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茵,兰兰她一个人工作养活全家不容易,反正我们已经订婚了,结婚后我的工资都上交给你,你还要工作干什么?听话,把工作让给兰兰。”
男人的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蚊子,他愿意跟苏文茵在一起,就是图苏文茵事事以他为重,平时早对他言听计从的苏文茵这会儿不仅没理他,反而冷了脸。
“李建设,既然你这么为刘兰兰着想,那我们退婚吧,退了婚你娶刘兰兰,她就不必一个人工作养活全家了,你可以为她分担。”
李建设急着将下岗名额报上去,正在为苏文茵不听他的话而恼火,忽然听到她要退婚,更是火冒三丈。
“苏文茵,别以为已经订婚了,我就非娶你不可!”
“兰兰是你表妹,她爸爸没有工作,妈妈又身体不好,你就忍心看着她比你还小却要承担起整个家庭的重任?亏你还是烈士家属,怎么连这点觉悟都没有?”
看着李建设这副义正言辞的样子,苏文茵气笑了。
前世她确实听李建设的话,老老实实接受下岗,将工作让给了刘兰兰,可等待她的却是日复一日的家务活和永远为刘兰兰让步。
那时候的苏文茵并没有多想,听纺织厂里的老邻居们说结婚后孩子是夫妻间的纽带,等生下孩子就好了。
就在苏文茵调理身体备孕待嫁的时候,刘兰兰“不小心”将她妈妈刘桂花关在冷库,害的妈妈一病不起,她没钱给妈妈看病,跟李建设借钱的时候,李建设高高在上的给了一百,可一百对于妈妈的病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妈妈到底没熬过那个冬天,也是那时候,苏文茵彻底对李建设死心。
苏文茵打算跟李建设退婚,自己独自生活,却意外撞破李建设和刘兰兰在妈妈的灵堂上偷情。
殡仪馆的惨白灯光下,苏文茵看见了遗像里的妈妈对她温柔的笑。
黑框照片里,女人眼窝深陷,嘴角却诡异地向上翘着——那是妈妈一边跟病魔作斗争一边强撑的笑意。
“建设哥,这丧葬费我们至少能拿回三百,”刘兰兰的声音从灵柩后方传来,带着黏腻的喘息,“工会周主席刚塞了白包……”
饶是苏文茵已经死心,可这一刻心脏还是传来还是钝钝的痛。
灵堂角落里,李建设的手正探进刘兰兰的衬衫,那件印着纺织厂厂徽的工装皱得像块抹布。
“急什么……”李建设咬住刘兰兰的耳垂,“等骨灰盒进了龛位,我把苏文茵的资料拿给你,你去把抚恤金领走,还有苏家的两套房子都是我们的……”
供桌上的蜡烛突然爆了个烛花。
苏文茵劈手夺过灵堂前手臂粗的蜡烛扑向那对狗男女,蜡烛滴出的蜡落在刘兰兰白皙的脸上,刘兰兰痛的吱哇乱叫。
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苏文茵把蜡烛丢在灵堂的灵幡上,干燥的冬日火势冲天而起。
她眼睁睁看着他们三人在火舌中被吞噬,看着遗像前四下滚落的苹果,失去了知觉。
“滴——”
刺耳的广播声突然炸响:“全体职工注意!马上到礼堂参加岗位调整大会!”
苏文茵看向离开的李建设的背影。
入目是斑驳泛黄的墙壁,头顶吊扇吱呀转动,挂着“安全生产300天”锦旗的车间更衣室,纺织厂特有的劣质机油味混着车间特有的棉絮气息扑面而来。
她低头,颤抖着抬起双手,看见自己粗糙却年轻的手掌正死死攥着一本蓝皮账册——那是1985年海城第一纺织厂的车间考勤簿。
前世的不甘迅速将苏文茵拉回现实。
更衣柜镜子里映出她20岁的脸,杏眼圆润,两条乌黑的麻花辫垂在胸前。
苏文茵狠狠掐了一把大腿,疼痛让她笑出眼泪。
广播里《咱们工人有力量》的歌声震耳欲聋,更衣室门被猛地推开,同组的王婶探进头:“文茵!还磨蹭啥?下岗大会要开始了!”
苏文茵强忍住颤抖的身体。
她记得这一天。
1985年4月15日,海城纺织厂第一批下岗名单公布日。
大礼堂里挤满了穿灰蓝工装的人群。
主席台上,郑厂长正用搪瓷缸敲桌子:“经厂委会研究,以下同志岗位调整如下...”
苏文茵没去听名单。
她的目光钉在第三排——李建设穿着笔挺的干部装,正凑在刘兰兰耳边说话。
刘兰兰腕上的上海牌手表闪闪发光,那是用冒领的劳模奖金买的。
前世这天,她缩在角落,眼睁睁看着未婚夫和表妹联手把她塞进下岗名单。
而现在……
“我有异议!”
清亮的女声劈开嘈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忽然站起来的苏文茵身上。
只见她昂首阔步,大步走向主席台,工装裤带起一阵风。
人群自动分开,有人小声议论:“这不是连续三年的先进工作者吗?”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苏文茵登上主席台,一把夺过话筒,郑厂长手里的话筒被夺时明显懵了。
苏文茵直接翻开随身带的蓝皮账本:“去年第四季度增产任务超额完成的是二车间甲班全体工人,但三百元劳模奖金……”
她“啪”地翻到签名页,“被刘兰兰单独领走了。”
会场瞬间死寂。
刘兰兰尖叫着冲上来:“苏文茵你胡说,分明是你伪造了账本!”
饶是苏文茵有所准备,还是被刘兰兰眼疾手快的夺过账本,三两下“嗤啦”撕破苏文茵拿的账本。
这场变故发生的太快,李建设不知何时出现在苏文茵身后,皮鞋重重碾住散落的关键账页。
“李建设,”苏文茵没回头,声音轻得只有他能听见,“你鞋底的黄油是从机修车间沾的吧?昨晚你去那里''加班''了?”
男人身体一僵。
前世直到死前苏文茵才知道,她的未婚夫和表妹刘兰兰早就在机修车间的废料堆里鬼混。
死过一回的苏文茵不慌不忙,看着面前脸色狰狞的刘兰兰,从容镇定。
“财务科有复写纸底档!”苏文茵从裤兜掏出泛黄的纸页抖开,“三百元相当于普通工人半年工资,够买两辆永久自行车,如果你们觉得我做假账,现在我就可以去公安局报案。”
苏文茵的声音通过话筒清晰的传到礼堂的每一个角落,台下轰然炸开。
几个女工指着刘兰兰骂:“怪不得突然戴新手表!”
“上次还说她舅从上海捎的...”
事情的发展已经超过了郑厂长的控制,他额头冒汗,不得不站出来维持秩序:“这个.……组织上会调查清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不必了。”
苏文茵只是把这件事揭露出来,并不是要郑厂长给她一个交代,郑厂长该给交代的是纺织厂所有员工,而不是她这个即将下岗的人。
苏文茵的话让郑厂长松了一口气,下一刻,苏文茵抓起主席台上的下岗通知书,在满场倒抽冷气声中,“刺啦——”纸张撕裂的声音像一道惊雷。
郑厂长气的脸色涨紫:“刘兰兰停职接受检查,苏文茵你撕了下岗通知书也没用,煽动闹事,照样下岗!”
苏文茵无所谓。
“厂里的决定,我接受,”苏文茵的目光落在李建设身上,“厂长,要是有人在咱们纺织厂里乱搞男女关系,该怎么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