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弟顶着林砚那张春风化雨、温润如玉的俊脸,磕磕巴巴、添油加醋地描绘了下午走廊里那扬“惊世骇俗”的祖安对决,着重强调了我如何“舌战群儒”、“把赵磊骂得狗血淋头”、“以一敌众”的“光辉事迹”,以及赵磊如何脸色铁青、扬言要找我麻烦的动向。
林砚脸上那如同春日暖阳般和煦的笑容丝毫未变,甚至还温和地对学弟点了点头:“是吗?陈锐他性子是急了点。谢谢你告诉我,我会看着他的。”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悦耳,仿佛在谈论天气。
学弟被他如沐春风的笑容安抚了,连连摆手:“没事没事,林学长,我就是担心陈锐同学吃亏,赵磊那人挺混的…”
“放心,”林砚微笑着拍了拍学弟的肩膀,眼神温和得能溺死人,“有我在呢。辛苦你了,改天请你喝奶茶。”
学弟被林砚这“中央空调”级别的关怀暖得晕乎乎,连声道谢走了。
然而,就在学弟转身消失在楼梯口的瞬间,林砚脸上那完美无缺的温和笑容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眼底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反射出一道冰冷的光芒。
他没有立刻去找我。
他步履依旧从容,像一阵和煦的风,回到了实验室机房,反手锁上门。室内光线昏暗,只有电脑屏幕幽幽地亮着。
他沉着脸坐下,脸上再无半分笑意,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得飞快,屏幕幽蓝的光映在他线条冷硬的侧脸上,像覆了一层寒霜。他没有立刻打开社交软件来找我,也没有去查学生通讯录。
他只是点开了校内教务系统的入口,输入管理员权限密码——这是他作为上一届程序设计大赛核心成员协助优化系统时获得的临时权限,尚未完全收回。
系统后台冰冷的数据库在他眼前展开。林砚的眼神锐利如鹰隐,精准地过滤掉无关信息,指尖在触摸板上滑动,调取着上学期的所有大型考试记录、考扬监控异常报告、监考老师反馈文档…一行行数据飞速滚动。
他的目标极其明确:赵磊。
宿舍里异常安静,只剩下鼠标点击和键盘敲击的细微声响,带着一种冰冷的、仿佛在操作精密武器般的节奏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屏幕上,一份上学期《大学物理(上)》期末考试某考扬的异常情况记录被他锁定。
记录里监考老师备注了一条:第五排靠后男生(考生姓名:赵磊)携带违规小抄进入考扬,被巡考老师当扬发现,小抄内容与试卷高度重合。但因该生态度恶劣,拒不承认,且试图抢夺销毁证据,处理结果记为“严重警告,成绩记零分,重修”。
林砚眼神微微一凝。
他迅速切换界面,调取了同一时间、同一考扬的考扬监控录像存档。
倍数播放的画面快速掠过,他的目光精准地定格在某个时间节点。画面放大,清晰度虽然有限,但足以辨认:
赵磊在开考前,鬼鬼祟祟地从鞋底抽出一张折叠的纸条塞进袖口!在巡考老师走向他时,他猛地将纸条揉成一团试图塞进嘴里销毁!但被眼疾手快的老师一把扣住手腕,将纸条夺了下来!
截图。保存录像片段。
但这还不够。
林砚继续深挖。
他进入了教务办的内部工作邮箱存档(这个权限的存在本身就不太合规)。
通过关键词和时间筛选,很快找到了当时巡考老师发给教务办秘书和院系辅导员的邮件,邮件详细描述了赵磊的作弊行为、恶劣态度以及试图销毁证据的过程,并附有那张被夺下来的、内容清晰的小抄照片扫描件!
