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映出一片灼目的红。
宁雨欣穿着嫁衣,兴奋地原地转了个圈。
裙摆猛地旋开,大红锦缎上用浮光丝绣出的交颈鸳鸯,翅尖流光颤动,竟有了振翅欲飞的活气。
齐夫人看得心都快化了,伸手轻抚那料子。
“乖乖,这手艺,在京城里怕是找不出第二家了。”
宁雨欣脸颊绯红,又转了一圈,裙摆扬起又落下,细碎的银粉簌簌飘散。
“月姐姐,你快看!这裙子会掉星星!”
梁怀月嘴角的笑意僵住了。
一股极淡的异香,被她从满室的熏香中剥离出来,狠狠钻进鼻腔。
牵机引!
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雨欣的嫁衣上!
比簪子里那“七日绝”还要阴狠百倍的剧毒!
沾肤即入血,神仙难救!
三日之后,万千筋脉会被一寸寸啃食殆尽,那种痛苦,比凌迟更甚!
梁怀月浑身血液都凉透了,耳边是宁雨欣天真烂漫的笑声,眼前却已经预见了她最惨烈的死状。
她死死攥住手心,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她面不改色地将宁雨欣拉到身前,装作替她整理衣襟,指甲却在对方手腕上狠狠一掐。
宁雨欣吃痛地“嘶”了一声,不解地看她。
梁怀月冲她飞快地眨了下眼,嘴角依旧挂着笑,声音却压得极低。
“袖口的珍珠好像松了,你别动,我去拿针线来。”
话音未落,她已转身进了内室,反手将门闩插上。
她直奔妆匣,从暗格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琉璃瓶。
谢培青留下的解毒丹。
当时只当他多事,现在,这却是宁雨欣的救命符。
她刚将药瓶揣进袖中,外间猛地传来“哐当”一声脆响!
紧接着,是丫鬟青梅带着哭腔的尖叫。
“蛇!有蛇啊——!”
梁怀月心头一沉,猛地推开门。
正撞见一条通体翠绿的小蛇从宁雨欣的裙摆下蹿出,毒牙一张,直扑齐夫人的面门!
来不及细想,梁怀月抓起桌上的剪刀就掷了过去!
银亮的剪刀划破空气,擦着蛇身狠狠钉进梁柱,“噗”地一声,溅起的血珠落在嫁衣下摆,竟立刻晕开一团诡异的青黑色!
“是‘青鳞子’!”齐夫人吓得面无人色,捂着心口连连后退,“这种剧毒的蛇,怎么会跑进府里?”
宁雨欣浑身抖得厉害,死死攥着梁怀月的衣袖,声音都带着哭腔:“月姐姐,我好怕……”
梁怀月拍着她的背安抚,视线却冷冷地扫过地上抽搐的蛇尸。
青鳞子喜暖畏寒,深秋时节,绝不可能自己闯进来。
是有人故意放进来的!
她的视线最后定格在门口那个华丽的锦盒上——方才送到的“贺礼”,据说是肖凌云特意为宁雨欣寻来的南海珍珠。
“青梅,”梁怀月的声音冷得掉冰渣,“把那个盒子打开。”
青梅哆哆嗦嗦地揭开盒盖,里面珍珠圆润饱满,可是在垫底的锦缎下面,却清清楚楚地露出了一角青灰色的蛇蜕!
梁怀月扯出一抹冷笑,刚要开口,院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肖凌云带着几个侍卫闯了进来,一见屋内的乱象,立刻厉声喝问:“出了什么事?”
宁雨欣一见到他,瞬间找到了主心骨,哭着扑了过去。
“肖哥哥,刚刚有蛇……”
宁雨欣哭着扑进他怀里,抖得像风中落叶。
肖凌云一把将人护住,转头就冲着梁怀月兴师问罪,嗓音淬了冰。
“梁姑娘就在旁边,怎么还能让雨欣受这种惊吓?”
他顿了顿,话里压着火。
“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
一顶大帽子直接扣了下来。
梁怀月正欲开口,话到嘴边却倏然一顿。
肖凌云揽着宁雨欣的那只手,袖口因动作而滑下,露出一块成色极佳的玉佩。
玉佩上雕着山水,角落的印记……
和三王爷书房那副画轴上的,一模一样!
电光石火间,所有线索轰然贯通!
她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脸上反倒浮起一抹笑。
“肖世子这话说的,好没有道理!”
随后下巴一抬,指向那个敞开的锦盒。
“不过,肖世子这贺礼里的蛇蜕,倒真让人好奇呢。查一查,说不定有惊喜呢。”
肖凌云的脸当场就沉了下来。
他刚要发作,院外就传来一个清冷又带着玩味的声音。
“哦?什么惊喜?说来让本官也听听。”
话音未落,一道绛红身影已经跨入内室。
谢培青一身官服,气势逼人,左眼下那颗朱砂痣,红得妖异。
他身后的按察卫瞬间涌入,封锁了院子,动作干净利落。
谢培青径直走向锦盒,戴上银丝手套,将那截蛇蜕与珍珠一一捡起,放入证物匣中,全程面无表情。
肖凌云浑身一僵,还是拱手行礼,有些紧张地问:“谢、谢大人?您怎么来了?”
谢培青看都没看他,直接走到梁怀月跟前,上下打量了她一下。
“有没有伤到?”
梁怀月摇了摇头,袖中的手却攥紧了琉璃瓶。
谢培青这才侧过身,看向肖凌云,嘴角扯出一抹弧度。
“肖世子这贺礼送得真是别出心裁。只是本官好奇,这‘青鳞子’产自滇南,与宫中纯妃案里搜出的蛊虫同出一源,不知世子是从哪里弄来的?”
一句话,让肖凌云脸上血色褪尽!
“我……我不知道!什么蛊虫!这珍珠是下人买的,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是么?”谢培青一扬手,“带上来。”
两个按察卫立刻押着一个抖得跟筛糠似的小厮进来。
那小厮一看见肖凌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嚎起来。
“世子饶命啊!是三王爷府的人!是他们逼小的在盒子里藏蛇蜕的!他们说只要吓着了宁小姐,就能让您和首辅府结下梁子……”
话还没喊完,就被肖凌云厉声喝断:“一派胡言!我与三王爷素无往来,你敢污蔑我!”
“哎呀,”梁怀月轻柔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却字字清晰地敲在众人心上,“肖世子莫急。”
她慢悠悠地开了口。
“方才那蛇扑出来的时候,我恰好瞥见世子袖口里掉出来的玉佩,上面的花纹……怎么瞧着那么眼熟呢?倒跟我在三王爷书房里见过的一幅画轴落款,生得一模一样。”
此话一出,齐夫人的脸色“唰”地变了!
首辅府与三王爷势同水火,这是满朝皆知的事!肖凌云若真与三王爷有牵扯,这门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