落在她身上,“你怎么穿着宫女的衣裳?” “说来话长!”纪璇摆了摆手,盯着他的手臂,他的右臂正在流血,血珠顺着手臂顺着手指滴落在地,黑色锦服更显深暗。 “你受伤了!”纪璇拧眉。 萧临淡淡应声,“嗯,无妨。” “你怎么在此处?你今日是不是被人带走了?”萧临似是想到了什么,沉声问道。 “有受伤吗?” 他将她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 纪璇摇头,犹豫着开口,“没受伤。那你呢……你为什么私自带着段统领出来?” “我见到唐总管了,他说你当时收到信……信上说流苏被绑了,你是去救她的吗?” 纪璇轻咳一声,缓缓说着,但又带了几分试探。 她忍不住打量着他。 “嗯。”萧临应声。 听到这句话,纪璇才松了一口气。 她就知道,萧临怎么会救她呢。 “不过……还有你。” 静默片刻后,萧临垂眸睨着她。 纪璇蓦得抬眼,对上男人深邃的目光。 月华如练,斜斜淌过他挺拔的肩线,在男人冷硬紧绷的下颌投下阴影。 萧临盯着她的双眸,眸色晦暗。 四目相撞,纪璇一时有些心悸,袖中手下意识捏紧,又听到男人开口。 “信上说你跟阮流苏都被带走了,我便来了。” 萧临盯着她,嗓音低哑。 “……” 纪璇扯着唇角。 萧临说这话,倒让她不知道如何接了。 “那……我是不是得谢谢皇上,救流苏的时候还想着顺便救我?”纪璇低声询问着。 “不是。” 萧临拧眉,眯了眯眼,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脸。 纪璇一愣,不明所以的看着她:“什么意思?” “因为要救你,所以才会来。” 萧临敛眉,薄唇微启,嗓音愈发低沉醇厚。 纪璇扯着唇,眼底满是错愕。 她……是听错了吗? “你说……因为救我?”纪璇瞪大美眸,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皎洁月光落在男人俊美如玉的面庞上,那双深邃的桃花眼波光流转,似藏着万千情思,直直落在她脸上。 “对,是救你。”萧临扯了扯唇角,眼尾上挑,薄唇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萧临……你……”纪璇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帝王,唇瓣阖动,声音颤了颤,“为什么要救我?” 唐福生和萧裕说,澜山也是为了救她。 可萧临为什么这么做? 他可是皇帝啊。 “你不会……真的喜欢我吧?”纪璇小心翼翼询问道。 唐福生说萧临喜欢她…… 不可能吧? 萧临勾唇,盯着她的脸,眸子沉了沉,喉结滚动,带着些许嘲弄。 “也许舍不得你死,舍不得你出事就是喜欢的话…… 那么……或许,就是喜欢吧。” 纪璇瞪大双眼,下意识后退一步,手心死死攥着。 萧临说什么? 舍不得她死?舍不得她出事?或许是喜欢? 见她一脸震惊,萧临上前一步,倾身凑到她跟前,弯了弯腰,低头看着她,在纪璇毫无防备之际,薄唇贴在耳蜗处,声音清冷。 “殷夫人,朕还是觉得……被忠勇侯府算计了。” “醉月坊,你真的不是故意接近朕的吗?” 萧临偏过头,视线落在她脸上,眸光晦暗不明,继续开口。 纪璇皱着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临没有开口,只是盯着眼前女子莹白红润的脸。 他突然又想起醉月坊那日,她因为屋里的催情香展露出那样柔媚勾人的模样。 和他初登基时那次宫宴,见到的她同殷绪入宫那样温婉羞怯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让人心头痒痒的。 头一回宫宴也只是匆匆一瞥。 萧临拧着眉,喉结微动。 眼前人是忠勇侯世子夫人,是殷绪的女人,亦是纪伯远的女儿。 除去假传圣旨不说,纪伯远的罪,当诛九族,必死无疑。 或许,这也是当初纪伯远急着让纪璇跟殷绪成婚的理由。 可如今。 纪璇要与殷绪和离了,那她就还是纪家女儿。 若是从前,他或许不会在意她的生死。 可偏偏,眼前女子竟然让他生了不舍之心。 澜山一次,还有今日之事。 都差点让他丧命。 也都因为此女。 他还是怀疑,这是纪伯远和忠勇侯府的“阴谋诡计”,想用一个女人牵动他的心神。 不知道算不算喜欢,但不可否认,他对她是有谷欠望的。 他想要她,亦不在乎她做过殷绪的女人。 今日,他也是得到信说她跟池云谏在一处,便匆忙赶去。 但未见人影,想必是殷绪将人给救走了,后来又去救阮流苏…… “萧临!小心!” 正在他失神沉思之际,纪璇忽然将他推开了,只听得“嘶”的一声,他脚边的那条碧绿色的赤尾蛇,蓦得朝纪璇小腿上狠狠咬了一下,便缩了回去。 纪璇皱眉,只觉得尖锐的痛感便如针扎般刺入肌肤,疼的轻吟出声。 萧临脸色陡然一变,迅速抽出腰间当即将那蛇斩断。 那蛇在地上扭曲翻腾了几下,便咽了气。 萧临将剑丢在地上,下意识扶住纪璇的肩膀,脸色骤然变得惨白,视线紧紧落在那被蛇咬伤的地方。 “你不要命了吗?这可是毒蛇!” 他的语气带了些许责备,抬眼看着纪璇苍白如纸的脸,见她咬着唇瓣,睫毛轻颤着,似乎也是感到了疼痛。 纪璇秀眉紧蹙,却没有说什么。 方才看到蛇的时候,那蛇都要咬上去了。 她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你坐下,我给你瞧瞧伤口。” 男人沉着脸,摁着她坐在一旁的石头上,伸手就去撩开她的裙摆,指尖颤抖着卷起裤管。 萧临冰凉的大掌握着她的脚踝,目光沉若寒潭,视线落在她小腿肚被蛇咬伤的位置,齿痕周围已经泛起青肿。 “等等!别!”见他低下头,纪璇慌了一下,下意识伸手要去拦他。 但哪里能拦得住呢。 男人拧着眉,在纪璇错愕的视线下俯身,将唇瓣贴在伤口处,用力吮吸着,一口一口将那毒血吐了出来。 柔软的唇瓣贴着她伤口处肌肤的那一瞬,纪璇整个人都僵住了,脸色不禁发烫,从脖颈到耳根处,全部泛着粉色。 不多时,萧临仰头,目光沉沉的看着她,深邃眼眸里似有星光点点,倒映着她的影子,唇角还染着些血珠,看起来格外邪肆俊美。 “萧临,你……” 纪璇刚要开口唤他,却在触到他目光的刹那,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下意识别开眼。 月光落在她泛红的脸颊上,萧临扯着唇角,低头看着手心女子那截细嫩如瓷的肌肤,喉结微微翻滚,他抿唇,动作温柔的替她束好裙摆。 “方才……”萧临顿了顿,声音哑的厉害,他轻咳一声,视线落在她粉红的耳垂上。 “方才我有些心急。其实,这蛇……没毒。” 纪璇怔住了,蓦得抬眼看向萧临。 正对上他戏谑玩味儿的双眼,只觉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是被萧临……调戏了? “堂堂天子是个登徒子!说出去倒是怪好笑的。”纪璇咬了咬牙,攥紧手心,连忙缩回腿,又羞又恼的瞪着他。 “皇上,您不会经常做这种事吗?” 难不成……萧临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就喜欢调戏有夫之妇? “殷夫人,你觉得朕很闲吗?” 萧临挑眉,缓缓起身,垂眸睨着她。 这会儿萧临又恢复了帝王威严之色。 纪璇微微一笑,“不敢。” 她仓惶起身,缓缓道,“皇上,段统领受伤了,燕王和卫七公子去找您了,咱们是回去还是等……” 只是,不等她说完,就听到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 “你是第一个。” 第二百四十九章 无论真情假意,她都受不起 纪璇对上男人幽深如潭的双眸。 萧临的神情那样淡然平静,还有些许……认真。 男人重复开口。 “纪璇,你是第一个。” “……” 纪璇扯了扯唇角,没由来的心悸,她下意识别开眼,“我去看看段承醒了没。” 萧临这是怎么了? 又是说或许喜欢,又是说什么第一个,还说什么她故意算计。 萧临故意接近一定是因为想利用她扳倒忠勇侯府。 “段承没醒,朕命令你,来替朕包扎一下伤口吧。”萧临忽然叫住她,声音清淡。 纪璇脚步一顿,回头看他,却见他视线落在受伤的手臂上。 “皇上,要不咱们回去吧?围场有太医,我怕我包扎的不好。”她犹豫了一下。 “所以,你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朕是因为去救你才受了伤?”萧临眸中似有暗流涌动,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当然,你若愿意,朕倒是不介意。”他又道。 闻言,纪璇眼角狠狠一跳,犹豫了半晌,才点头应声,“臣妇来帮您。” 她拿来给段承用剩下的金创药,一抬眼,就看到萧临伸手去解腰封。 “你做什么!” 纪璇一脸愕然。 “你准备怎么给朕上药?隔着衣物?” 萧临倒是丝毫不在意,只瞥了她一眼,褪下黑色锦服,淡淡道:“过来。” “朕肩上也有伤。” 纪璇这才看到身上着的月白里衣,整个右臂都被血浸染着,后背肩胛的位置也有一处刀伤。 “愣着做什么?不要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萧临淡淡开口。 “殷夫人跟朕之间……”他盯着她,眸色幽深晦暗,顿了顿,继续开口,“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摸也摸了……” 他故意拖长尾音,将她上下都打量了一番,最后视线落在她脸上,落在她殷红的唇瓣上。 “你胡说什么?” 纪璇脸色一变,蓦得瞪着他,可脸却不经意的红了。 “有没有胡说,殷夫人心里清楚。” 萧临勾唇轻笑,眼神暧昧至极。 纪璇根本不想搭理他。 的确。 她不能否认。 萧临是她除了殷绪外唯一有过亲密接触的男人。 雁栖湖那个不含任何情欲的吻,是为了渡气救她。 醉月坊……索性当时遇到的人是萧临,他也能忍住。 可是,他虽然点了她的睡穴,可她的听觉却愈发清晰,临睡前她听到他…… 这也是池云谏那日克制的原因。 他不像萧临,他可能不太想在她面前露出那样“丑陋”的一面,但是又不会武功,不会像萧临一样点她的穴道,只能强忍着。 纪璇垂下眼睑,轻叹一声。 还是早些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吧,她只有一条小命,玩不过他们。 无论是殷绪、池云谏还是萧临,她都不想、也不能再有任何交集了。 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 她都承受不起。 “过来,替朕上药,上完药如果萧裕和卫七还没过来,我们得离开去找他们。” 不多时,见她发呆,他收敛了笑意,缓缓说道。 纪璇也没再扭扭捏捏,缓步走到男人身后,小心翼翼替他褪下里衣,视线落在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上。 她拿起小瓷瓶,将药轻轻倒在伤口上,见他皱着眉,额头冷汗簌簌下落,因为忍着疼痛,青筋隐隐凸起,拳心紧攥。 纪璇偏头,目光触及他紧绷的下颚,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帕子替他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迹。 “皇上,没有绷带,你背上那伤就先不缠上了,等回去后,让唐总管帮你吧。” 话落,纪璇在萧临身侧的石头边上坐了下来,扶着男人的胳膊。 他手臂上也有一道如蜈蚣般那样长的伤口。 纪璇凑过去,替他擦拭着手臂上的血。 萧临偏头,深邃眸光落在替他治伤的纪璇侧脸上。 只见她秀眉紧蹙,可是态度却那样认真,丝毫没有别的杂念。 他忽然想到宫里的那些个宫女,还有那几位妃嫔。 若是她们,这会儿恐怕又要用尽浑身解数勾引他了。 纪璇侧着脸,从男人的角度看过,视线紧紧落在她粉嫩的耳垂上,再往下,是雪白的细颈,而颈下…… 萧临喉结翻涌,忽然又想起醉月坊无意瞥见、无意触碰到的温香软玉。 很快,他移开脸。 萧临拿过一旁的外衫放在腿上遮挡着,闭了闭眼,让自己冷静一番。 再睁开眼时,眼里心底那点突然萌生出的谷欠念已然消然殆尽。 “好了。” 纪璇从裙摆私下几条布帛替萧临包扎着胳膊上的伤口。 “皇上,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赶紧走吧。” 纪璇催促着。 她毕竟是偷跑出来的。 “你这么急着回去,是因为……殷绪吗?”萧临挑眉,抬眼睨着她,语气有些冷。 纪璇一愣,皱眉看着他。 不等她反应过来,男人已经扼住了她的手腕,长臂一伸,将她扯进自己怀里。 纪璇惊呼出声,却被萧临摁着腰坐在了他腿上,她抬眼,满脸都是愕然。 她挣扎着想起身,却被萧临紧紧扣着肩膀箍着双手。 男人粗粝的指腹隔着衣物在她肩头轻轻摩挲,带起阵阵酥麻涟漪。 只见萧临抿着唇,垂眸看着她,眸色幽深晦暗。 这样的目光纪璇在殷绪那见多了,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皱着眉,在男人俊美面庞压下来之际,蓦得别开脸,将头埋进他胸膛,躲开了他的亲吻。 “皇上,别这样!” 萧临的唇离她的脸颊只剩下一指的距离,再未曾落下,却也没有离开,只是低头看着她,温热的呼吸裹着龙涎香的气息喷洒在她面颊上。 纪璇的眼角一下子就红了,她没有抬眼,嗓音有些哑。 “萧临,我跟殷绪还未和离,你也有妃子。如果你只是想要女人,想要发|泄,我不合适……” “哪怕是我跟殷绪和离,我也不会、不想跟你有交集。” 纪璇抿了抿唇瓣,继续开口。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们见面这几次,我没有注意身份,给了你什么错觉,让你觉得我是个孟.浪轻浮的女子,那或许是我的错,我要跟你说一声抱歉。” 萧临没有动,只是好整以暇的盯着她温软的脸颊,深邃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尾。 眼角还带着盈盈泪光。 萧临松开桎梏着她双腕的手,却没有放开她,还是将她抱在怀里。 他抬手,替她轻轻擦拭着眼角的泪珠。 男人轻柔的触碰带起的酥麻让纪璇睫毛轻轻颤动,她的肩膀忍不住抖了抖,下意识瑟缩着。 “萧临,今日我去找唐总管,其实是想让他告知你会有刺客,让你小心别中计,因为我爹假传圣旨的罪,你说过不追究了,我欠你一顿膳食。” “我不想亏欠你,所以,我才想着告诉你让你有所防备,但我没想到我晚了一步,你早了一步,还是中了计。” 纪璇垂下眼睑,继续说道。 “我们才见过几次面,我不相信你对我是喜欢,也许,更多是男人对女人的谷欠望。” “萧临,你是皇上,想要什么女人,都会有,别再那我寻开心了,如果你想要利用我扳倒忠勇侯府,那你要失望了,我没那么大的本事。” “醉月坊我跟你的遇见,真的只是意外。是秦昭的姐姐,就是陆侯要娶的那个女人秦明珠,为了算计秦昭,要将她送去醉月坊陷害她。” “那些人误将我绑了去,所以我才会……在那里碰到你。” “今日,我跟池云谏又遭人陷害,池云谏被下了药,虽然当时我们什么也没发生,但我想……我其实也不好,因为我还未跟殷绪和离,我想要帮池云谏。” 闻言,萧临皱着眉,脸色沉了几分,置于她腰间的手紧了紧。 “因为我当时想着的是报复殷绪,你也知道的,他跟阮流苏有情……可后来我就后悔了,我也庆幸殷绪来救我了,我跟池云谏真的没有再发生什么。” 她承认,那一瞬间,心里的恶念萌生。 她想到了殷绪和流苏、和穗穗的事情。 虽然和殷绪约法三章。 可殷绪也没给她守身。 凭什么她还得守着清白听之任之。 池云谏这辈子、上辈子都帮过她,也算是她的恩人,她帮帮他怎么了? 算是临走前报答他? 但后来她真的后悔了。 因为池云谏还有池云朵。 还有萧临。 他有妃子,亦有想要的阮流苏。 她再同他们拉扯下去,不就变成了另一个阮流苏吗? 不就真的成殷绪嘴里不安于室、水性杨花的下贱女人了吗? 而且,她一定要离开京城,她给不了任何人,任何回应。 “萧临,其实我这个人一点儿也不好,我承受不了你们的情,无论真情还是假意,我都受不起。” 第二百五十章 吻 萧临听着怀中女子细碎的哽咽,眸子沉了沉。 他抿着唇,没有开口说话,但是却松开了置于她腰间的手。 得到解脱后,纪璇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连忙从他怀里退了出来,起身站的离他远远的。 “你喜欢池云谏?” 她说了一堆话,萧临只听进去了她跟池云谏那里。 纪璇:“……” 萧临沉着脸,眉心拧紧,抬眼看着她,见她不语,神色不禁冷了几分。 “你说了那么多,无非就是搪塞朕,其实你还是没忘记殷绪,你不想和离吧?怎么,还心存念想等着他回头?” 萧临眯了眯眼,蓦得起身,目光沉沉的盯着她。 “报复他?所以要帮池云谏?” “那当日醉月坊,你怎么不帮帮朕?” 萧临缓步走近到她身侧,居高临下的睨着她。 “想要报复殷绪,怎么不找朕?” 纪璇拧着眉,她怎么觉得萧临这样强硬的质问的语气跟殷绪那么像? 殷绪质问她,好歹他们还是夫妻。 那萧临呢?他们什么也不是。 “皇上,咱们快走吧……”纪璇有些不耐烦了,她不想跟他掰扯那么多,转身就要走。 下一瞬,她只觉得腕上力道加重,整个人被带着抵在了树上,不等她回过神来,裹着浅淡龙涎香的口勿缠了上来。 男人箍着她的腰,起初只是蜻蜓点水浅尝辄止般的吻,渐渐的,他却想要撬开她的牙关,将她拆骨入腹。 纪璇瞪大双眼,满眼的不可置信,一时也忘了呼吸。 萧临真的……吻了她? 这可不是跟雁栖湖那日的渡气救人一样。 这就是男人对女人的亲吻,掺杂着谷欠念。 “殷夫人,你不会换气吗?殷绪没教过你吗?” 萧临松开她,看她憋的通红的脸颊,语气虽然有些不快,但带着几分恶劣和狎昵。 听着他的话,纪璇满脸通红,怔愣的看着他。 萧临在说什么啊? 他怎么可以……这么说。 “这才是朕想要你还的膳食。不过,朕觉得自己口勿技不好。不如……殷夫人,你来教教朕?” 话音落下,男人的唇再次贴了上来,不同于方才的温柔缱绻。 纪璇觉得萧临疯了。 她觉得她也快疯了。 这是两辈子。 除了殷绪外,和她有这样亲密举止的男人。 萧临说他口勿技不好,是胡扯的吧? 不得不说。 纪璇有些失神,还有些心猿意马,一时忘了将人推开。 “专心点。” 萧临双手掐着她的腰,大掌扣着她的面颊,拥着她将她往怀里带,像是将她揉进骨子里那般用力。 两个人都未曾注意到不远处玄色锦服隐匿于暗夜中的男人。 男人沉着脸,阴郁冷厉的目光紧紧落在不远处的二人身上,手指骤然收紧,骨节泛出青白,翻滚着毁天、灭地的汹涌。 他勾唇,眼中冷意越来越甚。 很好。 真是好的很,竟然一次又一次挑战他的底线。 果然是太惯着她,让她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既然如此,他也不必再放过她。 殷绪冷笑连连,他攥紧拳心,指节咯吱作响,不多时,他厌恶的别开眼,转身径直离开。 …… 虽然第二个吻没有持续多久,她清醒过来把萧临推开了,他也没有再为难她强迫她。 可纪璇还是觉得晕乎乎的,又羞又恼。 以至于萧裕和卫钧琰找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很不自在,也不敢抬眼,生怕被瞧出端倪。 萧临倒是一副淡定模样。 段承就不一样了,他那会儿迷迷糊糊醒过来,不小心瞥到了自己主子跟别人的夫人……偷情? 他动也不敢动,只能逼着自己继续昏睡过去。 “四哥,咱们赶紧走吧。”卫钧琰拧眉说着。 “方才我又瞧到那边有动静,应该还是追杀你的那些人。” “嗯。” 萧临应声,但眉眼间却染上了些许柔意。 只是,他们几个人往下撤的时候,还是遇到了黎清澜的人。 黎清澜蒙着面,应该又换了张面皮,他没有言语,他出招狠辣无比,还有那双狭长漂亮的眼眸。 纪璇还是认出了他。 “果然,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堂堂大雍皇帝,为了臣子的女人,连命也不要了。不过,我还得谢谢这个女人。” 风华弯了弯唇,眼底满是阴郁森冷。 纪璇拧着眉,这会儿,黎清澜的声音也做了改变。 看来他潜伏在大雍很久了。 既不用真面容,也不用他本来的声音。 那他到底藏在哪里? 竟然这般隐蔽。 萧临半眯着眼睛,视线落在风华身上。 “想要我的命?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他勾唇,声音淡淡,眼底冷若冰霜。 “不过……男人的事,与女人无关,让她走,如何?” 萧临抬眼,语气平静。 纪璇有些错愕,下意识抬眼,视线落到男人冷硬的下颚。 风华轻笑着,视线落在他身后的纪璇身上,眸子沉了沉,眼神晦暗,“今日,你们谁也走不了。” “她,更是走不了。” 风华浅浅笑着。 “上。” 话音落下,潜伏在周围的几十个黑衣死士忽然倾巢而出,各个手持长剑。 顷刻间,刀光剑影。 纪璇似乎觉得又回到了雁栖湖那夜。 她抿了抿唇,只是下一瞬,萧临竟然直接搂着她的腰,将她揽在了怀里。 和雁栖湖游船那日一样。 “不想成为拖累,不想受伤,就抱紧我。” 萧临沉声说道。 敌众我寡,生死关头,纪璇也没犹豫。 萧裕偏头看了一眼纪璇。 不知道她跟四哥方才发生了什么。 那会儿。 他说着段承说的话,先找到了四哥。 本来他们要早些回去。 但四哥说再等等,他先过去瞧瞧。 应该是怕回去太早?所以想跟纪璇那个女人独处吗? 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亦不得而知。 可他过去的时候,就看到纪璇脸红红的,躲在角落里,一脸的局促不安还有些懊恼。 他当时把她带出来,只是想着,这个女人一回去定然又要跟那个殷绪你侬我侬…… 所以,他才将她带了出来……想着四哥若有事,他就亲手杀了纪璇。 他告诉四哥的时候,四哥竟然没怪他,还有些……高兴? 是因为将人带出来了吗? 四哥不会是真的喜欢上她了吧? 思及此,萧裕不由得拧紧眉心。 风华的人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早早就在瞭望山埋伏下,只等今日。 萧临和段承武功虽高,本就受了伤,这会儿也落了下风。 实在是寡不敌众。 偏偏对方武功高强,人又多,萧裕和卫钧琰他们几个人也都有些吃力。 来之前,萧裕其实也给陆青筠传了信,若是一个时辰他们还未回去,就让他带人出来。 怕的就是……陆青筠带人出来,恐怕也被人拦了。 今日刺杀他们的人,到底是谁? 竟有这样大的本事,能在皇城潜伏这么久,还能带来这么武功高强的人。 “萧临,要不,你将我放下来吧?” 纪璇紧紧搂着他的腰身,她仰头,视线触及男人冷硬的下颚,看他额上落下的细密的汗珠,不由得蹙紧眉头。 方才萧临似乎又受了伤,但是她却毫发无损。 “无妨。” 萧临扯着唇角,眉心拧紧。 “害怕吗?” 他淡淡开口,似乎根本不将生死放在眼里。 纪璇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有些怕,但又好像不怕。” 看着不远处连在打斗中都紧紧相拥、一副浓情蜜意的模样,隐匿在灌木丛中的男人神色越来越冷。 殷绪眯着双眸,握紧手中的弓箭,一如在澜山那日,将箭头对准了萧临。 可这次不一样的是,他手上,锐利的箭头还对准了他怀里纪璇。 “主子,你……” 卓然愣住了,不可置信的看着箭头对准的方向。 他们不是来救人的吗? 主子眼里这杀意是为何? 怎么好端端的……主子就突然变了脸。 他是要亲手杀了少夫人? 主子骑射都是一等一的好。 这一箭过去。 萧临和少夫人都必死无疑。 卓然吞咽着口水,也有些后怕,偏头看向男人愈发冷硬深邃的侧脸。 他还从来没见过主子这样暴虐狠戾的模样。 眼底的杀意这样明显。 其实。 主子真的很会伪装。 从来不喜形于色,有自己的底线,万事藏于心,不表于情。 向来都是隐忍不发。 第二百五十一章 背水一战 冷箭袭来,萧临是瞬间感知到危险的,偏偏他一手搂抱着纪璇,一手拿着剑同一名死士纠缠着。 那箭快要来临时,萧临蓦得带着纪璇翻滚在地,可那箭矢还是擦过了两人手臂的皮肉。 两人跌倒在地,死士拿剑挥来,萧临甚至还没来得及往冷箭袭来的方向看去,立刻松开了纪璇,迅速飞身而起拦下了那人。 纪璇只觉得胳膊痛的很,脸色陡然变得惨白至极,秀眉蹙成一团,她捂住自己受伤的胳膊。 卓然瞪大双眼,死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主子是真的冲动了,时机未到,他现在就想让萧临死…… 甚至,也没想过让少夫人活。 卓然偏头,看向身侧男人冷峻疏离的侧脸。 只是他眼神平静如水,一如既往地清冷。 纪璇挣扎着站起身,那些死士冲上前挥剑就要砍她,萧临挡在她身前。 “把手给我!” 萧临拧着眉,眼神晦暗,他朝纪璇伸出手。 纪璇仰头,视线落在他冷硬紧绷的下颚,又看向那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没有犹豫,下意识将手递了过去。 只是还没来得及握住,指尖刚触碰到他的指尖,死士再次冲过来,将两人生生隔开。 “萧临小心!” 怕那死士砍到他的手,纪璇狼狈的缩回手。 “四哥!” 这会儿死士一窝蜂的围着萧临和纪璇。 萧裕咬着牙,迅速朝萧临飞来。 这会儿萧临也顾忌不上纪璇了。 纪璇是趁着混乱的间隙偷偷起身的,她想要躲在角落里不给萧临他们添麻烦,可是那群死士好像真的要杀了她,他也只得仓惶躲蹿着。 她下意识抬眼看向不远处像是在看好戏的蒙着面的风华。 这个男人,是因为她知道了他的身份,所以才会想要杀了她吗? “四哥快躲开!” 纪璇听到萧裕大喊着,蓦得朝人群中被围着的帝王看过去,虽然受了伤,却丝毫不影响他的俊美挺拔。 只是,她的一时失神,也让角落里的死士注意到了她,那人握着刀就朝她砍了过来。 “纪璇!” 萧临朝她看了过来,眼神一暗,厉声喊道。 而他的一时分神,也让一旁的风华发现了破绽。 风华勾唇冷笑,握着手中如弯月般的利刃朝萧临刺了过去。 “四哥!”萧裕和卫钧琰脸色、微变。 死士握着刀柄朝纪璇挥来的时候,速度太快了,她也根本躲闪不及。 她下意识后退躲避。 但那人出刀太快了。 不过,纪璇并没有等到想象中的痛感,反而听到了男人压抑闷哼的声音,她整个人就落进了宽阔坚硬的胸膛,熟悉的雪松香顿时缠绕在心头。 下一瞬,只听到刀刃刺入皮肉的声音。 鲜血溅满她的脸,血珠顺着脸颊滑落,平添了几分妩媚妖娆。 纪璇蓦得睁开双眸,眼底是一闪而过的震惊,她仰头看着此刻单手将她禁锢着搂抱在怀里的男人。 男人面容冷峻,眉峰紧蹙,薄唇紧抿成线,他垂着眼,沉若寒潭的眸子落在她脸上,神情淡漠又疏离。 “你……” 纪璇张了张嘴,喉间发紧,她抬眼,满目震惊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殷绪将她带进怀里,另一只手反手握着长剑。 纪璇愣愣的看向他身后,那个正对着她扬手挥刀的死士面目狰狞,死死看着她。 而他的喉间,直直插着一柄长剑,正是殷绪握着的那柄剑。 死士的鲜血也溅到了殷绪的脸上。 血珠顺着男人眉峰往下淌,沾湿了紧蹙的眉峰,像颗暗红的珠子,沿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流,滴进衣领里,将他本就冷硬深邃的轮廓衬得愈发凌厉。 殷绪的出现,并未能扭转局势。 反而又有人窜过来想要杀他,出招依旧狠戾。 而那人就是风华。 风华瞥见殷绪来此,示意手下人拦截围堵萧临,自己飞身而出,拿着利刃朝殷绪和纪璇袭来。 卓然也冲了进来。 纪璇被男人揽在怀里。 “殷绪,我有些想吐,你把我放下吧。” 殷绪也会轻功,带着她飞上飞下的,偏偏又不肯松手放开她,好像如果他今日死在此处,也要带着她一起死一样。 飞来飞去的,而且眼前场面太过血腥,从方才殷绪刺穿了那人的喉咙开始,纪璇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下意识蹙眉,惨白着脸,闭上双眼,紧紧攀住他的肩膀。 只是,她的手刚触及男人的后背,因为怕殷绪听进去她的话突然松手摔死她,她的指尖不经意有些用力。 男人闷哼一声,眉尖紧蹙,眼底带着些许冷意。 纪璇拧着眉,只觉得触手是一片黏腻的濡.湿。 是殷绪的血! 他受伤了! 只是不等她反应过来,殷绪带着她落在地上,忽然将她推了出去。 卓然眼疾手快扶住纪璇,迅速带她飞身站在一旁的角落里。 “少夫人,你怎么样了?” 见她脸色惨白至极,卓然连忙开口问着她。 纪璇摆了摆手,急忙开口,“我没事,卓然,你去救他们吧……” “少夫人,属下要留下保护您。”卓然沉声说着,但看向殷绪的眼神也带了几分担忧。 她拧着眉,视线落在人群中。 殷绪、萧临、萧裕、段承他们这会儿都落了下风。 也难怪扇千景后来能回去夺位。 黎清澜养的人还真厉害。 个个都是高手,手段狠辣无比。 就是不惧生死,背水一战。 其实,也确实如此。 扇千景在大雍过了将近二十年的阶下囚生活,这样狼狈竟还能从大雍出逃后夺回自己的王位。 宫女太监都会欺侮他。 黎清澜又是扇千景的表兄。 他的亲人,因为先帝和扇千景叔叔的阴谋惨死。 他也过了这么多年的仇恨生活,一心救下扇千景,一心带他回漠北。 好像谁也都没有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造成这一切的。 全是先帝萧烨霖。 因为他的野心,他的残暴嗜血,因为他的杀戮和征服欲,害死了那么多人,毁了那么多人的人生,让那么多人的人生暗无天日。 前朝裴氏一族,无人生还。 漠北皇室,各个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死伤惨重。 而萧临。 从不受宠、默默无闻的四皇子,到如今的帝王,为了先帝的嘱咐,为了江山社稷。 父债子偿,他也必须承受这一切的因果。 第二百五十二章 姐夫,小心! “陆侯来了!” 纪璇忽然朝不远处的人马看了过去,眼底露出喜色。 她看到陆青筠带着人匆忙赶来,似乎也是狼狈至极,仿佛经历了一场恶战。 陆青筠带人冲了进来。 殷绪也没有恋战,这会儿腾出了手,甩开了几个死士,直接退了出来,飞身来到纪璇身前。 他伸手扣住纪璇的肩膀,眼神狠戾,力道重的似乎要将她捏碎。 “我们先走。” 殷绪沉声说着,看纪璇的眼神那样暴虐森冷。 她不由得有些后怕,下意识往后退着,但根本退不了。 “想走?” 只可惜,风华却没打算放过殷绪,他冷笑着,飞身过来,如鬼魅一般。 “殷绪!你身后!” 纪璇双手忽然攥紧殷绪的胳膊,脱口而出道。 闻言,殷绪用余光瞥了她一眼,见她眼底是一闪而过的担心,原本紧蹙的眉心微微舒展开来。 他带着纪璇躲了一下。 卓然眼疾手快,抽出剑拦下了风华。 追着的陆青筠来还有一群死士,这会儿一大部分朝萧临袭去,还有一部分朝殷绪袭来。 风华出手又狠又毒,丝毫不留情面。 似乎。 比对萧临下手时更要狠。 黎清澜跟殷绪有仇吗?就是想让他死…… 他们看着也不像是会成为盟友的关系。 纪璇眉心拧紧,躲在男人怀里悄悄观察着。 但殷绪没有留意,带着纪璇躲开的时候,大掌忽然抓到了她胳膊上方才被利箭所伤的伤口。 力道有些重。 “嘶……” 纪璇痛的皱眉,不禁低吟出声。 殷绪脸色一变,稍微松了松手,失神之际吃了暗亏,风华掌风袭来,他踉跄了几步,两人双双跌在地上。 纪璇从他怀里掉了出来,额头也碰到了地上的石头。 石头尖利的一角划伤了她的额,留下一道浅淡的痕迹。 离她不远处的萧临见状,下意识飞身浑身,单膝跪在纪璇脚边。 “你怎么样?” 萧临抿唇,沉声问道,视线紧紧落在她额上被划破的那道伤口上。 纪璇摇了摇头,哑声道,“我没事。” 萧临拧着眉,伸手就要扶住触到她的手臂。 殷绪见状,脸色愈发阴沉,突然拿过剑朝萧临的手臂刺了过去。 “殷绪!你胆敢伤我四哥!” 这边的萧裕回了个神,声色冷厉道。 殷绪置若罔闻。 萧临抬手,用剑挡了一下。 殷绪趁机扼住纪璇的手腕,一把将她扯进了怀里,当着萧临的面,紧紧箍着她的腰。 萧临的脸色也愈发难看。 只是这个时候,两人也都算还有理智。 并未打起来。 这会儿他们三个站在了一起。 死士竟然都朝他们涌来。 “主子!” 卓然和段承异口同声道。 那边的萧裕和卫钧琰跟死士继续纠缠着。 到底是锦衣玉食的王公子弟,即便会武功,这会儿也体力已经不支了。 “王爷,卫公子快躲开!” 忽然,流苏不知道从那里跑了出来,往那些袭来的死士脸上撒了一把药粉,朝萧裕和卫钧琰大喊着。 “多谢。” 萧裕侧过身,下意识闭上眼,他说着,挥剑替流苏拦下她身后的死士,将她拉到了身边。 流苏堪堪扶住他的肩膀,莹白的脸上汗水簌簌落下。 像是匆忙跑来一般。 如此惊心动魄的血腥场面,她的神情,却丝毫未有慌乱。 而且流苏似乎在来的路上跌倒了,身上沾染着灰尘,藕色襦裙也被划开了几道裂痕,脸上也有泥土,双手布满了血痕,明明狼狈不堪,却未曾喊痛,杏眸那样明亮。 萧裕垂眸看着她,偏头又看向不远处被殷绪护在怀里的女子,偏偏四哥还时不时的也留意着那女子。 而今夜的所有祸事……也都是因为纪璇。 没一点用就算了,还到处拖累人。 真是个祸水! “阮姑娘,你去边上站着,别让人误伤了你。” 萧裕温声说道。 “好。” 流苏浅浅笑着,继续开口,“王爷、卫公子,你们小心一些。” “嗯。” 两人应声,再次进入混战中。 流苏悄悄躲在角落里,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纪璇、殷绪、萧临身上,手心不经意的捏紧,眸子黯了黯。 她瞥了一眼被殷绪紧紧护在怀中的纪璇,眼底冷意更甚。 流苏偏过头,朝不远处的风华使了个眼神。 不多时,她移开眼,迅速朝殷绪、萧临他们跑了过去。 “姑爷!皇上!快闭眼!”她直接忽略了纪璇,拿着手中的药粉朝那边的死士撒了过去。 那些人被药粉迷了双眼。 殷绪和萧临也蓦得的闭上双眼! 风华用余光瞥了一眼流苏,迅速握着利刃朝殷绪刺过去。 他出手又快又狠。 殷绪眸子一沉,根本躲闪不及,只是下意识将怀里的纪璇推开了。 萧临伸手想要将纪璇拉过来。 其实纪璇也根本没有反应过来,风华刺来的时候,她那一瞬的反应也是想将殷绪推开的…… 但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推开了,然后就看到流苏跑近,挡在殷绪身后。 “姑爷快躲开……” 风华凑近,利刃刺入胸口,流苏生生替他挨了一刀,语气慌乱还带着些许紧张。 殷绪沉着脸,在身侧流苏身子虚浮发软快要倒下时,迅速扶住她的肩膀,眼疾手快,拿着剑在风华胸口还了回去。 风华也像是料到了一样,迅速侧过身。 殷绪手中的剑刺穿了男人的肩膀。 风华皱眉,闷哼一声,大掌一挥,掌风凌厉,迅速退开,朝那些尚存的死士喊道。 “先撤!” 殷绪收了剑,眼神一凛。 流苏惨白着脸,胸口处涔涔渗着血,藕色襦裙被染着红色,她扯着唇瓣,扬手紧紧抓着男人领口处的玄色衣襟。 她扬手,染血的指腹想要触碰男人的脸庞,可是她手上没有劲儿了。 “姑爷,幸好……你没事。” 话音落下,流苏再也撑不下去,昏迷了过去。 “流苏!阮流苏!” 殷绪皱着眉,沉声喊着她,掌心扣着她的肩膀轻轻晃着,眼底是震惊和担忧。 这会儿风华的人也都撤了。 但陆青筠和卫钧琰带人追了过去。 萧裕几人赶过来,看到流苏重伤,脸色、微变:“阮姑娘!” 萧临瞥了一眼殷绪怀里脸色惨白因为受伤而昏迷的流苏,不禁蹙了蹙眉尖。 他偏头,视线从流苏脸上移开,落在纪璇苍白的脸上,见她额头还落了血,缓缓走过去,低声问着她。 “你怎么样?疼吗?” 而纪璇也正在错愕之际,根本顾不上任何人,只是拧眉死死看着殷绪和流苏。 耳边萦绕不下的,是方才流苏冲过来救殷绪的那一句—— “姐夫!小心!” 第二百五十三章 谁跟谁有情 纪璇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什么心情。 她突然觉得自己上辈子真的就是不明不白的死了。 为了不想和亲,不想受人凌辱,喝了毒酒,一把火了结性命。 可如今听到流苏的那句称呼时,她只觉得可笑至极。 姐夫? 姐姐是谁?谁的姐姐?谁又是谁的姐夫? 殷绪见流苏脸色惨白,迅速用内力替她护住心脉,原本是要抱着流苏回去围场的,但要离开时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给卓然使了个眼色。 