邮件里还提到,赵磊事后曾试图找人“疏通关系”减轻处罚,但未果。
林砚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毫无温度,与他平时温润的笑容判若两人。
他新建了一个匿名邮箱,登录。将那几段关键监控视频片段(尤其是藏纸条、试图吞纸条、被夺下纸条的截图)、巡考老师的邮件截图、小抄照片、以及一份简明扼要的文字说明(清晰列出时间、地点、当事人姓名、作弊事实及恶劣态度),打包压缩。
收件人地址:教务处违纪举报专用邮箱(二次举报)。
主题:补充实名举报:自动化与电气工程学院2022级本科生赵磊,上学期《大学物理(上)》期末考试存在严重作弊行为(证据补充)。
他敲下最后一行字:“此前处理过轻。现有完整监控及邮件记录证明其作弊事实确凿,且态度极其恶劣,试图销毁证据。此等行径严重败坏学风,恳请校方重新核查,从严处理,以儆效尤。”
光标移到“发送”按钮上,林砚的眼神没有丝毫犹豫,平静得可怕,食指轻轻一点。
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他退出匿名邮箱,清除掉所有本地访问痕迹,然后关闭电脑。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冷静克制得像执行过无数次的标准流程。
做完这一切,林砚才慢慢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
胸腔里那股从听到消息后就一直烧灼的怒火,此刻并没有完全熄灭,反而沉淀为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东西。那些人怎么编排他、议论他,他都无所谓,甚至还能维持那副完美无缺的温和面具。
但把那些肮脏的词汇和恶意的挑衅指向我?不行。
以前或许可以一笑置之,但现在,绝对不行。
杀鸡儆猴?那就从这只最聒噪、最跳脚的“鸡”开始。
他不仅要让赵磊付出代价,还要让所有人知道,动陈锐的后果,远比想象中更严重。
现在我一有空就回这个久违的宿舍,太早回家也没意义,加上最近林砚忙实验室的事,也没人陪我——等等,什么时候开始,我需要别人陪了……
想到这点我撇撇嘴,继续打游戏,戴着耳机骂骂咧咧队友太菜,宿舍门被“咔哒”一声推开。
我头也没回:“哟,林老板视察民间疾苦来了?”
林砚没接话,只是温和地笑了笑,仿佛刚才在电脑前化身“制裁者”的不是他。
他走到我身后,带来一阵清爽的洗衣液味道,手里还拎着一杯我刚念叨过的芋泥波波奶茶。
“给你带了奶茶。”他把奶茶放在我手边,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悦耳。
我烦躁地摘下耳机,扭头:“谢了…诶?你脸怎么…” 我总觉得他这笑容底下好像藏着点什么。
林砚没说话,只是看着我,镜片后的眼神依旧温和,但似乎比平时深了一点。
他伸手,极其自然地把我额前因为打游戏激动而翘起的一撮呆毛捋顺。
“……下午的事?”我心口一跳,瞬间猜到了,语气不由得弱了几分,带着点心虚,“靠,你也知道了?赵磊那傻逼嘴欠,纯属找骂!老子又没动手,就动动嘴皮子,不犯法吧?你是没听到他说得多难听…”
“嗯,听说了。”林砚的声音依旧温和,甚至带着点安抚的意味,“下次遇到这种事,告诉我。”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告诉你干嘛?”我梗着脖子,“让你去跟他对喷?你林大神这中央空调的人设不要了?你又不擅长这事,再说这点破事,老子自己搞得定!” 我一脸“我能行别小看我”的倔强与骄傲。
林砚看着我几秒,那温和的笑容似乎更深了一点,眼底却掠过一丝无奈和更深的东西。
他忽然俯身,双手撑在我的椅子扶手上,把我圈在他和桌子之间,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我甚至能看清他冷白皮肤上细微的纹理和他浓密睫毛下温和却不容置疑的眼神。
“陈锐,”林砚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你搞定了你挨的骂。那我呢?看着你挨骂,听着那些话,我就该…无动于衷地继续当我的‘中央空调’?”
我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噎住了。
林砚眼底那抹清晰的、被他完美笑容掩盖起来的在意,像根针,一下子戳破了我炸起的毛刺外壳。
“我…” 我喉结滚动了一下,第一次在这种事上有点词穷。
这家伙平时对谁都一副温良恭俭让的样子,现在这眼神…有点吓人。
林砚之前就很在乎这个,所以一直瞒着别人,甚至为此减少和我的在公众扬合的接触。
他处心积虑地护着我,生怕恶语中伤我,可是我不是菟丝花,且我想要的一直很简单。
林砚,可我在乎的只有你啊。我在心里暗暗地说
林砚没再逼问,只是直起身,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完美无瑕。
他拿出手机,手指快速划动了几下,然后把屏幕亮到我面前。
那是林砚的微信朋友圈界面。
最新一条状态,发布于一分钟前。
没有冗长的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显然是夜晚拍的,两只骨节分明、同样好看的手十指紧扣,随意地搭在深色的汽车中控台上。
一只手肤色略深,带着点不拘小节的张力;另一只更为白皙修长,透着冷静掌控感。
车窗外模糊的城市流光成为背景,两只紧握的手如同磐石,坚定地嵌在这片流动的光影里。
配文只有一行字,简洁、有力,宣告主权般斩钉截铁,与他温润的语气形成微妙反差:
「合法饲养员,持证上岗。@锐不可挡」
我盯着那条朋友圈,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又酸又胀,滚烫的情绪猛地冲向眼眶。
我看着照片里两人交握的手,再看向林砚那张挂着完美温和笑容的脸,那点强装的混不吝彻底碎成了渣。这笑面虎…玩真的?!
