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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玉指寒

作者:明灵不顾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司马厝猛地顺势一个转身,飞刀的红尾堪堪抽打在他腰腹处,带起一片血花。


    他眸光微沉。


    祁放却早已不管不顾地朝他冲过来,朝前一扑,双手死死圈住司马厝腿膝,“敢顶撞督主,你找死……”


    这怕不是个疯子。


    司马厝眼神冰寒,毫不留情地揪住他衣领,抬脚狠狠撞击他下颔。


    祁放被撞得头往一边很难看地甩去,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低骂,却仍是卯足了劲扣着人,不肯松动分毫。


    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这个人让他在督主跟前失了脸面,那他就势必要找回来。


    云卿安蹙了眉,道:“去将他拉开。”


    众人的神色或多或少都有些鄙夷。这么大点的能耐,还敢往司马厝跟前凑。


    却不料下一刻,司马厝渐渐慢了动作,眸色越发晦暗。


    他抬手抚上腰腹处被飞刀划出的口子,那里竟是毫无知觉,难言的麻感不断扩散蔓延。


    察觉到司马厝的异样,祁放狂笑着趁机将他撞翻在地,眼中满是阴鸷,大喊道:“制住他!我在飞刀下了药,他反抗不了的。”


    经此番瞬变,云卿安缓缓勾了勾唇角。周遭的番子得了他许可后,纷纷趁机而动。


    该听话,逃不掉的。


    祁放终于从人墙中解脱出来,不卑不亢地来到徐聿后边站好。在察觉到云卿安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时,他剧烈地喘着气,心跳得厉害。


    “可要赏?”云卿安问。


    “本分所在,不敢贪求。”祁放答。


    他的目光总是低着的,像是在藏着什么,露于人前的那张仍带有少年气的脸,却是这般无害。


    常年驯兽惯了的人,自是有着非一般的法子和手段,在任何时候面对比之强大的对手,他们都敢拿命去搏。


    若非如此,祁放早就烂死在了兽口之中。他只相信靠自己搏来的出路。


    “本督要给,你要不要是另一回事。”云卿安用不容反驳的口吻道,转而看向徐聿,“叫他多替你分担些如何,俸禄就按着役长的标准来给。可有异议?”


    徐聿心下一惊。


    如此一来,岂非是几乎和他平起平坐?


    “是,多谢督主。”两人出列齐声应下。


    徐聿神色暗了暗,不着痕迹地斜眼凝了祁放一瞬,却和祁放投过来的目光撞个正着。


    祁放朝他粲然一笑,在徐聿转过脸时,他那笑容又极快地散了。


    各怀心思,心照不宣。


    中间被让出了条道路,云卿安朝司马厝走过去。


    司马厝被数名番子牢牢锁住双臂,见云卿安到了近前,他索性恨恨地别过脸去,冷沉如水,一声不吭。


    属下吃里扒外,此次又遭暗算,不想他居然沦落至此。因着后背被摁着,司马厝只得单膝跪地,生生跪在这佞宦跟前。


    周身似乎都被灌了铅。


    那该死的药!他气得肝疼。


    “疼吗?”云卿安柔和地道,冰凉的手背在他脸上拍了拍。


    司马厝下意识地又往旁侧了侧,被拍得不耐烦了,脸一沉而眸光越深。


    明明受制于人,却仍是桀骜不驯。


    云卿安轻叹了口气,毫不避讳地伸手抚上司马厝的伤口处,动作极为轻柔。


    周遭数十双眼睛齐刷刷盯着。


    司马厝忍了又忍。


    云卿安在见到手上沾着的鲜血时,心里一紧,“这药可会有碍?”


    “回督主,此药无大碍,专为驯兽所用,时间一到药性便会解除。”祁放极力做出平稳的语气,眸中却划过一抹怨毒。


    虽是一片小小的飞刀,但他可是在上面放了极大的剂量。对付猛兽的药物用在他身上,怎么可能会好受?


