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将石沉视作一颗没有思想的丹药,一个可以随意揉捏的工具。她掌控着他的生死,知晓他的底细。
可现在,她不确定了。
黑风峡谷,钱立死了,他活着。
灰雾沼泽,任务完成,他还带回了枯木宗的丹药。
他那部残缺的《阳卷》,真的只是残缺吗?为何每次在他身上发生的意外,最终都让他获利?
那次在自己神识探查下,他丹田深处那个无法窥探的虚无之点……
还有魂养之叶触动霜心印时,那陌生的温暖感……
一件件事串联起来,让她感到了失控。
她最厌恶失控。
石沉,已经不再是一颗丹药。
他是一剂毒药。一剂能解她燃眉之急,却也可能在某一天要了她性命的毒药。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殿中的巨大冰镜前。镜中映出她完美无瑕的容颜,但她的表情却冷硬。
她不能再这样放任下去了。
她必须确认,这剂毒药的毒性,到底有多强。
“来人。”
她的声音不大,却瞬间传遍了凝霜殿的每一个角落。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单膝跪地。
“宗主。”
“影煞谷的任务,安排得如何了?”凌霜月没有回头。
“一切准备妥当,韩枫已带队在北门集合,随时可以出发。”
“你亲自去一趟。”
黑影的身体僵了一下。“宗主的意思是?”
“监视他。”凌霜月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不是监视韩枫,是监视石沉。”
“我要知道他在影煞谷里,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个字,见的每一个人。”
“是。”
“如果,”凌霜月停顿了一下,“他在里面展现出任何超出他身份的能力,或者任何与他那部残缺功法不符的手段……”
她透过冰镜,看着镜中自己的倒影。
“……就不必带他回来了。”
“属下明白。”
黑影领命,再次化作一道影子,消失在殿内。
凝霜殿重归寂静。
凌霜月伸出手,轻轻触摸着冰冷的镜面。
石沉,让我看看,你这颗丹药里面,究竟还藏着什么。
也让我看看,你这条被我拴着的狗,究竟能咬断多粗的骨头。
影煞谷,就是你的新笼子。
一个更大的,也更致命的斗兽场。
卯时三刻,宗门北门。
雾气尚未散尽,石沉孤身立于集合点,像一块沉默的石头。
另外三道身影随后而至。为首的韩枫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模样。他身后的两人,穿着同样的内门弟子服饰,一人高壮,一人瘦削,看向石沉时,脸上是不加掩饰的轻蔑。
“韩师兄,这就是你找来的‘诱饵’?”高壮青年开口,他叫刘宇。
韩枫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一个扫地的杂役?还是个独眼龙?韩师兄,你别开玩笑了。影煞谷里的东西,一口煞气就能让他魂飞魄散。”瘦削青年王靖也跟着说。
石沉垂着头,仿佛没有听见。
“我说了,我只要一个能活下来的。”韩枫的话不多,“他符合条件。”
“活下来?靠运气吗?”刘宇哼了一声,“进了影煞谷,运气是最没用的东西。”
韩枫不再理会他们,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地图。
“影煞谷内煞气浓郁,神识受限。我们的目标是中心区域的这片‘黑沼’,凝魂草就生在沼边。刘宇,王靖,你们负责外围警戒和动手。石沉,你走在最前面,与我们保持三十丈距离。”
“三十丈?”王靖的音调拔高,“韩师兄,这个距离,我们根本来不及救援。影煞出现,他必死无疑。”
“我不需要你们救援他。”韩枫折起地图,“我只需要你们在他被攻击时,锁定影煞的位置。”
这话一出,刘宇和王靖都沉默了,看向石沉的表情多了一丝残忍的快意。
石沉终于抬起头,独眼看着韩枫。
“弟子明白。”
他的顺从,让刘宇和王靖更加确认,这就是个认命的蠢货。
四人进入影煞谷。
谷内光线昏暗,怪石嶙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味。
石沉按照吩咐,独自走在前方。
他的脚步很稳,每一步的距离都相同,没有丝毫慌乱。
这种镇定,让跟在三十丈后的刘宇感到不快。
“装模作样。”他对王靖低语。
“你看他那件破衣服,风一吹就散架了。等会儿影煞出来,肯定很有趣。”王靖回应。
“嗤。”
几道黑影从岩石的阴影中无声窜出,扑向石沉。
是最低阶的游魂影煞。
刘宇和王靖立刻停步,准备结印。
“等等。”韩枫制止了他们,“看。”
那几道影煞扑到石沉身前三尺处,却发出尖锐的嘶鸣,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黑色的身体上冒出青烟。它们不敢再前进,绕着石沉盘旋,却又不敢离去。
石沉依旧在往前走,那些影煞就跟在他身边,像一群烦人的苍蝇。
“这是怎么回事?”王靖十分不解。
“他的功法古怪。”韩枫的表情也变得凝重,“似乎天生克制这些阴邪之物。”
“克制?我看是同流合污吧。”刘宇不屑地说,“说不定他自己就是个邪物。”
又走了一段路,前方的煞气变得更加浓郁。
“差不多了。”韩枫开口,“刘宇,给他加点‘料’。”
刘宇会意,从怀中取出一个黑色的小瓶,拔开瓶塞。
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散开。
他屈指一弹,一滴黑色的液体飞出,悄无声息地落向石沉的后背。
这是“引煞血”,能让影煞陷入狂暴。
韩枫想测试石沉的极限。
就在那滴引煞血即将触碰到石沉衣物时,石沉的身体突然向左平移了半步。
引煞血落在了空处,渗入地面。
“他躲开了?”王靖很是意外。
“巧合吧。”刘宇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再次弹出一滴。
石沉又一次“恰好”迈出一步,再次避开。
“你!”刘宇恼了。
“够了。”韩枫制止他,“他察觉到了。”
前方的石沉停下脚步,转过身,独眼平静地看着他们。
“师兄,是想让我死得快一些吗?”
“你只是个诱饵,做好你的本分。”刘宇呵斥道。
“诱饵也分很多种。”石沉缓缓说,“一种是鱼吃了还能吐钩的活饵,一种是鱼吃了就再也找不到鱼的死饵。三位师兄,是想钓鱼,还是想喂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