卓然蓦得上前从殷绪怀里将流苏接过去,又拦腰抱起,带着她上了马先行撤退了。 殷绪瞥了一眼站在萧临身侧,失魂落魄的纪璇,不禁蹙着眉,眼底冷意更甚,缓步走上前,朝萧临躬身行礼,语气疏离却未有恭敬。 “皇上,今夜内子受惊了,请允许微臣将内子先行带回营帐,以免横生祸乱。” 萧临瞥了一眼纪璇惨白的小脸,视线落到她额上还有胳膊上的伤口,薄唇紧抿,缓缓应声:“嗯。” “四哥!他……” 萧裕拧着眉,急忙开口。 萧临侧过脸,一个眼神扫过去,示意他闭嘴。 殷绪也没犹豫,得到允准后忽得用力扼住纪璇的手腕,揽着她腰,带着她飞身上了马,随即拉紧缰绳,迅速往围场方向赶去。 萧临盯着马背上那远去的背影,女子如同受惊的雀鸟一般窝在殷绪怀中,男俊女美,看着倒是般配。 但……有点刺眼。 不多时,男人眸光晦暗,他移开双眼。 “四哥,那殷绪当时分明就是想要伤你,你为何就此放过他……”萧裕咬牙,愤恨的看着殷绪和纪璇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 “你知道他为何突然沉不住气想要伤我吗?”萧临忽然笑了笑,目光平静。 萧裕皱眉,不解的看着他。 萧临眯着眼睛,想到方才亲吻纪璇时不经意瞥到的殷绪森冷的神情,唇角微微扬起,带着几分戏谑玩味。 其实,当时他看到殷绪了。 除了情不自禁……也是故意的。 “因为朕……吻了他的夫人。” 闻言,萧裕脸色、微变,手心一紧,不过转瞬即逝。 “四哥,你跟纪璇……” 原来真的发生了什么。 难怪当时看那个女人的脸红红的。 该死的!纪璇还真是水性杨花,没有和离就敢勾引四哥……还跟四哥有肌肤之亲! 他带她出来可不是让她勾引祸害四哥的! “萧裕,我们先回去,今夜大家都受了伤。这事儿切记别传出去,让他们管好嘴,有人问起,便是朕与陆侯、殷侍郎一行人夜猎……” 萧临收敛了笑意,想到方才那个蒙面男子的武功,看向自己时眼底的狠意。 还有那个人对殷绪的杀意…… 那个人还能在瞭望山埋伏这么多人马。 珈蓝寺、雁栖湖、澜山、瞭望山…… 还有当时。 流苏替殷绪挡刀时,因为他离得近。 也听清了。 流苏喊殷绪……姐夫? 萧临拧眉不语。 “臣弟明白。” 萧裕恭声说着,“四哥,咱们先回去吧,你今夜为了那个纪璇也受了不少伤,得及时诊治。” 萧临应声,神色平静漠然。 “那个阮姑娘倒是忠心良善,为了殷绪奋不顾身,可见她待人情义深重,今夜还帮了我跟卫七。四哥,待会儿臣弟让太医去替她瞧瞧吧。” 萧裕沉声说着,紧紧跟在萧临身后。 “嗯。”萧临淡淡开口,末了,又道,“让太医院的那个女医蒋天瑜过去。” “顺便让她给纪璇瞧一下身上的伤。” …… 卓然将流苏带回了营帐,他正要去寻太医,就看到面容白皙清秀的女子走来。 她身上是太医院的服饰,肩上挎着一个竹篓木盒。 来人正是女医蒋天瑜。 她身后还跟了两个医女。 蒋天瑜朝殷绪和纪璇行了个礼。 “下官蒋天瑜见过世子和少夫人,燕王说今夜夜猎时,阮姑娘侍奉世子身侧,不幸受伤,特吩咐微臣来为阮姑娘治伤。” 殷绪抿着唇,抬眼瞥着蒋天瑜,淡淡应声。 “我已用内功护住她心脉,你再替她瞧一瞧。” 殷绪起身,后退一步,站在床榻边上。 蒋天瑜缓缓走上前,视线落在流苏胸口的伤,原本她想去解开她腰间绸带。 “世子,下官需要替阮姑娘解衣治伤……”想了想,蒋天瑜开口说道。 “蒋医官,无论如何,护她性命。”殷绪敛着眉,话落,瞥了一眼卓然,也示意他也退出去。 殷绪刚走到营帐边上,看着一直静站着沉默不语,紧紧盯着榻上人的纪璇。 见她惨白着脸,额上被石子划伤的位置那道伤口虽然短浅,脸上也都是干涸的血迹,看起来实在触目惊心。 她身上的宫女装,早已变得破败不堪,满身都是鲜血和泥土,模样狼狈至极。 殷绪抿着唇,缓缓朝她走过去,握住她泛白冰凉的手指,语气强硬,“跟我来。” 他拉着她的手,转头便回了隔壁的营帐。 进了营帐,殷绪几乎是用力将人甩到了榻上,原本波澜不惊的脸庞陡然变得阴沉起来。 纪璇拧着眉,受伤的胳膊被压着碰到了床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纪璇,今夜之事,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不等纪璇反应过来,男人倾身凑近,为防止她乱动屈膝压住她的双腿,大掌锁住她白皙的脖颈,虽然没有加重力道,但看她的眼神格外阴鸷带着寒意。 他的视线落在她泛白的唇瓣上,想到她跟萧临那时的苟且,心底再次翻涌着冷戾,对她更是嫌恶。 “怎么又不说话了?这会儿哑巴了?平时不是很伶牙俐齿吗?” 殷绪勾唇,心中不禁冷笑着,视线肆无忌惮落在她身上的宫女衣裳上。 看着纪璇清澈淡漠的眼神,甚至她还不觉得自己有错。 殷绪脸色越来越沉,恨不得现在立刻将她身上的衣裳彻底撕碎,让她知道他可不是什么温润如玉的正人君子,不是什么软性子的人…… 可今夜。 还不是好时候。 他现在也没心思办她…… 先放过她吧。 殷绪如是想着,死死盯着纪璇的唇瓣,可一想到她被萧临碰过亲过吻过咬过…… 他就觉得恶心。 觉得她脏的很。 最近都不想再亲她了。 思及此,殷绪脸色愈发难看了。 “今夜之事,我要你给我一个解释。” 男人扣着她的下颚,粗粝的指腹狠狠碾过她柔软的唇瓣,似乎想要将萧临留下的所有痕迹都擦去。 唇瓣被磨得殷红,也不见他眼中有半分怜香惜玉之色。 “殷绪,你想要什么解释?” 纪璇皱眉,嫌恶的看着她,缓缓抬眼,声音清冷,小脸倔强又苍白,这会儿全然顾忌不上身上的疼痛了,只是安静看着他。 “为什么要偷偷去见萧临,还换了身宫女衣裳?你就这么下贱、这么不知廉耻,非要上赶着给别的男人献身? 一日之内,你同池云谏、萧临牵扯不清,勾勾搭搭。 你这样不懂得自尊自爱自重的妇人,还真是世上少有啊!” 殷绪此刻明显动了怒,胸腔起伏不停,捏着她下巴的手力道加重。 “你竟然敢一次次挑战我的底线!” “纪璇,你当我是什么?还真是恃宠而骄了!以为我不敢动你,不敢杀你吗?” 殷绪盯着她,声色冷厉道,蓦得伸手勾缠着她月匈前衣襟绸带,强忍着想要毁掉眼前人的冲动,将她拽到跟前。 衣襟微散,瞥着她那晃眼温、软的肌肤。 男人清冷的眸中此刻只剩下对她的疏离和厌恶,并无半分杂念。 白日池云谏的账还没同她清算。 她倒好。 又去攀扯勾搭萧临。 还是主动去的… “那你呢,把我当做什么?”纪璇淡淡开口,直视着他的双眼。 “殷绪。” 她抬眼,冷笑一声,也伸手死死攥着他衣领处的衣襟,在男人失神错愕至极,也将他拽到跟前。 殷绪也愣住了,没想到纪璇会突然这么主动。 两人脸颊凑的很近。 呼吸纠缠在一起。 但此刻,并未有暧昧旖、旎之色。 “流苏喊你姐夫,是吗?” 纪璇扯着唇角,眸中含着盈盈泪光。 闻言,殷绪眸子一沉,眯了眯眼,紧紧盯着她的脸。 “方才我听到流苏昏迷时一直喊着什么姐夫。” 纪璇只觉得好笑的很。 “这是你们俩在床榻间独特的癖.好吗?还是说……流苏真的有个姐姐?” “你曾经跟流苏的姐姐,还在西域还有过一段情?” 第二百五十四章 她怎么好意思理直气壮质问他污蔑他? 闻言,殷绪眉心微蹙,薄唇抿紧,并未有任何想解释的想法。 两人都静默不语。 纪璇垂下眼,自嘲的笑着。 如果……流苏真的有个姐姐,殷绪喜欢、爱的人都是阮流苏的姐姐,对流苏所有的爱也都来自她姐姐。 他对流苏是爱屋及乌。 那她觉得自己更像是个跳梁小丑。 “你之前信誓旦旦跟我说,把阮流苏当做妹妹……是不是因为她喊你一声姐夫,是不是因为你喜欢的人是她姐姐?” 殷绪伸手覆上她温软的面颊,替她擦拭着眼角的泪水,缓缓道,“纪璇,你是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我的?” 和那晚在私宅一样。 避而不谈,用身份和资格来反驳她。 纪璇扯出一抹牵强苦涩的笑意,松开攥着他衣襟的手,微微摇头,哑声说道,“我没有资格质问你。” “以前,因为我爹算计你,你怨我,我没资格。” 纪璇微垂眉眼,双眼通红又有些湿热,袖中的手指蜷起,指节泛着白。 “现在,我们要和离了,我更加没有资格质问你。” 听到“和离”二字。 殷绪脸色冷不丁又沉了下去。 张口闭口都是和离? 尤其是经过今日她跟池云谏、萧临之事后,竟然还想要和离? 没有给她休书、没有将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子贬妻为妾都已经是他心慈手软了。 她居然还敢大言不惭跟他提和离? 不过。 殷绪此刻并不准备告诉她——他不打算和离了。 就这么耗着吧。 男人心道。 末了,他看着纪璇泛红的双眸,看着她像被摧残的娇花般的狼狈面容,淡淡道。 “你想知道吗?你在乎吗?这个答案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纪璇知道他是指方才她说的流苏姐姐的事情。 她再次摇头,低声道,“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不重要了。” 反正他爱跟谁好、爱对谁好,喜欢谁,喜欢几个人都与她无关了。 “……” 见她又是这副疏离冷淡的模样,殷绪心底怒火翻腾,尤其是又想到她跟别的男人拉扯勾搭的模样,神色又冷了几分。 “对,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跟阮流苏的姐姐有过一段情!” 他冷笑着,继续道,“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回来跟你退亲吗?” 殷绪像是要报复今日她的那些腌臜事一般,声色冷厉道。 “嗯。因为我跟你之间,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对你只有兄妹之情!我从来就没有把你当女人看待!更何况,谁规定青梅竹马就得相互喜欢。那只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 纪璇垂下眼睑,声音又哽咽了几分:“原来真是我不知好歹了。” 即便她强忍着,可眼泪还是不自觉的落下。 滚烫的泪水滴在男人手背上。 看她这副模样,殷绪眉心蹙了蹙,喉结翻涌,声音低哑,“其实……从前的事,我们都可以放下。” “现在我跟你是夫妻,这不就说明,我们之间就是斩不断理还乱。阴差阳错也好,处心积虑也罢,我都不会再追究了。” 殷绪嗤笑一声,偏头看向哭红眼的纪璇,继续道。 “这两年,我已经没有把你当成妹妹看了,而你,也的确成了我的女人。” 男人抬手,掌心落在纪璇的发顶,指节在她发间轻抚穿插,温柔的抚摸着,带着些许无奈。 纪璇不仅在榻上是块木头。 在床下也是块木头。 愚笨至极。 殷绪拧着眉,嗓音低哑:“纪璇,今日之事,我也可以不追究,只要你不再提……” 纪璇忽然打断他,抬眼对上他幽深的双眸,“所以,你慢慢的也不会把流苏当成妹妹看待,她也会成为你的女人。” 闻言,殷绪眉峰微微蹙起,“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你爱屋及乌,一心一意照顾心上人的妹妹。” “这样,也挺好的。” 纪璇勾唇轻笑着,眼底满是释然。 因为爱流苏的姐姐,所以爱流苏。 上辈子流苏爬床后。 还总还抱着一丝希望,不管殷绪多爱流苏,只要心里还有她。 哪怕在他心里,她是第二位也好。 如今她发现,自己什么也不是。 “殷绪,真是对不住你了,如果当初我没有执迷不悟,如果我同意跟你退婚,就好了。” 纪璇朝殷绪莞尔一笑,眼底带着几分歉意和愧疚。 这样的道歉,是她发自肺腑的。 “如果我爹没有算计你,我们这两年也不会这么不痛快。” 这些话听在殷绪耳朵里,只觉得刺耳的很。 他皱着眉,抿唇不语。 “望舒哥哥!我真的知错了,也真的后悔了,我对不起你!” 纪璇勾唇轻笑着,任由泪水肆意滑落,眼中却满是嘲弄。 她约莫有两年都没再这么喊过他了。 除了新婚那晚,刚开始在床榻上的时候她喊了几句,到后来他突然就生气了,不允许她这么喊,说她没资格喊。 因为他们俩本来言语上就缺少交流,见面也很少,除了夜里做那档子事,真的没有什么交流,真的像陌生人一样。 渐渐的,她也就没有再这么喊过他。 纪璇觉得很可笑。 他可以任由阮流苏喊他姐夫。 那就是说明。 在他心里,他的妻子是阮流苏的姐姐。 上辈子,她没听说过没见过流苏的姐姐。 是死是活,也不重要了。 听到纪璇喊“望舒哥哥”,殷绪的俊脸陡然沉下来,他拧眉,蓦得伸手扣住她的后颈,逼她仰头凑到自己眼前,冰冷的话语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那般。 “纪璇,你是后悔跟我成婚做夫妻,还是后悔没给萧临做侧妃?” 他冷笑一声,死死看着纪璇,等着她开口。 只要她敢说后者。 今夜。 他一定会杀了她。 他也没想纪璇能这么厚颜无耻。 跟几个男人勾勾搭搭,还敢理直气壮质问他。 他同阮流苏清清白白,她却还随意污蔑他、诋毁他清誉。 早知如此,早知她这么不知廉耻……那些个女人往他身上扑主动献身的时候,他直接要了算了,何必委屈自己在这里同她浪费口舌。 他都还没有三妻四妾,这个女人就敢勾搭几个男人。 他突然觉得自己亏得很。 纪璇静默了一会儿,几乎是原话不动奉还给他,仰头看着她,目光平静,“你想知道吗?你在乎吗?这个答案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殷绪愣了一下,不过转瞬即逝,气极反笑道:“你学东西倒是快。” 他下意识想低头吻她,但在快要落下的时候忽然又想起了她跟萧临亲吻的事情,身子一僵。 殷绪厌弃的偏过头,薄唇擦过她的面颊,随即退后一步,同她拉开距离。 不多时,就听到营帐外蒋天瑜恭敬的话语。 “世子、少夫人,阮姑娘已脱离危险了。” “阮流苏是为了救我而受伤,我先去瞧瞧她,待会儿再过来找你,你想清楚,将今夜去见萧临一事如何给我一个解释。” 殷绪缓缓说道,不再看纪璇,转身出了营帐。 “蒋医官,劳烦你进去替我夫人看一下身上的伤,尤其是额头上的伤,不要留下伤疤。” 殷绪嘱咐着她,话音落下,便进了隔壁营帐。 殷绪走进时,蒋天瑜带来的医女刚好替流苏熬了药。 “世子。” 医女朝他欠了欠身。 “嗯。” 殷绪应声,随即站在床榻边上,目光沉沉的盯着榻上的人。 流苏这会儿惨白着脸,嘴唇也毫无血色,额头布着细密的汗珠,沾染了颊边的碎发。 只听她双眸紧闭,唇瓣蠕动,声音细弱蚊蝇,不停的呢喃着“姐姐”。 第二百五十五章 姐夫,我只想做你的女人 殷绪抿唇不语,看向她的眼神有些许复杂,垂于身侧的手缓缓收紧。 白日她因他而受人凌辱、夜里又因为救他而受重伤。 男人拧着眉,想到记忆里那个几、近模糊的纤弱身影…… 一晃数年。 其实,他都快记不清她的模样了。 如果流苏那夜没有提及此人,他可能将黎清漩这三个字永远尘封在心底。 思及此,男人眉心越拧越紧,眼底也是一闪而过的愧疚。 黎清漩死前让她照顾阮流苏,是他没有照顾好她的妹妹。 “咳咳咳……” 医女喂药时下手没个轻重,原本昏迷的流苏像是被呛到一样,忽然将口中的药吐了出来。 褐色药汁顺着唇角落下,沾湿了领口衣襟,还因为胸腔剧烈起伏咳了些血。 医女手忙脚乱的替流苏擦拭着脖颈。 殷绪蹙眉,偏头看向医女,“把药放下,你们出去吧。” “是。” 医女朝殷绪行礼,躬身退出了营帐。 殷绪拧着眉,上前一步,在床榻前坐下,他拿起一旁的帕子替流苏擦拭着唇角的血渍和药汁。 脖颈处的痕迹依旧清晰可见。 “姐姐……救救我……” “别碰我……” “走开,你们都走开!” “不要……” 流苏不停的呢喃着,像是梦魇般轻轻摇着头,置于身侧的手紧紧抓着锦被。 却又因为恐惧,胡乱挥动着想要赶走什么。 殷绪突然想到卓然告诉他的事情。 卓然说他去的时候,流苏衣衫不整的躺在山洞里,身侧还有两三个男人,还有个男人正将她压在身.下…… 是黎清澜的手下。 不过,好在卓然过去的还算及时,那些个人没有侵、犯她。 但即便如此,也是遭受了那样的屈辱和委屈。 怎么会不害怕呢? 可不是人人都像纪璇一样。 不仅不觉得委屈,还乐在其中…… 脑海里再次浮现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殷绪脸色愈发阴沉。 “不要!不要碰我!” 流苏哭喊着缓缓睁开了双眼。 睫毛轻颤着,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看到殷绪正坐在身侧时,眼泪更是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顺着颊边滑落。 “姑爷……我是死了吗?还是在做梦?” 她虚弱着开口,缓缓扬起手,想要触碰他冷峻的面庞。 殷绪下意识偏过头,不动声色躲开了她的触碰,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塞回被褥里,替她掖好被褥。 “你没有死,也不是在做梦,你还活着。” 殷绪缓缓说道,目光平静如水。 “姑爷,我梦到了我姐姐……我以为终于能见到她了。” 流苏哽咽着开口,看他的眼神愈发委屈。 “姑爷,我好想我姐姐……”她终于抑制不住的哭了起来,肩膀抖动着,却牵动了伤口,又是一阵虚弱的猛咳。 殷绪抿唇不语,大掌只是摁住她的肩膀,让她不要乱动。 “姑爷,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去死,我好脏,我已经不干净了,我只要想到自己被别人碰过摸过……我就不想活了。” “姐夫,我喜欢你,我只喜欢你,我只想做你的女人,在那样屈辱的事情发生之前,我还期翼着,你会不会突然有一日,愿意回头看看我,给我一个机会。” “可是,我好脏……我配不上你了……我再也没有这个资格了。我为什么要活着!” 流苏的泪水汹涌而下,声音越来越哑,模样那样委屈惹人怜惜。 殷绪静静地看着她,面色平静如水,“是我对不住你,你放心,这事没旁的人知道。” “所幸那些人没对你做什么,你安心休养一段日子,就把今日的事情都忘了吧。” 虽然这话很残忍。 有些事情不是想忘就能忘的。 殷绪扯着唇角,眼底波澜不惊,还是那副惯常的清冷疏离。 “今夜你奋不顾身又救了我,我亏欠你。还是那句话,不论纪府如何、不论我跟纪璇如何,你日后都可安心待在侯府。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替你寻一门好亲事。” 殷绪静默片刻后,缓缓说道。 “姐夫……” 流苏虚弱的开口,轻轻摇头,她强忍着胸前伤口,咬着坐了起来,缓缓扬起手,指尖颤抖的握住殷绪冰凉的手,声音沙哑至极。 “我不嫁,我只想待在你身边,我也一定会等到你回头看我的。” 流苏低声抽泣着,拉过男人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她用脸颊轻轻蹭着他的手心,“姐夫,你对我其实不是没有感觉的,是不是?” 闻言,殷绪蹙了蹙眉尖,薄唇紧抿,缓缓抽回自己的手,垂眸看着她,语气平静,“流苏,我不是纪渊那样的禽兽,会对妹妹有感觉。” “只是妹妹吗?我不信。” 流苏仰着头,原本苍白的小脸更是血色尽是,泪水盈满眼眶,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 “姐夫,那……你对纪璇呢?是真的动心了吗?” 殷绪敛眉,眸子沉了沉。 却没答话。 流苏继续开口,哑声说道,“姐夫,我只想替我死去的姐姐问问你。 明明你才是把纪璇当妹妹看的吧? 你是不是因为她容貌同我姐姐有几分相似,才会渐渐对她生出不一样的感觉?” “你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你跟她行房,你抱着她、亲吻她的时候,情到浓时,你喊她阿璇的时候,是想的我姐姐吗?” …… 蒋天瑜替纪璇上完药就离开了,卓然就过来了,手里还端着些吃食。 “少夫人,主子吩咐属下过来给您送点儿吃的。” 纪璇低声朝他道谢,示意他将东西放下。 卓然走上前,看着纪璇双眼通红,像是上药被疼哭了一样。 他拧着眉,心情也有些复杂。 明明是少夫人主动去找萧临,将自己陷入险境。 主子真的是舍不得杀死她,竟然还不顾性命替她挡了一刀。 说到底。 都怪纪伯远。 如果他没有算计主子,同意退婚……就不会有这些破事了。 时至今日,主子甚至不能全身而退了…… “少夫人,您多少吃点吧。” “卓然,你见小心了吗?”纪璇垂着眼,声音沙哑。 “没有。” 卓然摇了摇头,恭敬开口。 “要么有人易容成她诓骗了池大人,要么就是她故意算计你们。 如果是后者,或许还好……若是前者,恐怕就是遇险了……” 当时他其实是奉命偷偷跟踪步小心跟少夫人。 她们从校场练箭回来,步小心回了营帐,他也一直偷偷观察着她。 哪曾想……有个人将他引开了。 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再折回来的时候步小心和少夫人都不见了。 但眼下看来,黎清澜的人还真有本事。 听到“遇险”两字,纪璇只觉得如同晴天霹雳,脸色惨白至极。 “少夫人,您别担心,我会再去找的。” 如果她有事,萧临的人应该也会找。 卓然心道。 “谢谢你,卓然。” 纪璇朝他扯出一抹艰涩的笑。 听到她说这些,卓然心底更是有些无奈。 “少夫人……主子他受伤了。是当时过去救您的时候被那个死士砍伤的,但他这一路上一直到回来都没关心过自己的伤势和性命。” 卓然实在忍不住了,有些替殷绪不平。 “他上回中毒,身体本就虚弱……白日里,您跟池大人出事,其实当时他去找您的时候已经受了很重的伤,把您带回来都没来得及疗伤。 就又得知您去……见皇上了。 这也怪属下多嘴,因为是属下见您跟着燕王离开了,怕您出事,才告诉主子的。” 纪璇垂着眼帘,唇瓣阖动,却没有说话。 “主子明知道会有危险,他分明可以独善其身,但还要去找您、救您、替您挡刀。” “少夫人,属下不信您看不出来主子待您的心意,您只是因为一心想和离,所以被蒙蔽了双眼。” 静默片刻后,纪璇轻扯唇角,淡淡道,“看出来又能如何?” “我也看出了他待阮流苏的情意。对心上人的妹妹,都能如此用心。” 卓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 接连两日,纪璇都没再见到殷绪。 听说他另找了个营帐住下。 那日遇刺之事,也无人再提。 但无论是萧临还是殷绪的人,都在继续查黎清澜的去向。 步小心还是没踪影。 殷绪从赵延坤那边借来一个丫鬟伺候纪璇。 而卓然一直留在她们营帐她跟流苏。 流苏在营帐里躺了三日,借口让卓然去熬药的时候,转头进了纪璇的营帐。 她进去后,看了一眼正在看医书的纪璇,眼底是一闪而过的鄙夷,不过还是恭敬开口。 “少夫人,姑爷他同你说过我姐姐的事吗?” 纪璇脸上浮起讽刺的笑意,静静地看着她。 “没有,我就在等你告诉我呢。” 流苏眯了眯眼,眸色渐深,唇角微微翘起。 “少夫人,我姐姐叫黎清漩。” 黎清……漩? 纪璇蓦得抬眼。 流苏莞尔一笑,继续道“嗯……姑爷,不对,我姐夫也喊她阿漩。” “你不如猜猜,为什么他总是连名带姓喊你纪璇?而不是阿璇。” 第二百五十六章 因为是亡妻,所以珍爱亡妻的妹妹么? 流苏看着面前失神的纪璇,眼底是得意的笑。 “正是因为我姐姐,所以他很少喊你阿璇,你应该也发现了吧。” 流苏唇角微扬,径直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纪璇抿唇不语,她垂下眼睑,沉思着流苏的话。 那确实。 小时候殷绪也经常喊她“阿璇”,自从两年前回京后,很少这样喊她了。 原来是因为黎清漩吗? 阿璇,阿漩。 纪璇扯着唇角,眼底是一闪而过的嘲弄,目光沉沉的看着流苏。 其实,这些事情现在根本影响不了她了。 她早就接受殷绪不爱她的事实了。 只是。 现在知道还有个黎清漩后反而更加释然了。 不过……她好奇的是,黎清澜跟黎清漩是何关系。 都姓黎,连名字也那样相似。 漠北? 那黎清漩也是漠北人。 阮姨娘、阮流苏、扇千景、黎清澜…… 纪璇拧着眉,眼底带着几分纠结,只觉得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一样。 阮姨娘会武功,又是高手,跟醉月坊也有些联系。 难不成…… 黎清澜一直那样隐蔽让人无法察觉。 难道……他在醉月坊! 阮姨娘母女也都是漠北人?她们是为了救扇千景? 纪璇蓦得抬眼,直直盯着眼前的流苏。 黎清漩应该不是流苏的亲姐姐吧? 如果她猜的没错。 那黎清澜和黎清漩或许是兄妹或许是姐弟,他们和扇千景是表亲? 如今想来,上辈子阮姨娘离开纪府的日子跟扇千景离开大雍的日子差不多。 扇千景又认流苏为妹妹…… 阮姨娘还对流苏的父亲闭口不谈,她们母女相处也怪怪的。 纪璇努力回想着自己所知的浅薄的事实。 十九年前。 先帝萧烨霖篡位登基时,首先就是跟现任漠北王扇高远联手逼死了前任漠北王扇高岑。 扇千景的母亲好像就是黎氏,当时黎氏应该是有身孕的。 但她听说过,扇高岑和萧烨霖都是心狠手辣的人,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难不成,黎氏当初真的逃过一劫,还生下一个婴孩? 不会流苏跟扇千景还有些关系吧? 不可能是亲妹妹吧?上辈子她都看到她跟扇千景忘情相拥了…… 当然。 这都是她的猜测。 是真是假,她对这些都不敢兴趣。 纪璇抬眼,继续打量着眼前的流苏。 见纪璇盯着自己,不像是听到“黎清漩”的名字后难过的模样,流苏陡然蹙紧眉心。 她继续开口,眼底蓄了泪水,“我姐姐死了,是为救姑爷死的。” “阿璇,其实我骗了你,姑爷回来跟你退婚不是因为我,我们也没什么情意。” 她哽咽着,似乎是想到了自己死去的姐姐。 纪璇面不改色,眯了眯眼,看她的眼神忽明忽暗。 她其实都猜出来了。 “我姐姐虽然死了,但是姑爷心里,我姐姐就是他的妻子,是他的亡妻。 你对姑爷来说就是妹妹,我姐姐和姑爷同岁,情窦初开,少年少女的情意总是那样炙热,让人羡慕。” 虽然告诉自己不用在意,可“亡妻”这两个字还是像针一样生生扎进了纪璇的心里。 这就是殷绪避而不谈的原因吗? 因为是亡妻的妹妹,所以爱屋及乌,在流苏爬床时就接纳了她,所以还愿意将她扶正,立她为后,给她宠爱。 殷绪真是好爱黎清漩,真是好爱阮流苏啊。 但其实,就像殷绪所说的,再爱也不会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殷绪是理智是冷静的,在他心里,权利至上。 他不是拘泥于小情小爱的人。 纪璇垂眸轻笑着,抬眼对上流苏清淡的目光,语气平静。 “是啊,让你也羡慕了吧,所以你喜欢殷绪,所以你看到殷绪近些日子以来,你觉得他对我不一样了,所以你慌了,你觉得不能掌控这个男人了,也不肯装了,对吗?” 纪璇唇角微扬,居高临下的睨着她。 闻言,流苏原本扬起的唇角僵了僵,不过转瞬即逝。 她收敛了笑意,面色平静,缓缓开口。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对你不一样吗?” 纪璇眯着眼睛,直视着她,“为什么?” “他从前把你当妹妹,对你怎么可能有男女之情,你们只是有一纸婚约罢了。其实,你其实跟我姐姐长得有些像。” 流苏不紧不慢的说着,死死盯着纪璇,丝毫没有错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你还记得两年前,姑爷回来跟你退婚时,看你的眼神吗,是不是有一瞬间的诧异和失神?” “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他跟你同房时,看到你就会想到我姐姐。 因为喜欢我姐姐,慢慢的,对你的那点儿兄妹之情,就转变成了男女之情。” 纪璇扯着唇角,指尖轻轻扣着椅子圆角边缘,唇角的弧度有些僵硬。 “我想阿璇你也有自知之明,姑爷可不是因为我姐姐像你才会喜欢她的。 毕竟他离京的时候你才四五岁,谁会对一个那么小的孩子生出男女之情?” 流苏弯了弯唇,看到纪璇那种像吞了苍蝇一样难受的表情后,只觉得心中畅快无比。 “我姐姐死的时候才十五岁,你当时十岁。如今九年过去了,你也长大了,跟我姐姐越来越像了。” 流苏盯着她的脸,眼底情绪复杂,带着几分怅然和得意。 她叹了叹,“我每每看到你,都觉得你真像她。就连名字都那么像,阿璇,阿漩。” “和我姐姐有这么多相似之处的你,又日夜同房,怎么会不让姐夫对你的感情变得不一样呢?” 流苏浅浅笑道,眼底还有对纪璇的鄙夷和怜爱。 她缓缓起身准备离开,只是走了几步后,忽然停下脚步,“阿璇,在侯府,姑爷的书房里有我姐姐的画像,待你回去可以瞧一瞧。” “不过,我忘了,你很少涉足书房,应该不晓得画像在哪里,那我到时候亲自拿给你。” 话落,流苏勾唇浅笑,转身往外走去。 卓然端着药过来的时候,正巧看到流苏从纪璇营帐里出来,他愣了一下。 流苏笑盈盈的看着他,从他手上接过药,“卓然,辛苦你了。” 很快便又进了隔壁的营帐。 卓然皱着眉尖。 他怎么感觉,流苏有些变得不一样了? 他抿着唇,下意识往纪璇的营帐望去。 流苏去见少夫人了,他是不是得给主子说一声? 毕竟主子说了,这两日让他盯紧流苏。 …… 纪璇用过晚膳后就肚子在营帐周围散步,没想到碰上了何素。 何素正准备去校场,看到她的时候直接邀她一起去了。 “阿璇,这两日,旁的夫人小姐都出来了,也有跟我一起去围猎的,你怎么一直在营帐里,不闷的慌吗?” 何素将手里的弓箭递给她,准备手把手教她。 “这两日身子有些不爽,就在营帐里待着。” “去年殷绪没来参加秋猎。听说他今年在围猎中风头尽出,这几日好些个贵女都在暗戳戳打听你们夫妻二人的关系。 世子模样好,家世好,性子也好,洁身自好,阿璇,你再不拴牢,人就要跑了。” 何素调侃着她,扶正她的身子。 纪璇扯着唇角,僵硬的笑道,“跑就跑了吧,能跑的,我也留不住。” 殷绪从来不在她身边,何来跑走一说。 闻言,何素眉心微动,无奈叹道,“你跟成婚前不太一样了,果然啊,无论多洒脱,女子成婚前后就是判若两人。” 纵然殷绪在外人眼中再好,但在家里边是个是什么模样,恐怕就数纪璇最清楚了。 看她这样的闷闷不乐,这两年,似乎过得并不好。 何素突然想到前两日在校场时,那日她正要过来教她射箭,但是池云谏说他来教…… 当时她还愣了一下,后来看池云谏教纪璇的时候行为举止虽然未有僭越,但看纪璇的眼神不太对劲啊。 她都嫁过两次了,虽然遇人不淑,但对男女之间那点事还是比较敏锐的。 难怪这两日围猎时看着殷绪脸色也不好,对一些高门贵女,直接以池云谏还未成婚,将她们“推”到池云谏身边去了。 何素在校场教了纪璇约莫有半个时辰,何靖差人过来喊她,她才离开。 纪璇没走,只是自己一个人待在偌大的校场上。 每年秋猎约有十五天,夜里有小宴会,最后一夜是盛大的收尾和赏宴。 今儿个有小宴,这会儿大家也都去前营了。 纪璇一个劲儿的瞄准靶子射箭。 虽然还是射不中靶心,会有落地的箭,但是比起最初弓都拉不开好多了。 “伤口还疼吗?” 听到身后突然响起的男人低沉的嗓音,纪璇拉弓时手抖了抖,箭矢离弦,直接落在了地上。 她下意识回头,对上萧临幽深的双眸,清淡的酒气裹着龙涎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只见萧临一身黑色修身锦服,衬得身姿颀长挺拔,俊美英挺的面容在月光的照映下更加深邃分明。 “皇上,您……” 纪璇一怔,皱眉看着他,满脸都是诧异。 今夜不是有小宴会吗? 萧临可是皇上,怎么会出来,还来这边女眷的营帐? “宫女斟酒时洒了,朕出来换衣裳。只是顺便过来瞧瞧你……”像是看出了她的诧异,萧临顿了顿,面不改色道,“……的伤。” —— 有点儿事,今天一章。 第二百五十七章 想见你 纪璇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回过神来。 前营宴会的地方到校场这里可不近。 他被宫女洒了酒,顺便来此处……瞧瞧她的伤? 她的伤有什么好瞧的。 纪璇显然不信他的话,但她也不想同他攀扯纠缠。 这里总会来人。 被人看见总归是不好的。 尤其是那夜萧临……吻了她之后,纪璇和他独处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萧临有宫妃,虽然她跟殷绪要和离了,但至少他们尚是夫妻。 她从小到大都是规规矩矩的,从来不曾逾矩过。 和萧临的几次相遇,都太过荒唐了。 “伤口怎么样了?” 话音落下,萧临眯了眯眼,幽深眸光缓缓落在纪璇那夜被石头划伤的位置。 那处还有浅浅的痕迹。 但听蒋天瑜说了,不会留疤的。 纪璇扯着唇角,尴尬的笑笑,别开眼,局促开口,“好……好多了。” “是吗?” 萧临神色不变,缓缓凑近一步,下意识抬手想触碰她额上的伤口。 纪璇几乎是迅速偏过脸,躲开了男人的触碰。 “皇上,您这么做,有没有想过臣妇的声誉?” 她皱着眉,深吸一口气,恭敬说道。 萧临面色平淡,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眼眸晦暗,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没有。” 闻言,纪璇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 萧临这强硬的模样简直跟殷绪如出一辙。 过惯了锦衣玉食、颐指气使的富贵日子,从来被人伺候,从来不会顾虑别人的感受。 一个现在的帝王。 一个未来的帝王。 堂兄弟嘛,还有几分相似之处。 当然,看人的眼光也一样。 都喜欢阮流苏。 见她沉着脸,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萧临面不改色,淡淡开口。 “朕只知道,想见你,便来了。” 纪璇蓦得仰头,墨玉般的眼眸里满是震惊。 “这个理由,足够吗?” 萧临微眯双眼,缓步走近她,一字一句道。 “纪璇,朕想见你,所以才借口出来,你明白吗?” 男人一步步逼近她,他的目光太过灼热,根本毫不掩饰眼底的谷欠念。 “……” 纪璇几乎是慌了神,下意识往后退,可她本来就在站台上,只觉得脚下一空,惊呼一声,直直往后栽去。 萧临眼疾手快,蓦得伸出长臂,揽住她纤细的腰身。 纪璇身子晃了晃,一个踉跄跌在了男人怀里,额头撞上他坚硬的胸膛,白皙的肌肤瞬间泛起红印。 萧临几乎是在碰触碰到她腰身的那一刻,直接收紧了力道,根本没有给纪璇挣脱他怀抱的机会。 那样强势霸道。 纪璇蹙眉,为难的看着他,下意识又看了看四周,咬牙切齿,但又不敢大声言语,“萧临,你放开我!” 她伸手去掰开腰间的大掌,可她哪里是萧临的对手。 龙涎香的气息越来越近,纪璇蓦得红了眼,声音低哑至极。 “萧临,连你也要强迫我吗?” 萧临垂眸看着她,眸色愈发幽深。 他低头看着她泛红的眼尾,喉结微动。 “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说到底,你跟殷绪一样,是个混蛋。你明明有妃子,你明明有女人,我也没有和离,你就这么对我,你根本没有考虑过我的清誉。” 纪璇仰头,愤愤的看着他,可这会儿似乎是越来越委屈了。 “萧临,你是天子,即便这事儿传出去,对你也没影响,没人敢说你,旁人也只会说我下贱、说我不知廉耻。 说我两年前爬了殷绪的床,被冷落被嫌弃,两年后又心思不正,又爬上龙床勾引你。” 纪璇哽咽着开口,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落着。 “我真的不想跟你们有任何交集了,我只想安安生生的和离,安稳度过余生,离开京城这个权力的漩涡。 我没本事,我没能力,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弱女子,我也只想活下来,重新开始我的人生。” “为什么这么难?我没有要去主动招惹你们。” 纪璇的声音越来越哑,眼泪肆意落下。 殷绪、阮流苏、萧临、黎清澜……每一个人都是她想避开的。 甚至以后那些和阮流苏有关系的人。 看她鼻尖通红,眼泪汪汪的模样,萧临心下一动,喉结微微翻滚,他缓缓松开置于她腰间的手,目光沉静的看着她。 许久,才缓缓开口,也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或许,是缘分吧。” “纪璇,我们很有缘,不是吗?”