    督主对那个人,显然很不一般。


    最前排忽一人返身来告:“督主,是魏掌印前来。”


    义父来了。


    云卿安直起身正了神色,千般思绪绕回间,他将目光从司马厝身上移开,冷然吩咐道:“将他送进我坐轿。无论何人,皆不得将此事泄露分毫。”


    不能让魏玠知道。


    “若不想你叔父出事,你最好听我的。”


    风停了那么一刹,斜晃的火焰陡然变直,是人马前来所致。


    “魏老贼!你不得好死……”


    被番役缚住的颜道为使尽了力气叫骂,嘴却瞬间又被堵住了,他瞪大的双眼充斥着无尽怨愤,似已不会眨动了般盯向来人。


    颜府其余人亦纷纷咒骂,大有在死前豁出去的架势。


    “哈哈哈好啊!”魏玠缓缓走近,吊着眼梢视人,宛若他们都是些待宰的猪狗般,对叫骂毫不在意,有的只是心底畅快。


    “颜老,跟咱家斗了那么久也累了吧,好好歇歇。社稷的事,让咱家来替你忙活。”魏玠畅笑道,一字一句地往颜道为的心口戳,宣示着他的胜利。


    “毕竟,陛下可从来都愿意听咱家的。您说是与不是?”


    颜道为僵直了身体,好像下一秒就会彻底背过气去。


    魏玠洋洋得意。


    胆敢与他作对,这便是下场。


    “卿安身体不适,不便下轿来迎。”云卿安掀帘露出他那略有些苍白的面容,带了歉意道,“义父莫怪。”


    魏玠闻言,迈步向他行去,语带关切道:“可是着凉了,唤太医瞧过了没有?快让义父看看。”


    望着他缓缓走近,云卿安不动声色将身下的人按得老实了。


    ——“若有一日解甲归田,愿醉枕软玉温香。”贺凛曾经如是说。


    司马厝自嘲了。


    他这辈子从未有过如现下这般,被箍进人怀里的。


    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司马厝躺得极为别扭,还被迫将头枕在了云卿安腿上,他的腿脚简直要无处安放,大部分都落在了坐垫下面。


    那人的气息萦绕着他,无处不在,将他困在其中。


    司马潜,他的叔叔,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当初在朔边时,穆恪率羌军侵袭显然是早有预谋,所用战术又蹊跷得很,司马厝早就怀疑其与朝廷内部有牵连。


    如今云卿安用他亲人的安危来威胁他,他不敢赌。


    头脑越来越昏沉,显然是药力在发挥作用,司马厝不受控制地阖上眼,但还是听清了说话声。


    “老毛病犯了而已,无碍。”云卿安的声音平和听不出什么情绪。


    魏玠停住了步子,沉沉一叹似是痛心万分,“龚绰这恶女人干的歹事……”


    他忽然止住了话头。


    云卿安对着魏玠惨然一笑,借着咳嗽之时拉上了帘幔,在低头看司马厝时神色又恢复如常,嘴角的笑意愈浓。


    他真乖啊,毫无反抗之力。


    轻捧起脸,宛若掬着一股山间清泉般生怕化了散了。


    歹事,受够了也就算了,无所谓。


    还有他。


    “哼,还算朔北那没爹妈的小子识相,不然借着这由头……”


    魏玠阴森的声音再次传入司马厝耳中,他周身血液顿时冷了几分,热意却直冲头顶。


    觉察到司马厝的动静,云卿安眸色一暗,将手插进他头后的发间,就势推按着把他的脸深埋在自己身前,堵住那几欲喷薄而出的杀意。


    逼得,都烂回肚子里。


    “义父不必挂怀。利弊权衡,他分得清局势。”云卿安若无其事道。


    “若能为我所用,留着他也成。”魏玠愉悦地笑了,得意道。


    堂堂朔边名将,竟也与那些逐利小人没什么两样!


    再面对颜府众人或惊或怒的目光时,魏玠显然更有了底气,振振有词道:“每个人都在愤世嫉俗,每个人又都在同流合污。装什么清高!”


    是了。愤世嫉俗并不影响世人同流合污,他们要的是兼得平衡,左右两全。


    神灵也被扯下凡,随波逐流。


    云卿安的手微微用力,指间的发都似在发烫,被圈着的那人在抗拒,脸却始终被抵摁在他怀。


    而他在堵司马厝的口。


    戴着裂冰玉戒的手指撬开禁闭的牙关,触着温热往舌腔里探。明明是蛮横的侵入,不遗余力在舌尖翻动时又带着明晃晃的逗弄,蛮力都作绕指柔。


    就是要玩弄他啊。


    司马厝不得已咬他,可惜咬到了玉戒。对于云卿安的趁机行事,他根本无从拒绝。


    再咬紧些。正中云卿安下怀。


    他要做的,却不止这些。


    黑烟渐渐失了,灯明逐现。


    魏玠已然离去,欣赏完颜府的惨状后志得意满。


    已经驶入东华门,众番役凝神静气地等了许久,而那位忙得不可开交的云督主却都没有要从软轿里下来的意思。


    风起涟漪,秋意染绯。


    等帘角终于被掀起时,云卿安气定神闲地迈出,低着头用绢帛轻轻擦拭自己的手,只随意的几下便算是收拾好了。


    岑衍跟在他身边,目光有些许的错愕。


    以往督主总要把手擦个无数遍,尤其是对裂冰玉戒,恨不得给搓掉一层皮似的。


    怎么今日,这般吝惜?


