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才四岁,江叔叔那个小孙女也才四岁,就被送到了军营……军营那是什么地方?”
纪璇声音轻颤着,抬眼望着面前的池云谏,眼中不自觉蓄满泪水。
“这是皇上和太后的旨意。”池云谏缓缓开口,他低头看着她通红的双眼。
忽然又想到了摘星楼那夜,她也是这么看着他,因为听到了他的身世,而露出的心疼的神情。
纪璇垂眸不语,手指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
“可孩子是无辜的啊。”
她哽咽道。
“也许……”池云谏缓缓移开眼,声音清淡,“死对那个孩子来说才是最好的。
即便他得救了,他失去了所有亲人,他也只会在仇恨中长大,让自己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池云谏扯着唇,自嘲笑着。
似是在说他自己。
“午时已到!”
纪璇再听到这话时,扯出一抹艰难的笑意,“上回听到这句话,还是那日你被问斩。”
池云谏抿了抿唇,偏头看她泛红的眼角,袖中的手动了动,却到底没有再抬起。
午时三刻,监斩官大喊出声。
“行刑!”
纪璇下意识闭上眼。
“刀下留人!”
人群中纪伯远忽然喊了一声,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听到熟悉的声音时,纪璇蓦得一愣,她睁开眼,偏头看向不远处长身玉立站着的纪伯远。
“爹……”
百姓们都朝纪伯远看去。
殷绪眉心微动,缓缓抬眼,唇角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纪伯远着一身灰色素净长衫,他从人堆里走出来,面色平静,他举起手中的东西,一步一步朝高台走去。
纪璇拧眉,视线落在纪伯远高举的手中。
池云谏眯了眯眸子。
“那是……圣旨?”
纪璇愣了愣,目光紧紧锁在纪伯远身上。
爹怎么会拿着圣旨?
他应该不是从皇宫出来的。
“刀下留人!”
纪伯远沉声说着,他双手高举着明黄色的圣旨。
“台下何人,手中所拿为何物。”
殷绪淡淡开口,语气是说不出的威严和疏离。
“微臣乃工部侍郎纪伯远!手中所持是皇上亲赐的圣旨。”
纪伯远缓缓开口,在殷绪面前缓缓屈膝跪了下来。
殷绪眸子沉了沉,薄唇紧抿成线。
纪伯远又道,“殷大人请速速接旨。”
殷绪面不改色,起身上前,他轻掀官服衣摆,单膝跪在纪伯远面前,眸色晦暗,“微臣接旨。”
不多时,在场的所有人也都跪了下来。
角落里的纪璇和池云谏、步小心也都纷纷下跪。
纪伯远起身,站在殷绪面前,他摊开手中的圣旨,垂下眼睑,不卑不亢开口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顺天府府尹江世昌,获罪系狱,按律当夷三族,今已伏法于市曹。
朕夜览其案卷,悉知江世昌幼孙江饶,年方四岁,懵然不知世事,未涉其之罪。
今特颁此诏,免江饶一死。即日起,由大理寺差人送至江氏族中清白支系抚养,令其远离朝堂纷扰。
此诏既下,即刻奉行,违令者以抗旨论。
钦此。”
闻言,江世昌眼眶不免有些热,仰天大喊着,“老臣多谢陛下仁厚,谢陛下不杀之恩。”
百姓闻言,也都纷纷应声,“皇上圣明!太后圣明!”
纪伯远垂眸看向静默不语殷绪,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殷大人,圣旨已下,还请您速速放了江饶。”
殷绪抿唇,他抬眼看向纪伯远手中的圣旨,目光晦暗又森冷。
片刻后,他缓缓伸手接过那道明黄圣旨,却也没有再摊开检查细看,只是淡淡说道。
“微臣,领旨。”
殷绪攥紧手中的圣旨,沉声吩咐着:“来人。把江饶带下去。”
很快,台上来了几人将年幼的江饶带走。
“爷爷、爹爹、小叔叔……不要……不要……”江饶哭喊着,泪眼汪汪的看向江世昌几人。
啼哭声渐行渐远。
“江饶,活下去!”
江世昌大喊着,手心紧攥成拳,他偏头,视线落在纪伯远身上,怅然笑着。
“伯远兄,多谢。”
纪伯远闭了闭眼,垂于身侧的双手缓缓收紧。
纪璇低垂着眉眼,手心不自觉的捏紧。
不知为何。
她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道圣旨……是真的吗?
还有爹。
这件事是他和殷绪做的吗?
若圣旨是真也就罢了,若是假的……
思及此,纪璇脸色惨白至极,蓦得抬眼看向台上唯一站着的纪伯远。
只见他一脸愁容和不忍和……自责、愧疚。
纪璇一时有些怔愣和错愕。
若江叔叔一事,真是爹所做。
为何爹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难不成跟爹无关?
“纪大人,请您退下吧。”殷绪缓缓说着,神情冷漠至极。
纪伯远抿着唇,喉结动了动,偏头看向江世昌,眼中涌上湿意。
很快,他缓缓转身,从江世昌身边走过,哽声道,“江兄,一路好走,是我对不住你。”
江世昌淡笑一声,眼底是赴死的决心,“时也,命也,亦是解脱。”
待纪伯远走下、台,殷绪转过身,眼神愈发森冷,握着圣旨的大掌,力道不停的收紧,他抿着唇,从桌案上的签筒中抽出朱签。
大掌一挥,朱签落地,斩杀令下。
男人沉着脸,声色冷厉道:“行刑!”
纪璇脸色白了白,她想要抬眼,却被身侧男人攥住了手腕。
“别看。”
“你会害怕的。”
池云谏低沉醇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安抚的意味。
纪璇喉间发紧,死死攥着拳心,犹豫之下,未曾抬眼。
可还是不经意瞥到了那鲜血淋漓的血腥场面。
……
一旁的阁楼之上,蓝衣男子静静立于窗前,目光平静如水,他垂着眼,视线从台上扫过。
人头落地,血溅当场。
台上那个男人冷静的可怕。
萧临眼里也未曾有丝毫动容,他眯了眯眸子,深邃目光从殷绪脸上移开。
“四哥,这纪伯远……当真是为所欲为,无法无天了,全然不将您和太后放在眼里。”
萧裕眯着眼睛,眼神冷若冰霜,他偏头看向萧临,厉声道。
“四哥,假传圣旨,可是诛九族的死罪!绝不能轻饶。”
“还有殷绪,居然不看圣旨就接下了。”
萧裕攥紧手心,咬牙切齿道。
“这不好吗?不正合我意?”
萧临淡淡开口,忽然轻笑出声,幽深如潭的眼眸再次落到台上的殷绪阴沉冷峻的脸上。
他偏头,眯了眯眼,顺着殷绪的视线看过去,眸子落在角落跪着的那道月白色的身影上。
果然。
人呢,绝不能有软肋。
不多时,他收回目光。
“四哥,可以治忠勇侯府和纪府的罪了。”卫钧琰眉心微挑,意味深长的瞥了他一眼,晃了晃手中的折扇。
萧临敛眸不语,薄唇紧抿着,缓缓开口。
“不急,此事……我另有打算。”
“段承。”
男人眯了眯眸子,沉声道。
不多时,段承如同鬼魅般不知不觉进了屋子。
“主子。”
萧临面色平静,声音清冷。
“你去告诉段荨,让她想办法把人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