萧临垂眸看着她,视线落在莹白挂着泪痕的脸上。 他忽然从怀里掏出帕子递给她,“你的手帕,那夜替朕包扎手臂上的伤口了。” 纪璇低头看着他手中的帕子。 “朕已经洗干净了,今夜来此,只是还给你。” 萧临盯着她,淡淡说道。 纪璇一时有些怔愣,视线落在他手上那方雪白的帕子上。 还是很拙劣的绣工,上面的鸳鸯戏水还是两只鸭.子戏水,末尾处还有个“纪”字。 那晚给萧临包扎胳膊时用了,当时是沾了血,但是眼下真的被洗干净了。 纪璇拧着眉,悄悄抬眼看向萧临,颤巍巍的伸手接过。 帕子从他怀中掏出来,似乎还有些许温热的气息。 上面还有龙涎香的味道。 她扯着唇角,惶恐开口,“皇上,您不会……亲手洗的吧?” 萧临别开眼,轻咳一声,“当然不是……朕让唐福生洗的。” “殷夫人,你还真以为朕很很闲啊?”他勾唇轻笑,戏谑道。 纪璇连忙摇头,诚恳开口,“皇上您日理万机,您的双手、您的身子这样矜贵,定然不能做这种粗活。” “皇上,那您帮臣妇谢谢……唐总管吧。”纪璇攥紧手中的帕子,缓缓说道。 “……” 萧临抿着唇,静默片刻后,瞥了一眼手上的帕子。 “虽然你绣工不好,但是很有趣。” 绣工实在……惨不忍睹。 和阮流苏绣的帕子的确有天壤之别。 不过,很可爱。 可能是见惯了别人技艺高超的绣工,乍一看到纪璇绣的帕子,竟莫名想笑,甚至能想到,她绣帕子时纠结的表情,和最后看到自己绣成了鸭.子时的颓然和懊恼。 思及此,萧临一时有些失神,唇角不仅微微上扬。 纪璇仰着头,静静的看着眼前面容俊美的男人,视线落在他冷硬的下颚上。 看着眼前的萧临,纪璇忽然想起上辈子,最后一次见到殷绪。 他去华清宫见她,当时她已病痛缠身。 他一身明黄,身姿颀长挺拔,那样高高在上,看向她的目光如覆了层薄冰,清冷又疏离,没有半分温度。 她以为殷绪终于肯纡尊降贵来见她,没想到,等到的是他决绝地话语—— “我准备封你为长公主,送你去和亲。” 纪璇抿了抿唇,眼中满是自嘲。 萧临也很快回过神来,也只是垂眸盯着她。 四目相撞时。 两人都只是无声的凝望着彼此…… 而不远处的古树旁,池云谏负手而立,目光沉沉的盯着高台之上相互对望的男女。 竟然会是那样“温情脉脉”的景象。 今夜他没参加宴会,只是在此处偷懒休憩,却没想到会看到如此景象。 萧临和纪璇……怎么会在一起? 池云谏抿唇不语,眸色愈发幽深晦暗,他拧着眉,下意识转身欲走。 却看到在他身后暗夜下较为隐蔽的位置处,那个长身玉立的男人。 池云谏眼神陡然一变。 殷绪一身黑色玄服,目光平静淡然的看着高台之上的男女,唇角带着笑意,却让人觉得冷若冰霜。 他只是偏头瞥了一眼池云谏,很快便收回视线转身离开了。 似乎。 眼前这温情的一幕,对他并未有任何影响。 池云谏眉心越拧越紧,忽然抬眼看向高台上的纪璇,面色变得凝重起来,眼底闪过一丝担忧的神色。 萧临很快便离开了校场。 纪璇没有离开,继续在校场射箭,似乎方才与他无声的交流默视对她根本任何影响。 池云谏也没有去打扰她,只是在树边站了看了她半晌才悄悄离开。 他想起方才看到的殷绪那副淡然疏离的神情。 他太了解殷绪了…… 池云谏面色凝重至极,他攥紧手心,往赵延坤营帐方向走去。 近两日,殷绪都在那里住着。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日他跟纪璇之间的事情,他又“冷落”了纪璇。 不过……他听到当晚夜里,殷绪跟皇上、陆侯他们去夜猎。 殷绪……和萧临、萧裕他们一起? 还有刚看到的萧临和纪璇之间的相处。 似乎……很亲密。 他突然想起长乐宫那日,唐福生突然将他叫走…… 思及此,池云谏拧着眉,不禁加快了脚步。 第二百五十八章 疯 …… 纪璇倒是有毅力,萧临走前又“指点”了她如何射箭,她一时心血来潮,忘乎所以,又练了好一会儿才回营帐。 她走到营帐外时,唇角因自己独自射中靶子的喜悦而微微翘起。 果然,沉浸在这些有意义的事情里,她就可以不用再想那些破事。 纪璇这样想着。 “啊!姑爷~” 刚掀开营帐帘子,她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柔媚入骨的嗓音。 “……” 纪璇唇角的弧度顿时僵住了。 她抿着唇,眉心紧蹙,缓缓抬眼看向正前方站在桌案前的男人。 男人面容冷峻,眼神冷淡疏离。 而流苏是被殷绪掐着腰抱着坐在桌案上的。 男人俯身凑近流苏,大掌扶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扣住她的面颊,像是要吻下去一样。 流苏的脸那样红,那样热,那样的含羞带怯…… 纪璇唇角的弧度消失殆尽,静静地看着眼前“暧昧”的男女。 殷绪偏过头,看向流苏身后站在入口处脸颊绯红、带着盈盈笑意的纪璇,眼神越来越冷。 “少夫人。” 流苏回头,顺着殷绪的视线看过去,眉心微动。 “是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纪璇这会儿唇角再次勾起,一副大方温婉的模样。 “不过……我应该没走错,这是我的营帐。你们就算再迫不及待,能别在这里吗?我嫌脏。” “这营帐送你们了。” 话落,纪璇轻笑着,嫌恶的看了两人一眼,转身欲走。 谁曾想,殷绪忽然起身,大步上前,一把攥住了纪璇纤细的手腕,力道收紧,将她带到了自己怀里,死死摁着她的肩膀。 纪璇挣扎着,却被他扣的更紧。 “你先出去。” 殷绪没点名道姓,但说的就是流苏。 此刻,他沉着脸,死死盯着眼前的纪璇。 流苏这会儿脸色也有些难看,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唇角微扬,十分体贴的说道。 “姑爷,少夫人,奴婢先退下了,若有事,可尽管吩咐奴婢。 不过,姑爷,您别忘了自己身上有伤,要保重身体。” “嗯。”男人淡淡应声。 很快,流苏没有再逗留,缓缓离开回了自己的营帐。 只是走出营帐那一刹那。 流苏脸色愈发难看,她咬了咬牙,唇角带着几分冷笑。 她还以为姑爷要吻她了……她期待了好久。 这个男人。 她想要好久了。 其实,他从前跟纪璇缠绵的那些时刻,她都恨不得是她…… 流苏眼里有些失望。 但又有些窃喜。 她一定有机会的,一定会成为殷绪的女人,一定会让他对她爱罢不能,从此眼里心里都是她。 …… 偌大的营帐只余下殷绪和纪璇两人。 “你松开我……殷绪,你只会用蛮力吗?” 纪璇吃痛的皱眉,满脸嫌恶的瞥着眼前的男人。 “为什么又要跟萧临见面?那夜你主动去找他,甚至还没给我一个解释,你今夜竟然又跟他在校场私会。” 殷绪抓着她的手,将她摔在了软榻上。 不等她反应过来,男人欺身而上,清淡的酒气扑面而来,还混着些许在流苏身边沾染的甜腻的鹅梨香。 纪璇忍不住心中作呕,脸色越来越冷,眼底的嫌恶也愈发深重。 殷绪自然没错过它她眼中的嫌弃,他冷笑着,双手抓着纪璇的双腕,屈膝压住她的腿,狠狠将人抵在身、下。 眸光晦暗,周身气息似乎凝结成冰,让人忍不住生畏。 “纪璇,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没有廉耻之心吗?你从一开始就欲擒故纵我闹和离,不就是觉得我从前冷落你,想我回头看你一眼吗? 我这段日子待你不好吗,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我?你几次和外男勾搭,我都忍了!你呢,你做了什么!” 此刻,殷绪脑海里涌现的是这些日子以来纪璇和萧临、池云谏的所有相处。 最后定格在那夜在林中他们的那个吻上。 醉月坊他可以当做没看到,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起码他看到的时候,纪璇和萧临什么也没有。 他也可以不让自己去想。 可是,林中他们的亲吻是真的。 是他亲眼所见。 甚至。 纪璇竟然没有推开萧临。 她是他的妻子,是他的女人。 每次他亲她吻她,她都满脸抗拒,他还得用强…… 真是可笑。 胸腔中再次翻腾着阴郁和狠戾的气息,殷绪冷笑连连,强忍着想毁掉身|下这个女人的冲动,死死盯着她莹白绯红的脸颊。 纪璇的眼底还带着些许柔意,明明是这样素净不施粉黛的妆容,可却露出一副欲语还休的妩媚姿态。 全是因为今夜和萧临的温情相处吧。 纪璇抬眼盯着他,对上他森冷的目光,唇角带着讥诮的弧度。 “时至今日,你还在说这种话!殷绪,我是对你死心,对你没感情了。 我受够了你的自私冷漠和卑鄙算计,才想要同你和离。” 殷绪眉心一拧,脸越来越沉,眸色深暗,攥着她手腕的力道也缓缓收紧。 纪璇微扬下颚,眸光疏离淡漠,她继续说道:“单凭醉月坊你对我跟池云谏的算计,我就看清了你冷血无情的真面目。” “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你每每强迫我,吻我,碰我,我心里有多恶心。” 纪璇想到方才看到的那一幕,想到白日里听到的那些话,看他的眼里更是生厌。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殷绪的脸色阴沉至极,眸中的冷漠狠戾更甚。 薄唇紧抿,他忽然单手扣住她的手腕,狠狠压在头顶,看向她时眼中的那簇火焰,似乎要倾泄而出。 “恶心?怎么,萧临碰你、吻你,你就不恶心了? 对!我忘了,我这么久没睡你,你缺男人,是不是?嗯?” 轻挑鄙夷的话脱口而出。 听到他的话,纪璇脸色蓦得一变,手心收紧,死死看着他,“是你……” “那,那支箭……是你!”她颤了颤声,唇瓣阖动。 “是我。只可惜,没能杀了你们这对女干夫yin妇。” 殷绪勾唇冷笑,眼底狠辣一览无遗,抬手捏着她的下颚,指腹轻轻摩挲,似是狎、玩。 那支箭被萧临躲开后,他心里有些失望的。 如果萧临和纪璇都死了…… 萧临死,是他本来就要做的事。 纪璇若死,也不会影响他的心神,他又不是非她不可。 死了也好。 他不打算和离,也不想放手,亦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跟别的男人浓情蜜意。 这个女人,只能是他的,只能他一个人占有。 其实。 比起厌恶眼前这个女人,他更厌恶的是,死士的刀落下时,去替她挡刀的自己。 纪璇这种不知检点的女人,何德何能让他奋不顾身、以命相救? 听到那些个污言秽语,纪璇脸色难看至极。 “你和阮流苏才是吧!” 前世今生场景轮番交替,她愤恨的看着殷绪。 “你们才是早就勾搭到一起了吧?你就照顾好你心上人的妹妹,往床上照顾吧!别来纠缠我了。我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听到“勾搭”这个词时,殷绪忽然笑了,他紧紧捏着她的下巴,神色冷厉:“纪璇,你没资格指责我,也没脸说我跟流苏勾搭到一起。” “我跟她清清白白,从未逾矩,哪怕穗穗,我也都没碰过。 可是你却不一样,你扪心自问,你身为人.妻,跟池云谏、跟萧临都做过什么?” 男人继续开口,语气冷若冰霜。 闻言,纪璇只觉得可笑至极,她看着眼前面容冷峻的男人,脸上浮起讽刺的笑容,不屑道,“清清白白?这话就骗骗你自己吧。” “纪璇!单凭你跟萧临的龌龊事,就算我真要了阮流苏,你又能如何?” 殷绪冷眼睨着她,沉声说道。 “我不能如何,我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也没资格如何,我只会成全你们、祝福你们。” 纪璇勾唇浅笑,满是讥诮的望着他,眸中还是不争气的蓄满了晶莹泪光。 可她的眼神,依旧疏离和冷淡。 而她和萧临相处时无声对视的画面在男人脑海不断盘旋,像利刃一样狠狠扎在他心上。 那样温情脉脉的对视…… 他见过她看池云谏时的神情。 完全不一样。 尤其是。 澜山下意识为萧临挡箭,那夜死士围攻萧临时,她眼里的担心是实实在在的。 思及此,男人胸腔起伏,翻涌着嫉妒的火焰。 殷绪沉着脸,大掌落在纪璇纤白的脖颈上,力道缓缓收紧,眸子冷若冰霜,他厉声道。 “说!你是不是喜欢上萧临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我要做皇后 纪璇只是愣了一下,便仰头,对上他的目光,静默片刻后,唇角带着浅浅笑意。 “是,你没说错,我就是喜欢上萧临了。” 烛火跳了跳,将她脸上那抹带着挑衅的笑意映得格外刺眼。 纪璇继续开口,自嘲笑着,“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跟你和离吗?” “我就是因为喜欢萧临,我才想要跟你和离的。” “纪璇!” 殷绪的脸此刻更是阴沉至极,眼底残存的温和几乎是瞬间褪去,只剩翻涌的暗色。 手上力道再次收紧。 男人咬着牙关,死死看着身.下笑靥如花的女子,眼底怒意不停的翻腾着。 “第一次跟你入宫,我看到萧临的时候,我就对他一见钟情了。” 纪璇浅笑着开口,眼尾带着几分甜蜜。 “但是我已经跟你成婚了,他也有了妃子,我只能把这份感情埋在心底。这两年,我跟你在一起,过得太痛苦了,所以我才要和离。” 她笑容越来越深,可看在殷绪眼里,却越来越刺眼。 “你知道吗?醉月坊我很庆幸遇到了萧临,澜山他奋不顾身跟我一起跳崖,我就彻底爱上他了。” 纪璇看着眼前男人冷漠阴鸷的眼神,唇角弧度加深,可是声音有些许哑。 “殷绪,萧临他可是皇上,高处不胜寒。他身上有多重的担子,可是他没有考虑过跳崖是否还能活下来,就救了我跟我一起跳了下去。” 殷绪置于她脖颈处的大掌微松,却没有离开,轻轻摩挲着她颈下细腻的肌肤。 他冷眼看着她,静静听着她诉说对另一个男人的爱意。 “不过,在我知道我爹当时是为了不想让我给尚是皇子的萧临做侧妃才算计你的时候……我觉得……唉,真可惜啊,差点就能嫁给萧临了。” 纪璇轻笑出声,迎上他深暗的目光,故意洒脱的笑着,强忍着没让眼泪落下。 听到“可惜”二字时,殷绪只觉得喉间一紧,他抿唇不语,盯着纪璇的眼神越来越冷。 “你说的对,谁规定青梅竹马就得互相喜欢?我对你的那点儿男女之情,如今在和你的日夜相处中,也变成了兄妹之情。” “殷绪,我们回不到过去了。我们若是好聚好散,和离后,我会继续把你当成哥哥看的。” 纪璇盯着他冷硬的脸庞,眸中并未有半分波澜。 “回不到过去?” 殷绪勾唇轻笑着,看向她的眼神带着讥诮和疏离。 “纪璇,我们不需要回到过去,重新开始就好。至于和离,你就别想了。” 闻言,纪璇蓦得抬眼,目光沉沉地盯着他,“你说什么?” “纪璇,要不说你蠢呢?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跟你和离,只是骗你回侯府的说辞罢了。” 殷绪轻笑着,这会儿眼底的阴鸷也散了不少,恢复了惯常的清冷淡然。 “你……”纪璇脸色惨白至极,唇瓣轻颤着,双眸死死盯着他的脸。 男人的掌心落下,粗粝的指腹在她颈下摩挲。 “殷绪!你别碰我!” 纪璇脸色、微变,下意识挣扎着要推开他的手,可她的双腕被他的大掌禁锢着,根本动弹不得。 “纪璇,我是你名正言顺的丈夫,我碰不得?怎么,想让萧临碰你?” 殷绪盯着她泛红的双眼,忽然低下头,灼热的呼吸混着酒气,喷洒在雪白温软的肌肤上。 “纪璇,从今往后,你就给我好好待在侯府做我的女人。我想要你,你就躺在床上等着我,直到我厌弃你……” 纪璇下意识瑟缩着身子,她看到他眼底炙热的谷欠念,冷笑连连,“还是把我玩物吗?当你暖床的工具?不可能!我不要!你也想都别想!” “由不得你。” 看着她的躲避抗拒,殷绪冷冷一笑,幽深目光落在她唇上,“除了这里,他还吻过你哪里?” 纪璇别开眼,不想理会他。 “喜欢他亲你?想做萧临的女人?怎么,真想给他做妃子吗?” 男人居高临下的睨着她。 纪璇煞白着脸,却还是嘴硬道,“是,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喜欢他亲我,我就是要做萧临的女人。” “妃子?我凭什么只能做妃子!” 纪璇勾唇冷笑,她抬眼,直视着眼前的男人,眸光亮的灼人,字字清晰。 “我要做皇后。” 上辈子阮流苏的封后大典她可是参加了的。 那一日。 殷绪力排众议立她为后,扇千景认她做妹妹。 真是好不风光。 而她这个殷绪的正妻,就像个跳梁小丑一样站在角落里,接受着那些人的指指点点。 被他封了个贵妃后就立刻遣到了冷宫。 “好。” 殷绪垂眸看着她,静默片刻后,缓缓道。 “那就做皇后。” 话音落下,男人蓦得俯身低下头,带着惩罚力道的吻如狂风骤雨般落下,咬得她唇瓣发疼。 纪璇只是怔愣了一瞬,立刻要推开他,可是她越挣扎,越能刺激殷绪…… 她惨白着脸,恐惧蔓延心头,纪璇假意搂着他的脖颈给他回应。 或许这会儿殷绪彻底醉了,得到她的回应后,原本强势的吻变得极尽温柔,也有些沉溺其中,他下意识去扯她腰间衣带。 “殷绪,你嫌我脏,我也嫌你脏,我说了,我对你没感情了,你每次的触碰,都让我觉得恶心。” 纪璇趁他失神之际,蓦得屈膝踢他的腿,将他狠狠推开,迅速翻身下床,准备往外跑。 男人闷哼一声,眉心紧蹙,只觉得怀里一空,见她要跑出去,他脸色又沉了几分。 “怎么!你是去找萧临吗?觉得他能来帮你?你觉得他现在有资格把你带走吗?” 纪璇置若罔闻,快步往外跑去。 殷绪冷笑着,大跨步追了上去,扼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到怀里,直接将她架起扛在肩上。 身子忽然腾空,只觉得被倒挂起来一样,纪璇脸色陡然一变,拼命捶打着他,“放开我!放我下来!” “你喊吧,最好让所有人都听到我们夫妻之间的趣事…… 最好让萧临听听,也让池云谏来听听,你这个虚伪肮脏的女人,跟我同.房时有多放.荡不堪……” “纪璇,我忍你够久了!” 殷绪沉声说着,却没有带着她回营帐,而是带着他往外走去。 流苏听到动静,立刻跑了出来,见殷绪带着人大步离开,她眉心拧紧,眸子沉了沉,小跑着追了过去,“姑爷……” 殷绪带着纪璇去了马棚。 他找到自己的那匹汗血宝马,直接将人放了上去。 很快,他翻身上马。 “你要带我去哪儿?你到底想做什么!” 纪璇沉着脸,下意识想要从马上跳下来,却被男人紧紧攥着手腕扣在怀中。 “你!” 殷绪冷冷开口,带着她就要离开。 闻言,纪璇脸色愈发难看。 流苏小跑着过来,脸色惨白至极,仰头看着马上的男人,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在一旁灯笼的映照下更显可怜。 她眼里含着泪,气喘吁吁的开口,“姑爷……你,你去哪儿?” 殷绪的视线从她苍白无力的脸上扫过,眉心拧紧,温声道,“流苏,我跟纪璇还有事,就先离开了。” 末了,他又补了句,“你今夜先待在此处,不用担心,卓然会保护你。” 话音落下,殷绪沉着脸,拉紧缰绳,抬手扬起长鞭,纵马远去。 “姑爷!” 流苏看着两人一马离去的背影,脸色愈发惨白,她咬了咬牙,死死攥着手心。 原本池云谏去赵延坤营帐里的时候没找到殷绪。 听说殷绪回去了。 他就赶紧往他们这边走,谁知路上碰到了林莞然,被她纠缠着拦下。 他最后也烦了,随便搪塞打发了,便匆忙过来,没想到看见殷绪带着纪璇要离开。 “你要带她去哪儿!” 见纪璇一副盈盈欲泣的模样,池云谏上前一步,厉声说道。 殷绪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语气淡漠清冷,“我们是夫妻,当然想带她去哪儿就去哪儿。” “池大人……救救我!” 纪璇惨白着脸,泪水落下,慌乱的看着他想向他求救。 “没人救得了你!你有本事就把萧临喊过来。 当然,就算他来了,今晚也救不了你。” 殷绪扯了扯唇,冷笑连连,薄唇凑近,同她暧昧耳语。 第二百六十章 今夜没人来打扰我们 看她又露出一副勾引人的柔媚姿态,殷绪冷笑着,蓦得伸手点了纪璇的睡穴。 池云谏拧眉,见纪璇忽然晕了过去,脸色愈发阴沉,咬牙切齿道,“殷绪!也许,校场只是误会。” “……” 殷绪冷冷瞥了他一眼,没有多说,迅速拉紧缰绳离开了。 池云谏拧着眉,低咒一声,忽然跑进马棚,解开一旁拴着马的绳子,迅速翻身上马。 而一旁的流苏见池云谏也要离开,秀眉紧蹙着,她抿了抿唇,思量过后,蓦得冲上前扬手拦在他面前。 池云谏愣了一下,没想到流苏会在此处,更没想到她会直直冲过来拦下他的马。 “你不要命了?” 他迅速拉紧缰绳,掉转马头,眉心拧紧,错愕的看着面前一副倔强却又楚楚可怜的流苏。 “池大人……奴婢不能让您去打搅姑爷和少夫人……” 流苏小脸愈发惨白,她仰头看着眼前面容俊美的男人,杏眸濡湿,气若游丝的开口。 话音落下,流苏眼前一黑,身子便软了下去。 …… 主营。 男人面色凝重的坐在桌案前,烛光落在他深邃冷硬的脸上,身上的墨色织金云纹在烛火的映衬下更显矜贵威仪。 “还没找到段荨吗?” 萧临抿着唇,沉声说道。 “没有。” 段承恭声开口,眉心紧拧。 “那日她同殷夫人从校场回去后,属下再也没见过她。” 萧临抬手捏了捏眉心,垂下眼眸,面色阴沉至极。 “继续找!无论如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段承应声。 “皇上,卑职有事禀报!” 萧临抬手,示意段承退下。 不多时,唐福生带着人进来。 来人是此次秋猎瞭望山下的守卫。 “何事?” 萧临眼皮都未曾抬起,伸手捻起一旁的奏章,神色淡然自若。 守卫恭敬跪下,不卑不亢道。 “回禀皇上,忠勇侯世子、刑部侍郎殷绪御前失仪,擅离职守,私自带其夫人……离开了瞭望山。” “啪”的一声,手中奏疏被重重合上放在桌上。 守卫抬眼,见主座之上的帝王脸色陡然变得阴沉至极。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如同浸透了万年玄冰的寒潭,让人望而生畏。 唐福生也愣住了,他还从没见过皇上这般恼怒过,他蓦得也跪了下来。 “皇上息怒。” 萧临敛着眉,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语调凉薄至极。 “未有奏请,私自离开瞭望山……殷绪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 等纪璇昏昏沉沉从榻上醒来的时候正看到殷绪坐在一旁的圆椅上。 男人气定神闲的捏着杯盏饮酒,眸色晦暗幽深。 她怔愣了一瞬,立刻抬眼看向屋内的构造,这是…… 殷绪的私宅! 不是侯府! “殷绪,你想……” 纪璇拧着眉,刚要开口,她就觉得不对劲,她的双腕被举起压在头顶。 而且,还用一条柔软的布帛绑在床头。 纪璇后知后觉明白自己现在处于何种境地。 她上身眼下只剩着根本不能蔽体的大红色小衣,连一条锦被遮挡都没有,就这样屈.辱的被绑着。 “你疯了?”纪璇看着一旁静、坐的男人,死死盯着他冷硬疏离的侧脸,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秋夜凉寂,好在殷绪点着暖炉,屋里有些暖和。 可即便如此,纪璇还是觉得凉,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她还想挡,但她双腕被束缚着,什么也挡不了。 纵然从前跟殷绪行房,也没被这般对待过。 “你快放开我!快放开我!” 纪璇这会儿被气得够呛,眼角陡然变得湿红,泪水盈满眼眶,胸腔起伏不停,她这会儿甚至不敢扭动挣扎,她一动,那些春光便会落入男人眼中。 似乎是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纪璇拼命摇头恳求着他,晶莹的泪珠在眼中打转,“殷绪,你不能这么对我……” 可殷绪似乎根本不在意,缓缓起身,悠然走到床榻边,静站在她的身侧。 男人目光晦暗淡漠,连情谷欠都未曾有,唇角带着抹冷笑,像是欣赏待宰的羔羊一般静静地看着榻上的女子。 看着殷绪这幅模样,纪璇此刻甚至硬气不起来了,只剩下惊惧和恐慌,她含着泪看向他,颤抖着开口。 “殷绪,你放过我吧,好聚好散就那么难吗……你为什么一再强迫我?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殷绪垂眸不语,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幽深目光在她身上流连,最后落在她的脸上。 “纪璇,占有欲也好,掌控欲也罢,放你走?不可能。和离,你也别想了。” 男人的眼神太过肆无忌惮,纪璇只觉得羞耻至极,咬着牙愤愤道。 “你不许看!你别看!” 不让他看? 想让谁看? 男人眸子沉了沉,继续道,“或许之前我对你太过仁慈了。” “因为我觉得这两年我也的确亏欠你,冷落你,所以你近来三番四次跟我闹,不知廉耻的跟别的男人纠缠。 你动不动以死相逼,用咬舌自尽来威胁我,我都没有动真格。” “但没想到让你竟然以为我是真的不敢动你,以为我好脾气。” 殷绪怒极反笑,直直盯着榻上的人。 纪璇眼帘垂着,眼里溢满泪水,纤长的睫毛上沾着泪珠,簌簌颤了两下,眼尾也红的厉害,不知道是羞的还是害怕,看着自己的眼神清澈中还带着几分倔强的可怜。 如此惹人疼惜的模样,还有几分妩媚尚在。 “你就是以这副模样勾引萧临、勾引池云谏的吗?” 殷绪淡淡开口,随即在床榻边坐了下来,他抬手,大掌隔着衣物落在她腰上。 他的手心很凉。 那酥.麻的触感,让纪璇心里的那根弦彻底断了,她惨白着脸,身子绷紧,恨恨的看向他。 “殷绪,你要是敢碰我……” “你咬舌自尽也不妨碍我要你。你是我的妻子,我的女人,这段日子是我娇纵了你,才让你愈发不知轻重。” 殷绪语气平淡,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多恶劣。 “喜欢萧临?想做萧临的女人?你做梦!” 那会儿在营帐里她说的那些话,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他都隐忍不发。 想着若在营帐里她顺从了,也就不追究了。 但现在……他不准备忍了, 闻言,纪璇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不过。纪璇,你可以咬舌自尽。 你若没死,我明日去割了程玉蓉的舌头。 你若死了,我让她给你做个伴,她肚子里有个孩子,一尸两命……” 男人俯身逼近,指尖划过她的面颊,轻飘飘的语气却满是威胁。 “原来这就是你当时没让表嫂离开的原因……” 纪璇冷笑连连,泪水肆意落下。 “没错。” 殷绪应声,伸手解开绑着她双腕的绸带。 挣脱束缚那一刻,纪璇双腿胡乱踢着他,男人却不为所动,轻而易举便摁住了她,大掌代替绸带用力扣住她的皓腕。 “殷绪,我会恨你的。” 纪璇含泪说道。 男人神色漠然,这会儿眼里染上了些许谷欠念,喉结滚动,“嗯。” 他想,喝酒果然误事…… 殷绪自嘲一笑,眼底带着狠意。 当男人滚烫身躯覆上来的时候,纪璇闭上眼,绝望的泪水顺着眼角落下。 殷绪低下头,温柔亲吻着她的唇瓣,带着酒气的呼吸喷洒在面颊上,他想要撬开她的牙关。 可纪璇死死咬着牙,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 殷绪也不恼,眸色晦暗幽深,薄唇移开,好整以暇的睨着她,大掌肆意扯下她的里衣,又慢条斯理的解开自己的腰封…… …… 久旷月余,男人难免有些食髓知味。 不知过了多久,看纪璇闭着眼,死死咬着唇瓣,还是那副屈辱难堪的无趣模样,就好像多看他一眼都觉得嫌恶。 殷绪心里陡然翻腾起怒意,不禁冷笑着。 粗鲁的掰过她的脸逼她转头,薄唇贴到她耳蜗处,嗓音低沉蛊惑,还有几分讥诮。 “在想什么?在想谁?萧临,还是池云谏? 别担心,今夜谁都不会有人过来打扰我们。” 纪璇肩膀抖动着,破碎的呜咽和抽泣声从唇齿间溢出。 看她哭成这样,殷绪也没心软,只是抬手覆上她温软的面颊,替她擦去眼角潮、红的泪水。 像是想到了什么,殷绪微眯双眸,俯身凑近她,带着报复的意味,讳莫如深道。 “纪璇,你不如猜一猜。” “卫喆……是谁的人?” 第二百六十一章 给你一个杀我的机会 营帐外。 池云谏将流苏抱回去时,卓然还愣了一下,急忙望着他怀里的人。 “池大人,流苏怎么了?好端端怎么昏过去了?” 池云谏抿唇不语,直接将人递过去。 卓然欲接过人,可是流苏窝在池云谏怀里,双手紧紧抓着他领口衣襟,将脸埋在男人胸口轻轻蹭着,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泪珠顺着眼角落下。 她嘴里不停呢喃着“阿渊阿渊”。 卓然没想到流苏手劲儿那么大,好半晌才将流苏接回怀里,抱着她就进营帐放到了榻上。 他出去的时候池云谏还没离开。 池云谏拧着眉,凑近他,压低声音,“卓然,我问你,夜猎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们少夫人和皇上之间怎么回事?” 池云谏其实猜出了几分。 因为他想到了前两日殷绪突然告诉他说,准备让“卫钧尧”回国公府。 …… 数不清第几回了。 嘤嘤哀求也没用。 殷绪话少性子也冷,以前也向来不说什么露骨轻挑的温存的话。 迷蒙中纪璇瞥着他冷峻的面容,耳边萦绕着的还是他那句话。 卫喆是谁的人? 嗯……她猜出来了。 原来步小心也是他的人。 难怪那日看她下棋时,她的棋路那样熟悉。 原来当时不是偶然,是刻意接近。 是从雁栖湖后,萧临就在算计她了吗? 澜山呢? 跟她跳崖也是算计吗? 意识涣散,纪璇受不住了,迷迷糊糊昏厥过去。 …… 天方亮时屋里才偃旗息鼓。 私宅就殷绪跟纪璇在。 他带着人过来的时候,卓越、苏稽还有些隐卫都很识趣的都秉退左右。 这里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殷绪只得亲自去烧水,又抱着人去沐浴。 此刻。 纪璇雪白肩头布满了暧昧痕迹,细腻的肌肤上尽是他没控制住力道留下的掐痕。 这会儿她像朵被狂风暴雨摧折的娇花一样,小小的,窝在自己怀里。 看着怪可怜的。 但殷绪并不觉得有愧。 只是弥补了这段时间的自己。 他还觉得不够。 太亏了。 要不是他心慈手软,顾念她的身子…… 殷绪眉目一凛,将人放在榻上。 彻夜未眠,他竟没觉得疲倦,他盯着身侧女子昏睡的静颜,眉宇间尽是餍足之色。 想到这一夜的疯狂,殷绪全归咎于他喝了烈酒。 酒虽然误事,但也是好东西。 宴会上见萧临突然离席他就觉得不对劲。 他借口离席跟了过去。 没想到,还真被他看到了。 思及此,殷绪冷笑一声,忽然伸手掐着纪璇颊边的软肉。 “萧临……” 纪璇拧着眉,似是梦魇一般,呢喃了一句。 闻言,殷绪的脸色陡然变得阴沉起来。 “不要……殷绪,别碰我,放过我……” 睡梦中的纪璇也在哭喊抗拒着他。 喊萧临就是含情脉脉,喊他就是不要? “不知廉耻。” 殷绪冷着脸,薄唇抿紧,目光沉沉的盯着她,眼底满是狠戾阴鸷,他伸手,粗鲁的捏着她的脸,想要把人弄醒。 可刚碰到她的脸,殷绪就觉得手心被烫到了,他拧眉,视线落在她泛红的脸颊上。 殷绪缓缓起身下床,穿戴完毕便往外走去。 …… 纪璇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脑子昏沉的很,整个人都不舒服,浑身无力,一点儿劲儿也没有。 她尝试动了动胳膊,却被身侧人揽的更紧了。 “醒了?” 男人声音低哑至极。 纪璇一时有些怔愣,好久才回过神来,想到昨夜发生的事,她的脸色立刻变得惨白至极。 “你倒是能睡,这都一天了。”殷绪抬手捏了捏眉心,淡淡开口。 外面天都快黑了。 明明辛苦的是他。 他伺候了她一天一夜。 又是给她沐浴,又是给她喂药,又是给她…… 涂药。 “你……” 纪璇唇瓣轻颤,下意识拨开他的手,蓦得直起身子往墙角缩了缩,死死看着他,眼底满是怨恨和怒意。 “一醒来就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殷绪嗤笑着,也缓缓坐起身,抬眼睨着她。 “怎么?你想杀我?” 男人静静的看着她,目光森冷。 纪璇冷笑一声,可是眼睛却越来越涩,她攥紧拳心,声音沙哑至极,“殷绪,我不该杀你吗?” “你满腹心计,却都用在了我身上。” 纪璇哽咽着开口,泪水顺着眼尾滴落下来。 “醉月坊,你可以眼睁睁看着我被卫钧天凌辱,从而算计我跟池云谏。 澜山你也知晓会有刺客,卫夫人会动我动手。 还有……卫喆是萧临的人,你一开始没有告诉我,不就是在等这一刻吗?” 纪璇泪眼婆娑的看着他。 殷绪眯了眯眼,静静地打量着她,面色平静如水。 卫喆是萧临的人,他也是才知道的。 最初还真以为卫喆是卫国公的人。 知道是萧临的人时还有些诧异。 后来又知晓了步小心想入侯府。 他想,干脆就将计就计。 不过,步小心现在失踪了,也不知道是为何。 “卫喆的事,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觉得,告诉了你,也没什么用。 怎么,我告诉你,你还能亲手杀了他不成?然后再弑君?你有那本事吗?” 殷绪冷嘲热讽着。 “不过,你说不错,我就是在等这一刻,看到你跟萧临你们这对女干夫yin妇…… 我就在想,如果你知道了卫喆是他的人,醉月坊你跟卫钧天的事,全在他的掌控算计中,你会如何?” “难受了吗?” 殷绪嗤笑着,看向她的眼底满是鄙夷。 他没有告诉纪璇卫喆是萧临的人,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知道该怎么诛心。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纪璇见萧临受伤时的眼神,还有校场对视的那暗含情愫的眼神…… 可能她本来就蠢,所以没有察觉到罢了。 所以,他才要在情意的萌芽滋生前告诉她,让她彻底断了跟萧临的念想,安安分分做他的女人。 不过,挺可笑的。 就因为萧临跳崖救她,她就感动的一塌糊涂了,这就有了不一样的念头? 她怎么不想想,萧临为何突然出现在澜山、出现在悬崖边? 因为那日他们遇到的刺客有萧临的手笔! 殷绪有些想笑,但又觉得眼前的纪璇如此可恨。 “有什么难受的?”纪璇自嘲笑着。 帝王都是无情的。 她能猜出来萧临接近她目的不纯,也早就做了最坏的打算。 所以,知道卫喆是他的人,也没觉得多意外。 “我只是觉得,现在和你每一日的相处,都让我更加看清了你的真面目,是我从前识人不清,惦记着你,惦记着跟你的婚约。 可没想到,你早就变了,你变得冷血无情,心有城府!” 纪璇死死咬着牙关,愤懑不平的看着他。 “看你这模样,似乎真想杀了我。” 殷绪抿了抿唇,眼底波澜不惊,只是抬眼睨着她,手落在枕下探了探,摸出一把匕首。 是上次丢给卓越,让他在这间屋子里杀了纪璇的那一把匕首。 他将匕首拔出鞘,直接塞到她手里,将锐利的刀尖对着自己,抓着她的手腕往前凑,直接抵在抵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好。” 殷绪盯着她苍白的脸颊,面色平静,语气清淡。 “我给你一个杀我的机会。” 第二百六十二章 破镜不能重圆,那就等你被人取代 纪璇失神之际,匕首的尖端已经抵在了他胸前。 “纪璇,我现在给你机会来杀我。”殷绪盯着她的脸,微微抿唇。 “你之前两次不都用簪子杀我吗?当时我挡下了,这回……我不仅我不挡,我把命给你,你不是怪我醉月坊的所作所为吗?” 殷绪说着,幽深如潭的目光落在纪璇泛红的双眼。 他继续刺激她,“昨夜我对你用强,你是不是也在怪我也再恨我?” “那就杀了我。” 殷绪沉声说道,丝毫不曾错过她的任何表情。 “我知道你没杀过人,所以,我来教你杀人。” 纪璇握着匕首的手有些颤抖,她拧着眉,下意识想缩回手,却被男人紧紧抓住手。 “不敢吗?你就那么懦弱吗?”殷绪神色不改,淡淡开口。 纪璇攥着匕首的手指轻颤着,她仰头看着眼前的殷绪,声音沙哑,带着几分嘲弄。 “如果你真的想死,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死,非要来逼我? 我的确没杀过人,我胆子小,也不敢杀人。 怎么,让我亲手杀了你,让我永远记住你,夜夜梦到我杀你的场景,然后夜不能寐吗?” “你是天潢贵胄,是忠勇侯世子。杀了你,祖母、还有你父亲、你母亲都不会放过我。” 况且,殷绪这样冷血无情的人怎么会舍得死? 纪璇勾唇笑着,微微摇着头,嗓音越来越哑。 “殷绪,你真的想多了,我说过的,我不恨你,是因为我真的不爱你了。 我只是想放过你,放过我自己,离你远远的。” 