    云卿安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只淡淡抬眼扫了一圈目光各异的众人,最终回眸,停在那欲遮不遮的轿帘上,这才缓缓牵了牵嘴角。


    “将侯爷原封不动送回府上。当心着些,别磕坏了。”


    他得要进宫了,不便再多耽搁。


    ——


    司马厝是在三更半夜的时候才醒的。


    先前终究没能抵住药力,失去意识的时候眼前是云卿安含笑的脸。


    意味不明,却让他觉得似是被吃定了般。


    很不爽。


    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还在那顶软轿上,他猛地从中跳出,下地时还不忘回身往其上狠踹了一脚。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里头的空气味道有些不对劲。


    府内静悄悄的。


    来不及等司马厝细究,久虔便已疾步来到他跟前,跪下道:“属下甘愿受罚,虽死不避。”


    一派坦然无畏。


    司马厝含着火气盯他良久才移开了视线,冷着脸松口问道:“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确认周边无人窥听。


    久虔想了想措辞,道:“原先被我盯梢的府里下人行动有异,我一路跟踪良久后,抢了他手中所得的物件。”


    司马厝一挑眉。


    他原先还不把云卿安给的信件提醒当一回事,不料竟真有反常。


    “伪玺、玉制龙雕、密信……”久虔的声音越来越沉,“这些东西本来都是要被拿进府里的。”


    显而易见的陷害,这一但被捅出即是大祸临头,嫌疑难洗。


    “我劫下后,为绝后患本想在告知你之前自作主张先行销毁。可是……”


    久虔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那位东厂的云督主似是对这一切了如指掌,亦或是尽在他掌握,派来横路截下久虔的人足有数十位之多,让他动无可动。


    他如今不是可以无所顾忌的刺客和黑夜里的暗卫,白日里以护卫的身份出现过在长宁侯府上,他是司马厝的属下也并非秘密。


    他不敢轻易和东厂动手。然而东厂似乎也没有要真的与他动手的意思。


    云卿安从容地走近他,目光居高临下。


    “但凡和侦缉官员颜道为有所牵连者,东厂有权对之执行逮捕、审讯。”徐聿沉声道。


    久虔虽然经得住吓,但在此时也是生出一股临渊般的战兢。


    这会有什么后果,他清楚。


    但东厂没有直接动手,想必是还有转圜的余地。


    果在他纠结得差不多时,云卿安低头用手转了转玉戒,漫不经心开口道:“若想你家侯爷明哲保身,那便听命于我。”


    “本督无戏言。若应下了,便会负责到底。”


    久虔的手紧了紧,云卿安的意思很直白。


    可是,信得过吗?


    或是无可奈何,亦或是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致使了现下久虔与司马厝的对峙。


    一口气不上不下,司马厝话到嘴边却硬是说不出一个字,起伏的心潮却是难平。


    来信警示他的人是云卿安,拦截威胁久虔的人也是云卿安。处心积虑一步步将他逼上这步境地,间接害了颜道为。


    又被算计了,却不知云卿安目的何在。


    “苏公子原先在此等了许久。”时泾见这边平静了些才敢出来说。


    这倒在司马厝意料之中,颜道为出事,其先前资助培养过的一众学生难免担忧激愤。


    “他后又匆忙去了,临走前让我劝……劝爷您不必自责,颜魏对立已久,出事是迟早的事。如今这样,好歹有了个由头将朔北摘出去,让您得以明哲保身……”


    时泾的声音又变得越来越小了,也就说得轻松而已。


    半晌,司马厝深深呼出一口气,不悦地瞥这两人一眼,转身进里屋去了。


    “不提,回去。”他说。


    时泾和久虔对视一眼,皆在这深寂看到了对方脸上的苦涩无奈。


    司马厝又何尝不是?


    离了铁骑枪鸣,不想他却屡次折在一人手中,在这府内的华屋孤衾上气得想要吐血。


    等捱到终于有了点睡意,司马厝却在脱换里裤时彻底被雷劈了个浇心透。


    他的脸黑了又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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