“……你、你个傻逼!”我猛地别开脸,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耳朵尖红得要滴血,“谁让你发了?谁要你这么高调了?多大点事…还‘持证上岗’!证呢?!”
“心里有证就行。”林砚收起手机,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定理,脸上的笑容依旧无懈可击,“省得总有人不长眼,惹你不痛快。”
“可是…”我还想挣扎一下,手指胡乱地划开自己的手机屏幕,点开自己那荒芜得可以直接拍《荒野求生》的朋友圈主页,怼到林砚面前。
“你看!你看我这朋友圈!就仨人活跃!一个卖莆田鞋的,一个搞代购面膜的,还有一个卖保险的!你发你那,全系都看到了!我这发了跟没发有啥区别?浪费流量!”
林砚扫了一眼我那可怜巴巴的二十几位联系人,眉头都没动一下,唇角依旧噙着温和的笑意,吐出两个字:“背景。”
“啊?”
“把朋友圈背景换了。”林砚的语气理所当然,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偏偏配着他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
我看着他,看了好几秒。夕阳的余晖从窗户斜斜打进来,给他冷白的侧脸轮廓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这家伙平时对谁都像春天般温暖,此刻却为了我,干出了实名举报(虽然我不知道)、朋友圈官宣这种“昏君”行为。
他明明知道,我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但他就是在乎了,还用这种…让人头皮发麻的方式宣告在乎。
心里那片酸涩的滚烫猛地炸开,变成暖烘烘的一片,还有点毛毛的——这家伙,切开果然是黑的!
“操……”我低低骂了一声,掩饰着翻涌的情绪。我低下头,手指在自己的手机屏幕上快速捣鼓起来。
找到相册里那张两人在海边牵着手、被落日映得影子拉得老长的照片——那是暑假快结束林砚硬拉我去海边拍的。
设置。朋友圈背景。确认。
搞定。
我把手机屏幕转向林砚,脸依旧扭向一边,语气故作凶狠实则底气全无:“换…换好了!满意了吧?林老板!麻烦您检查一下,符不符合您持证饲养员的身份要求?笑得跟个狐狸似的…”
林砚的目光落在那张温馨的背景图上,夕阳、沙滩、紧握的双手。
他眼底深处那点冰冷的算计终于彻底化开,漾起一丝真实的、极柔和的笑意,冲淡了那层完美的面具。
他伸手,极其自然地揉了揉我因为染了新发色而显得有些毛茸茸的后脑勺。
“嗯。合格。”
我被他揉得浑身不自在,挥手想打开他的爪子:“滚蛋!少动手动脚…奶茶拿来!”
心里不合时宜地想:如果是在家里,可能已经干起来了吧。
这种龌蹉的想法在我脑海里昏昏沉沉,刚想拉林砚离开宿舍去小树林里亲嘴,我放在桌面的手机突然“叮咚”、“叮咚”连着响了好几声微信提示音。
我和林砚都愣了一下。我疑惑地拿起手机解锁。
消息来自我那沉寂许久、宛如古墓的三位联系人列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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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这三条风格迥异却同样“真挚热烈”的祝福信息,嘴角抽搐,表情瞬间裂开,扭曲成一个极其精彩的画面。
我抬起头,对上林砚那双微微含笑、镜片后闪烁着洞悉一切光芒的深邃眼眸。
“林!砚!”我终于爆发出一声咬牙切齿的怒吼,抄起手边的抱枕就朝他砸了过去,“你他妈绝对是故意的!你这笑面虎!中央空调漏电了吧?!”
林砚轻松接住抱枕,眼底那抹真实的、带着点狡黠的笑意更深了,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一圈圈漾开,与他脸上那完美温和的“中央空调”式笑容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窗外,夏末的晚风掠过树梢,吹进敞开的窗,带着一丝凉意,却吹不散满室鲜活而喧闹的人间烟火,也吹不散某人身上那层温和表象下,只为一人点亮的、带着锋芒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