她这辈子的确看透了流苏伪善心机的面容。 上辈子,流苏或许陷害她假孕爬床,最后她将她赶出府,她阴差阳错到军营、到漠北、再回京。 那是阮流苏她天生好命,她善良,有人心疼,她狠辣,有人喜爱。 她漂亮还是丑陋,都有人愿意为她折腰。 不像她。 烂命一条。 她不怨他们,因为的确是她执念太深,到头来也是她咎由自取。 上辈子,殷绪给过她离开忠勇侯府的机会,是她不愿意接受罢了,一个劲儿的盼着他回心转意。 除了假孕的事,阮流苏也没对她怎么样,就连被送到军营的账,也没跟她清算。 反倒是她那些爱慕者一个劲儿的不放过她。 所以这辈子她也没想对阮流苏怎么样。 她跟殷绪一个巴掌拍不响,他们之间有西域的情,还有个黎清漩在。 她才是多余的那一个。 所以,她这辈子也不会强求什么,她只要活着。 “殷绪,破镜是不能重圆的。”纪璇闭了闭眼,继续开口,“你对我只是占有欲,等你以后真正爱上你想爱的人,你就会彻底厌弃我、丢弃我、哪怕把我关着困着,也不会放过我。” 上辈子,除了回衢州几次,她没离开过京城,待在宅院待在深宫里,寂寥一生。 “我不想那样活了。” 纪璇还是忍不住,低声抽泣着。 “你也说过,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你现在可能因为我从来都是逆来顺受的姿态,突然抗拒你。 你觉得新鲜,你这个高高在上的人,从来没人敢这么对你,所以你对我好奇,有了占有、掌控的欲望。” 殷绪默然不语,静静地盯着她,看她闭着眼,满脸泪痕,原本她就身子不适起了热,这会儿脸色还是惨白的很。 他缓缓抬手,想替她抹去眼泪,却僵在半空中,迟迟没有落下。 “你以后也会遇到更多女子,你总会能再从另一个女人身上,找到你想要的感觉。” “殷绪,把和离书给我,放过我吧。” 纪璇挣扎着松开手,匕首落在榻上,“我不会再计较这段日子你对我的所作所为,包括昨夜,我都可以不在乎。” “这样我们以后相见,你还是我的望舒哥哥,我也是你的纪璇妹妹。” 她原本想说她还会是他的“阿璇”妹妹。 阿璇,阿漩。 在殷绪心里,阿漩只有一个。 她就不跟一个死人争了。 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 她也不屑去争什么。 “纪璇,眼下,我不会和离的。” 殷绪到底是抬手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他盯着她那张莹白的小脸,声音清冷淡然。 “我想要你,你就必须留我身边。” 或许有喜欢,有心动,有占有欲,有掌控欲。 爱?没有。 殷绪觉得他还是理智的。 即便他对纪璇心慈手软,对她生出不一样的感觉,但他知道,这不是爱。 况且。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本就荒谬至极。 之前去安国公府的时候,赵延坤身边围着一群女人,他说那些女人他都喜欢,但没一个是他爱的。 这世上的男人对爱和喜欢都分的很清。 三妻四妾本没有爱可言,也就在床上说两句哄骗一下女人。 他眼下并不想将太多心思放在情.爱上,他还有事情要做,他也不会允许再被女人影响。 纪璇是第一个,亦是最后一个。 不过,她也算是稀罕人物了。 身为女子,不守妇道,在同他有婚姻尚存期间多次与外男纠缠。 如果天底下的女子都跟她一样,有夫婿还跟别的男人暧昧拉扯,生死相随的,那像什么话? “纪璇,就这样待在我身边吧。若有一日,有人取代了你……我就放你走。” 思量过后,殷绪决定退让一步,淡淡开口。 他的话,依旧残忍又冷静。 这人。 还是自私的很。 “殷绪,你喜欢上别人,爱上别人,就要抛弃我。那我说喜欢上萧临了,我为什么不能舍弃你? 甚至,我只是好声好气的同你商量和离。” 纪璇将脸贴在冰凉的墙面上,这会儿她只觉得身心都疲惫不堪,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听到她又提起萧临,殷绪眸子一暗,周身气息陡然冷了几分。 纪璇笑了笑,她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如果你说的……我不同意呢?我若执意不留下呢?”她扯着唇,眼睛有些酸涩。 “你可以试着反抗我。”殷绪眉心微动,淡淡应声。 明明是平淡的语气,却充斥着威胁。 “……” 纪璇垂下眼睑,没再言语。 房间陷入一片死寂。 她低头,视线落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 没记错的话,上辈子就是这个时候。 她有孕了。 虽然是……假孕。 片刻后,纪璇唇角微微扬起,讽刺笑道,“好啊,我答应你,待在你身边,等有人来取代我。” 很快了,不是吗? 闻言,殷绪紧蹙的眉心这才稍稍舒展,清冷的眸子落在她脸上,添了几分柔意。 “但我现在要问你要一样东西。” 纪璇静静看着他,语气平静又疏离。 男人淡淡道,“你说。” “我要避子药!”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不给我生,你想给谁生? 见纪璇的目光这样坚定,殷绪脸瞬间又变得难看起来了。 忽得冷笑一声。 就这么不想给他生孩子? “喝什么避子药?” 殷绪原本想告诉她不用喝药,因为他昨夜根本就没###。 但转念一想…… “有了就生下来。” 殷绪眯了眯眼,淡淡开口。 听着他的话,纪璇脸色蓦得惨白至极。 “说不定,现在你肚子里已经有我的子嗣了。” 看她一副绝望害怕的模样,男人扯着唇角,不禁冷笑,视线从她小腹上扫过,继续开口。 “我是不会给你生孩子的!你要是不给我避子药,真有了,我就自己想办法弄掉!这是我的肚子,我的身子,我自己做主。” 纪璇冷着脸,沉声威胁着他。 听到“弄掉”两个字,殷绪的脸色愈发阴沉,他蓦得伸手扼住她的下巴,力道收紧,冷冷开口,“不给我生?你想给谁生?萧临吗?” 纪璇扫了他一眼,神色不变,“你若强迫我,又不避.孕,等我被人取代,等我被你弃如敝履,你只会觉得我的孩子碍眼,到时候你要亲手杀了这个孽种吗?” “或者默许别人杀了他吗?” 想到那个在他默许下,被他母亲杀死的她的亲生孩子。 她期待了那么久的孩子。 她一个人在忠勇侯府时,若非肚子有孩子陪着她,她真的会撑不下去。 思及此纪璇心里更是不舒服,涩意腾升,“殷绪,我们之间没有感情。” “你想想你自己,公爹跟婆母可没有感情,她就是算计了公爹才有了你……” 纪璇想了想,故意往他的心结上戳。 她想过了,殷绪变得这般冷血无情,有很大原因是因为他童年就不快乐。 萧青槐满腹心计,刻薄歹毒,殷鸿煊恨透了她,怎么可能对殷绪好? 为了安慰他,她小时候还经常跑去找他,把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都给他。 结果呢? 纪璇愤恨的想着。 一定是她年少无知,遇到的男人太少,被好看的脸给骗了,加上旁人都告诉她殷绪是她未来的夫婿,调侃她是他的童养媳,她就认准了殷绪。 纪璇开始怀疑上辈子爱这个男人什么了? 她真的爱他吗? “……” 听着她的冷嘲热讽,殷绪拧着眉,冷冷瞥了她一眼,却没说什么。 末了,他沉着脸,缓缓开口,“是,你说的很对,在谷欠望支配下有的孩子,不该留。” 殷绪抿着唇,眸子越来越晦暗。 不多时,他松开她的下巴,起身下榻背对着她,声音冷若冰霜。 “不用喝避子药,我本来就没打算让你有孩子。” “你也不配生下我的孩子。” 还敢说他的孩子是孽种…… 殷绪强忍着捏死她的冲动。 在孩子这上面,这两年行.房,他向来都是小心谨慎的。 赵延坤说他对他的孩子就没多少感情,无非就是传宗接代,延续香火罢了,反正又不是他生,他只需要在床上“伺候”女人就行。 权贵之家,最不缺的就是子嗣。 殷绪敛眉。 让纪璇给他生孩子? 他思量着纪璇有孕的模样。 嗯……也不是不行,日后若真有了孩子,就让她母凭子贵? 不过,眼下孩子是麻烦,不能要。 殷绪穿戴完毕便收起匕首起身往外走去,刚到门口,他又停下脚步,“我们就先在此处住着,待几日再回侯府。” 私宅除了没人伺候,都挺不错的。 因为没人,他也可以肆无忌惮“欺负”纪璇,听她嘤嘤求饶,听她放声哭喊。 思及此,殷绪喉结滚动,眸色愈发晦暗。 房门被阖上,纪璇独自待在房里,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身子疲软瘫在榻上,心里更是压抑又难过。 她以为自己的境况会变好。 没想到变得更糟糕了。 这样待下去,她跟玩物、跟禁luan有什么两样? 甚至她都比不上那些伶人、女昌女支。 纪璇抿了抿唇,伸手拢紧被褥,闭着眼静静躺在榻上,泪水顺着眼角落下,沾湿了软枕。 她下意识抚摸小腹。 上辈子假孕被拆穿后,她就被禁足了,祖母对她是有些失望的,萧青槐对她更是气愤不已,公爹向来不管这些事。 殷绪也不恼,也不在意,只是淡淡斥责她,将她禁了足。 眼下和离也没盼头没指望了。 她绝不可能像只雀鸟一样等着殷绪玩腻了睡腻了就丢掉,然后再亲眼看着他跟流苏幸福美满…… 拿不到和离书,只能拿休书吗? 纪璇秀眉拧紧,沉思着。 如果她现在有了身孕…… 她突然想到上回在仁心堂,阮姨娘去见她时给她的东西。 阮姨娘想让她用在穗穗身上…… 不多时,纪璇又睡了过去,等殷绪再推门而进将她喊醒时,她迷迷糊糊闻到了米粥的香味。 “起来喝点粥。” 殷绪长臂一伸,将人捞了起来,却发现她这会儿身子又烫了起来,面颊绯红,脸也热得很。 “卓越,去请大夫。” 殷绪沉声吩咐着门外的人。 白日里才降了温,这会儿竟然又烧起来了。 他抿唇,低头看着怀里瑟瑟发抖的的纪璇,落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 “宸玥……别哭。” “我……在……娘亲……在……” 纪璇呢喃着。 她好像做了个梦。 梦里,她看到宸玥在哭,是在她的尸体旁哭吗? 那样悲恸。 她想上前抓住他的手,却发现自己像孤魂野鬼一样…… 她好像还看到池云谏了。 画面越来越模糊。 她什么也看不清了。 殷绪凑近时才听到纪璇喊“娘亲”,还以为她是想念她母亲了。 很快,卓越就将大夫“请”来了。 大夫给纪璇诊了脉又开了药,颤巍巍的嘱咐说房|事不能过激。 “嗯。” 殷绪抿唇,拧眉应声。 庸医。 他冷眼瞥着他,示意卓越将人送走。 卓越把药熬好送到屋里后赶紧退了出去。 男人乐此不疲给纪璇喂药,一碗药足足喂了半个多时辰。 到最后,看榻上人唇瓣变得红肿,看着实在可怜至极,他才没再继续蹂.躏这朵娇花。 替她拢好了衣襟,一直等到纪璇彻底退烧,殷绪嘱咐卓越守在房外,才独自回了瞭望山。 去了围场后,他直奔主营。 待唐福生请他进去,他径直进入营帐,瞥了一眼主座上面色沉静的帝王。 殷绪也没犹豫,掀开衣摆,缓缓屈膝跪下,俯首作揖,嗓音清冷恭敬。 “微臣有罪,请皇上责罚。” 第二百六十四章 姑爷,我想亲你,可以吗 萧临眯了眯眼,视线落在面前跪着的男人身上,墨染的眼眸冷冷睨着人。 薄唇微启,淡淡开口,“哦?殷侍郎何罪之有?” 殷绪垂下眼睑,面色如常,不紧不慢道:“微臣擅离职守,此为一罪;未有奏请,私自离开瞭望山,此为二罪;醉酒误伤守卫,此为三罪。” 萧临轻笑出声,深暗眸光从他脸上掠过,眼底冷意更甚,他缓缓起身站在桌案前,冷冷睨着他。 “原来爱卿也知道自己所犯何罪。”萧临冷笑连连,语气带着几分嘲弄。 继续道:“秋狝并非儿戏,是演武练兵彰显国威,而你私自离营,藐视君命、蔑视皇权、挑战皇威!你说,朕该如何罚你?” 男人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带着穿透人心的威仪。 “但凭皇上处置。” 殷绪恭敬应声,将头压得更低了,却未有惧色。 只是。 他躬身时,脖颈处暧昧的痕迹清晰可见。 萧临眯着眼睛,视线从他脖颈处扫过,唇角弧度更深,但看向殷绪的眼神也越来越冷。 唐福生待在一旁,忍不住也悄悄打量着殷绪。 近来,皇上不仅对殷世子“上心”,连着对那个殷夫人也上心的很。 那夜皇上救人回来,身受重伤,身上缠着的布条分明从殷夫人穿的那件宫女衣裳上撕下来的。 不仅如此,皇上胳膊上还缠着那位夫人的帕子。 啧。 他也头一回见到绣工这般拙劣的帕子,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谁曾想,皇上就罚了他一个月的俸禄。 那手帕染着血,脏死了,他还想丢掉,结果皇上居然让他打盆水,亲自把帕子洗干净了。 当他看清帕子上那个“纪”字时,他就觉得自己嘴贱,不该多说那句话。 不过,也不知道皇上是何心思,难不成,真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强夺臣妻吗? 唐福生心里有些不安。 如今皇上帝位尚不稳,暗处有多方势力,单一个忠勇侯世子夫人,传出去就是宫闱秽事,难免不会被有心人利用。 萧临抿着唇,目光如淬了冰的利刃,他负手而立,直直落在俯首躬身的殷绪身上,神色冷厉。 静默片刻后,语气不容置喙:“传朕口谕,殷绪目无法纪,私自离营,杖责二十,罚俸半年,暂免去刑部事务,归家闭门思过半月,以儆效尤。” 殷绪面色平静,恭敬应声。 “微臣领旨,谢皇上不杀之恩。” 话音落下,侍卫进来带殷绪下去服杖刑。 领完刑,殷绪往营帐方向走去,俊美的脸庞变得惨白至极,发丝虽凌乱,但未有丝毫狼狈。 没走多久,就看到池云谏站在角落里好整以暇的打量着他。 殷绪目光平静,径直往前走。 池云谏看了一眼四周,见周围也没什么人,缓缓跟过去。 “你怎么样?” “没死。” 殷绪言简意赅。 “你是故意离开瞭望山的吧?”池云谏睨着他,冰冷的视线从他脖颈处掠过,沉声说道。 “皇上和太后是不是怀疑侯府了,怀疑你了,是不是?”他压低声音,又问道。 殷绪神色不改,淡淡应声。 “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池云谏抿唇。 “祖母寿宴过后没两日就是万寿节,宫宴后就走。”殷绪斜睨着他,声音冷淡。 “到时候管好你自己,做好你自己的事,少插手忠勇侯府的事,离忠勇侯府远一些。 也收起你那些龌龊心思,别给侯府惹麻烦。” 每每看到池云谏,都要想起纪璇那个不知羞耻的女人想帮他纟予解的事情。 实在看着碍眼。 等池云谏报完仇,解决掉卫国公府,干脆就不留他了…… 殷绪眸子沉了沉。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闻言,池云谏冷笑连连:“我问你!你是离开后处理完事情再回来?还是再也不回来了……” 他顿了顿,微眯双眸,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继续道。 “让那个人回来?” …… 殷绪刚回去,流苏正巧在营帐外,看到他过来的时候,连忙上前扶住他,泪眼婆娑,柔声问道,“姑爷,您怎么样了?方才奴婢听说皇上让人对您用刑了。” “没事。” 殷绪淡淡应声,缓步进了营帐。 “卓然呢?” 他拧眉。 “去给奴婢熬药了。” 流苏看他因受了伤,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鼻尖忍不住酸涩,哽咽着开口。 “嗯。”殷绪瞥了她一眼,嗓音清淡,“你的伤如何了?” “好多了,就是有点疼……”流苏顿了顿,脸颊忽然泛起红晕,又道,“姑爷,伤口在,在我胸口那里……虽然我这两日自己弄了点药草,但好像会留疤,会很丑……” 流苏垂下眼,睫毛轻轻颤着,还挂着点点晶莹,一副盈盈欲泣的委屈模样。 她对自己的身子还是很满意的。 之前殷观雨就说喜欢她,尤其是喜欢她的##。 总是爱不释手。 不过有了疤也不影响,浅浅一道而已,日后若是做了殷绪的女人,同房时难免不会让他瞧见。 男人总会心疼女人为他受过的伤。 一想到情到深处时,殷绪会俯身亲吻她的伤口时那样的缠绵悱恻…… 思及此,流苏眼底不禁染上些许笑意,更多的是羞赧。 “……” 殷绪神色不变,不动声色从流苏手里抽出自己的胳膊,坐在软榻上。 “伤疤而已,不用太在意,到时候可以让卓然给你拿点好的去疤药。” 流苏点了点头,试探性的温声说道,“姑爷,奴婢帮您上药。” 他受了杖刑,饶是他会武功,身子硬朗,这会儿背上的伤口也不停渗着血,玄色衣襟更是一片深暗色。 殷绪应声,抬手捏着眉心。 流苏替男人褪下外衫,背上猩红一片,月白色的里衣被血浸染。 里衣敞开被褪至腰迹,露出男人精壮分明的胸膛,看到他背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时,流苏有些震惊。 新旧伤交错着。 肩背上还有那日他替纪璇挡的刀伤…… 那些死士真不中用,连一个女人都杀不掉。 还有,纪璇何德何能,竟然能让殷绪跟萧临一起护着她,还有那个池云谏…… 但是他脖颈还有肩背上的的划痕,还有暧昧的吻痕…… 那分明是纪璇留下的,流苏脸色冷了下来,眼底是嫉妒的火焰。 昨夜他饮了酒,还擅自带纪璇离营,结果他们竟然是去缠绵,整整一日一夜…… “姑爷,是不是很疼?”她的声音愈发软腻,带着几分娇媚。 “无妨。你上药吧。” 殷绪面不改色。 流苏轻声应着,拿起热水浸湿的帕子替他擦着血,擦拭过后给他上药。 药膏触到伤处的瞬间,男人闭着眼,喉间溢出一声隐忍压抑的闷哼。 流苏偏头,视线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颚,见他额上青筋若隐若现,汗水顺势落下,滴在颈上。 她吞咽着口水,红唇微启,低下头替他轻轻吹着背上伤口。 温热的呼吸落下,指尖轻刮过他的脊背,带着几分勾引的意味。 流苏看他闭着眼,额前一缕墨发垂落,眉峰拧紧,面如冷玉,高挺的鼻梁下是柔软的薄唇,轮廓线条利落分明,周身气息更显清冷。 他似乎并未因她的吐气如兰,而有任何反应。 流苏有些挫败,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替他缠绷带时绕到身前。 殷绪是睡着了吗? 她直勾勾的盯着眼前俊美的男人。 她想要他。 想做他的女人。 想被他狠.狠宠爱。 流苏心下一动,缓缓仰头,朝男人的薄唇袭去…… 只是在快要贴上去的时候,男人忽然睁开眼,眸子漆黑,目光沉如寒潭,仿佛能洞察人心。 “做什么?” 殷绪明知故问,他眯了眯眼,居高临下的睨着她,面容依旧冷峻,还带着几分倨傲。 依旧是那样高高在上的清冷疏离模样。 “我……我……” 流苏被他这样一看,忍不住有些慌乱,只觉得心跳加快,她咬着唇瓣,鼓足勇气道。 “姑爷,我想亲你。” “可以吗?” 第二百六十五章 若我查清楚,便不会手下留情 流苏小心翼翼看着他,等着他的回应。 他可以不同意。 但只要不像那晚一样抗拒她就好。 殷绪偏头瞥了她一眼,眸光清冷,淡淡道。 “流苏,我以为我之前说的很清楚了。” “我让卓然多关照你,全是因为你姐姐,因为你从前帮过我。” “对我来说,你只是师妹,是黎清漩的妹妹,所以我也把你当妹妹看待。” 殷绪眼皮微抬,神色不改,微微挑眉,“方才,你不也试过了?嗯?” 流苏咬着唇瓣,忽然就红了眼,她知道他指的是方才她刻意“勾引”他的事情。 还有上回她不着寸缕去勾引他的事情。 他都没有反应。 被殷绪这样摊开到明面上来说,流苏只觉得羞耻难堪。 “姑爷,我不信。” 她咬了咬牙,泪眼汪汪的看着他。 “随你。” 殷绪向来我行我素,不会在意旁人的想法。 “你收拾一下东西,待会儿跟卓然回侯府。” 话音落下,他示意流苏退下去。 流苏垂着眼,袖中手心缓缓收紧,只是刚走出几步就又听到身后男人的声音。 “你真的不认识黎清澜吗?”殷绪眯着眼睛,视线缓缓落在她身上。 “我……” 流苏脚步微顿,正欲答话。 “想清楚再说,你知道的,我眼里可容不下沙子。” 殷绪面色平静,语气清淡却满是威胁。 “姑爷,奴婢说什么,您都会相信吗?”流苏缓缓转身,莹白的小脸上满是倔强。 “嗯。所以,你想清楚再说。不要让我日后查出来……若是这种情况……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殷绪垂眸睨着她,声音清冷疏离。 流苏莞尔一笑,微微仰头,眼眸灿若繁星,眼尾带着薄红,她看向殷绪,未有丝毫慌乱,一字一句说道,语气那样坚定。 “奴婢不认识黎清澜。” 闻言,殷绪眯着眼睛打量着她,带着审视和探究,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 静默片刻,男人淡淡开口。 “好。” “我相信你。” …… 当晚,流苏跟着卓然回了侯府,才发现纪璇根本不在侯府,是在殷绪的私宅。 卓然后来还把陶嬷嬷送去了私宅伺候纪璇。 流苏静静站在偌大的院子里,主屋和殷绪的书房都紧闭着,未曾有人影。 殷绪不回来。 那她待在侯府做什么呢? 所以。 纪璇……还是不能活。 为什么,她永远都在抢属于她的东西? 为什么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轻而易举得到那么多? 流苏攥紧手心,眼神一暗,转身回了房间。 只是刚进去,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抵在门上,滚烫的热吻袭来,她下意识皱了皱眉尖,双手推拒着眼前人。 男人啃咬着她的唇瓣,努力撬开她的牙关,试图侵占她的呼吸和领地。 流苏觉得挣扎也没用,又想到殷绪昨夜和纪璇缠绵悱恻,想到他身上的那些暧昧痕迹,心中有些酸涩,便没再抗拒殷观雨,搂着他的脖颈,同他唇|舌纠缠。 不多时,殷观雨扯开她腰间的束带…… “你受伤了?” 大掌触及那道浅淡的伤痕时,殷观雨蹙着眉。 “嗯。” 流苏咬着唇,轻|吟出声。 “怎么伤的?疼不疼?”殷观雨低下头,薄唇贴在她伤口上,温柔的轻吻着。 “替姑爷挡的。” 流苏低声说着。 话音落下,她只觉得肩上一痛。 “还没对殷绪死心呢?”殷观雨冷嘲热讽道,狠狠掐着她的腰。 流苏睨着他,咬了咬牙,“我不会对他死心的。” 殷观雨冷笑一声,却也懒得再多说什么,只是把人带到软榻上下期手。 …… 纪璇半夜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口干舌燥,她想起身,却发现整个人都被殷绪搂在怀里根本动弹不得。 她拧眉,要拨开他的手,却被他揽的更紧。 纪璇知道他还醒着。 “松开我,我想去喝水。” 她开口,声音有些哑。 “好,我去给你倒水。”男人应声,嗓音低沉醇厚,在这寂静的夜里竟然格外蛊人。 话落,殷绪松开她,起身下床往桌边走去。 他没有掌灯。 纪璇坐起身。 不多时,殷绪端着杯子走过去,静静站在榻边,借着月光盯着她的脸。 “谢谢。” 纪璇扯着唇,语气清淡又疏离,她刚要伸手去接过杯盏,就看到殷绪将手中的杯盏高高举起。 “你又想干什么?” 纪璇皱眉,无奈放下手,语气有些不耐烦。 “我来喂你。”殷绪面不改色。 “不需要,我自己来,杯子给我……”纪璇皱眉,闷闷的开口。 不等她说完,殷绪仰头就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啪嗒”一声,直接将银制杯盏丢在地上,抬手捏着纪璇的下巴,俯身就去吻她,又是一阵缠绵的热吻。 感觉到怀中女子快要窒息了,眼尾还挂着泪珠,殷绪把人才松开人。 “我也渴了。” 殷绪淡淡说着,瞥着她绯红的面颊,眉心微挑,“我伺候你、给你端茶倒水,总得讨点甜头。” “还渴不渴?需要我再给倒杯水吗?” 纪璇没再说话,直接背对着殷绪就躺下了。 很快,男人搂着她的腰,滚烫的身躯贴了上来…… “殷绪,我现在不舒服,我不想。” 纪璇推开他的手,冷冷开口。 昨夜一整夜。 还不够吗? 她才退了热,身子还很不爽,他还这么禽、兽? “不舒服?”男人冷笑连连。 “纪璇,我也不舒服。”殷绪死死盯着她的后颈,冷嘲热讽道:“你那天准备怎么帮池云谏的?” “还有,你是用什么手段勾引萧临的?你是怎么勾引那些男人的?” “现在,你来勾引我,把你那些手段用到我身上来。” 殷绪冷声说道。 纪璇脸色难看至极,沉声道,“你要是不舒服就去青楼,回侯府……我说了不想就是不想。” “……” 听她语气有些重,殷绪也没再说什么,伸手将她搂在怀里,埋头在她颈间,声音沙哑,“好,不想就不想吧,我不对你做什么。” 纪璇刚要松口气,就被男人一个翻身抵在了身.下。 “你怎么又信了我说的话?” 殷绪眉心微挑,静静地低头看着她,幽深如潭的眼底却不经意染上笑意,周身那清冷的气息也变得温和了。 纪璇:“……” 她没再看他,只是缓缓闭上眼咬紧牙关,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 原本寂静的房间里只有断断续续压抑的闷哼,渐渐的,还多了些柔媚入骨的轻|吟娇|口耑。 …… “血?” 不知道过了多久,纪璇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她下意识睁开眼,视线落在殷绪身上的里衣上。 虽然屋里没点灯,但他的里衣大片都被血染成了深色,尤其是背上。 她愣了一下,意识有几分清明。 “你还有心思想这些呢?” 不多时,殷绪睨着她,掌心从她腰间移开,随即下榻找出火折子将烛火点燃,屋里瞬间变得亮堂了起来。 很快,男人走至床边,缓缓褪下身上被血染红的月白里衣。 纪璇拢紧被褥侧躺着,视线落在殷绪缠着绷带的脊背上。 绷带也都被血染红了。 看起来实在是触目惊心。 “不问问我,这是怎么伤的吗?”殷绪从抽屉里又找来药箱走到软榻边坐了下来。 “能重伤你的人也没多少。这样的伤……”纪璇盯着他的后背,犹豫着开口,“是萧临吗?” 应该是私自离开瞭望山,所以才会如此。 殷绪抿着唇,脸色陡然沉了下来,讽刺笑道,“你还真是对他念念不忘。萧临、萧临,喊的可真好听。” 之前还是一口一个皇上,现在就直呼其名了? “我不仅喊萧临,我还喊萧瑾仪。”纪璇冷笑着,故意堵他。 “想这几日安稳待着,就别故意激怒我。”殷绪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语气不高,但满满都是威胁。 纪璇也不想自讨没趣,转身又躺下了。 “先别睡,帮我上药。” 见她闭着眼,殷绪拉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背。 他俯身,薄唇贴在她耳畔,嗓音低哑,语气还带着些许讨好的意味。 “阿璇,帮我上药。” 蓦得,纪璇缓缓睁开眼,对上他清冷幽深的双眸,沉声问道。 “你在喊黎清漩吗?” 第二百六十六章 即便她活着,他也给不了什么承诺 听到从纪璇口中说出的那个名字时,殷绪眉心微动,眯着眼睛,垂眸打量着她,神色淡淡。 “流苏告诉你的?” 纪璇面不改色,抬眼看着他,“是。” 殷绪盯着她,烛火落在她温软白皙的脸上,还有方才情.动过后余下的薄红。 “流苏都说什么了?” “说她是为了救你而死的。”纪璇淡淡开口。 殷绪抿着唇,神色漠然,也没犹豫,“是。” “说我跟她很像,名字相像,外貌相像。” 纪璇对上他的幽深的双眸,继续道。 “嗯。”殷绪应声,目光直直落在她脸上,思量片刻后才开口,“你跟她……的确挺像的。” 房间突然静了下来。 两人都默然不语,互相望着对方,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不过,还是不像的。她比你聪明、比你温柔、比你安分。” 不多时,殷绪打破了这一室的寂静。 其实。 黎清漩聪明有美貌,可能是从小颠沛流离,性子温婉也更坚韧,不像纪璇这样温室的娇花,需要别人保护。 殷绪眯了眯眼,突然回想着许多年前与黎清漩相处的场景。 纪璇扯了扯唇角,冷笑连连,抬眼睨着他,讽刺笑道,“难为你跟我成婚了。” “可不是嘛。”殷绪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声音清冷,“本来没打算跟你成婚。但你爹下了药成全了你我,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就要学会接受。” “既然如此,你每每跟我同榻而眠、跟我行房的时候,你看着我这张脸,不会觉得背叛她了吗?” 纪璇目光沉沉的看着他。 殷绪垂眸瞥着她,声音清淡,“背叛?我从没答应过给她守身,算不上背叛。” 而且,黎清漩十年前就去世了,纵然当初对她有那么些许喜欢的念头,也早就散了。 只能说。 他跟黎清漩相遇太早,她走的也太早了,年纪也小,什么都来不及发生。 就算黎清漩还活着,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会让自己沉溺到情.爱中,也给不了她任何承诺。 男人本就三妻四妾,他也保证不了自己日后一定就只有她一个女人。 殷绪想了想,视线又落在纪璇脸上。 其实,于他而言。 纪璇除了不知廉耻、勾三搭四这些,方方面面还算合他的心意,无论床上还是床下、无论是模样身段…… 所以,即便纪伯远算计了他,他也不算吃亏。 “所以,无论是黎清漩、还是你,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殷绪淡淡开口。 不过现在不一样的是。 如果黎清漩还活着,要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他会成全祝福她们。 但纪璇……不可能。 这应该就是她口中的占有欲。 殷绪把这些全归咎于新婚夜喝了太多酒,一时有些上头,再加上纪璇又一个劲儿的用这双眼睛撩拨他、勾引他”破戒“。 或许,就是因为纪璇是他第一个女人,这两年他也没别的女人,所以才会对她的身子这么“着迷”吧? 明明都睡了两年,到如今还是能让他屡次失控。 “那谁对你不一样?阮流苏?”纪璇笑了笑,眼底满是嘲弄。 殷绪拧紧眉心,声音沉了几分,带着些不耐,“你又在无理取闹!我说了,我跟流苏清清白白。” 屋顶看星星是真。 水下救人是真。 皇宫不顾身份带人离开是真。 还有上回流苏故意让她看到的暧昧痕迹,就算他们没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但恐怕该有的也都有了。 清白?可笑的很。 非得睡在一处被她亲眼目睹,才算不清白吗? 纪璇冷笑连连,“不过,殷绪,我说过,无论是黎清漩还是阮流苏,还是什么往你身上扑的女人,我都不在乎。” 听到她又提起“不在乎”三个字,殷绪脸色愈发阴沉,凌厉的眸光直直落在她脸上。 “纪璇,不管你在不在乎,你都是我的女人!” 男人厉声说着,随即披上外衫,转头拿起药箱往外走去。 房门被重重关上,纪璇神色如常,只是盖好被褥闭眼睡觉。 殷绪去了书房,卓越跟上来替他上药。 上完药就又退下了。 不多时,苏稽过来了,躬身上前询问道。 “主子,您是不是改变主意了?咱们离开的时候,您是要将纪璇带走吗?” 上回主子还一副冷淡的模样,这可又将纪璇带来了。 “不带。” 殷绪神色漠然置之,语气平静。 “让她留在侯府就行,到时候卓然、卓越跟我离开,你留在侯府跟着纪璇。” “主子……属下要跟您一起离开!”苏稽拧眉,急忙说道。 “苏稽,你留下我放心。”殷绪强势开口,语气不容置喙。 “江州的事情处理完,我会再回来的。” 苏稽愣了愣,有些诧异,但也没有多问,“属下明白了。” 片刻后,殷绪坐在桌案前,盯着那封和离书看了许久,眉心越拧越紧。 他抬手捻起一张宣纸,又拿起墨笔,在纸上缓缓写下几个字—— 公仪逐瀛亲启。 殷绪写完后将信纸装到信封里交给苏稽,声音清冷低沉。 “送去给他,早去早回。” “是。” 不多时,苏稽退下后再如鬼魅般消失不见。 …… 翌日。 纪璇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就又看到了殷绪。 他身上的伤已经被重新包扎缠上绷带了,这会儿裸着上半身在她身侧躺着闭目而眠,眉目疏朗,薄唇殷红,俊美面容比醒时少了几分清冷,腰腹间紧实的肌理分明若隐若现。 纪璇拧眉盯着他,睡醒来能在身边看到殷绪还真是个稀罕事。 不过,昨夜他不是走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为什么她一点儿也没感觉到?是她睡得很沉吗? “醒了?” 殷绪没有睁眼,只是伸出长臂搂住她的腰,一把将人带到了怀里,哑声说道。 他这样突如其来的动作,纪璇整张脸都紧紧贴到了他的胸膛,柔软的唇瓣擦过他白皙的肌肤。 不多时,男人低下头,密密麻麻的热吻落在她颈上。 “我有些饿了,想用早膳。”纪璇扯着唇角,伸手推了推他,温声细语的说着,试图让这人放过她。 “我也饿了。” “一回,就一回,待会儿待你去用膳。”殷绪咬着她的耳垂,轻吻她的面颊,声音低哑带着几分蛊惑。 话落,他解开她身上的松松垮垮的里衣带子,大掌绕到她后颈,轻而易举把小衣的系带扯开。 …… 等殷绪放过人抱着她沐浴后已经日上三竿了。 纪璇无力的躺在榻上,恨恨的看着正慢条斯理穿衣的男人。 一回?殷绪嘴里真是没一句实话。 “你这几日都不上朝了?也不去刑部吗?”纪璇偏头看他,有气无力的开口。 “嗯。” 闻言,纪璇脸色都不好看了。 如果他不去上朝,也不去刑部,就在此处的话,那她岂不是要整日整夜跟他独处着? 虽然他真的没###,纪璇还是有些不放心。 侯府还是有避子药的。 但这里什么都没,而且除了在院子里待着就是在屋子里待着。 就跟被囚|禁一样…… 殷绪换好常服,走到榻边坐下,看她拢着被褥只余下肩颈在外面,视线落在她布满痕迹的肩头,喉结滚动,哑声道,“还没劲的儿?我来帮你穿?” “不用,我自己来。” 纪璇婉拒道。 “那你自己穿。” 殷绪拿过干净的衣襟递给她,好整以暇的盯着她。 纪璇:“……” 见他肆无忌惮的盯着自己,也没有要回避的念头,她皱着眉,刚开始还有些扭捏,到后来就直接无视他晦暗的目光,当着他的面穿好了襦裙。 但还是觉得很不自在。 纪璇撇了撇唇,没有抬眼去看他,和他错开了视线,试探性的开口,“殷绪,我们回侯府吧,我想回去了。” “你之前不是不想回侯府,如今怎么转性了?” 殷绪眉心微挑。 “就这么不想跟我待在一起?”忽然,他睨着她,声音冷了几分。 纪璇觉得他这个人真是阴晴不定,她什么都没说他就恼了。 不然呢,你以为我很想跟你待在一起吗? 她腹诽着,却没说出来,只能好言好语“哄”着他。 “不是的,是我想回侯府住下,习惯在侯府待着了,我们回侯府吧,你私自离开瞭望山受罚的事情,祖母他们肯定都知道了,肯定都很担心……” “在这里待着,你就让我待在院子里待在屋子里,除了那事就是那事,我不是你的玩物,不是你禁luan…… 回去后我还能找大嫂祖母说说体己话。 我可以答应你,安分守己,做好忠勇侯世子夫人……” 纪璇硬是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意。 “那么想回侯府?”殷绪拧眉盯着她,眯了眯眼,深邃目光像是要将她看穿一样。 “你当初费尽心思离开侯府是为了和离?” “如今你这么想回侯府,难道也是为了和离?想回去找祖母、找你爹帮你?” 他讽刺笑着,又道。 “还是说……你又有了别的心思?” 第二百六十七章 他说……要和离 闻言,纪璇不禁冷笑,“我能有什么心思?我只是不想你把我关在这里。” “关?你知道什么是关吗?”殷绪薄唇紧抿,瞥了她一眼,不紧不慢的开口。 “我想回侯府,我不喜欢待在这里。”纪璇仰头看着他,缓缓开口,“殷绪,我是你的妻子,我不是你的犯人,我是人,不是物件!” 她咬了咬牙,愤恨的看着他。 殷绪静默片刻后,自嘲一笑。 他特意带她下瞭望山就是想着在离开前不管什么刑部的事、不管什么秋猎、不管什么朝中的事跟她安安静静独处一段日子。 她倒不乐意了。 敢情他白受伤了是不是? 殷绪垂眸盯着她泛红的眼尾,指腹落到她眼角,替她擦去泪水,“谁说你是犯人了?哪个犯人能让我纡尊降贵、好声好气的伺候?” 男人气极反笑,又道:“刑狱司的犯人才是关,各种刑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轻飘飘威胁她。 纪璇下意识想到上回去刑狱司时看到的听到的那些惨况,不由得头皮发麻。 “你住在这里,渴了我给你喂水,饿了我给你喂饭,你病了我给你喂药,你想用膳我给你煮粥,在房、事上我也是尽心尽力伺候你……” “纪璇,你觉得这是犯人的待遇?哪个犯人能让我这么对待?” 他静静地看着她,说出的话却越来越暧昧。 纪璇别开脸,一时有些语塞。 他说的这些伺候她的话不都是为了他自己吗? 到最后,最快活的不是他自己吗? “回就回吧,你以为回去我就能放过你了?不过,你想日日待在撷芳居陪祖母避着我?不可能。” 殷绪直接拆穿了她的小心思。 纪璇抿唇不语,只是冷眼看着他。 看她跟自己怄气,殷绪也没多说什么,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缓缓转身往外走去,“待会儿你再梳洗一番,用过膳咱们就回去。” …… 这回殷绪还是比较信守承诺的,用过膳直接就带她回了侯府。 回到侯府纪璇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起码不用像在殷绪私宅一样那么不自在。 马车刚到侯府门口,就听到管家说侯爷带着妙青小姐回来了。 殷绪神色不改,淡淡应声,握住纪璇的手就往她们院里去。 纪璇觉得她跟殷绪一路上都被下人围观着,走过人堆还能听到身后那些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她好几次想甩开他的手,结果都没用,反而被越握越紧。 回到院子里,穗穗房里的雀儿正在院中洒扫,见到两人连忙行礼。 流苏听到声音,也赶忙从房里出来,只是刚走到门边,视线就落到了两人交缠相握的手上。 她愣了一下,眼眸一沉,不过转瞬即逝,很快,她上前,朝二人福了福身。 “奴婢见过姑爷、见过少夫人。” 殷绪淡淡应声,拉着纪璇往屋里走去。 没过多久,穗穗也过来给二人请安。 “妾身见过世子、见过少夫人。” “嗯,你出去吧。” 殷绪示意她退下。 “啊?”穗穗看他面色平淡,也没敢多留。 屋里又只剩下纪璇和殷绪二人。 “待会儿我去拾翠院见父亲、母亲,你要跟我一起去吗?”殷绪看了一眼纪璇,温声询问着。 “不去。” 纪璇直截了当。 “好,有什么事你就吩咐陶嬷嬷和流苏,就算我跟她是旧识,但侯府给她俸禄、你给她俸禄,她就还是丫鬟。 等过几日,我就再给你寻个丫鬟伺候你。” 殷绪缓缓说道。 纪璇跟流苏也都不会武功,虽说整日待在侯府,但眼下处境可不比之前,还是需要再找个会武功的丫鬟。 苏稽、卓然卓越都是男子,也不方便近身保护她们。 纪璇愣了愣,抬眼看着他,却见他神色漠然。 “殷绪,我既然回来了侯府,那我就是自由的,我能随意在府里走动吗?我若是想回纪府了,也能回去吗?”思量片刻,她询问道。 最近这些日子都没见过纪渊了。 自那晚他在侯府外跟殷绪争执过后,也一直没他的消息了,还不知道他最近如何了。 “近来我不便再出府,你要是想去哪儿,就还让卓越寸步不离跟着你。” “行。” 纪璇应声。 原本她想再问问他有关步小心的事情,但一想到她是萧临的人…… 萧临应该会去找她的。 她还是觉得那日去骗池云谏的绝对不会是步小心。 一定是谁易容成步小心了。 可那日她与黎清澜是第一次见,怎么就能对她跟步小心、池云谏了如指掌? 看她失神的看着自己,这般温顺乖巧的模样,殷绪忍不住低头又去亲她,狠狠亲了好半晌才放过她,转身往外走去。 刚到门口就看到流苏惨白着脸站在门外,望着他的双眼那样红,一副盈盈欲泣的模样。 “流苏,你近几日还先侍奉少夫人。”话音落下,不等流苏开口,男人已经大步离开。 流苏垂下眼睑,死死咬着下唇,她缓缓走近房中,躬身朝纪璇行礼。 纪璇看她红着眼,还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她想,她明白上辈子为什么那么些男人都喜欢她了,哭的时候让人心碎,笑的时候眉眼弯弯。 因为流苏本就不丑,只是从前脸上有个胎记罢了,底子还是很好的,瑕不掩瑜。 如今没了胎记,相貌还是出众的。 她盯着流苏的脸。 脑海里忽然又想到了扇千景、阮姨娘的模样。 如果他们真的都是漠北人…… 流苏说,爹和阮姨娘早就熟识了。 爹救她们的时候到底知不知道她们是漠北人? 她还得想办法回一趟纪府。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扇千景上辈子逃出质宫就是在秋猎结束后不久的宫宴…… 流苏也盯着纪璇,视线落在她殷红盈满水光唇瓣上。 心里不由得涩意腾起,恨恨的咬牙,眼底是一闪而过的嫉妒的火焰。 她又想到方才男女交握相扣的十指。 还有姑爷看自己时那清淡疏离的眼神。 就好像又回到了之前他没有认出她的时候,虽然比那时候多了几分关怀和温柔。 可是不够,远远不够! 她也想殷绪用对纪璇那样的缠绵爱抚对她…… 她为了殷绪守身这么久,都没让殷观雨碰她,除了让他扌莫让他亲……她还是干净的…… 就是因为她想让殷绪做她的第一个男人,想让殷绪给她破|身。 她甚至都没嫌弃他碰过纪璇不干净了…… 思及此,流苏心里更是难受的紧,看纪璇的眼神也越来越愤恨和憎恶。 …… 殷绪去了拾翠院先给萧青槐请安。 “望舒,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秋猎这样的事情,你都敢私自离开。” 萧青槐忍不住责备他,但一想到他又被用了刑,看向他的眼里也带着些疼惜。 “望舒,你身上伤如何了?”萧青槐偏头看着身侧坐着的儿子。 殷绪抿着唇:“无妨,小伤。” “好端端的就离开瞭望山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萧青槐拧眉。 儿子向来都是克己复礼,冷静自持,从不做什么出格之事。 近来却屡次顶撞她。 还有那个纪璇……眼下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谁家媳妇跟她一样! 殷绪面无表情,抿唇道,“喝醉了酒,一时糊涂了。” 殷绪陪着萧青槐又待了会儿,便去了书房找殷鸿煊。 他让卓然在门外守着,自己进了书房。 屋里,殷鸿煊独自一个人在下棋。 听到动静,他也没有抬眼。 “儿子给父亲请安。” 殷绪屈膝下跪,请安后也没等殷鸿煊开口,便起身,径直在他对面坐下。 见殷鸿煊手持白子,殷绪神色淡然自若,修长的手指捏起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上。 两人对弈片刻,殷鸿煊缴械投降,败下阵来,却是喜笑颜开。 “秋猎之事我听说了。” 不多时,殷鸿煊率先开口。 “听说是你带着纪璇离开了?”殷绪神色不变,起身给殷鸿煊倒了杯茶水,“嗯。” 殷鸿煊接过杯盏,目光平静,抿了口茶水,继续道,“上回在侯府,见到的那个丫鬟阮流苏,已让你乱了神智。” “却不想……现下还有个阿璇。” 殷绪拧着眉,缓缓解释道,“我没有因为流苏乱心智,只是跟她旧年熟识,对她多关照了几分。” “……” 殷鸿煊拧着眉,语气带着些许若有似无的嘲弄,“望舒,你到底在想什么?这么多年也没有贪恋儿女情长,可最近……我听到的可不一样了。” 殷绪眯了眯眼,目光深邃,抬手捏着眉心,“没什么,只是觉得最近有些累了,想歇几日。” 他突然又想到上回在纪府书房时,纪伯远问他有没有睡过一夜安稳的觉。 答案是没有。 尤其是最近纪璇还一个劲儿的闹腾,各种不安分。 如果她还能跟提和离前一样温顺便也没那么多事了…… “父亲,我有分寸。” “只是萧临近来怀疑到侯府了,我也只是故意如此,先打消他的猜忌。” 殷绪声音清淡,眼底未有波澜。 殷鸿煊沉默不语,过了会儿,拧眉看向他,犹豫开口,“那你跟阿璇……又是怎么回事?” “伯远前两日找到我,想让我劝你和离……纪伯远又是何故?上回来侯府时,他还让我、让你祖母别让阿璇离开侯府,如今……” 殷鸿煊继续问道,偏头打量着殷绪。 “难不成是因为江世昌的事情?” 殷绪心中不禁冷笑。 纪伯远倒是爽快也是速度。 “嗯。” 殷绪神色如常,面色平静,声音清冷,“江世昌的事情一出,纪伯远就知道是我了。” “甚至后悔,当年救了我。”殷绪自嘲笑道,微眯双眸,“也后悔两年前,给我和纪璇下药。” 殷鸿煊敛眉不语。 许久,他才道。 “他想为女儿谋个安稳的人生,但谁能料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到如今,没人能独善其身了,皇上已经查到纪伯远头上了,不会放过他的。” 第二百六十八章 知冷知热,比闷葫芦强 …… 今日侯爷再回府,纪璇又跟殷绪去前厅一同用晚膳。 不过,这回倒还多了殷鸿勋夫妇和殷朗、余之桃、团团还有殷观雨。 殷鸿勋的妾室她们倒没来。 入座时,殷妙青像之前那样,还想坐在殷绪身边,却被他拦下了。 “你二嫂坐这里。”语气不高,却不容置喙。 殷绪神色淡然自若。 殷妙青其实是有些害怕殷绪的,尤其是上回在宫中…… 二哥知晓了她让宫女去将纪璇和那个池云谏引到偏殿的事情后,狠狠甩了她一巴掌,厉声训斥她…… 还说让父亲早些给她说媒,把她嫁出去…… 殷妙青愤恨的咬牙,视线落在对面纪璇的脸上。 只见殷绪不停往纪璇碗里夹着菜。 很快,纪璇碗里堆满了菜。 “砚之,你弟弟都知道往媳妇碗里夹菜,你呢?” 砚之是殷朗的表字。 老太太视线落在殷朗沉静俊美的脸上,眉心微蹙。 她又瞥了一眼他身旁的余之桃。 纪璇抬眼打量着对面的余之桃和殷朗。 这两人都成婚快七八年了,还是那副“陌生”的模样。 不过也是。 上辈子这两人到死不也是如此吗? 但她跟殷绪和大哥大嫂不一样。 她跟殷绪好歹指腹为婚,从小熟识。 大哥大嫂成婚前见都没见过。 不过,青梅竹马也没用,如今不就相看两厌。 纪璇扯着唇角,继续扒拉着碗里的饭菜。 殷朗神色淡淡,恭敬应声,“砚之明白。” 说着随意往余之桃碗里夹了一筷头的青菜。 余之桃客气道:“谢谢。” “团团也要爹爹夹菜!” 在余之桃怀里的团团伸着小手扯了扯殷朗的袖口。 “好,爹爹给你夹菜。” 殷朗看女儿时眼底倒带了几分柔意。 老太太无奈的看向殷朗一家三口。 又看了一眼殷绪和纪璇二人,不禁露出欣慰的笑。 这小两口倒是比之前热络了许多,之前也是各自低着头自己吃自己的。 纪璇偶尔会给殷绪夹菜,但殷绪向来是冷淡的性子。 现在颠倒过来了,纪璇成了冷性子,眼瞅着好些菜纪璇够不着,又腼腆的不想起身伸手去够,殷绪反倒热络的给她夹菜。 “望舒,你大哥如今都两个孩子了,儿女双全了,你什么时候也能让我跟你父亲抱上孙子孙女啊? 上回你祖母让你们住在一个院子里,这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动静?” 萧青槐看了一眼粉粉嫩嫩的团团,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望舒今年都二十四岁了,老大不小了,至今膝下无子。 同龄的早就孩子满地跑了。 这又不是没成婚没女人。 以前是喝避子药,现在也不喝了,还天天送去助孕偏房药,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萧青槐看纪璇的眼中更是嫌恶。 “既来之,则安之。”殷绪偏头看了一眼身侧垂眸不语的纪璇,声音清冷淡然。 “是啊长公主,这事儿可急不得。”大伯母姜氏笑吟吟的说道。 “望舒起码还有个媳妇儿,还有个侍妾,观雨比他小几个月,媳妇儿都没影呢,真是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姜氏恨铁不成钢的瞥着一旁的殷观雨,叹声道,“母亲、长公主,你们也帮我多物色些清白人家的姑娘吧,也不求什么高门贵女、千金小姐,就指望能让他收收心了。” 成日混迹青楼,介绍的那些名门贵女一听他的名字,直接都婉拒了。 殷观雨勾唇浅笑,幽深的双眸不经意掠过门外站着的流苏。 仍然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笑道,“祖母,婶母,其实我觉得我娘说的很有道理,我的确老大不小了,该成婚了。” 殷观雨眉心微挑,戏谑目光若有似无落在纪璇脸上。 “不过,我心里没个中意的,但有了类似想要的姑娘。” 殷绪缓缓抬眼,对上殷观雨玩味儿的视线时,眸子沉了沉,眉心微蹙,眼底染上些许不悦的情绪。 偏偏纪璇下意识抬眼时对上了殷观雨直白的目光,虽然她很快就移开了目光,还是心头一紧。 再一转头就对上了殷绪阴沉带着怒意的晦暗眼神。 “是啊。婉仪,你老说给观雨物色千金小姐,你也没问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当然成不了啊。”老太太看向姜氏,轻笑着开口,话落,她又看向殷观雨。 “观雨,你跟祖母说说,你中意什么样的姑娘,样貌性子什么的都行,这样我跟你母亲也好帮你相看。” 闻言,殷观雨唇角微扬,狭眸缓缓落在老太太脸上,“祖母,孙儿中意……二嫂……” “嘭”的一声。 殷观雨话还没说完,只听到杯盏重重落在桌上的清脆的声响。 在这寂静的前厅竟然格外清晰。 屋里的几个人也都愣了一下,抬眼看过去。 纪璇看着身侧男人桌上握着杯盏的青筋突起的修长白皙的手。 殷绪面不改色,“手滑,继续用膳吧。” 说着,他继续往纪璇碗里夹菜。 而门外侍候的流苏听到殷观雨的话后脸色也是难看的紧,死死攥着手心。 殷观雨邪肆一笑,视线从殷绪冷沉的脸上扫过,嗓音清淡,打破室内尴尬的气氛,“祖母,你们给我相看女子,不如就相看大嫂、二嫂这样性子温柔、体贴入微的姑娘吧。” 突然又被提到的余之桃也愣了一下。 她身旁的殷朗眉心轻蹙,视线忽然从余之桃莹润的脸上划过,眼眸平静,却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怒意。 “你们不愧是兄弟,从小一块长大,看人的眼光也一样。 之桃和阿璇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媳妇。” “观雨是个知冷知热的好孩子,以后成了婚,肯定会疼媳妇,比你大哥二哥懂事!会讨媳妇欢心。” 老太太笑了笑,打趣着开口。 观雨虽然不是亲生的,但到底也是在身边长大的。 虽说整日混迹青楼,但最起码会讨女人欢心,不是殷朗、殷绪这样的闷葫芦。 纪璇悄悄抬眼,视线不经意落在殷观雨脸上打量着他,眉心微动。 说起来。 殷观雨这辈子似乎和流苏没有什么交集? 上辈子,还会调侃着说让她把流苏送给他。 不过。 他从小就学着逍遥侯混迹青楼,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片叶不沾身?他不得病就谢天谢地了,就知道祸害清白人家的姑娘,是觉得性子软好欺负吧! 纪璇不禁撇了撇唇,看向殷观雨的眼神有些嫌弃。 蓦得。 她倒吸一口气,下意识皱着眉,偏头看向用尽力道捏着桌下她的手的男人。 只见殷绪目光沉沉盯着她,眼中满是冷意和威胁。 第二百六十九章 撞破 …… 流苏去小厨房送托盘再回前厅的时候,经过假山,只觉得腰上一紧,整个人突然就被拉了过去。 后腰抵在假山上。 铺天盖地的热吻混着酒气落了下来。 流苏下意识蹙眉,死死咬着牙关。 偏偏这人放肆的很,大掌在她腰上摩挲。 为了撬开她的牙关,还使劲儿掐她。 没多久,流苏只觉得心里委屈极了,眼睛突然就红了,泪水啪嗒滴落下来,却还是咬牙忍住抽泣声。 殷观雨看到她哭了,连忙捧着她的脸,轻吻着她的眼角,替她舔、舐泪水。 “哭什么?”他压低声音,用小的只有她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着。 流苏垂着眼,肩膀却忍不住抽、动,低声呜咽着。 “既然你中意纪璇那样的,还来吻我做什么?你去吻她吧!用不用我再帮你把她送到你榻上?” 流苏咬着唇瓣,泪眼婆娑的看着他。 闻言,男人似乎是被气笑了,伸手捏着她的下巴,薄唇贴近她,声音低哑醇厚,“阮流苏,你是准备成全我,还是成全你自己?” “把纪璇送到我榻上,让你的好姑爷捉奸,彻底对她死心,然后成全你们,是不是?” 殷观雨毫不留情的戳穿她。 流苏这会儿垂着眼,死死咬着下唇,但却一点儿也不慌。 “你这个坏女人。” 殷观雨看着她,冷笑连连,眼底满是嘲弄。 “我哪里会喜欢纪璇。阮流苏,我喜欢谁,你不清楚吗?” “不过,你也太贪心了,想要殷绪,又舍不得我。”殷观雨眯了眯眼,指腹摩挲着她的面颊,看她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忍不住低头亲吻她。 “上回我可是瞧见了,你还跟燕王、卫七他们一起逛街,当时皇上好像也在吧……你一个劲儿往他身上瞧,你这个不安分的女人。” 殷观雨不禁冷笑,发了狠的亲吻她,大掌从颈上落下,“说,喜欢谁亲你?” “想要三少爷亲……三少爷,多亲亲我……” 流苏双眼迷醉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但她更想要的是殷绪。 白日里她又看到了殷绪俯身亲吻纪璇的缠绵模样。 流苏这会儿心里难受的紧,俨然把眼前人当成了殷绪,双手不禁攀住男人的肩膀,勾住他的脖颈。 …… 纪璇只是喝了两杯小酒,心里闷得慌,借口悄悄跑出来吹风。 她漫无目的走到假山,就听到了假山的隐秘角落里传来的男人压抑的极低的喘息声…… 怎么这么不巧? 她居然撞破了谁在假山偷情。 纪璇当然知道假山里在做什么,听着那些难以启齿的声音,不禁脸有些热,下意识想转身离开。 只是转念一想。 她为什么要走? 她现在好歹还是忠勇侯世子夫人,下人不分场合苟且偷情,她是可以斥责的。 这会儿不去前厅侍奉,竟然跑来这边做这些羞人的事,着实胆大妄为。 她也是好奇心作祟,鬼使神差探着头,小心翼翼的缓缓往假山那边走去。 更重要的一点是。 她觉得……那个男人的声音有些熟悉。 有点像……殷观雨。 纪璇眯了眯眼,屏住呼吸,蹑手蹑脚朝那边走了过去。 她缓步走近,许是本来就是晚上了,那边又太暗,什么都看不清。 她走近,才听清那边的动静。 “嗯……”男人低沉沙哑的嗓音在暗夜中响起。 纪璇拧着眉。 她只看到了男人的背影。 的确有点像是殷观雨。 他面前是有一个女子吗?好像窝在他怀里? 可惜被挡住了,纪璇什么都看不清。 连一个人影也都没看到。 方才殷观雨还在席间说什么给他介绍姑娘的鬼话,这会儿就跑出来跟丫鬟偷情了? 真是风流成性… 纪璇抿了抿唇,这会儿也没了兴致,听这些事她只会觉得脏了耳朵。 她扭头就想走,可是脚步却顿了顿。 殷观雨? 和丫鬟偷情? 纪璇蹙眉,她怔怔的站在原地,下意识又往那边看去,甚至想仔细看清楚那边到底有谁在。 “纪璇!” 蓦得,殷妙青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响起,打破了所有的暧昧和紧张。 纪璇心里一惊,手心蓦得收紧,下意识回头看向不远处朝她走来的殷妙青,等她再回头时就发现殷观雨已经不见了。 “你在这里偷偷摸摸做什么呢?”殷妙青缓步走近,冷声说道,眼里带了几分鄙夷。 她好像瞥到一个一闪而过的人影了。 不会是跟别的男人在这里偷情吧? 殷妙青心里犯嘀咕。 纪璇对她视而不见,转身就要离开。 “你又背着我二哥做什么了?”被她直接无视后,殷妙青心里藏着一股火,忍不住打量着她。 现在这个贱人真是越来越没教养了。 之前哪敢这样啊?都是夹着尾巴做人。 纪璇绕过她就要走。 “你没听见吗?聋了吗?”殷妙青忽然伸手抓住纪璇的手腕,“纪璇,是不是你在二哥面前说过我欺负你?你怎么能这么恶毒?挑拨我们兄妹的关系!” 纪璇拧着眉,缓缓拨开她的手,语气平静,“推我入水是你,长乐宫想陷害我跟池云谏的还是你,心思龌龊,觊觎兄长,陷害嫂嫂,说起恶毒,谁能比得过你?” “我陷害你?”殷妙青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嗤笑着,眼底满是讥诮,“如果不是你自己跟别的男人牵扯不清,怎么会有机会让旁人逮到。” “你跟池云谏在侯府的湖边搂搂抱抱,大庭广众之下,在街上眉目传情,同打一把伞!” “还有!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在醉月坊还跟卫钧天苟且呢!池云谏入狱就是因为你。” 殷妙青笑吟吟看着她,眼神里满是不屑。 林莞然亲眼目睹了当时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她了。 “纪璇,你早就是京城的笑话了。只是旁人碍于我二哥的面子、碍于侯府的面子没人敢说你罢了!” “一只破鞋,竟然还敢死皮赖脸待在侯府?要不是你爹死乞白赖求着祖母求着爹留下你……” “啪!”的一声,纪璇冷着脸,狠狠甩了过去,她懒得跟她掰扯,不想跟她说什么,越过她径直离开。 “该死的!站住!” 殷妙青却忽然伸手,紧抓着她的肩膀扳过来,想要将巴掌甩过去。 纪璇眼疾手快,侧身躲了一下,迅速甩开了她的手还无意推开了她。 许是她方才用的劲儿足,没想到殷妙青踉跄着后退时,竟然踩到了石上青苔,脚下一滑,直直仰头往身后的湖里栽过去。 “纪璇!救我!我不会水!” 她脸色煞白,眼底满是惊慌,蓦得朝纪璇伸出手,像抓紧救命稻草一般。 听到她的惊呼声,纪璇一愣,几乎也是下意识伸手抓住了殷妙青的手。 殷妙青踉跄了一步,身子重心不稳往后仰着,大口喘着气,还是近、乎想要跌倒的模样。 纪璇垂眸不语,沉静目光落在眼前少女惨白惊慌的脸上,又落在她抓自己的手上。 殷妙青的指甲在她手背上抓出了几道划痕。 “吓死我了!快!再拉我一把!” 她这会儿半仰着身子,手脚也都没劲儿的往后栽着。 闻言,纪璇轻扯着唇角,瞥了一眼她身后的平静却又暗藏汹涌的湖面。 随即思量了一下,眉眼含笑,“妙青,我忽然发现你说的很对。” 她也可以,是个恶毒的人。 在殷妙青错愕的目光下,纪璇缓缓抽出被她紧攥的手,甚至还稍微用力将人拨开。 “啊……” 下一瞬,只听得“扑通”一声,水花四溅,殷妙青整个人都落到了水里…… 第二百七十章 偷 “救我!” “快救我!” “我不会水!” 殷妙青惊呼着,忽然在水里挥舞着手臂扑腾着。 “来人啊!” 她死命翻腾着,大声呼救着。 纪璇静静地站在湖边,夜风袭来,身上的月白色裙裾已被风掀起,下摆绣的缠枝莲纹样在夜色下轻晃着,那张莹白清绝的脸上,此刻更是冷漠到极致。 她抿唇不语,只是居高临下的睨着湖里挣扎着求生的少女,眸色清浅。 根本未有动容。 “救我啊……你这个……歹毒的女人!” 殷妙青觉得自己快没劲儿了,心里恐惧愈来愈甚。 这会儿这边人很少,大多都去了前厅。 纪璇看着她,目光冷若冰霜。 不多时,她捏紧手心,咬了咬牙,扑通一下也跳了进去…… 凭着那模糊的记忆,屏住呼吸,游到了殷妙青身边,拖着她的腰将她推了上去。 “咳……” 被纪璇拖上岸后,殷妙青不禁猛咳着,湖水冰凉刺骨,这会儿夜风袭来,她忍不住瑟瑟发抖。 “你……你……” 她惨白着脸,死死看向一旁和她同样狼狈、浑身湿透的纪璇。 纪璇……会水? 殷妙青眼里满是震惊和错愕。 纪璇瘫倒在草地上,她扯着唇角,缓缓直起身,站在殷妙青身旁。 “妙青啊!你可一定要告诉祖母、公爹婆母他们,说我心狠手辣,故意把你推下去,想要你的命。” 话音落下,纪璇转身离开,背影明明纤弱却那么倔强。 殷妙青眼底是一闪而过的怔愣,不过很快,她愤恨的咬着牙。 纪璇这个贱人!明明自己会凫水,居然还一直故意装作不会水骗人! 之前就是她故意落水争宠的吧…… 她攥紧手心,死死咬着牙,冷风再度袭来,她只觉得浑身冻得发抖,不禁抱住身子,脸色苍白无力,想着赶紧跑回去换身干净的衣服。 她刚才是偷偷跟着纪璇过来的,便没让丫鬟跟过来。 殷妙青小跑着往偏房走去,只觉得有个不长眼的奴才也跑过来,硬是往她身上撞了过来。 她跌坐在地上,下意识揉着自己的后腰。 “该死的狗奴才!不长眼睛吗!”这会儿她被纪璇戏耍的怒意再次汹涌而来。 “小姐饶命!小姐饶命!” 流苏红着眼,赶忙将殷妙青扶了起来,扑通一下就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奴婢有罪,请小姐责罚。”流苏颤巍巍的开口,根本不敢抬头。 “是你!阮流苏!” 纪璇的丫鬟! 殷妙青蹙着眉,视线落在她眼前跪着的流苏身上,凌厉的目光死死盯着她。 “奴婢知错,小姐饶了奴婢吧,奴婢不是有意撞您的!”流苏哽咽着开口,大颗大颗的眼泪滴落在衣襟上,晕染出浅淡的痕迹。 白、皙莹润的小脸,通红的双眼,竟是如此惹人怜惜。 尤其是,她现在根本没有那块丑陋的胎记了,出落的这般美貌,竟然被送到了二哥身边…… 殷妙青冷着脸,忽然上前一步,伸手捏着流苏的下巴,逼她仰头。 “说!你是不是我二哥的女人!是我二哥的通房吗?” …… 这边,纪璇拖着湿透的身子想要回院子里换衣裳。 没想到在回去的路上看到了殷观雨。 她眉心微蹙,静静地看着离她不远处的男人。 殷观雨抱着手臂依在靠在廊下的柱子上,一身黑红相间的锦服将她的身姿衬得更加修长挺拔。 男人笑吟吟的看着狼狈的纪璇,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满是玩味和戏谑。 想到方才看到的纪璇会凫水……还救了殷妙青…… 和前两回落水时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殷观雨唇角笑意更浓,好整以暇的打量着她,暧昧开口。 “二嫂,你、湿、透了……” 这会儿纪璇身上湿漉漉的月白色襦裙紧贴在身上,包裹着她玲珑有致的曲.线。 纪璇脸色、微变,下意识环紧手臂,冷声说着,“三弟!这可不是回你们松鹤苑的路。” “二嫂,我这人向来怜惜美人,你瞧瞧你,如今竟然这般狼狈,真是个小可怜。” 殷观雨笑容戏谑,深邃目光落在她脸上,忽然朝她走来,步步逼近。 纪璇不禁皱眉,下意识后退,一脸戒备的看向他,“你想做什么?” 难不成是因为她知道他跟丫鬟在假山那边偷情,所以他才故意在这里等着她? 杀人灭口? 不至于吧? 纪璇拧紧眉心,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台阶,在殷观雨快要凑近她的时候,她故意往后栽了一下。 殷观雨挑眉看向她,眼疾手快,迅速伸手,长臂勾住了她纤细的眼神,将人带到了怀里。 纪璇晃了晃神,下意识揪住他领口衣襟。 “好香啊。”殷观雨低下头,下颚凑在纪璇颈间轻轻嗅着。 闭了闭眼,声音低哑,“铃兰香,果然清丽脱俗,让人心神颤动。” “皂角香,倒也独特。” 纪璇也在他衣襟在轻轻嗅着,唇角带笑。 很快,她推开了眼前的男人。 果然是府上的丫鬟。 至于是哪个丫鬟…… 纪璇记得流苏早就换了香料,换成了鹅梨香。 这会儿殷观雨身上倒没沾染一丝鹅梨香,只余下皂角香。 他身上还是今夜在前厅用膳的那身衣裳。 真不是流苏? 纪璇眯着眼,眸色晦暗。 “是啊,皂角香的确很独特。” 话音落下,殷观雨勾唇笑着,挑眉看着她,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件单薄的大红色鸳鸯肚、兜。 修长的手指勾缠着小衣的系带,在纪璇的震惊错愕下当着她的面晃了晃。 “你!” 纪璇脸色煞是变得难看起来了,她咬牙,愤恨的看向面前俊美的男人。 “你什么时候偷拿的!” 她死死瞪着他,这会儿根本没有羞赧,只有恼火。 “早就拿了。一直带在身上。二嫂,我果然更喜欢你的……肚、兜。” 说着,男人忽然把小衣揉成一团攥到手里,放在鼻尖轻轻嗅着。 “皂角香,独特的很。” “二嫂,你方才是不是都听到了?唉,被你发现了,不过这样更好。” 殷观雨笑容更加戏谑,深邃的目光直勾勾落在纪璇因为落水而变得惨白的脸上。 “二嫂,你以后和二哥行、房时,情到深处,会不会想到我在假山拿着你带着皂角香的小衣在……” “闭嘴!你真无耻!” 纪璇咬了咬牙,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蓦得抬手朝殷观雨挥了过去。 没想到却被她一把攥住了手腕,再次拉近,他低下头,笑吟吟的看着她。 “二嫂,其实我更喜欢橘色、绯色、赤色款式的,甚至可以更再薄些、再通透些……” 殷观雨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放开她!” 下一瞬,男人低沉清冷带着几分愠怒的声音陡然响起。 第二百七十一章 她一定是忘记了什么 殷观雨眯了眯眼,眼角弧度更深,唇角带笑。 对上殷绪森冷晦暗的双眸,他也没慌,堂而皇之的松开了攥着纪璇手腕的手。 “呦,二哥你回来了。这是结束晚膳了?” 殷观雨轻笑出声,偏头瞥着湿漉漉的纪璇,“我在湖边遇到二嫂落水,见她可怜兮兮的,惹人心疼。我这个人啊,实在见不得美人落泪,偏偏二哥当时你还不在,我便想着当一回护花使者将二嫂送回来。” “二哥……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殷观雨勾唇笑着,俊美邪肆的脸上满是挑衅。 纪璇拧着眉,蓦得抬眼看向眼前的男人。 殷观雨……也让她看不透。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有今夜,他说他在假山…… 她根本不信。 “……” 殷绪抿唇不语,俊脸阴沉至极,垂于身侧的手倏尔紧攥成拳,指节不禁咯吱作响。 他缓步走上前,目光愈发暗沉,在走近纪璇身侧时,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后。 “闭眼!” 殷绪瞥了一眼纪璇,沉声说着。 纪璇愣住了,动了动唇,刚想开口,就对上男人冷若冰霜的目光。 “闭眼!” 此刻,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翻涌着怒意。 纪璇心中一凛,蓦得闭上了眼睛。 只见殷绪冷着脸,又瞥了一眼神色自若的殷观雨,视线落在她手里揉成一团的小衣时,眼神愈发森冷。 怒意翻腾,他攥紧拳心,忽得朝殷观雨脸上袭去。 纪璇听到男人的闷哼声,手心陡然一紧,刚想睁开眼,就又听到殷绪带着愠怒的冷喝。 “不许睁开!” 语气凌厉,带着重重的威胁。 “嘶。” 虽然殷观雨早有预料,但他还是皱了皱眉心。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领口一紧,已然被殷绪紧紧攥着,狠狠抵在了一旁的墙上。 殷绪出手是又快又狠,根本不留任何情面。 殷观雨原本不准备还手的,但殷绪这货居然想废了他的##,没办法,他只得动手还了回去。 听着这边的动静,纪璇一直没有睁眼。 她觉得,殷绪这回没做错。 像殷观雨这种浪荡登徒子,就该狠狠的收拾他! 两人互相纠缠殴打着。 到最后身上脸上各自都挂了彩。 不过殷观雨下手没有太重,虽然他也自幼习武,不比殷绪差,但这会儿他不想闹大…… 他觉得殷绪也不会闹大。 不多时,殷绪像是将心中的怒火发泄完一样,蓦得从殷观雨手里夺过那件被捏的皱的不成样的小衣,随后狠狠将他踹开。 殷观雨踉跄着倒地,啐了一口血,舌尖顶了顶腮,吃痛的皱眉,眼底也是一闪而过的狠戾。 “滚!” 殷绪沉声说着,这会儿唇角也破了皮,渗了血。 他转头,瞥着一旁乖巧站着的闭着眼的纪璇,眼底的怒意这才缓和了几分。 殷绪上前一步,紧紧扼住她的手腕,大步流星的带着她往院子里走去。 纪璇身子颤了颤,她能察觉身侧男人的怒意。 那只攥着她手腕的大掌越来越紧。 原本就湿透的身子此刻更是瑟瑟发抖。 到了院子里,陶嬷嬷迎了上来,她见世子俊脸阴沉至极,紧紧握住少夫人的手腕,两人都是狼狈的紧,她不由得有些心慌,蓦得上前。 “世子,少夫人,你们……” 陶嬷嬷瞥见殷绪脸上的伤,皱住眉头。 “去给少夫人烧水。” 殷绪目光微冷,沉声吩咐着。 “是。” 陶嬷嬷不敢多言,迅速往小厨房走去。 殷绪直接带纪璇去了净室。 纪璇挣扎着将手抽了出来,不由得蹙眉,偏头瞥着男人愈发冷硬的侧脸,扯了扯唇角。 “你又准备羞辱我了吗?” 殷绪抿唇不语,神色冷然的看着身侧女子惨白的脸,见她狼狈至极,眼底还有些怒意和委屈,他拧着眉,垂眸看了一眼手里紧攥成团的小衣,直接丢在了地上。 纪璇微愣,再一抬眼,只见男人走到墙边,抬手拿起油灯,昏黄的烛火在他俊美清冷的脸上跳跃,下颌线条如削,模样依旧冷峻疏离。 纪璇对上他的眼,一时有些害怕,手心紧了紧。 男人大掌一挥,油灯落地,火星落下,瞬间点燃那件大红色鸳鸯肚兜。 火越烧越旺,直至烧成灰烬。 纪璇唇瓣阖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静默不语。 直到陶嬷嬷端着热水进来,闻到了烧火的味道,又看到地上烧成灰的衣物,有些惊讶,“刚刚老奴在外面看的时候还以为看错了,看到火光了。” “这是烧的什么啊?” 陶嬷嬷自言自语问道。 “没什么。”殷绪抿着唇,声音清淡,“陶嬷嬷,你帮少夫人沐浴更衣。” 话落,看都没有看纪璇一眼,直接离开了。 纪璇僵硬的站在原地,瞥着那道颀长挺拔的背影,兀自失笑,随即帮着陶嬷嬷往浴桶里倒水。 沐浴过后,她刚回房间,就看到管家在主屋里。 走近才听清。 管家说流苏冲撞了妙青小姐,被妙青小姐推下了水。 闻言,殷绪皱紧眉头,薄唇阖动,声音清冽至极,“人怎么样?” “已经救上来了,没有危及生命。这会儿流苏在前厅的偏房,老奴已经派人请了大夫。 拾翠院和撷芳居那边也都听说了,所以才让奴才来给您和少夫人说一声。流苏毕竟是您院子里的人。” 管家恭敬开口。 “嗯,你让大夫好好瞧瞧,她身上应该还有伤。” 殷绪吩咐着他,面色平静如水。 话落,他抬眼看向在门边站着的纪璇,沐浴后的她面颊娇靥如花,还换了身淡黄色的罗裙,湿长的乌发披散下来,颈间未干的水珠顺着锁骨滴落,坠入衣料深处,晕开一小片浅湿的痕。 明明未施粉黛,却让人移不开眼。 尤其是她那双眼,眼尾被水汽氤氲沾染些许薄红。 殷绪眸子黯了黯,喉结不经意翻滚,不过很快,他敛着眉,看了一眼殷管家,“你先下去吧。” “是。” 管家应声,转头就离开了,离开前还向纪璇行礼。 纪璇应声,缓步进了房间。 越过屏风,她未曾言语,直接走到床榻边上。 殷绪缓缓转身,眯了眯眸子,眉心拧紧,声音冷了几分:“你没有什么要做的吗?” “做什么?” 纪璇诧异的看着他。 “你是不是永远看不到我的伤?” 殷绪冷笑一声。 纪璇扯着唇,“你又不是没手,又不是我伤的你……你自己涂点药就好了。” “你觉得跟你无关吗?如果不是你到处勾引人,怎会如此?”殷绪脸色愈发阴沉。 “殷观雨怎么拿的到你的贴身衣物的?” 他一想到被殷观雨放到鼻尖轻嗅,放到手中把玩的是纪璇的贴身小衣,就恨不得一剑了结了他。 此刻,愠怒再次腾起,殷绪沉着脸,垂眸睨着纪璇,“在外面你招惹不该招惹的男人,在家里竟然也是如此…” 怎么能有她这么不安分的女子? 无论是外面、还是家里,总能惹出烂桃花。 果然。 就该把她“关”在私宅。 纪璇冷笑着,“你为什么每次都不分青红皂白来责怪我?” 殷绪眯着眼,再次打量着她,皱着眉,缓缓问道,“我这是责怪你的语气?” 纪璇抿唇,偏头睨着他。 “难道不是吗?” “那我跟你说抱歉,我没有责怪你,是我语气重了。” 静默片刻,殷绪一本正经的开口,目光平静,就连语气也软了几分。 纪璇微愣。 这破天荒的“道歉”是什么意思? 殷绪看她发呆,抬手捏了捏眉心,声音清冽。 “纪璇,我问你。” “你是不是会凫水了?什么时候的事?”男人拧眉,视线落在她脸上。 闻言,纪璇眉心一动,袖中的手紧了紧。 什么时候的事? 是上回祖母给她跟殷绪下药,殷绪将她丢湖里那夜…… 濒死挣扎至极。 她有了一些模糊的记忆。 其实,上回卫从雪她们在的时候,那次落水她脑中就有了点很模糊的画面。 她以前是会凫水的。 她好像忘记过什么? 所以今夜,她是故意推殷妙青入水,报上回被推下去的仇。 但她没想过让殷妙青死。 更多的是,只有这样,她才能情急之下跳进去救她。 想刺激一下自己。 虽然她没想起什么,但起码,她不会再畏水了。 她也很确定,她真的忘记过什么。 隐约中,她好像听到一个女人的哭泣…… 好像还有……龙? 纪璇心头一紧。 见她失神,殷绪眯了眯眼,想到卓然告知他的事情,目光再次沉下来,脸上浮现起讽刺的笑意。 “你是故意将妙青推下水的吧。推她下去,又救她。因为你了解她的性子,想让她大闹起来。” “这样,好逼着我给你和离书或休书,是吗?”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世子是准备夜里作战,白日做梦吗 纪璇一副坦然淡定的模样,丝毫没有被拆穿的慌乱。 “是,你说得对。” 她仰头,对上男人晦暗的双眸。 “……” 殷绪清冷的眼里带着些许怒意,垂于身侧的双手紧攥成拳。 “今早在私宅你不是说你没有什么心思吗?”男人气极反笑,静静地看着她。 “纪璇,你骗我。” 殷绪盯着她,眼底冷意更甚。 虽然猜到她突然说要回侯府肯定存了什么心思,没想到早上回来,晚上就这么做了。 她是多不想跟他待在一起? 纪璇微垂眉眼,手心缓缓收紧,声音清淡,“骗你怎么了……反正你又不给我和离书,我做什么重要吗?” 闻言,殷绪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不重要!” 他冷声说着,目光沉沉,“纪璇,你做什么都没用,你拿不到和离书、拿不到休书。” “你是我的女人。” 殷绪抿唇,盯着她看了许久。 见她垂着眼,面颊还是沐浴后的粉红,一副清纯又魅惑的姿态。 他走上前,趁她失神之际,忽然捏着她的下巴,低头堵住了她的唇。 这是纪璇自找的。 果然会勾引人! 从小就不安分勾引男人…… 男人心中冷笑,直接将人推倒欺身而上。 殷绪这两日又开了荤,根本不会委屈自己,加上今夜用晚膳时喝了点酒,这会更是头昏脑热,也不顾纪璇的抗拒,也不顾自己身上的伤,一边强势的吻着人,一边去解自己的束腰。 …… 等流苏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前厅的偏房再回来时,脸色煞白至极。 刚到院门口,就听到了主屋传来男女动、情的声音。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流苏站在院中,死死盯着主屋紧闭的房门,脸色惨白至极。 屋里这回竟然连灯都未曾熄灭,似乎还隐约能看到纠缠的身影。 流苏僵硬的扯着唇角。 主屋有多久没有这样的动静了。 她甚至觉得很久没听到这些动静了……而且,纪璇好像还是故意一样,喊的特别大声! 她今夜因为纪璇……被殷妙青责罚推入水中…… 可是他们呢? 竟然在做这种事情? 流苏咬紧牙关,眼底的愤恨愈来愈浓烈。 不多时,她冷笑连连,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一进门,就看到榻上半倚在床棱边闭目而眠的殷观雨。 男人睁开眼,嗓音低沉,“阮流苏,我可是为了你才受伤的,过来,给我上药。” …… 穗穗早起顶着眼下乌青去给纪璇请安,看到纪璇更加滋润莹白的脸时,心里是有酸又恼。 世子怎么会不行呢? 世子可太行了! 一夜! 整整一夜! 她真是个蠢的,居然以为世子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前半夜纪璇还会喊两声,后半夜听不到她的声音,主屋居然还没停…… 天快亮才彻底没了动静。 “……” 穗穗硬是被迫听了一晚上床脚,身心都痒痒的,她真的快气晕过去了! 听说世子最近被禁足了。 难不成这段日子她夜夜不能安眠吗? 世子是准备夜里作战,白日做梦吗? 还让不让人好好睡了! 气死她了… 穗穗恨恨的咬牙。 “你下去吧,想来你昨夜没睡好,回去歇息吧。” 纪璇摆了摆手,看她脸色苍白,好心开口。 她其实并没什么意思。 但这话听到穗穗耳朵里,反倒成了挑衅。 穗穗垂下眼,心里恼得很,却还是装出一副温软甜腻的模样,“多谢少夫人关怀,妾身告退。” 一转身,穗穗气恼的跺脚,心里更加酸涩了。 上回,世子去她房里,只让她大声喊,原来是为了故意让纪璇听的吗? 不行!她要去找姨母帮忙。 这样想着,穗穗匆忙跑去拾翠院找了齐嬷嬷。 …… 待穗穗离开后,纪璇直接去了小厨房。 厨房应该还有些避子药的药包。 是上回被祖母发现训斥后,她“私藏”的。 当时没想那么多,就是怕万一她跟殷绪真的发生了什么有了孩子,和离更难了。 所以她就偷偷留了一招。 这会儿殷绪估计还在书房睡着。 她倒是佩服这人,天亮才放过她,竟然还能清醒理智跑回书房住下…… 又不愿意跟她同住,嫌弃她,还不肯和离,真不明白这人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他这是不用上朝也不用办公,也不用在瞭望山待着继续秋猎,准备彻底放纵了? 纪璇也没多想,这会儿趁着小厨房没人自顾自的熬着药。 用完早膳后,陶嬷嬷被她支出府买东西去了。 约莫半个时辰,纪璇熬好药,一边吹一边喝,囫囵吞枣的喝完了药,只觉得舌头烫的很。 喝完后纪璇把药渣倒掉,又悄悄将一切归于原状,回了房间。 她坐在床榻上,再次绞尽脑汁回忆以前的事。 这几回落水,都有一些画面、一些声音浮现。 可她实在想不通是为什么…… 纪伯远这回都没去参加秋猎,还在纪府待着。 纪璇今儿个就想回去了。 她也没犹豫,径直拉开门往外走去,卓越和卓然这会儿都在院门口站着。 “卓越!我要回纪府!” 她吩咐着卓越,示意他赶紧准备。 卓越:“……” 想到昨日主子吩咐的话,让他这几日寸步不离跟着纪璇,她想出去就带她去,卓越只好点头应声。 “少夫人,属下去备马车。” “卓然,等主子睡醒你给他说一声。” 卓越吩咐着弟弟。 很快,他跟着纪璇回了纪府。 …… 回到纪府,管家却告诉纪璇,说纪伯远去了御史大夫韩禄家里。 纪璇想去找纪渊,问管家纪渊是在家里还是在摘星楼。 管家说,纪渊许久未归家了,像是人间蒸发了一下,根本找不到人,也不在摘星楼。 管家还说。 阮姨娘已经离开了纪府。 老爷给了她放妾书。 第二百七十三章 逃难的良民?漠北皇室? 纪璇站在偌大的院子里,心里莫名有些堵。 纪渊不会是因为知晓流苏跟殷绪的关系后整日颓废,在哪里鬼混吧? 还有,阮姨娘离开去哪儿了?难不成不久后宫宴真的会救扇千景? 纪璇在纪伯远的书房思量着。 “大小姐。” 管家过来给她端茶倒水。 纪璇接过茶盏,在书房坐了许久,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管家跟纪伯远的声音,一下子就清醒了。 “爹!” 看到纪伯远迈着沉稳的步子走来,一身灰色长衫,面容平静,看起来却苍老了许多,鬓间似乎生了些许白发。 “阿璇。” 纪伯远朝她轻笑着,缓缓走上前,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声喊着她。 “爹,您喝点水。” 纪璇给他倒了杯水。 “爹,您快坐下歇歇。” 纪璇扶着他让他坐下。 “我都听说了,世子酒醉后私自离营,触怒龙颜,受了杖刑,被禁足了。” 纪伯远抿了口茶水,叹声道。 纪璇低声应着,“嗯。” “阿璇,你近来在侯府如何了?”纪伯远的声音有些哑,也带着些许沧桑和疲惫。 纪璇想到纪渊和阮姨娘都离开的事,扯出一抹笑,强忍着心中的酸涩,“爹,我挺好的。” “爹,我今日回来,是想问你……有关阮姨娘的事情。” “又是星竹?”纪伯远皱眉,抬眼看向纪璇,有些诧异。 阿璇最近似乎对星竹的事情很上心。 上次回来就是问星竹的事情。 “爹,您之前说过,跟阮姨娘早就熟识了。” “您……是不是跟她有过……”纪璇咬了咬唇,犹豫着还是问了出来,“有过……私情?” 纪伯远有些怔愣,失笑不已,“私情?阿璇,你怎么会这么说?” “我跟你说过,我跟星竹以前的确认识,她当时帮过我。 前些年,就在……在青楼跟同僚喝酒时,遇见了她跟流苏,她也认出了我,我见她们可怜、无依无靠就带回来了。” “这事儿你不早就知晓了?”纪伯远皱紧眉头,不解的看向纪璇。 “那她跟流苏是哪里人士,您知道吗?是……大雍人吗?还是大周?西域?或是……漠北?” 纪璇试探性的询问着,不停抬眼打量着纪伯远。 纪伯神色未变,缓缓开口,“她是漠北人。” 纪璇蓦得抬眼,怔愣的看向他,“真的?” “嗯。” 纪伯远继续道。 “她告诉您的?” 纪伯远微微摇头,声音清淡,“不。是因为知道她是漠北逃难的良民,我才救下她的。” 逃难?良民? 纪璇怎么也不信。 如果阮姨娘和黎清澜、扇千景有瓜葛,那就绝不是逃难的良民,只会跟漠北皇室有关…… “爹,您可真是大好人,救人也不问问人家什么来头,也不调查清楚底细吗……”纪璇努了努嘴,愤懑的说着。 难不成上辈子爹的死,还有阮姨娘跟扇千景他们的事情? 阮姨娘若真跟漠北皇室有关的话,又跟黎清澜刺杀过萧临…… 是不是上辈子萧临知晓后又迁怒了纪府? 纪璇拧着眉,静静的看着他,神情有些复杂,“爹,那您上次知道阮姨娘会武功后,你去问过她吗?您知道她做过什么事吗?” 纪伯远摇头,语气平静。 “没有问,既然决定让她离开纪府,就像我当初明知她是漠北人而救下她,有些事情与我而言根本就不重要。” 纪璇沉默片刻,垂下眼,“爹,您救人的时候,真的就没考虑过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后果吗?” 救下与漠北皇室有关的阮姨娘,此人或许参与过刺杀萧临…… 假传圣旨救下小江饶。 每一条都是死罪。 萧临真的……就这么轻而易举放过纪府、放过她爹了吗? 纪璇抿着唇,心情有些复杂。 尤其是重活一世后,这几次三番跟萧临的相遇相处…… “考虑过,但还是要做。”纪伯远没有犹豫,他看了一眼纪璇,自嘲笑着,眼底带着些许怅然。 纪璇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上回殷绪怎么说她来着。 真是她爹教出来的好女儿…… 好像,说的没错,果然是从小耳濡目染。 纪璇轻扯唇角,无奈笑着。 房里静了一会儿,她才又继续开口,“爹,我今天回来,更重要的是想问你一件事,关于我自己的。” 纪伯远皱眉,“什么事?” “我最近想起来一些事,我以前是会凫水的,但不知道为何,我很害怕水,也不敢碰水,如果不是最近意外落了水,我可能也不会知道我还忘记过什么事。” 闻言,纪伯远愣了愣,连忙问道,“阿璇,那……你有没有想起什么?” 纪璇摇了摇头,咬着唇,犹豫着开口,“我就觉得我在跑,拼命地跑……很害怕,还有一个女人在哭……还看到一条龙……” “我就能想到这些。” 纪璇轻叹着,秀眉紧蹙着。 纪伯远蓦得抬眼朝她看过去,眼底是一闪而过的震惊和诧异。 女人的哭泣…… 还看到龙…… 荒谬,怎么可能是龙。 是她年纪太小,太害怕,没有看清罢了。 是龙袍! 先帝! 纪伯远脸色、微变,蓦得攥紧手心,抿唇不语,一副失神的模样。 那个女人,难不成是…… 纪璇这会儿垂着眼,也没注意到纪伯远的神色。 “爹,我是不是小时候跟您去过皇宫,我一直以为跟殷绪成婚后去皇宫是第一次入宫,但我总觉得我以前去过宫里。” 静默片刻,纪伯远才开口。 “阿璇,你小时候的确跟我进过宫,你当时在宫里迷了路跑丢了,应该是见到了脏东西,后来惊慌逃跑时落了水。” “后来我见你自己也不记得了,许是真的受了惊吓,接连几日都高烧不退,你醒来便忘了那些事,我也没再问过你,想着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纪伯远偏头瞥着纪璇,温声说着,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是这样吗?” 纪璇眉心微动。 纪伯远点了点头。 纪璇抿唇不语。 难不成是真的? 她小时候见到女鬼了? 所以才有一个女人哭泣? “阿璇……你先回去吧,爹有些累了。” 纪伯远声音轻颤。 纪璇一愣,看到他眼底的确一副疲惫之色,脸上有些白,忍不住问道,“爹,您……没事吧?” “没事。”纪伯远微微摇头,继续道,“就是这几日没睡好,担心你哥。” “你哥也真是的,整日不回府,也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这么大个人了,还没收心。” 他皱着眉头,眉眼间带着几分忧虑之色。 纪璇轻叹着,却也没再多说什么,便离开了纪府。 她离开后,纪伯远在房里静、坐了许久,面色愈发凝重,最后才拿出一枚铜钱卜了一卦…… …… 纪璇觉得她总是问不出想知道的事情。 虽然爹解释的很合理,但她还是觉得不对劲。 马车在忠勇侯府停下,卓越去停马车,纪璇准备进门,只是刚跨过门槛就听到身后虚弱无力的声音。 “纪姑娘……纪姑娘……” 门口的下人将来那人拦下,厉声喝道,“你是谁!” 纪璇拧紧眉心,这才回头看过去,却看到秦昭的婢女翠翠被打的血肉模糊,身上的襦裙也都破了。 “翠翠?” 纪璇一愣,脸色、微变,蓦得上前,吩咐下人退开,“不许拦她。” 她跑到翠翠身侧,在她快要昏厥之际赶紧扶住了她。 翠翠惨白着脸,看到她时,才彻底松了口气,瘫倒在她怀里,唇角微微翘起,双手抓住纪璇的胳膊,唇瓣轻颤。 “求,求您……救救我家夫人……” 第二百七十四章 你去救人,立刻会传忠勇侯府拥兵自重 “翠翠,昭姐姐怎么了?” 纪璇拧着眉,沉声问道。 “夫人被老夫人关起来动了刑,孩子……”翠翠虚弱的开口,很快便昏了过去。 “翠翠!翠翠!” 纪璇手心陡然一紧,立刻吩咐门口的下人,“你快去请大夫,你,把她带到我院子里!” 下人们听到吩咐赶紧上前。 翠翠被带到了纪璇的院子里。 卓然看到的时候还被吓了一跳,“少夫人,这是……” “你们去烧热水,快点!” 纪璇吩咐着卓然和陶嬷嬷。 卓然也不敢犹豫,迅速去了厨房。 流苏听到动静后缓缓起身下榻,悄悄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动静。 她捡起地上的衣裳,已经褶皱不堪脏的很了。 昨晚她回了房,帮殷观雨上药,结果那个混蛋又欺负她,对她动手动脚捉弄她。 她原本是很抗拒的,但听着主屋的动静,心里酸涩的紧。 主屋到天亮才没动静。 她也是那时候才让殷观雨离开的。 昨夜那一刻,她差一点沉溺其中,想让殷观雨做她的男人了。 可她还是忍住了。 流苏赤着脚走到柜子边上,却觉得双腿虚浮发软,她咬牙咒骂着殷观雨,拉开柜子换了件藕粉色的罗裙。 她过去偏房,就看到纪璇守在榻边,榻上那个浑身是血狼狈至极的女子是镇远侯府秦昭的婢女。 流苏蹙了蹙眉,不多时,又退了出去,缓缓往书房走去。 她知道,天亮的时候殷绪去了书房。 其实,他就算喜欢纪璇也没那么喜欢吧?只是把她当做发泄谷欠望的女人。还不愿意跟她同床共枕。 大夫进来屋子替翠翠疗伤把脉。 “少夫人,这位姑娘是气血不足,加上饿了几日,还受了刑,这才昏过去了,在下一会儿去给她拿着药,您让人给她上点药,修养些日子便可。” 大夫说的话让纪璇觉得头皮发麻。 镇远侯夫人身边的贴身婢女竟然饿了几日,还受了刑罚。 那秦昭呢? 她会如何? 既然翠翠跑来找她,向她求救,是不是……昭姐姐这次真的遇到危险了? 翠翠说秦昭被她婆母关起来了。 眼下陆青筠还带着秦明珠在瞭望山。 陆侯本就不关心她这个妻子,是不是告诉他也没什么用? 而且……她存了私心,不想告诉陆青筠了。 纪璇拧着眉,在屋里来回踱步。 眼下翠翠昏了过去,她若是贸然去了镇远侯府,万一没有帮到秦昭,还又害了她,那就得不偿失了。 秦昭毕竟是镇远侯夫人,而且上回步小心说了,她应该又有了孩子。 她婆母就算再不喜她,应该也不敢堂而皇之动手伤她性命。 纪璇犹豫之后,迅速朝书房跑去。 她过去时,正巧看到殷绪坐到床榻边扶着额,他身侧站着流苏,眉眼含笑,一副温柔体贴的模样。 她听到殷绪温声询问她落水后身子如何。 流苏垂下泛红的眼,声音有些哑:“姑爷,不碍事的,妙青小姐推我入水后,很快便有人救我上来。” 殷绪淡淡应声。 “奴婢来帮您更衣吧。” 流苏说着,拿过一旁的玄色常服。 殷绪捏了捏眉心,这才睁开眼,抬眼时就看到门口站着的纪璇,缓缓道:“什么时候过来的,站在那儿怎么不进来?” “这是你的书房,我可不敢随意进。”纪璇瞥了一眼他身侧的流苏,淡淡开口。 听着她的阴阳怪气,殷绪眉心拧紧,他起身,从流苏手上接过衣衫,淡淡开口,“流苏,你先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话音落下,他看了一眼纪璇,好整以暇道,“纪璇,你过来,替我更衣。” “……” 纪璇抿唇,沉声说着,“还是让流苏来吧。我做不来丫鬟的活。”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流苏的脸色立刻变了变,目光沉沉,眼底是不经意划过的阴鸷。 殷绪皱着眉头,不过神色依旧淡然自若。 他又想到了纪璇提和离前尽心尽力“伺候”服侍他的模样。 “我来只是想跟你说一声,我待会儿要去一趟镇远侯府。” 纪璇冷冷开口。 不是商量的语气,是通知。 殷绪一听到“镇远侯府”三个字,脸色陡然难看起来。 方才流苏已经跟他说了陆夫人婢女的事情。 纪璇跟秦昭牵扯就是跟陆青筠牵扯,不就是想跟萧临牵扯不清?! “不行!”殷绪沉声说着,偏头看向流苏,“你先下去。” 流苏朝他福了福身,走到门口时又朝纪璇行了礼。 “纪璇,别以为我不懂你的小心思,你是不是心里还想着萧临呢?” “秦昭的婢女出了事,秦昭有难,你去能做什么?你有什么本事? 你是准备打陆侯母亲一巴掌?然后替秦昭和她的婢女出气报仇?” “你去了是准备贸然冲进去将人带走?” “你能不能不要再给我添麻烦了?你就不能安安分分待在府里吗? 陆青筠不在,你带人过去,旁人立刻会传出去,说忠勇侯府拥兵自重,擅闯镇远侯府。” “况且,此事应该直接派人去瞭望山告知陆青筠,而不是你自己动了小心思!” 殷绪厉声说着,死死盯着纪璇。 “那你给我和离书,让我离开,我做什么事都与你无关!不会连累你、不会连累忠勇侯府。”纪璇抿着唇,淡淡开口。 男人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下来,他大步上前,扼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到跟前,声色冷厉道:“不许在我面前提和离!” 纪璇甩开他的手,冷眼看着他,“殷绪,你这个人真是自私又无情。你在皇宫救流苏的时候可没有考虑过别人吧?那我想帮秦昭,为什么要考虑别人?” 殷绪怒极反笑,垂眸睨着她,冷声说道,“就凭你自己?纪璇,你能做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凭什么身份进镇远侯府?” “是,我救阮流苏怎么了?我考虑过后果,我不需要别人给我担责抗事,我有能力处理好,也不会给任何人惹麻烦。” 殷绪盯着眼前的女子,眉心拧紧,声音又沉了几分,“可你呢?” “以你纪璇这个名字,以你纪璇这个身份你进得去镇远侯府吗?你能承担起后果吗?” 第二百七十五章 侯爷,夫人……她死了 纪璇垂下眼睑,冷嘲热讽道,“是,我什么也做不了,既然你那么瞧不上我,怎么不和离呢?” 再次听到“和离”二字,殷绪只觉得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他拧着眉,强忍着心头的不适,将那股腥甜咽了下去。 最近他内伤外伤都没好利索,现在又被纪璇给气到了。 “殷绪,你给我和离书,我跟忠勇侯府一刀两断,我自己做什么都由我来承担。”纪璇想了想,缓缓开口。 “你自己承担?谁给你的胆量?谁给你的底气?是他萧临吗?!”殷绪冷着脸,凌厉的目光如刀刃般落在纪璇身上。 再次听到“萧临”的名字时,纪璇皱了皱眉,“你能不能别……提他了。” “现在还敢在我面前维护起女干夫了?怎么,敢做不敢当吗?”男人勾唇,讽刺笑道。 “……”纪璇抿了抿唇,缓缓开口,眼底满是诧异,“没有不敢当。做了就是做了,你既然也看到了……心里嫌我恶心为什么不和离、不休妻?或者,一剑斩了我也好。” 殷绪默然不语,眼神越来越冷。 和离、和离! 十句话九句离不开这二字。 这么想和离,他偏不遂了她的意。 “纪璇!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片刻后,男人盯着她的脸,嗤笑一声,清冷的眸中带着些许愠怒。 闻言,纪璇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她咬了咬牙,死死攥着手心,蓦得抬眼,对上男人幽深晦暗的双眸,“你就是欠了我!” 话音落下。 也不顾男人铁青的脸,转身就走了。 “……” 殷绪只觉得眉心突突直跳,盯着纪璇纤弱的背影,眼底满是无奈。 还敢说不是恃宠而骄? 真是酒后乱、性。 新婚夜给自己睡出了个大麻烦。 早知今日。 他当时连洞房的门都不应该踏进去,就该直接去书房,真的冷落她两年。 殷绪抬手捏了捏眉心,冷峻的脸庞这会儿布满了阴云。 不多时,他穿好衣裳,又梳洗一番,这才离开了书房。 过去偏房的时候,纪璇还在翠翠榻边守着。 “世子。” “主子。” 陶嬷嬷和卓越、卓然朝他行礼。 殷绪神色不变,视线从榻上的翠翠脸上移开,瞥着身侧坐着的红着眼的纪璇身上。 “纪璇,你跟我来。” 男人声音清冷。 纪璇一动不动的坐着,根本不给他面子。 殷绪闭了闭眼,强压着心中的不快,眼眸暗沉,“你想帮秦昭就跟过来。” 话落,他转身进了主屋。 纪璇只愣了一下,也没犹豫,就跟了过去。 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殷绪紧蹙的眉心这才缓缓舒展,清冷的眸子带了几分温和之意。 “殷绪,你想跟我说什么?”纪璇这会儿语气也软了些。 “我被禁了足,不便离府。你若想去镇远侯府,就拿着我的腰牌过去,让卓然和卓越跟你一起去。” 殷绪握住她的手,将他的腰牌放在她手心里。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无论发生什么事,有我替你担着。” 男人继续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些许不容置疑的笃定。 纪璇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腰牌,一时有些恍惚。 忽然想到那回池云谏被关入狱中。 那夜,殷绪也是如此,将他的腰牌塞到她的手里。 但纪璇觉得今日的殷绪那晚隐隐威胁她、高高在上的男人不太一样了。 “……” 纪璇久久不语,最后才扯着唇,僵硬的来了一句,“谢谢你。” 殷绪眉心微动,眯了眯眸子,眼底是不易察觉的笑意。 “光嘴上说说?” 男人睨着她,视线落在她殷红的唇瓣上,声音低哑至极。 纪璇仰着头,僵直的站在原地,也没有什么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一副为难的模样。 “罢了。” 殷绪拧眉,俨然失了兴致。 每次看到纪璇这模样,都让他有一种逼良为女昌的感觉。 成婚这两年是如此,如今还是如此。 这几日同房亦是如此。 思及此,殷绪心里陡然升起一股烦闷之意,他摆了摆手,转身便离开了。 纪璇再去偏房的时候,就听到了榻上人痛苦的低、吟。 翠翠虚弱的睁开双眼,挣扎着想要起身,哑声说道,“纪姑娘……” 纪璇上前扶着她的肩膀,柔声问道,“翠翠,你怎么样了?” 翠翠摇了摇头,小脸惨白血色尽失,伸手抓住纪璇的手,强撑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就要下床。 纪璇微愣,见她屈膝,扑通一下在自己面前跪了下来,红着眼,泪水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少夫人,求您救救我家夫人吧。” 翠翠哽咽着开口。 “她被人构陷通女干,还被捉女干在床,那个男的以死自证,说他跟我家夫人早就有私情。 老夫人知晓后,将她关起来动刑,我替夫人挡了板子,夫人不想连累我,拼死让我逃出来的。而且,老夫人还怀疑夫人腹中孩子不是侯爷的。” “我想,现在只有您能帮我家夫人了。” “夫人的奶娘被秦明珠害死后,她本就心伤,提和离后被拒绝,又被侯爷冷落,这次侯爷带着秦明珠去了瞭望山,又将夫人禁了足,这才给了那些歹人可乘之机。” “我听说殷世子被关了禁足,回了忠勇侯府,想着您肯定也回来了,就想来求求您。” “昭姐姐的奶娘去世了?什么时候的事?” 翠翠哽了哽:“前些日子,秋猎之前,纪姑娘,您不知道吗?当时我家夫人就告诉步姑娘,想让您帮帮她了,她当时存了心思想要离开侯府了。” “但步姑娘当时说您自己府中也有事,我家夫人不想麻烦您,奶娘死后,我家夫人彻底没有亲人了。” 翠翠哑声说着,涕泗横流的看向纪璇。 纪璇只觉得心头一紧。 步小心……当时说,秦昭过的很好。 原来,她是在骗她。 为什么? 步小心为何要这么做? 纪璇动了动唇,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原来,秦昭早就向她寻求帮助了。 “翠翠……我问你,你们家夫人的事情,陆侯知晓吗?” “侯爷不知,况且,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他心里只有秦明珠,根本不管我们夫人的死活。 上回因为秦明珠的孩子没了,他失手伤了夫人,害我家夫人小产,后来他晓得秦明珠是假孕后竟然也没有责怪她……” 秦明珠果然是假孕…… 纪璇看着眼前跪着的翠翠,眉心微敛,思忖片刻,缓缓道。 “翠翠,如果你真的想救你家夫人,就听好我说的话……” …… 瞭望山。 主营。 “这几日有什么发现吗?”萧临瞥了一眼身侧坐着的眼下带着乌青的陆青筠,淡淡开口。 “上回那批刺客还没找到?”他又问。 陆青筠抬手捏了捏眉心,“嗯,行踪能这般隐秘,倒让人匪夷所思,京城附近一些角落我都去勘察过了。” “未必是附近,未必是京城外,可以往京城里查。”萧临目光平静,声音清冷淡然。 “四哥,这是何意?” 边上的萧裕拧着眉。 “比如?”陆青筠眯了眯眸子。 “比如……醉月坊。”萧临微掀眼皮,薄唇轻启,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闻言,萧裕、卫钧琰、陆青筠下意识抬眼。 陆青筠拧紧眉心,眸色暗沉,“皇上,您的意思是……” “嗯。” 萧临眯了眯眸子。 纪伯远倒也真是胆大包天,一次次挑战皇权皇威。 假传圣旨、窝藏漠北人、甚至还有那件事…… 一桩桩,一件件。 难怪当初父皇对此人这般防备。 萧临抿着唇,眸色愈发暗沉,缓缓开口,“先不要打草惊蛇,秋猎结束后再说,悄悄派人送信到漠北,让他们自己想办法清理门户。” “皇上,镇远侯府的下人说有急事禀报陆侯爷。” 唐福生躬身进来。 陆青筠微愣,偏头看向眼前帝王。 萧临摆了摆手,声音清冷,“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唐福生领着侯府的管家进来。 陆青筠皱眉,看向来人,“陆叔怎么来了?是府里发生什么事了么。” 他心里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来人红着眼依次朝萧临、萧裕、卫钧琰行礼。 最后扑通一下跪在了陆青筠脚边,声音嘶哑。 “侯爷……” “夫人……夫人,她死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我来带秦昭离开 闻言,营帐内所有人都怔住了,蓦得看向陆管家。 “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陆青筠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忽然上前抓住陆管家的肩膀,力道收紧,那双手陡然泛着白。 陆管家哽了哽,红着眼道,“侯爷,夫人死了……真的死了……” 陆青筠虎躯一震,死死攥着手心,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他厉声说道,“你在诓骗我!” “侯爷,奴才没有诓骗您……您来瞭望山第二日,夫人便跟外男……苟且,被老夫人发现后,那外男自戕了,夫人她被老夫人关起来了……” 剩下的,陆管家也不敢多说,只是声音越来越哽咽。 “我不信她会死!” 话音落下,陆青筠快步往外走去。 陆管家也匆忙追了出去。 “四哥!这……” 萧裕和卫钧琰拧眉,偏头看向萧临。 萧临抿唇不语,眸子沉了沉,示意萧裕跟过去,“萧裕,你也去瞧瞧。” 萧裕躬身应声,“是。” 话落,他也快速跟了出去。 秦明珠原本在营帐附近待着,婢女小婵来告知她事情后,她忍不住勾唇,脸上带着喜色。 “你说的可是真的?” “夫人,错不了的。方才奴婢还看到管家去告诉侯爷了。”小婵笃定开口。 虽然现在秦明珠和陆青筠还未成婚,但她身边的侍女也都是会看人下菜的,知道现在秦明珠受宠,哪怕还未成婚,但住进了侯府,也会私下里尊称一声“夫人”。 “既然如此……咱们也赶紧回去吧,秦昭毕竟是我的庶妹,她死了,我也得送她一程。” 说着,秦明珠垂下眼睑,捏着帕子擦着眼角的泪水。 小婵自己都愣住了,不过很快,她也跟着哽咽道,“夫人,您别伤心。” …… 镇远侯府。 上清苑。 陆青筠像疯了一样跑回院子,就看到一群人围在房中,还有几个人跪在地上哭泣。 他仓惶上前,一时间感觉天旋地转,喉间发紧,胸腔里涌上一股腥甜。 他死死看着地上的人。 秦昭脸色惨白至极,血色尽失,那般娇小可怜的人儿躺在血泊中,唇角溢出黑血,身上湖蓝色罗裙被身、下汨汨的鲜血染红…… “青筠,秦昭她死了……你要,节哀顺变。” 原本在屋里角落里站着的一身华服的陆夫人陆明氏看到陆青筠时一时有些心虚。 “大夫呢!大夫呢!去找大夫!” 陆青筠冷厉的声音在屋里响起,“滚!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他的目光紧紧落在自己的母亲身上。 明氏一怔,眉心陡然拧紧,脸色变了变,“青筠,我是你母亲。” “出去!” 陆青筠攥着手心,凌厉的语气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一样。 明氏这会儿在众人面前被儿子这般呵斥,也彻底变了脸色,冷哼一声,冰冷的视线从地上移开。 狼狈至极的翠翠跪俯在秦昭身侧,不停的朝她磕着头,哽咽着开口。 “小姐……小姐……” 陆青筠走近时,翠翠瞥到了她的黑色锦靴,她下意识伸手抓住她的靴子,涕泪横流,声音哑的发紧,“侯爷,我家小姐没了,孩子又没了……你们满意了吗?” “都怪你……都怪你们!你和秦明珠已经害死我们小姐的孩子和奶娘,如今又害死了她和另一个孩子!” 翠翠死死咬着牙关,抬眼看向陆青筠的眼底带着满满的恨意。 “我要杀了你们!” 她冷笑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狠狠朝陆青筠肩上刺去。 原本跟在陆青筠身边的侍卫宋朝阳眼疾手快,蓦得伸手扼住了翠翠的手腕,将她手里的匕首打掉,“你放肆!” 匕首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陆青筠缓缓朝秦昭的尸首走去,他在她面前单膝跪下,手指颤颤巍巍的落在女子的鼻下探着气息。 “不可能!我不信!” 陆青筠迅速拖着她的肩膀将她扶了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双臂紧紧环着她,手指又落在她颈上大动脉探着气息。 男人冷峻的脸上这会儿满是绝望和无助,他只觉得呼吸一滞,像是有一把无形的匕首插在心上,疼的他说不出话来。 “秦昭……秦昭,你睁开眼,我命令你,你睁开眼!”陆青筠捧着她的脸上,厉声说着,那双深邃的眼里此时已然蓄满了泪水。 翠翠只觉得可笑,满脸鄙夷的看向陆青筠,狠狠朝他啐了一口,“呸!惺惺作态!” “陆青筠,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这个冷漠无情的人!” “你住口!侯爷岂是你能妄议的!”宋朝阳沉着脸,蓦得扼住她的喉咙。 翠翠冷笑连连,却丝毫没有畏惧,视线落在陆青筠苍白俊美的脸上,眼里满是讥诮。 “我家小姐临死前让我转告你一句话,她此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嫁给了你。” “她说最蠢的是她自己,是她执迷不悟,明知你心有所属,却还甘愿嫁给你、照顾你,等你爱她。”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但有一死,可以解脱。” 翠翠扯着唇,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她瞥了一眼桌角边倒放的破碎的瓷碗,地上还有些褐色药汁洒了出来。 “侯爷亲手杀了您第一个孩子,您的母亲,亲手杀了您第二个孩子。您的心上人秦明珠,亲手杀了小姐的奶娘。 我给小姐熬了安胎药,却被换成了落子药。 至于里面的毒药,又是谁所下呢?” 翠翠大笑着,心里却越来越酸涩。 陆青筠像是失神一般,死死抱着怀里的女子,双手紧握着她的手,眼眸猩红,喃喃自语。 “不可能,她不会死的……” …… 夜色四合。 忠勇侯府,书房。 卓然悄悄推开门,朝桌案后拿着卷宗的男人恭敬行礼,压低声音道,“主子,陆侯夫人果然‘死’了。” 殷绪神色未变,继续翻看着卷宗,“嗯……待会儿让卓越去告诉纪璇。” “是。” 卓然应声后便退下了。 不多时。 殷绪合上卷宗,缓缓起身走至窗边。 修长白皙的手指落在窗棱边,男人拉开窗户,负手而立于窗前。 乌云遮月,天色昏暗,像是快要下雨了,可是天边似乎还能隐隐看到几颗闪烁的繁星。 殷绪扯着唇角,眸光愈发晦暗幽深,手上把玩着一枚棋子,眼底是稍纵即逝的狠戾和阴鸷。 过了一会儿,他换上修身的黑色玄服,悄悄离开了侯府。 到了私宅,他率先去了密室。 石门打开,苏稽朝他行礼,“主子。” 殷绪面色平静,缓步走进去,目光沉沉的看着被绑在木桩上的十七。 十七看到他时,抿了抿唇,冷眼扫过他。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男人眯了眯眼,幽深如潭的双眸落在少年脸上,声音清冷漠然。 “秦昭……死了。” —— 镇远侯夫人去世的消息第二日一早便在皇城传开了。 纪璇就在自己房间里静、坐着,左等右等,最后还是没拿殷绪的腰牌。 拿了他的腰牌,就要牵扯到刑部。 若此事惊动了刑部、惊动了大理寺…… 卓越紧跟在纪璇身后,跟着她到了镇远侯府。 纪璇站在镇远侯府门口,双眼通红,她抿着唇瓣,仰头看着朱红牌匾。 陆管家在门口守着,看到她时匆忙上前行礼。 “殷夫人,您……怎么来了?” 纪璇轻扯唇角,声音沙哑,哽咽着,一字一句道。 “我来带秦昭离开。” —— 第二百七十七章 陆青筠!你认错人了! 陆青筠寻遍了京城的大夫,只是每个人说的话都是一样的。 秦昭死了。 是真的死了。 他这一整日,都紧紧抱着秦昭的身体,感受到怀里人的体温凉到极致。 她安安静静的躺在自己怀里,不再有羞赧、不再有温婉,只剩一具冰冷的尸体。 秦明珠只觉得怒从心起。 她站在房里,恨恨的看着床上紧紧抱着死人的陆青筠。 他就这样抱着一具尸体待了一整日,管家说要准备葬礼,陆青筠偏不许,说秦昭没有死。 看着榻上俊美的男人低头亲吻着秦昭的额头和血色尽失的唇瓣。 秦明珠只觉得恶心至极。 她攥着手心,美眸中是一闪而过的嫉恨,不过很快,她莞尔一笑。 没关系。 伤心只是一时的。 可这样的认知还是让她觉得恼火,陆青筠竟然真喜欢上秦昭这个小贱人了。 活人真的能比过死人吗? 翠翠一直跪在床边低声哭泣。 秦明珠听着她哭哭啼啼的声音只觉得烦死了,不由得撇了撇唇,朝她翻了个白眼。 “青筠,你别难过了,逝者已逝,昭儿泉下有知,定然会释怀的。” “昭儿死了,她已经不在了……” “闭嘴!她没有死!” 陆青筠忽然一声怒喝,将秦明珠吓了一跳,身子不由得发抖。 “青筠,你……” “侯爷,侯爷……忠勇侯世子夫人来了。” 管家急匆匆跑进来,不停的朝他躬身行礼。 “她来做什么?” 陆青筠闭了闭眼,抱着秦昭的手紧了紧,声音沙哑的很。 “她说……她说……”陆管家吞咽着口水,颤颤巍巍的开口。 “殷夫人说,要来带走夫人的尸体。” 闻言,陆青筠骤然抬眼,眸子越来越沉。 薄唇阖动,还未开口,就看到门外缓缓走近的纪璇。 只见她身着素色襦裙,领口袖口压着雪白滚边,未曾缀半分饰物,墨发仅用一根银簪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衬得那张本就清瘦的脸愈发苍白,墨玉般的双眸蒙着一层水雾,此刻看起来通红至极。 纪璇站在门外,视线落在榻上气绝身亡的秦昭,喉间发紧。 “昭姐姐……” 她哽咽着开口,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纪璇也没顾及陆青筠是否应允,迅速跑进去,跪坐在床榻边,伸出手,指尖轻颤着,缓缓握住秦昭冰凉的手。 “陆侯,你真是好狠的心,你们镇远侯府真是好狠的心!” 纪璇哽咽着开口,仰头看向眼前面色苍白,胡茬杂乱生长、满眼疲惫之色的男人。 “陆青筠,三年你都没有正眼瞧过秦昭,如今你将她抱在怀里做什么?她死了,你倒是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是在做戏吗?” “她被人诬陷、被你母亲惩戒、当众羞辱验清白、被你亲手打掉了孩子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你在陪着这个毒妇!” 纪璇伸手指着一旁的秦明珠。 秦明珠愣了下,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指节绞紧帕子,“殷夫人,你可不要含血喷人!” “陆青筠,她骗你假孕陷害秦昭,你愤怒交替失手打伤了秦昭,事后你得知真相,你做了什么?你对你的第一个孩子有过愧疚吗?” 纪璇冷笑连连,只觉得眼前的陆青筠虚伪至极。 “你对秦明珠次次纵容忍让,无非就是因为她从前救过你是不是?” 闻言,秦明珠脸色陡然一变,下意识看向纪璇。 这事儿……她怎么知道的? 陆青筠拧着眉,偏头看向纪璇,眸中一片赤红。 “陆青筠,我不妨告诉你,救你的、帮你的根本就不是秦明珠!是秦昭!是你死去的妻子。” “是她顶替了秦昭,你认错人了!”纪璇厉声说着,恨恨的看着眼前的陆青筠。 “青筠!不是的!她在胡说八道!”秦明珠脸色忽然变得惨白起来,不停的摇头摆手。 纪璇心中冷笑,死死看向秦明珠。 其实这事儿秦昭自己都不知道。 她也是上辈子听说的,陆青筠是在秦昭和孩子都死后彻查才得知了真相,可为时已晚。 大约就是小时候陆青筠被父亲妾室所害遇险,不能言不能语听不到也看不到。 秦昭当时救了他。 后来秦明珠冒名顶替了她的身份。 陆青筠知晓真相后像疯了一样,一心在战场上厮杀,直接精疲力尽被俘后自刎。 “陆青筠,你不是蠢人,你也不是眼瞎,你只是不敢相信,你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女人是个冒牌货。”纪璇攥紧手心,哽咽着开口。 “她说的……是真的?当初救我的人不是你?是……秦昭?”陆青筠只觉得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他转过脸,凌厉如刀的目光直直落在秦明珠精致的脸上。 “她在胡说八道!是她胡说八道!青筠,不是的。” 秦明珠拧着眉,蓦得偏头看向纪璇,“纪璇,你凭什么这么污蔑我,就是我救的青筠!我没有顶替任何人。” “这就是证据。” 原本跪在边上的翠翠忽然仰起头,缓缓从怀里掏出一枚木雕的小狐狸。 陆青筠看清她手上的东西后,脸色陡然一变,“这是……” “侯爷,原本我也不知道这事,若非殷夫人提醒,我自己也没想到……难怪我家小姐这般珍视这个小狐狸。 她自己说的,是幼年落难时,一个很珍贵的人送给她的,想来是侯爷亲手所刻吧。” 纪璇的视线落在翠翠手上的小狐狸上。 原来这就是上回跟秦昭一起绑架时弄丢的那个小狐狸。 当时步小心偷了秦昭的钱袋,把钱留下,把东西丢了,后来又亲自找回来还给了她。 秦昭估计也没想到从前跟陆青筠有过交集,也不知道她被秦明珠顶替了。 翠翠将小狐狸递给陆青筠。 陆青筠看着手心里的木雕,只觉得手不停的在颤抖,这上面的纹路的确是他亲手所刻。 小狐狸底下还有一个字。 六。 其实是陆。 但那时他的眼睛也看不见,陆字对他来说有些复杂,所以才刻了一个六。 “明珠,我问过你,可你对那段日子总是闭口不谈,原来,你真的在骗我。” “也是,纪璇说的没错,我不是蠢,我只是不敢去探寻真相罢了。” 陆青筠闭了闭眼,泪水顺着眼角落下。 “青筠,不是的,她……她在说谎,就是……” “你还在狡辩!” 陆青筠厉声呵斥道,死死盯着她。 “你一直都在骗我!假孕!甚至那晚酒后我根本没有碰你,是你脱光了躺在我身边……让我误以为碰了你。” “酒后乱、性是什么感觉,我很清楚!” “我一直隐忍不发,都是因为你年少于我有恩。” 陆青筠沉声说道,脸色却越来越冷。 “宋朝阳,把她给我关起来!” “青筠!不要!”秦明珠看着陆青筠眼底嗜血的模样,脸色变得惨白至极。 宋朝阳闻言,立刻上前捉住了秦明珠的手腕,将她拽了下去。 隔了好远,纪璇还能听到秦明珠的惊呼声。 “陆青筠,你现在做什么都晚了,昭姐姐已经死了,孩子也已经死了,你永远亏欠她!” “我今日来,就是问你要人!”纪璇对上他的眼,语气沉了几分。 “秦昭的尸体我要带走,还有和离书!她死前心心念念便是同你和离!” “不可能!我不可能把她的尸首给你!我也不会跟秦昭和离,她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衣冠冢上也只能是我陆青筠之妻!” 陆青筠看向纪璇,眼神愈发冷漠疏离。 “纪璇,这是我镇远侯府的事情,轮不到你一个外人在这里指手画脚!” “你……” 纪璇捏紧手心,冷笑一声,“那你准备让她死后也不得安生吗?” “她生,是我的妻子。她死,亦是我的妻子。我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带她离开。” 陆青筠扯着唇角,看向怀中血色尽失的女子,他缓缓低头,薄唇贴在秦昭冰凉的额头上,泪水啪嗒落下滴在她的脸上。 纪璇心中不禁冷笑,看向他的眼底满是鄙夷,她扯着唇瓣,声音低哑。 “那你有没有问过秦昭,想不想再做你的妻子?她不想了,甚至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再想见到你……她恨你!” 话音落下,不再看陆青筠苍白无力的脸庞,纪璇转身往外走去,却在大门口遇到了一身同样素色玄服的萧裕。 萧裕看到她哭红的双眼,眉心微动,缓缓开口,“你……也节哀。” 他听说过秦昭跟纪璇关系还不错。 纪璇没有应声,越过他径直离开。 萧裕皱着眉,想要上前,卓越迅速上前挡住他,冷声道:“燕王请自重。” “纪璇,你别太难过了……”萧裕突然喊住她。 纪璇脚步顿了顿,僵硬的扯出一抹笑,“王爷何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继续哑声道:“醉月坊、卫喆、卫钧天……都在你们的预料中,难怪那时你也在,难怪我去皇宫你拦下我……” 闻言,萧裕手心收紧,脸色陡然一变。 第二百七十八章 你帮朕带样东西给她吧 瞭望山。 主营。 萧裕悄悄抬眼打量着主座上帝王的神情,只可惜男人眼底始终未有波澜,面容依旧冷硬俊美。 萧临只是目光平静的低头看着桌上的奏章。 “四哥……” 萧裕拧眉,犹豫着开口。 “嗯。” 萧临淡淡应声,神色漠然。 “四哥,你就没什么想说的?用不用我替你跟纪璇解释?” “告诉她……卫喆的事与你无关,是卫七跟我……私自做主……你也是事后才知的……”萧裕抿了抿唇,犹豫着开口。 萧临语气清淡,俊美的脸庞上没有任何情绪,只是继续批阅着奏章。 “不必。” 萧裕攥紧手心,眸子黯了黯,忽然在男人面前单膝下跪,“四哥……” “萧裕,即便是你跟卫七私自这样做,但我知道后不也没有责怪你们吗?” 萧临自嘲笑道,幽深如潭的眸子落在他脸上,继续开口,“澜山……不就是我的授意吗?” 他是想那个时候让人杀了殷绪。 怎么不是想利用一下纪璇呢? 只是他隐在暗处,看到纪璇所坐的马车失控,他突然有了恻隐之心。 看到马车失控马车落在悬崖边上,所以他才下意识去救了她。 那一瞬间萌生的念头是。 纪璇不能死。 至于为什么,当时他自己也没能想明白。 那一夜,刺客袭来时,她脱口而出的“萧临小心”,其实才让他彻底为之动容了。 这是他生母去世后,这么多年来,除了亲侍以外,唯一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竟然会在意他的生死的人。 不是因为他是皇帝,不是因为他是亲朋旧友。 她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甚至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自己,却想保护他。 萧临垂下眼睑,目光愈发晦暗,扯了扯唇,缓缓道。 “唐福生。” 原本在一旁侍奉的人闻声,立刻,躬身上前,“奴才在。” “你帮朕带样东西给她。” …… 纪璇回到忠勇侯府时已经快晌午了。 她眼里满是焦急和不安。 陶嬷嬷来喊她用膳时她都吃不下。 还是殷绪从书房过来,强势摁着她让她在饭桌上坐了下来。 “陆夫人死了,我知道你很难过。” 殷绪柔声安慰着她,伸手握住她的手。 “但人死不能复生。” 男人淡淡开口,似乎秦昭的死对她未有丝毫影响。 纪璇微垂眉眼,她咬了咬唇瓣,眼里满是担忧,也忘了将手从男人的大掌中抽出来。 寒星草的药效是三日。 这一日马上要过去了。 今日未曾从镇远侯府带走秦昭的尸体,全在她意料之中,她也没想过能带走她的尸体。 她也就是故意唬一下陆青筠,不让他怀疑自己。 毕竟陆青筠现在还来不及细查此事,可若是之后细查,定会知道翠翠来向她寻求帮助…… 所以她才故意去镇远侯府,让他知晓,她根本来不及帮忙秦昭就死了,她也只能如此“帮”秦昭处理一下后事,为她鸣不平。 这样之后陆青筠也不会怀疑到自己头上。 况且,假死她跟秦昭、翠翠谋划又如何。 落子药、毒药、还有诬陷秦昭可是他镇远侯做过的事情。 而且,眼下,有没有和离书不重要。 重要的是……秦昭必须早些下葬,她才能想办法带人去挖“坟”。 “你是怕陆青筠迟迟不肯安葬秦昭?你带不走人?”殷绪眯了眯眼,挑眉睨着她,嗓音清冷。 “你……”闻言,纪璇蓦得抬眼,死死看向眼前的男人。 很快,她起身把主屋的房门关上。 “你……知道了?”纪璇皱着眉,静静地看着面前神色漠然的男人,试探性的开口询问道。 “是。” 殷绪淡淡开口,也没打算瞒她。 “你以为我猜不出你的那些小心思吗?秦昭出事,你根本不打算告诉陆青筠,我就猜出来了。” 男人眼神一沉,继续道,“当时我让卓越跟在你身边,徐陵给了你什么东西,我一清二楚。” 纪璇抿了抿唇,袖中的手紧了紧,脸色不禁更难看了。 她真的就是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 殷绪瞥着她咬唇皱眉的模样,深邃的眸光从她脸上掠过。 当时卓越告诉他纪璇手里有徐陵给她的假死药和医书时。 他就在想……这么好的东西,纪璇会用给谁。 如果她敢为了和离给她自己用…… 思及此,殷绪眯了眯眼,忽然伸手抓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怀里,抬膝托着她的臀。 “纪璇,别在我面前用你那些拙劣的小心思。” 他淡淡开口,却满是威胁的语气,抬手捏了捏她颊边的软肉。 “……” 纪璇拧着眉,僵硬的扯着唇瓣,讪讪的开口,“我能有什么小心思?” 殷绪冷哼一声,也没戳穿她,只是继续道,“先用膳吧。” 纪璇睨着他,快速起身坐的离他远远的。 她用着午膳,又想着自己交给翠翠的事情。 如何让她规劝陆青筠三日内及时将秦昭安葬。 也希望陆青筠还有一丝尊重“逝者”的念头。 …… 纪璇一直担心着秦昭,殷绪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强迫”她跟自己同房,夜里直接回了书房。 纪璇就这么半睡半醒的等到了第二日早上。 这几日殷鸿煊带着殷妙青又在府里住下了。 殷绪用完早膳便独自去拾翠院请安。 不多时,卓越就来禀报她说,陆青筠决定安葬秦昭。 明日一早便要出殡。 纪璇悬着的心这才彻底落了下来。 还好,只要在明晚子时前带走秦昭即可还有机会。 纪璇又带着卓越去了镇远侯府。 她被陆管家带着过去的时候,镇远侯府正在布置灵堂。 秦昭静静地躺在棺中,身着正红色并蒂莲绣金嫁衣,凤冠歪斜着坠在鬓边,碎珠垂落颊侧。此刻她未施粉黛,脸色苍白未有血色,反而衬得唇上胭脂愈发殷红刺目。 陆青筠昨夜亲手替她梳妆打扮、清洗身上的血迹。 这嫁衣也是她二人成婚时的嫁衣。 虽然只穿过一次,但却被秦昭一直好好保管着,崭新如初。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下葬 翠翠抱着牌位跪在灵棺身侧,身着一身素白孝服,头上披着麻布,脸色苍白无力,她不停的往火盆里烧着纸。 “翠翠,陆侯呢?” 纪璇这才注意到陆青筠竟然不在。 “少夫人您昨日离开后,侯爷伤心气绝吐了血,一心求死,但被燕王还有陆明氏拦下了。 后来奴婢劝说他安葬我家小姐,他替我家小姐梳洗打扮后又吐了血,这会儿卧病在床尚在昏迷中。” 翠翠哽咽着开口,眼里却满是讥诮。 “我家小姐这三年从未得她正眼看待,他对秦明珠多好啊……如今就因为我家小姐不在了,便装出一副后悔伤情的模样…… 若是我家小姐还活着,他即便是知晓了小姐是他的恩人,他认错了恩人,他也不会对秦明珠做什么的。” “他或许喜欢小姐了,但不可否认,他爱秦明珠。哪怕是因为认错了恩人,因为他爱秦明珠,他愿意装作不知道。” “可他又喜欢上小姐了……” “这个男人真可笑。” “少夫人你说过之后,我也在想,我家小姐真的不知道自己被顶替了吗?” 翠翠垂下眼,泪水肆意落下。 闻言,纪璇微愣。 秦昭……自己也知道?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即便是因为旧年恩情认错了人,但他完全可以用别的方式报恩。” “侯爷就是喜欢秦明珠这个人……或许我家小姐也早就知道了,才当做不知道。不想用恩情捆着他,才将此事放在心里的。” 纪璇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秦昭自己也不想自欺欺人。 报恩的方式的确有很多种,陆青筠也是因为喜欢秦明珠才纵容她的…… 纪璇扯着唇角,屈膝跪坐在她身侧,也拿过纸钱烧了起来。 “昭姐姐,我来送你了,一路走好。” “从此……世上就再无秦昭了。” 纪璇闭了闭眼,泪水无声顺着脸颊滑落。 她突然想到上辈子,秦昭那样绝望的死去,她甚至没有机会送她最后一面。 生母早亡,生父不爱,丈夫宠妾灭妻,婆母刁钻刻薄,姐姐仗着丈夫的恩宠肆意陷害她,甚至谋害与她相依为命的奶娘,稚子夭折,产后忧思…… 纪璇垂下眼,似是将眼下的情景换到了上辈子。 秦昭,终于可以解脱了。 那她呢。 她什么时候才可以解脱? 陆青筠还是那个陆青筠。 殷绪也还是上辈子的殷绪。 都是一样的心狠手辣、冷血无情。 纪璇没再多待便又离开了。 她一个人在路上走着,身后卓越紧紧跟着她。 “少夫人,咱们回侯府吗?” “我想去仁心堂。” 纪璇想了想,缓缓开口。 卓越应声,陪着她去了仁心堂。 程玉蓉肚子大了些,她这些日子没再开医馆,日子过得也很清闲。 卫喆这段日子的确不敢来“打扰”她。 倒是会“偶然”经过这里。 程玉蓉回来后,原先的丫鬟也又回来继续跟着她了。 “阿璇!” 看到她的时候,瞥着她苍白的脸,还有她身上素白的衣裳时,程玉蓉眉心微动,缓步上前迎她。 纪璇伸手扶住她,“表嫂。” “阿璇,我听说了,秦昭她……”程玉蓉顿了顿,没再开口。 纪璇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抱住了她,将脸埋在她肩上,久久不语。 程玉蓉感受到肩上一片濡湿,无声安抚着她。 许久后,纪璇才缓和好情绪,拉着她的手往屋里坐着。 一进屋,她就看到榻上桌上都放着刚做好的婴儿的小鞋和小衣。 纪璇不禁咋舌。 “表嫂,你这绣活儿是真好,这离生产还有那么久,这就开始做孩子的衣裳了?而且,都是这般精致。” 她想到上辈子在华清宫时,她绣工本来就不好,后来也懒得学懒得精进了,宸玥的衣裳她跟少亲手做,她想着是男孩子,不需要太过精致,一些衣服缝缝补补就让他穿了,宸玥竟然也没嫌弃,乖乖就穿了。 后来好像是宸玥穿的衣裳太破旧出去玩的时候遇到了殷绪。 不知为何,听说殷绪就吩咐了内务府。 之后内务府倒是会隔断日子变了天会去给他们送东西,她就更加懒得动手做衣裳。 但是膳食这种东西,她从不会假手于人。 纪璇下意识伸手摸了摸程玉蓉隆起的小腹,唇角浮起笑意。 她忽然想起之前做的那个梦。 她好像听到宸玥在哭泣,她好像还看到池云谏了…… 那是她的错觉,是她癔症了,还是……那就是上辈子她死后的事情? 如果是真的,也不枉她养了那孩子五年。 能在知道自己亲娘是阮流苏后还愿意给她“送终。” 还有池云谏,竟然在上辈子没有什么交集的情况下,愿意给她吊唁。 纪璇在仁心堂陪着程玉蓉坐了许久,才又离开。 …… 翌日。 镇远侯府的殡葬队伍在街道上行走着,朱红棺椁覆着素绫,由锦衣力士们抬着,两侧执绋人皆着斩衰,白衣白冠垂至腰际。 沿途商铺皆掩着门窗,百姓垂首立在街旁纷纷让行,无人敢高声言语,街上只有冥纸簌簌坠落的声响。 殡葬队经过了醉月坊,坐在窗边的俊美男人手上拿着个酒盏,他偏头朝楼下望去,深邃的眸子从仪仗队上扫过,带着凌厉的寒光。 风华仰头,将酒水一饮而尽。 “这镇远侯夫人,倒也是可怜。”不多时,走近一名蓝衣妙龄女子,面色清冷疏离,她手上拿着一个酒壶,见风华手中酒杯空了,便替他添了酒。 风华抿唇不语,俊美的脸上尽是黯然。 他忽然想到许久之前在醉月坊遇到她的那日,她低眉顺眼的温柔模样。 当时她羞的不敢抬眼,说是被她婆母逼着来学房中之术的…… 当时他觉得有意思,就故意捉弄她,说用不用他亲自教她。 当时秦昭恼的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风华再次仰头,烈酒一饮而尽,喉间火辣的感觉,让他不禁蹙了蹙眉。 直到殡葬队远去,街上百姓才敢窃窃私语。 “这镇远侯夫人出殡,侯爷却没出现,啧啧啧……” “听说了吗?说是陆侯夫人趁陆侯秋猎不在府上,跟男人偷女干……” “何止第一次,之前不还传侯夫人在醉月坊跟小倌偷情,陆侯还带人过去捉奸,不过当时那个小倌也不在,陆夫人也不在,说是两人去别处偷情了……” 胡狸视线扫过楼下那群人,眼底带着几分嘲弄,“这些碎嘴的狗杂种。” 她拧着眉,瞥着身侧风华脸上的凌厉之色,又往他杯中添了酒。 只是这回,风华没有饮下酒,反而举起杯盏,将杯中酒缓缓倒在地上。 像是祭奠一般。 胡狸盯着男人冷硬的脸庞,那双眼里却满是悲伤。 很快,风华将杯盏丢在地上,缓缓起身,目光深邃凌厉,声音清淡,“宫里如何了?千景他好吗?” 胡狸轻叹着,温声说道,“皇子无虞,但还是在宫里受了苦,那些太监宫女……经常欺侮他。” 风华敛眉不语,片刻后才继续开口:“收拾收拾,这几日让咱们的人准备好撤离,醉月坊留不得了。” 胡狸恭声应道。 …… 镇远侯府的殡葬队伍在侯府祖茔停了下来。 纪璇、卓越也跟着过去了。 她过去便到找了翠翠。 墓葬的流程走到底,快要下棺安位时陆青筠才出现。 “侯爷,节哀。” 家仆纷纷朝他行礼下跪。 陆青筠脸色苍白又沉郁,一身玄色织金丧服,腰间系着粗麻孝带,衬得他身姿挺拔如松,长发只用简单的发冠挽着,还绑着一条素白绸带,露出男人线条冷硬的下颌。 他缓步走上前,视线紧紧落在红棺之上,原本锐利如鹰的眼眸此刻变得猩红至极,似是蒙着一层水雾。 纪璇并未有任何情绪,只是冷眼扫过他。 她还以为陆青筠今日不来了。 “侯爷,时辰到了,该下葬了。”陆管家喑哑开口,亦是哭红了眼。 陆青筠只是静静站在一旁,满目悲戚,双眼死死盯着朱红棺椁。 “侯爷,该……下葬了。”陆管家悄悄抹了把眼泪。 “嗯。” 许久后,陆青筠闭了闭眼,声音嘶哑至极,眼角似有泪水无声落下。 “下棺!” 陆管家大喊一声,几名力士拉紧吊绳,将棺材置于墓中。 不多时,侍女与管事依次将随葬品送入耳室与棺侧…… 直至随葬完毕,该封穴告祖时,忽然听得唐福生沉稳威仪的声音—— “圣旨到!” 第二百八十章 和离诏书,是皇上给你的道歉礼 “圣旨到!” 纪璇偏头看过去,只见唐福生带着几个小太监拿着圣旨走了过来。 陆青筠转身看向唐福生,目光沉沉的看着他,“唐总管,你来做什么?” “侯爷。” 唐福生看向陆青筠,叹了叹声,恭敬开口,“侯爷,陛下念你丧妻之痛,特嘱奴才转告您:节哀顺变,莫伤根本。朝中诸事暂可宽心,好生料理后事,保重身体方是要紧。” “唐总管替本侯谢过皇上吧。”陆青筠哑声说道。 “除此以外……”唐福生顿了顿,眉心拧紧,攥紧了手中的圣旨,一副为难的模样。 纪璇悄悄抬眼打量着他。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她觉得唐福生瞪了她一眼。 “侯爷,接旨吧。” 唐福生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 陆青筠微愣,眉心紧蹙着,视线落在他手中的明黄圣旨上。 薄唇紧抿,心有疑惑,却还是掀开衣摆,缓缓屈膝下跪。 其余人也都跟着纷纷下跪。 纪璇和卓越自然也跪了下来。 唐福生摊开圣旨,轻咳一声,沉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卿之原配秦氏,早逝魂归。夫妻结缘,本盼偕老,今阴阳相隔,缘尽于此。 朕念其生前恭谨持家,与卿共历风霜,今特御笔判离,解尘世婚约,非为离隙,实乃顺天道、慰亡灵、安生者。 愿卿释怀,秦氏亦得安息。钦此。” 圣旨念完,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不禁屏住呼吸。 自古以来,皇帝即便身居高位,也不能随意插手臣子家事,需要考虑各种利害和本朝律例。 尤其是和离、休妻这些繁琐之事,更得考虑夫妻双方意愿、以及双方家族等因素。 而眼下。 陆侯刚失了夫人,在下葬之时,皇上就“擅作主张”御赐了和离诏书…… 陆青筠蓦得攥紧手心,抬眼看向唐福生手中的圣旨,咬牙道,“唐总管……皇上这是何意?” “侯爷,想必圣旨您已然听到了,皇上……就这么个意思。 您与夫人尘世缘尽,夫人生前所愿便是同您和离,皇上御赐和离诏书,也是安慰秦氏亡灵。” “我不同意!” 陆青筠厉声喝道,脸色铁青至极。 “侯爷这是要抗旨不遵吗?”听得他的话语,唐福生忍不住蹙眉,继续道,“皇上知晓侯爷跟夫人夫妻情深,特允夫人的尸身入葬侯府祖茔,待您百年之后可以与其合葬,但秦氏名姓不得入族谱,和离诏书乃随葬之物。” 唐福生这般说着,凌厉的目光在纪璇脸上恨恨的划了过去。 皇上就宠着这女子吧。 她替陆夫人要和离书。 皇上竟冒着或与陆侯“情意破裂”的风险硬是写了封和离诏书,逼陆侯与秦氏和离。 也亏得陆侯跟皇上情意深重,所以皇上才会如此。 若换了旁人,恐怕又要寻衅滋事,谣言四起,趁机作乱。 祸水啊祸水。 纪璇怔愣的看向唐福生,目光紧紧锁在他手上的那道圣旨上。 那是……萧临给的和离诏书。 “侯爷,接旨吧,皇上此举,并非薄情,实乃全余生、安您家事,如此一来,既使夫人魂归安息,无复牵挂生者,亦使您得释哀思,可续良缘以持家室。” 唐福生无奈解释道,又忍不住在心里咒骂着纪璇。 这下好了,陆侯肯定会与皇上生下嫌隙…… 陆管家跪在陆青筠身侧,忍不住小声开口。 “侯爷,万万不可耽误下葬的时辰,是对逝者的不敬。” “是啊,侯爷……” 一旁人宗亲人也都跟着小声附和。 陆青筠脸色愈发阴沉,垂于身侧的双拳紧紧攥着,他抿着唇,额上青筋凸起,下颚线条也愈来愈冷硬。 他想起去瞭望山之前秦昭在自己面前哭哭哀求和离书的模样。 想到她小产后愤恨欲绝的悲恸模样。 她一心想要和离书。 可他做了什么。 因为她不断提及和离书,所以他恼火,他不愿放手,故意和秦明珠亲近…… 纪璇说秦昭恨他。 是啊。 怎么不恨呢。 他为什么没有留下人好好保护她? 明知道近日秦昭在府里受尽了委屈,明知道母亲不喜她,明知道明珠陷害她…… 陆青筠只觉得喉间再次涌上腥甜,他咬紧牙关,声音清冷沉重。 “微臣……接旨,谢皇上酌情思量。” 他朝唐福生伸手,可是那双眼愈发深邃悲伤。 唐福生将圣旨递到陆青筠手中,恭敬道:“侯爷,节哀顺变。” …… 直到下葬结束,纪璇还是有些恍惚。 她安抚好翠翠后卓越去牵马车,她正准备离开,没想到唐福生就在祖茔外面等着她,生怕她走了一样,趁没人注意时悄悄喊住了她。 “殷夫人!” 唐福生其实是个特别能藏事儿的人,但眼下他还是想替皇上说出来。 “唐总管。” 纪璇朝他点头应声。 “殷夫人,秦氏的和离诏书,是皇上送您的道歉礼。” 唐福生轻哼道,愤愤的看着眼前错愕震惊的纪璇。 他又忍不住在想。 皇上到底看上这女子什么了? 论脸蛋论身段,虽然不错,但到底是嫁过人的妇人。 宫里的几位娘娘模样身段也不差啊。 有时候真搞不懂皇上的眼光。 “是,给我的……道歉礼?”纪璇扯着唇角,眼里满是愕然,不禁绞紧手上的帕子。 “为什么?” 她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不过很快,她就想到了。 萧裕应该是告诉他了…… 是因为醉月坊、因为澜山的事情吧。 “皇上这样的身份,做什么都不会亏欠别人……即便他有错,也没人敢说他是错的。” 唐福生的目光紧紧锁在她莹白的脸上。 “皇上说,你想为陆夫人讨个公道,想全了秦夫人和离的心。 他本不该、也不能插手臣子家眷这些繁杂之事,所幸陆侯与他情意深厚,他愿意插手此事,帮秦氏、亦帮侯爷。” “他还说,要你亏欠于他。” 唐福生的每句话每一个字都像雨点一样重重打在她心上。 纪璇动了动唇,一时有些无言。 “殷夫人,这和离诏书可不是轻易就下的。他也是思量许久,这诏书一下,陆侯怕是会与皇上生下嫌隙……”这句话是唐福生自己添的话。 他也怕有心人趁此机会挑拨镇远侯府与皇上的关系。 “这其中利害,奴才想着您应该明白……” 纪璇抿唇不语,静默许久才缓缓应声。 “我……明白的。” “唐总管,替我……谢谢皇上。” 她去镇远侯府找陆青筠去要和离书也是临时起意。 后来在镇远侯府门外意外遇到萧裕,心生一计,也是……故意跟他说那些话的,借他之口告知萧临。 原来,萧临知晓了她的那些小心思……也愿意御赐和离书给秦昭和陆青筠。 萧临说,要她亏欠他。 纪璇垂下眼帘,一时有些失神。 是啊。 他是天子,他做什么都是对的。 他为了稳固江山铲除异己没有错。 他跟她毫无交集,他想要利用她试探、扳倒忠勇侯府亦无可厚非…… “殷夫人,近日瞭望山的秋猎还在继续,奴才就先退下了,您也莫要伤神伤情。” 话音落下,唐福生便匆忙离开了。 …… 纪璇和卓越回了侯府。 卓越立刻就将今日之事告知了殷绪。 待殷绪再回主屋时,就看到纪璇坐在窗边,一副恍惚失神的模样。 他眼中凌厉的寒光扫过她,不禁心中冷笑,薄唇紧抿,俊美的脸上满是沉郁之色。 “怎么,你是在伤心萧临的和离书不是给你的?还是感动……他因为你……给了秦昭和离书?” 他将“感动”二字咬的格外重。 卓越同他说过这两日的事情了,自然也说过在镇远侯府门外遇到萧裕的事情。 纪璇说的那些话,卓越也一字不差的告诉了他。 而萧临不该插手臣子家事,却突然给秦昭和陆青筠下了和离诏书。 显而易见。 是因为纪璇“故意”说给萧裕那些话。 如今,她这幅模样,是在感动? 思及此,殷绪脸色更是阴沉至极,但他还是忍下了心头那股翻涌的怒火。 就非要跟萧临牵扯不清吗? 她甚至不愿拿着他的腰牌…… 纪璇垂眸不语,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是静静地坐在窗边。 她不是那么容易感动的人。 她只是意外罢了…… 见她这幅淡然的模样,殷绪拧着眉,忽然大步上前,直接伸手捏着她的下巴,逼她仰头,俯身含.住她的唇瓣,肆意吮吸.啃咬。 纪璇如今连抗拒的心思和力气都没有了,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任由他亲吻自己。 不多时,殷绪对上她疏离的双眸,看她未有任何情.动的模样,喉间发紧,薄唇微启,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那种挫败和无力再次腾升。 静默片刻后,他岔开话题,伸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歇会儿吧,今夜不是还要去带走秦昭吗?” 纪璇应声:“好。” 殷绪盯着她,眼神沉了沉。 …… 到了夜里,殷绪让卓越带着人瞒过了守卫,神不知鬼不觉从祖茔将秦昭带了出来。 给秦昭服下解药后,纪璇一直守在榻前,直至榻上的女子睫毛轻颤,缓缓睁开双眼,心中大喜,蓦得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轻声唤她。 “昭姐姐。” 秦昭看清眼前人后,只觉得心里酸涩不已,她抓住她的手,眼角泛起晶莹的泪珠,“阿……阿璇。” 第二百八十一章 她是为了我们不被怀疑才服毒自尽的 “昭姐姐,你放心,孩子很好。” 纪璇安抚着她,手放在她小腹上,温声道,“只是大夫说你身子虚弱,才小产过不久,还有滑胎的迹象,你以后可一定要多照顾自己,保重身子。” “好。” 秦昭点头应声,手心在小腹上摩挲着。 “昭姐姐,你想知道,你‘死’后……陆侯是什么模样吗?”纪璇犹豫半晌,还是问了出来。 秦昭在纪璇的搀扶下坐了起来,她摇了摇头,“与我无关了。” 纪璇的视线落在她小腹上。 这个孩子到底是陆青筠的…… 留下孩子,或许是因为她的身子不好,若这胎再落了,她就难以有孕了。 秦昭或许也不想再嫁,只想有个血脉相连的亲人。 她若有所思的看着秦昭,又道,“昭姐姐,你是不是知道你救过陆侯,也知道秦明珠那个毒妇顶替了你?” “……” 霎时间,屋子里静了下来。 秦昭垂下眼睑,哑声说道:“我也是才知道不久,可知道又有什么用?” “我以前见过他待秦明珠的模样。她前夫一出事,陆青筠就慌不择时的去帮她,将她带回来。我……爹让我姐姐进府替我生孩子,他也默许了。” “他就是喜欢秦明珠,已经无关报恩了。” “即便我告诉他,他也只会对我愧疚,愧疚不是喜欢,不是爱。” “所以,我成全他们,但是,我也在最后算计了我姐姐。” 秦昭温声说道。 她也是提前知晓安胎药会被换成落子药,她没有喝,反而让翠翠帮忙动了手脚,还在里面加了毒药陷害秦明珠。 前程往事,过去便过去了。 “不过,阿璇……你是怎么知道我救过陆青筠、知道秦明珠顶替了我?”秦昭拧眉问道。 “昭姐姐……”纪璇微愣,犹豫了一下,缓缓凑到她耳边,“我爹可是会占卜的,我也偷学了些,算到的,我也会未卜先知,我知道你离开陆青筠,会过得很好,你若留在侯府,早晚会消弭自己。” 闻言,秦昭不禁失笑,却没再说什么,“我相信你。” “该走了。” 忽然,房门被人敲响,传来男人清冷淡漠的声音。 听到殷绪的话,纪璇连忙开口:“昭姐姐,走吧,按时辰算,翠翠应该也快来了。” 秦昭:“好。” “昭姐姐,马车上我都给你准备好了,有盘缠有衣裳,当然……卓越带你从祖茔出来的时候,还特意把那些没有刻上官印的价值连城的随葬品带了出来。” 纪璇眉眼含笑,眼底透着一丝狡黠。 秦昭笑了下,“阿璇,你考虑得真周到。” 纪璇弯了弯唇,随即拿起银色狐裘大氅替她裹上。 房门打开,殷绪立于廊下,一身黑色玄服在暗夜中显得更加神秘冷寂,他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束带上的墨玉。 “走吧,你的婢女她不会来了。”男人淡淡开口。 纪璇和秦昭皆是一愣。 “为何?”纪璇拧眉。 殷绪静默片刻,缓缓抬眼,清冷的眸子落在纪璇脸上,“你们不会想知道的。” 此话一出,纪璇跟秦昭浑身一震。 “翠翠……她是不是出事了?”秦昭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至极,眸子沉了沉。 “怎么会?” 纪璇唇瓣轻颤着,一副不可置信地模样。 殷绪语气平淡:“卓然告诉我的,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 “听说她给你那个姐姐下毒被发现了,自己又服了毒。” 很快,他从怀里拿出一方染血的帕子递给秦昭,“镇远侯府出了事,上下悲痛,陆侯也失了警惕,戒备未有森严,这是卓然进去见你那个婢女时,她说要给你的东西。” 秦昭颤巍巍的接过那帕子。 只有寥寥四字。 小姐,保重。 这就是翠翠的字迹。 她的字,还是她亲手教她的。 秦昭浑身发抖,悲从心来,泪水夺眶而出。 “阿璇!翠翠是为了我!她自己服了毒,就是为了我可以彻底离开,不会让陆青筠怀疑你、怀疑我……她也是为了替我、替我奶娘报仇,才想着给秦明珠下毒的!” 秦昭攥紧了手中的血帕,眼角愈发湿润,她偏头看向纪璇,哽咽着开口,“阿璇,我对不起她……” “不能耽误了,赶紧走。” 殷绪看着眼前人哭哭啼啼的模样,不禁蹙了蹙眉,一时失了耐心。 “昭姐姐,事已至此,翠翠怕是不能跟你一起离开了,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妥善安排她的后事的。 你莫要为此伤神伤了身子,你这条命和你腹中孩子的命,都是翠翠换来的,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以慰她在天之灵。” 纪璇握住她的手,轻轻拥着她的肩膀,感受到她在怀里抽泣,不禁有些心疼。 “好,我答应你,答应翠翠。”秦昭哑声说着,重重的点头。 她从纪璇怀里退出来,忽然后退一步。 站在殷绪和纪璇面前,掀起自己的披风下摆,屈膝在二人面前跪了下来。 纪璇甚至来不及阻止她。 “秦昭多谢世子、多谢阿璇你们的救命之恩。” 秦昭俯身叩首,态度诚恳真挚。 “嗯。” 殷绪面不改色。 纪璇:“……” 她拧着眉,迅速上前将秦昭扶了起来,“昭姐姐,走吧。” 秦昭起身,悄悄跟着卓越上了马车。 纪璇原本想去相送,但殷绪不同意,说她不能出城,否则,陆青筠很快就会查出来。 毕竟,秦昭“死”的太过突然了。 纪璇无奈作罢,见马车远去,才又问着身侧的男人,“你要把昭姐姐送去哪里?安全吗?” “难不成是西域吗?”她继续问。 “你话太多了。” 殷绪斜睨着她,缓缓开口。 “既然你没有能力帮她,既然我决定来帮她,你就不要过问太多。” 男人沉声说着,话落见女子皱着眉,又觉得自己语气太过冷硬,温声补了句,“放心,很安全。” “陆青筠找不到她。” 殷绪面色波澜不惊,只是那双眼里藏了些许繁复的情绪,更多的是……势在必得的笃定。 …… 卓越拿着忠勇侯府的令牌出了城。 马车停在半途,原本小憩的秦昭听到外面的动静,缓缓睁开眼,刚想掀开车帘,就看到帘子被人掀了起来,入眼是一张熟悉的俊脸。 少年面容冷峻,唇红齿白,黑发用一根玄色玉簪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衬得那张脸愈发白、皙。 “昭……姐姐。” 十七盯着她,目光平静。 秦昭对十七的突然出现、对十七的开口说话,满是震惊,她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十七,你怎么在次?你……你还会说话?” 十七面不改色,只是静静地点头应声,许久后才又道。 “昭姐姐,你知道你所乘这辆马车的去向吗?” 秦昭摇了摇头,缓缓道,“不知道。” 十七眯了眯眼,偏头对上卓越冷淡的目光,薄唇微启,“这是去大周的方向。” “正好,我也要回去。” 秦昭怔愣片刻,唇瓣蠕动:“你……” 回去?大周? 十七继续道,“秦昭,我们可以同行。” ……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一个吻就能让他失控,这种感觉很不痛快 纪璇和殷绪是分开回侯府的。 殷绪还在禁足中,只能夜里偷偷出侯府。 等她回到侯府回到院子里的时候,殷绪早就在主屋坐着了。 身侧是流苏在躬身侍奉着他。 “糕点味道不错,你做的?”殷绪尝了口手上拿着的栗子糕,缓缓问道。 流苏莞尔一笑,“是奴婢做的,姑爷觉得不错便好。” 纪璇还没进主屋,殷绪抬眼,拧眉道,“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卓然带着她坐马车回来的,居然比他双脚双腿走回来的晚了半柱香。 纪璇抿唇,冷声道,“回来了不就行了,怎么,还怕我跑了不成?” 不是被卓越紧紧跟着,就是被卓然紧紧跟着,她就是想跑也没有机会。 殷绪睨着她,语气冷硬又带着笃定,“你跑不了。” “过来,不是还没用晚膳?流苏做的糕点不错,你可以来尝尝,先垫垫肚子,我已经让陶嬷嬷去小厨房给你做晚膳。” 闻言,流苏眉心微蹙,不过转瞬即逝,唇角带着盈盈笑意。 “少夫人,您也来尝尝吧,姑爷方才还夸我做的不错。” 纪璇看着眼前的二人,脑海里再次浮现起秦昭、陆青筠、秦明珠的脸。 秦昭的这段日子受过的苦跟上辈子一样,虽然她假死离开了侯府。 可翠翠为之付出了代价,牺牲了性命。 纪璇的心情其实有些复杂。 是不是她又插手了别人的因果,无意中害死了翠翠? 明明上辈子,翠翠是一直陪着秦昭到生产、到去世…… 见纪璇又在发呆,殷绪偏头看了一眼流苏,温声道,“你先下去吧,待会儿烧些热水侍奉少夫人沐浴。” 流苏垂下眼睑,柔声应道。 她退下时正好瞥到殷绪起身走到纪璇身侧,一把将人揽到怀里,摁着她的肩膀把她往榻上带,那冷峻的脸缓和了几分。 流苏攥紧手心,很快便退开了。 “你在想什么?”殷绪拧着眉,见她这会儿脸色苍白,伸手握住她的手,“手怎么这么凉?” 纪璇回过神来,不动声色抽出自己的手,“没事。” “纪璇,你是用完我就丢吗?你的诚意呢?我帮了你这么大个忙,你连一句谢谢都没有?” 殷绪直视着她,伸手掰着她的脸,冷不丁的开口。 “萧临一道和离诏书你就感动的不得了。哦,分人是不是?”男人冷嘲热讽道。 听着他的阴阳怪气,纪璇实在懒得同他说话,但想到秦昭的事情,到底是他出了力气帮了忙。 她还是分得清的。 她仰头盯着他,抬眸一笑间,恰似春风拂过,眼尾上挑时不经意露出了几分媚态。 “殷绪,谢谢你。”纪璇的语气格外真挚。 不得不说,这句话倒是受用,看她态度也诚恳,性子也不是近日冷淡疏离的模样,反而有些像之前那样的温软性子,殷绪眉心一动,眸中冷意散了不少,大掌落在她腰间,另一只手落在她的颊边。 男人的眼神愈发晦暗,那双眼陡然染上了欲念,让纪璇浑身不自在,身子紧绷着,无视了他炙热的眼神,“你帮了我、帮了秦昭这么大一个忙……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你好像什么也不缺……” “你真不知道?”殷绪睨着她,直接拆穿她。 他的手掌有些粗糙,掌心还带着薄茧,像是故意挑逗般,摩挲着她面颊上细嫩的肌肤。 纪璇被他这么盯着,更是不自在了,下意识想同他拉开距离,却被他紧紧摁着腰。 “纪璇,你自己选,现在是你主动些我高兴了今夜就放过你,还是待会儿在榻上任我索取。”殷绪眯着眸子,淡淡道。 “索取”两个字轰的一声像一道惊雷一样闪现,明明他说出的话那般放肆秽乱,偏偏眼前男人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清冷模样。 纪璇实在没他那么厚脸皮。 “那我现在主动,你今夜……就能放过我吗?”静默片刻,她才犹豫着开口,但还是一副为难的模样。 她现在还在侯府。 人在屋檐下,还得跟殷绪委以虚蛇。 殷绪说的没错,他想要,他用强,她就必须跟他做那档子事。 还不如暂时跟他商量着来。 然后,她再做打算。 毕竟,她现在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殷绪神色不改,“可以。” “不骗我?”她继续问道。 男人眉心微动,失笑道:“你还会讨价还价了?” “你要是这么不讲信用,那我们就没得说了。”纪璇拧着眉。 看她一脸傲慢恼火的模样,殷绪轻扯唇角,深邃眸子沉了沉。 本来他还真是诓骗她的,他离开京城前的这些日子,一夜也不打算放过她。 况且,人在屋檐下,她是他的女人,他想做什么都可以,不需要她的应允和商量。 “不骗你。” 他退让一步。 今夜放过她,那就明日再碰她。 见他依旧是淡然清冷的模样,语气倒是不容置疑的笃定,纪璇这才信了他,心里叹了声,硬着头皮仰头朝男人冷硬的侧脸袭去。 谁知殷绪似乎料到了她这般矜持的举止,对她这样的主动不是很满意,在她的红唇凑近面颊时,忽然偏过脸低下头。 两人的唇瓣贴在一起。 纪璇愣了一下,她也没想到殷绪会有这样的动作,她下意识想退开。 殷绪可不会轻易给她逃离的机会。 纪璇听到男人淡淡的笑声,很快便被他的大掌扣住后颈,强势而霸道地反客为主,攻城略地般的吻她,侵占她的呼吸,不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 流苏站在门外,看着屏风后纠缠的两道身影,深吸一口气,沉着脸,不合时宜的打断他们,“姑爷,少夫人,热水烧好了。” “嗯。” 不多时,殷绪放开怀里的女子,声音有些哑,眼尾带着薄红之色。 他想,现在纪璇一个吻就能让他失控了。 这种感觉,很不爽。 “表现不错,去沐浴吧,今夜放过你。”男人大掌托着她浑圆的臀,面无表情的掐了一把。 纪璇:“……” 她拧着眉,一脸嫌恶的起身往外走去。 走到门外时,她看到流苏低垂着眉眼,一副恭敬的姿态,看向她时脸上依旧带着盈盈笑意。 “少夫人。” 纪璇淡淡应声,越过她就离开了。 待她沐浴过后再回来时,殷绪已经回了书房,陶嬷嬷给她准备些吃食。 吃到一半,她就看到卓越回来了,径直往书房走去。 纪璇拧着眉。 卓越不是去送秦昭了?这么快就回来了吗?他把人送去哪儿了? 别又跟当初徐陵夫妇一般。 纪璇搁下碗筷,起身便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 “送出城了?” 殷绪眼皮未抬。 “是,送走了。咱们的人也都跟着,大周那边也已经交代过了,”卓越恭声道。 殷绪又道,“好,让人盯住他们。” “少夫人,您站在门口怎么不进去?” 房外流苏的声音忽然响起,殷绪抬眼朝门外看去,视线落到那道纤细的身影上。 “你先下去吧。” 男人神色淡淡。 卓越应声,他拉开门,正巧看见纪璇拧着眉,面色凝重。 他朝她行礼便退下了。 纪璇缓缓走进去,直接关上房门,将流苏隔绝在门外,她盯着桌案后那张冷峻的脸,“你让人把秦昭送到大周去了,还要监视她。” 殷绪对于她听到他的话这件事并无什么反应,只是皱了皱眉,缓缓道。 “那不是监视。” “殷绪,原来你还是在算计。”纪璇笑了笑,语气满是讥诮。 “难怪你对待表嫂、对待昭姐姐那么好心,冒着风险也要救人,原来你是为了你自己……” 没有送走程玉蓉,是为了在京中牵制卫喆。 帮忙送走秦昭,是为了日后牵制陆青筠。 纪璇此刻算是看明白了。 殷绪抿唇不语,静默片刻,抬眼看过去。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帮她们?我可不是什么善人,跟她们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帮她们?” “况且,纪璇,无论我是出于什么目的帮人,但还是帮了,不是吗?你的目的是帮程玉蓉,帮秦昭离开,只要保证她们安全即可。” “既然如此,目的已经达到了,你还有必要追究我要做什么?” “我的确是存了利用的心思,但是能不能用的上还是另一回事。 女人从来都是男人的附属品,尤其是陆青筠、卫喆这般心狠手辣的男人,怎么可能轻易因为女人被算计。” 殷绪的话还是一针见血。 “即便秦昭、程玉蓉眼下死了,陆青筠和卫喆也不会跟着一起去死。” 男人最懂男人。 或许他们会一时伤情,但未必被会被牵绊,伤心过后,依旧娇妻美妾在怀。 所以,程玉蓉和秦昭这两颗棋子能不能用的上,也是个问题。 只不过眼下纪璇要救、要帮、要做个好人,他顺手成全而已。 “那我呢?” 纪璇只觉得好笑,对上他清冷的双眸。 “殷绪,那你不跟我和离,不放我离开,难不成是想利用我牵制、算计萧临吧?或者说,你还有别的算计?” 第二百八十三章 新婚夜,她想勾引的可不是他… 听着她的话,殷绪气极反笑,睨着她,“胆子不小,还敢主动在我面前提起你的奸夫。” “怎么,怕我算计你的奸夫?心疼了?” 他的眼神又冷了几分。 纪璇拧眉不语。 男人继续道:“你是高看了你自己,还是低估了我。纪璇,你有什么本事能让我利用?你真以为自己能算计到萧临?” “还用你算计萧临?他是什么狠辣无情的人,你以为你在他眼里算个什么东西?全是你自己愚蠢至极往他眼前凑,你不会真以为他喜欢你了?” “他从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能做到皇帝,你真以为他没有心机没有手段吗?步小心、卫喆、澜山的事情这么明白了,你还是不肯看清楚吗?” 殷绪看纪璇冷淡的模样,胸腔翻涌着怒意。 想到萧临醉月坊和澜山的算计,还有瞭望山在他眼皮子底下勾引纪璇的事…… 天底下那么多女人,怎么就单单觊觎他的女人! 殷绪心中冷笑。 这几笔账,早晚要跟萧临清算。 他偏头盯着纪璇,眸子又沉了沉。 把这女子留在身边,才是给别人一把刀,让别人来算计他吧? 就凭她这愚笨心软、唯独对他心狠的模样,别人丢给她一把刀,哄骗她两句,她恐怕就要来捅死他了…… 思及此,殷绪冷冷看着她。 “我今夜不准备放过你了。” 他沉声说道,还不等纪璇反应过来,直接绕过乌木桌案走到她身前,将她拦腰抱起,大步朝床榻走去。 “你又不讲信用!放我下来!”纪璇这会儿才急了,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了。 她真是想不明白了,为什么跟这人说什么都说不通。 “你不是一直都知道我不是君子吗?” 殷绪把人丢在榻上,神情淡漠的扯自己腰间的束带,“正好,今晚就在书房试试吧。” “我不要,我要回去!我今日很累。”纪璇愤恨的看着他,她挣扎着就要下榻。 一想到殷绪和流苏上辈子、还有这辈子在这间房里做了什么龌龊的事,而且这屋子里或许还放着那个黎清漩的画像,现在这个混蛋还想在此处强迫她,她心里就不停的犯恶心。 殷绪直接摁着她的肩膀,居高临下的睨着她。 “你哪里累了?难道不是我没日没夜的伺候你?” 他刻意咬重“伺候”二字,语气清冷却极尽暧昧。 他说着,骨节分明的手探入她的衣襟,不安分的去扌莫她。 “我要回去!”纪璇仰头,看他一副强硬撩拨她的姿态,态度也软了几分,“殷绪,那……能不能不要在这里?我想回房。” “……” 殷绪垂眸,看她看自己时又露出一副勾人可怜的模样,尤其是那双湿漉漉的美眸。 不对。 勾引的可不是他…… 突如其来的想法让殷绪拧紧眉心,薄唇紧抿,脸色也沉了下来,原本那点欲念也消然殆尽了,有些意兴阑珊,“你回房吧。” 话音落下,他又整理衣襟,往书桌前走去。 纪璇没注意到他面色的转变,只是觉得松了一口气,果然,还是服软顺着他有些用。 越逆着他,越能激起他的占有欲,受苦的也只有她。 纪璇实在不敢多待,拢紧衣襟迅速拉开书房的门跑了,也自然没察觉到桌案前的男人见她头也不回的跑了,俊脸愈来愈沉冷。 原本一直在书房外侍奉的流苏见纪璇跑开了,而屋里的男人也没有追出去或是再回主屋的打算。 她垂下眼,唇角微微上扬。 其实,她很喜欢殷绪待在书房。 就好像只属于她一个人一样。 …… 纪璇想到秦昭的嘱托,第二日一早便又去了镇远侯府。 原本她是想妥善处理翠翠的后事,去侯府的时候托词是想将翠翠带走,让她去自己身份伺候着。 但陆管家不知道她已经知晓翠翠已死,便告知了她,还说陆青筠已经妥善处理了翠翠的后事。 管家后来带她去了秦昭的院子里,她过去就看到陆青筠靠坐在床边,一脸颓废的模样,胡茬乱生,被金冠束着的发丝凌乱至极,他怀里是秦昭穿过的衣裳,身边是她用过的发饰,手上拿着个酒壶。 纪璇静静地看着他。 殷绪说陆青筠心狠手辣。 其实她觉得,最心狠手辣,最无情无义的是殷绪自己。 “侯爷这两日一直在借酒消愁。”陆管家叹了叹声,声音也有些哽咽,“夫人走的太过突然了,这院子一下子就空了。” “也都怪我,侯爷去参加秋猎,让我管好侯府,我却没有照顾好夫人。” 纪璇听得想笑。 那还是陆青筠对秦昭不在意。 “侯爷还一心求死。” “陆侯。” 纪璇缓步走上前,目光沉沉的盯着他。 “昭姐姐身死,是带着那些个污名死的,你凭什么去死,你有什么资格跟她一起死?你甚至还没将她身上的污名洗清,你就让她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你算什么男人!” “谁害过她,谁伤过她,你甚至都不愿去查清楚吗?在别人口中,昭姐姐连死都是不清白的。” “你认错恩人,喜欢上了秦明珠,可你后来战场上厮杀伤了腿,那时候还是昭姐姐衣不解带的照顾你,她也是你的恩人,你如今又喜欢她了? 况且,你们成婚三年你都没碰过她,没待她好过,没爱过她,如今突然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真的让人作呕。” 陆青筠眼皮微掀,薄唇阖动,却什么话也没说,眼底满是嘲弄。 纪璇看着他,语气又冷了几分,“陆青筠,你就算要死,也得把昭姐姐身上的冤屈给我洗干净再去死!” 话音落下,她不再看他,转身离开了镇远侯府。 陆青筠如此、殷绪如此,如果不是因为秦昭跟她都提了和离,这两人也不会如此,错把占有欲当动心。 其实没错,陆青筠喜欢的就是秦明珠。 殷绪从前喜欢黎清漩,现在和后来都喜欢阮流苏。 纪璇去了一趟摘星楼,掌柜说纪渊还是没回来,也不知道跑哪里鬼混去了。 纪璇只觉得恨铁不成钢。 再回到侯府,流苏正巧从她屋子里打扫完出来,看见她时朝她行了个礼。 “少夫人。” 纪璇应声,越过她就要离开。 流苏见状,忽然开口。 “绿姝死了。” 纪璇脚步一顿,蓦得转头看向流苏,脸色难看至极,“你说什么?” 绿姝不是回去成婚了吗? 好端端的怎么会出事? 而且她上辈子还特意去参加了她的婚礼。 他爹给她相的夫家是一个老实书生。 “你胡说!”纪璇厉声开口。 “绿姝她真的死了,少夫人,你把她害惨了。”流苏轻叹着,静静的看着她,眼里满是责备。 纪璇喉间发紧,冷眼看着她,“为什么这么说?” 流苏睨着她,语气平淡,“如果不是少夫人您把贵重的嫁妆、还有价值连城的金雀钗给了绿姝,她也不会被她那个未婚夫抛弃。” “她拿了不属于她身份该拿的东西,只会招来杀身之祸,她那个未婚夫见钱眼开,见到了你给绿姝的东西,想偷走东西离开。 没想到当晚被绿姝发现了,她和她未婚夫争执的时候被错杀了。 绿姝的爹年纪大了,卧病在床,她弟弟又小,也被那个男人灭口了。” “绿姝的未婚夫拿了东西跑路了。” 看着纪璇脸色越来越白,流苏心中冷笑,继续道。 “少夫人,你说是不是你害了绿姝,害了他们一家人?” 纪璇死死攥着手心,声音颤了颤,“什么时候的事?” “少夫人和绿姝各自离府后不久,她就香消玉殒了。” 流苏垂下眼睑,声音哽了哽,“当时这桩案子还是姑爷亲自去查的。” “姑爷说不用告诉你,告诉你也没用,你也不必知道。可我总觉得,绿姝死的很冤,如果不是少夫人送给她那些首饰,她也不会被歹人盯上。” “绿姝曾经说过,算命的说她这辈子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之人,但也幸福美满,夫妻和睦,多子多孙。” 流苏闭了闭眼,泪水缓缓落下。 “可是因为少夫人您,她死了,就连她的老父亲、她的幼弟也都死了。而你还蒙在鼓里,甚至没有参加她的丧事。” …… 第二百八十四章 姨娘可否听过假孕药 等殷绪从拾翠院再回来的时候,穗穗谄媚的跟在他身后。 穗穗知道这几日殷绪都会去拾翠院找侯爷。 她也借口去找齐嬷嬷,也想着跟主母打好关系,让萧青槐撮合撮合她跟世子。 最好能下些猛药…… 只可惜,世子整日就跟侯爷在屋子里,甚至也不在那边用膳,非要回院子里用膳。 而且世子十分不解风情。 她在路上假装昏倒晕在他怀里的时候,世子直接就躲开了。 之前世子对流苏那个小贱人可不是如此的! 殷绪看到纪璇坐在院子里,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缓步上前,“怎么不进屋?院子里不冷吗?” 穗穗见到殷绪这般体贴的模样,心里不禁犯了酸,她愤恨的咬牙,转头就看到流苏从屋里出来。 看到流苏时,她的脸色更难看了。 “世子,妾身先回房了。” 穗穗福了福身。 只可惜,这会儿殷绪的心思全在纪璇身上,根本没在意她的话。 穗穗全然被无视了,一扭头就看到流苏看向自己的眼底带着鄙夷和不屑。 她的脸色更难看了。 她好歹是个姨娘,流苏这个小贱人顶多算个通房丫鬟吧,居然还敢嘲笑她,真是无法无天了! 穗穗瞥了眼流苏,眼神冷了几分,闪过一丝阴鸷,见殷绪的眼神都快黏到纪璇身上了,她咬牙回了房间。 “怎么不说话,眼睛这么红,哭了?”殷绪拧眉,垂眸盯着她。 “你不是让卓越一直跟着我吗?我怎么了,你不知道吗?”纪璇垂下眼睑,声音低哑。 她方才去祭奠绿姝了。 “绿姝死了。”她哽了哽声,还是没忍住,低声抽泣着。 闻言,殷绪沉默过后,缓缓开口,“嗯,死了。” “为什么你要瞒着我?为什么不告诉我?”纪璇哽咽道,墨玉般的眼眸此刻通红至极。 听着她质问的语气,殷绪抿了抿唇,“忘了。” “当时你冲动离府后和池云谏打得火热,又是街边吃糖葫芦、又是一同用膳的,告诉你有什么用,绿姝就能死而复生了?” 男人阴阳怪气道。 “纪璇,说起这件事,我倒要问问你,当时你出府后,为什么将我送你的东西给了绿姝。 那东西价值连城,你低估了人性的贪婪,如果不是她那个未婚夫起了歹心,她也不会死。” 那支金雀钗可是他花费了千金从西域那边弄来的,是补给她的生辰礼。 她竟然说不要就不要了。 可是早些年某个人从西域送来的生辰礼……还好好放在纪府的房里呢…… 就这么不喜欢他送的东西吗? “说到底,还是你执意和离闹出这么多事。一桩桩、一件件、如果你没有提和离,或许现在不会是这模样。” 就是从她提和离开始,故意惹事生事扰乱他的心绪,让他心神不宁。 如果不是这样,他或许就能毫无牵挂的全身而退了。 可眼下,越要离开京城,他似乎越不舍。 甚至一想到,他离开京城后,还有些不长眼的男人对他的女人虎视眈眈……偏偏,他眼下又不能将人带走。 思及此,殷绪脸色愈发阴沉。 “原来都是因为我吗?” 纪璇自嘲一笑。 那些上辈子还能活的更久的人都是因为她死了么? 翠翠、绿姝、卫钧天…… “纪璇,绿姝家里的后事我已经妥善安排了,我只是忘了告诉你,而且你当时还在忧心徐陵夫妇的事情,我也因此事作难,所以忽略了她的事,没有来得及告知你。” 殷绪见她这会儿眼睛蒙上了水雾,坐在她身边,温声安抚着她向她解释。 他握住她的手,又道,“不告诉你,也是怕你自责难过,其实这事儿跟你无关。” “有些人,生来便是恶,即便伪装的再好,也总会露出马脚。 即便你没有把金钗送给绿姝,她还是会和她那个未婚夫成婚。 她那个未婚夫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只是装出一副文弱书生诓骗了绿姝,那个男人是赌坊、妓院的常客。” “眼下,那个男人已经被伏诛了,绿姝在天之灵,不会怪你的。” 殷绪轻叹一声,安慰着她。 “可是你们都瞒着我,才是最让我难过的。什么都不告诉我,你是这,我爹、我哥也都如此,让我死也死不明白。” 听到“死”这个字时,殷绪不禁蹙着眉,刚想开口,就听到她又道。 “罢了。” 纪璇只觉得这几日奔波的身心疲惫,她起身往屋里走去。 殷绪抿唇不语,缓步跟在她身后。 今夜殷绪在主屋住下了,但是他什么也没做,只是躺在榻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偏头看着背对着自己的人。 她一直保持着这个僵硬的姿态,明显是在装睡。 偏偏她还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殷绪眉心微蹙,长臂一伸,直接将人捞进怀里。 纪璇起初还挣扎了一下,但知晓挣扎也没用,便任由他搂抱着,闭上眼睛装着入睡。 殷绪垂下眼,深邃眸光落在怀里人湿红的双眸上。 月光洒落进来,打在她莹白的脸上,更是如同一颗宝玉般。 男人眯了眯眼,喉结微动,眸色愈发晦暗,忽然翻身将纪璇压在身下,双臂撑在她身侧,他缓缓低下头,薄唇轻轻贴在她通红的眼上。 纪璇身子紧绷着,带着水珠的睫毛颤了颤,她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男人的唇从她的眉眼落到她的鼻尖,落到她的唇上。 “你觉得我现在有心思吗?” 纪璇睁开眼,美眸濡湿,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正上方男人冷峻的脸。 殷绪静默不语,漆黑的瞳仁落在她眼上,他低头继续亲吻她,不同于以往强势霸道的吻,更多的是缠绵还有讨好的意味,似乎想用这种方式让她忘记那些不痛快的事。 他越吻越深,指尖轻轻挑开她腰间绸带。 细密的吻顺着她殷红的唇瓣落到她的颈、她的锁骨,寸寸下落。 “殷绪!别这样!” 纪璇手心收紧,蓦得惊呼出声。 男人置若罔闻,俊美的面庞此刻虽然依旧冷峻,却因眼里的欲念而带着几分邪肆蛊惑之色。 纪璇一时有些恍惚,但更多的是难堪。 …… 雀儿早起去伺候穗穗的时候,就看着她顶着乌青的双眼,一副疲惫不堪的姿态。 “姨娘,您怎么了,昨夜没休息好吗?”雀儿恭敬开口。 “废话!你说呢!” 穗穗气的咬牙。 昨夜她本来就有气,恼火得很,睡不着,结果又听到主屋的动静。 不是说纪璇是大家闺秀吗? 就是不让人好好睡! 她又是一夜未眠。 偏偏天快亮主屋那世子吩咐抬水,她特意出去瞅了两眼,没想到看到了流苏,那个小贱人居然还敢无视她。 “那阮流苏真是世子的通房?也没见过世子去她房里啊?平时也没听到什么动静?” 穗穗拧眉,她就听到过纪璇和世子主屋有动静。 “她那样粗鄙的丫鬟,世子哪里稀罕去她屋里。”雀儿小声嘀咕着。 “流苏成天往世子书房跑,我也没怎么听到动静啊?反倒是主屋老是动静大的很!”穗穗垂眸思忖着。 这纪璇跟世子天天行房,感情要是越来越好了,她该怎么办? 别说世子不碰她,让她守了活寡,说不准纪璇那个心机的女人以后想独占世子,还会把她赶出去。 她连个忠勇侯府世子姨娘的名头都没了,她老了怎么傍身? 毕竟当时世子刚纳了她,纪璇就欲擒故纵离开了侯府,不仅如此,还留个阮流苏恶心她、让她勾引世子。 现在好了。 这院子里,就属她没被世子宠幸。 这样下去,阮流苏那个通房丫头不得骑到她头上? 眼下世子宠爱纪璇,这日夜欢好,万一有了子嗣……她的处境就更艰难了。 她奈何不了纪璇,但能解决掉一个阮流苏也行。 “雀儿,你最近帮我盯紧阮流苏!我得想个法子,把她赶出府。” 穗穗若有所思,眼底满是狠戾和恼怒。 雀儿拧了拧眉,忽然勾唇轻笑,缓缓凑到她跟前,压低声音道:“姨娘想对付流苏,奴婢这里倒有个法子。” 穗穗看她神神秘秘的,“你说。” 雀儿凑到她耳边,继续道。 “姨娘有没有听过假孕的药物,可以让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有孕?” 第二百八十五章 恭喜世子,少夫人有孕了 “你疯了?世子都没碰过我,我怎么敢给自己用!”穗穗拧着眉,瞪了她一眼。 雀儿微微摇头,轻咳一声,“姨娘,当然不是给您自己用。” “奴婢前两日还看到流苏洗月事布了。”雀儿眼底带着些许精光。 “你的意思是……用给流苏?”穗穗眯了眯眼,挑眉看向她。 “她现在可是世子的通房丫头,用给她,还能挑拨少夫人和流苏的关系。” 雀儿小声说道。 “这流苏比少夫人先有了孩子,若少夫人生了嫉妒的心思,便会将流苏驱出侯府。” 穗穗听着她的话,忍不住蹙紧眉心,“说的也是,倒不如借了纪璇的手先除去流苏。” 先让她们斗起来算了。 穗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雀儿,那这件事你替我办,若你办好了,少不了你的好处。”穗穗轻笑着,从自己的手上取下来自己的金镯子递给她。 放到雀儿手里的时候还格外不舍,但一想到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心一横就塞给了雀儿。 雀儿连忙朝她俯身叩首,“奴婢谢谢姨娘。” “雀儿!你可一定要好好办!” “奴婢明白。” …… 纪璇这几日都很不自在,尤其是和殷绪独处时。 她没想到,他在床榻上居然愿意给她做那种事。 活了两辈子,这还真是头一遭。 之前在床上,殷绪根本就不顾忌她的想法。 这几日,倒还会“伺候”她了。 还那么多花样,变着法子折腾她。 思及此,纪璇脸色还是带着些许难堪之色。 “少夫人,少夫人!”陶嬷嬷提醒着她。 纪璇这才回过神来:“嬷嬷,怎么了?” “您方才小憩时,常嬷嬷来了,说是老太太请您去撷芳居跟主母、大夫人商议寿宴筹备一事。” “啊?当时怎么没喊醒我?”纪璇一愣。 陶嬷嬷老脸有些红,“世子说不让吵到您。” 最近世子跟少夫人感情真是好,天天黏在一起,尤其是世子,恨不得一直缠着少夫人。 跟之前真是大变样了。 看来快有小世子了。 纪璇轻咳一声,哂笑连连。 她当然知道陶嬷嬷这暧昧的眼神。 都怪殷绪最近毫无节制,还非要闹那么大动静。 她咬着牙,他非逼着她出声。 感觉最近整个侯府的下人看他俩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她都不想见人了。 纪璇起身梳妆打扮着,便和陶嬷嬷一同去了撷芳居。 这段日子纪璇都没怎么见过萧青槐了,甚至殷鸿煊还在侯府。 她不去拾翠院请安,也不知道殷绪怎么说的,两人竟然也都不怪、她不管她。 寿宴的事商量了半晌才结束,纪璇和余之桃站在一处,两人带着团团站在角落里。 今夜她被留在撷芳居用晚膳。 不知道是不是她近几日被殷绪折磨的睡不好,纪璇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瘫软了一下便昏了过去。 “阿璇!” 意识模糊时,纪璇耳边是都余之桃焦急担心的声音。 …… “世子,世子,不好了……少夫人昏倒了!” 下人匆忙跑去拾翠院告知殷绪时,只见他脸色一变,迅速离开了,甚至顾不上正与他对弈下棋的殷鸿煊。 殷鸿煊盯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不禁蹙了蹙眉,神情有些复杂。 …… 等殷绪赶到撷芳居时,就看到老太太、萧青槐、姜氏等人围在榻边。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男人拧着眉,快步走到床榻边,只见纪璇惨白着脸,还没有醒来。 他下意识伸手往榻上的纪璇头上探去。 “祖母,母亲,阿璇是怎么了?大夫呢?”殷绪也没察觉到自己语气里的慌乱。 “望舒你别急,你媳妇没事。”老太太温声说着,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没事怎么会晕倒?”殷绪蹙着眉,语气有些沉。 “望舒,是喜事。”萧青槐这会儿脸上也带着些许温和之色。 “望舒,你要当爹了!”姜氏也笑了笑。 “你说什么?” 闻言,殷绪神色一凛,蓦得抬眼朝屋里的几个人看去。 “纪璇她有喜了,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子呢。” 老太太笑吟吟的说道,这会儿越想越高兴,总算是放下心来了。 “一个多月?” 殷绪愣了一下,不过转瞬即逝,眼里取而代之的是阴鸷之色。 “是啊。” 姜氏笑了笑,缓缓说道,“正逢老太太寿宴,阿璇又有喜了,真是双喜临门啊。” “长公主,如此你便能安心了吧。” 屋里几个长辈都是笑吟吟的。 角落里的余之桃是个心细的人,她盯着榻边坐着的殷绪,看他脸色越来越沉,秀眉微微蹙起。 阿璇有了孩子……二弟似乎不开心? 两人近来感情不是很好吗? 她和殷朗虽然没感情,但是当时她有孕的时候,殷朗神色淡淡的,没有喜悦但也没有这种藏着怒意的复杂神情。 “阿璇有了身子,你赶紧再挑两个丫鬟去她们院里伺候着,不容耽误,”萧青槐吩咐着一旁的齐嬷嬷。 “老奴明白。” 齐嬷嬷应声,匆忙便跑了出去。 “祖母、母亲、大伯母、大嫂,望舒还有事,就先带阿璇回去了。” 殷绪抿着唇,眸中一片清冷沉郁之色,他弯腰将纪璇横抱起来,没等老太太他们再回话,大步抱着纪璇离去。 卓越跟在他身后。 殷绪俊逸的面庞愈来愈沉冷,他偏过头,吩咐着卓越,“你现在去找大夫,多找几个京中的名医。” 卓越恭敬应声,转身就离开了侯府。 殷绪抱着昏迷的纪璇走到院门口时,流苏正在洒扫庭院,看到二人,她缓缓上前行礼。 “姑爷,少夫人她……” 她瞥着他怀里昏迷不醒的纪璇,拧了拧眉。 “流苏,你跟我进来。” 不等她说完,殷绪沉声打断她,俊脸愈发冷硬,置于纪璇腰间的力道也越来越紧。 流苏有些错愕,小跑着跟了进去。 殷绪将纪璇放在榻上,退后一步,目光沉沉的盯着她,“你去给她把脉。” 流苏微愣,“少夫人她怎么了?是不舒服昏倒了吗?” “给她把脉!” 殷绪语气又冷了几分,幽深的眸子从榻上人脸上扫过。 流苏见他沉着脸,也不敢多言,迅速坐在床榻边,拖起纪璇的手,纤纤玉指搭在她的脉博之上。 片刻后,她眉眼带笑,将纪璇的手腕轻轻放了回去,随即起身,又在男人面前跪了下来。 “恭喜姑爷,少夫人有喜了。”流苏垂着眼,并没有注意到男人森冷阴鸷的目光。 “多久?” 殷绪抿着唇,垂于身侧的手缓缓紧握成拳。 “一个多月。” 流苏温声说道。 殷绪的脸再次冷了下来,周身气息似乎也凝固了一般,凌厉的目光如刀一样狠狠落在纪璇的小腹上。 一个多月? 那不就是澜山她跟萧临坠崖独处那晚? 甚至,她不想要孩子,近几日为了以防万一,她偷偷去小厨房喝避子药的事情,他也睁只眼闭只眼,装作不知道罢了。 可眼下…… 殷绪面无表情的瞥着榻上的纪璇,可是那眉眼间,却全然是阴沉的狠戾肃杀之意。 第二百八十六章 落子药 “恭喜世子,少夫人有孕了。” “恭喜世子,少夫人有孕了。” 一连三四个大夫,都是如此说的。 “卓越,送他们出去。” 殷绪抿着唇,声音冷若冰霜。 “是。” 卓越送大夫离开的时候,也有些纳闷,少夫人有孕了,主子怎么不高兴? 虽然说现在这个节骨眼有了孩子挺麻烦的,但到底是主子的血脉……而且他近来对少夫人这般上心,他应该是高兴的啊。 主屋只剩下殷绪和昏迷的纪璇了。 流苏和陶嬷嬷也都各自回了房。 殷绪走至床榻边,神色漠然至极,他抿紧唇,居高临下的盯着榻上的人,眼神愈发晦暗。 不多时,卓然进来了。 “主子。” “卓然,去准备一碗落子药,不许让任何人知晓。” 殷绪唇边噙着淡然的笑意,眼底却是彻骨的冷寒。 卓然身子一僵,蓦得抬眼看向他,眼底满是诧异,“主子!” “你去准备。” 男人的语气不容置疑的笃定。 “……” 卓然哪敢多说,匆忙跑了出去。 殷绪垂眸盯着榻上人苍白的脸,冰凉的指腹落在她的面颊上。 大掌缓缓下移,落在她的小腹上。 这里有个孩子。 是她和萧临的孽种。 她这样谨慎小心,为了不给他生孩子,明知道他不会让她有身孕,却还是害怕着,偷偷喝避子药。 为的就是不想因为孩子跟他攀扯上关系,为的就是跟他和离。 她不想给他生孩子,却想给萧临生孩子。 思及此,殷绪眼中的冷意更甚。 …… 纪璇醒来的时候天色昏暗至极。 屋里也没掌灯。 她坐起身子,伸手揉了揉眼睛,“陶嬷嬷……” 她记得她在撷芳居……然后就昏倒了。 “醒了。” 男人清冷疏离的声音响起,纪璇偏头看过去,视线落到男人深邃冷硬的侧脸。 只见殷绪长身玉立于窗前,玄色衣襟似于暗夜融为一体。 “你怎么不点灯?还有,我是怎么了?”她抬手摁捏着眉心。 殷绪忽然低笑出声。 他转身,目光沉沉的盯着她,字字清晰。 “纪璇,你有身孕了。” 原本正要起身去找火折子的纪璇闻言后,蓦得抬眼朝他看过去,声色冷厉道。 “你胡说!不可能有孩子的!” 她不会有了殷绪的孩子吧? 明明已经很小心很谨慎了。 难不成真有了意外? 纪璇忽然慌了神,死死咬着唇瓣,脸色愈发惨白。 借着月光,殷绪把她脸上的慌乱看的一清二楚。 他勾唇,脸上满是讽刺的笑意,“怎么?知道是我的孩子就想打掉吗?” “……” 纪璇垂眸不语,可是眼神却出卖了她的心思。 殷绪淡笑着,眸中的狠戾之色愈发深重。 “不过,让你失望了。” 他继续开口,静静地看着她。 “什么意思?” 纪璇蹙了蹙眉。 “你没有怀上我的孩子。” 殷绪睨着她,冷声说道,他依旧紧紧盯着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盯着她的所有神情。 看到纪璇松了一口气的模样,男人眼神再次冷了下来。 纪璇敛眉,攥着锦被的手缓缓松开。 吓死她了。 还好没有孩子。 “呵。” 殷绪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那笑意未达眼底,只剩凉薄的讽刺之意。 “看来你是真的不想怀上我的孩子。” 纪璇拧了拧眉,垂下眼睑,“你都知道了还要说出来做什么?” 眼下是什么有孩子的好时候吗? 单她跟殷绪的关系,整日行房已经是无奈之举了。 殷绪斜睨着她,从一旁的桌上找出火折子将屋里的油灯点燃。 “所以呢?你不想给我生孩子,只想给萧临生孩子,是不是?” 闻言,纪璇不禁蹙着眉。 房间霎时间变得亮堂起来,她抬眸对上男人晦暗阴鸷的双眼。 殷绪缓步走上前,居高临下的站在她身侧,伸手捏着她的下巴,逼她仰起头看自己。 “你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澜山那晚你果然跟他睡过了。” 力道收紧,男人眼神愈来愈冷。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纪璇秀眉微蹙,沉声道,“我怎么可能……” 她刚想解释,忽然想到一件事。 假孕。 这不就是上辈子那个时候吗? 原来轨迹和上辈子一模一样。 “纪璇,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自己乖乖喝了落子药,把这个孽种打掉。 或者,我亲自来……直到我们把这个孩子做掉为止。” 殷绪淡淡说道,垂眸睨着她。 听着他的话,纪璇身子陡然一僵,她抬眼对上他森冷的眼眸,眼底满是不可置信,“殷绪,你……你说什么?” 她觉得他真的疯了。 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行房……直到把孩子做掉为止? “你已经蠢到听不懂话的地步了吗?” 殷绪讽刺一笑,捏着她下巴的力道再次收紧。 “我说,要么你自己主动把你腹中跟萧临的孽种打掉,要么我亲自来帮你做掉这个孽种。” “……” 纪璇仰头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强忍着那些酸涩之意,冷眼看着他,“我选第三个,你给我和离书,让我离开忠勇侯府。” “就凭你这般下贱的模样,还敢跟我要和离书?”殷绪勾唇冷笑,看她的眼神满是嫌恶。 “纪璇,别说和离书我不会给你,休书你也拿不到,你这辈子就给我耗死在忠勇侯府!” 殷绪强忍着掐死她的冲动,厉声说道。 话音落下,他端过一旁已经放凉了的落子药递到她眼前。 “把它喝了。” 听着男人强势的语气,纪璇捏着手心,咬了咬牙关,“凭什么你让我喝我就喝?” 纪璇垂下眼,淡淡一笑。 她忽然很感谢这个让她假孕的人。 如果不是这一遭,如果不是看到殷绪露出这样冷血的模样,她差点又要因为这几日的温情心软了。 原本在私宅时她就想过要不干脆自己用了假孕药,正好,也用不上了。 “殷绪,这是我的肚子,它是我的孩子!它不是孽种。只有和你有的孩子,才叫作孽种。” 纪璇盯着他的双眸,目光平静,缓缓说道。 “你没有资格让我打掉它。” “我没资格?那谁有资格?萧临么?”殷绪眯了眯眼,唇角泛起森冷的笑意。 “纪璇,你只要把药喝了,把孩子打掉,我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纪璇勾唇笑了笑,却裹着几分轻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 “落子药伤身,这一碗药喝下去,万一我以后没孩子了,怎么办? 我要是被人取代,被你弃如敝履,等我们和离后,我再嫁了人,生不出孩子被夫家嫌弃怎么办?” 听到她说再嫁,殷绪薄唇越抿越紧。 “我们要是不和离,我这辈子也没有孩子,你对我不休、不弃,然后冷眼看着我被祖母、你父母嫌恶嘲讽。 我再看着你娶一房一房的姬妾,最后你再把你和别的女人的孩子给我养吗?像是施舍一般?” 纪璇又想到了宸玥。 “等我养了几年,你再跟你的女人把他从我身边夺走,让我孤独终老,是不是?” 纪璇闭了闭眼,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哽咽抽泣着,继续说道。 “殷绪,你真的很自私。” “自私?”殷绪冷笑连连,沉声道,“你知道就好。” “你是我的女人,你的肚子里有野男人的贱种,没要了你的命已经是我大发慈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