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都落在了林夜身上。
这几乎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惯例。
在这支队伍里，每逢绝境，最后能撑起一片天的，好像永远只有这个黑衣青年。
“大哥，这玩意儿……不是开玩笑的吧？”
萧凡吞了口唾沫，死死盯着那片扭曲的虚空，只觉得自己的三魂七魄都在打颤。
“真不是闹着玩的，我多看两眼，魂儿都快被扯进去了。”
林夜没有作答。
他只是往前走了几步，站定在那无形的神魂风暴之前。
狂暴的能量迎面扑来，吹得他衣袍翻飞，黑发乱舞。
可他立在那里，身形竟纹丝不动，任那无形的风暴如何冲刷，都撼动不了分毫。
“公子！”
月婵仙子失声惊呼，嗓音里满是抑制不住的紧张。
“万万不可强闯！那里的神魂怨念已凝如实质，元婴修士触之即死！”
林夜终于侧过头，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我晓得。”
他当然晓得。
可他更清楚，这块“历史残片”，他非看不可。
话音未落，他再无半分迟疑，当着所有人的面，阖上了双眼。
一瞬间，他整个人的气息凭空消失了。
人还立在原地，却成了一具没有生机的空壳。
而在无人可见的层面，林夜那千锤百炼的魔功神念，已化作一柄无形之刃，决然地刺入了那片狂暴的漩涡！
轰！
识海之中，瞬间炸开！
无数尖啸、怒吼、饱含不甘的咆哮，在他的脑海中轰然引爆。
万千陨落强者的残魂碎片化作扭曲的鬼影，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要将这个胆敢闯入的生魂撕成齑粉。
【系统空间内】
姬幽薇的虚影，因着林夜神念的连接，也被动卷入了这一幕。
她精致的脸庞上，噙着一抹冰冷的讥诮。
“愚不可及。”
“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好奇心，就敢拿神魂去赌命。你和他，当真是一丘之貉。”
然而，林夜的神念，并未如她所想那般被瞬间冲垮。
他神念的核心，那尊顶天立地的魔神虚影，仅仅是轻轻一震，便将所有扑上来的残魂怨念尽数荡开。
他并未理会这些无意识的碎片，而是径直朝着风暴核心，那块闪烁着七彩流光的晶石冲去。
接触的刹那。
天旋地转。
眼前的景象陡然变幻。
林夜的神念，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硬生生拽进了一片宏大无边的记忆战场。
喊杀声，兵戈声，震彻天地。
神通撕裂天幕，法宝碎裂如雨。
数不清的正道修士结成一座座杀阵，正疯狂地围攻着战场中央那道身影。
那道身影，魔焰滔天，黑气缭绕，只静静立在那里，便令风云变色。
他手中那柄狰狞黑刀，每一刀挥出，都卷起撕裂空间的漆黑刃风，将修士成片地收割。
系统空间内，姬幽薇目睹此景，唇边的冷笑愈发浓重。
“看见了吗？”
“这就是你，那个屠戮苍生，妄图毁灭世界的灭世魔头。”
“这，就是我的记忆，永世不会出错的真相！”
她的话语里，是淬了毒的恨意，是复仇的快感，像是在向林夜，更像是在向自己，反复确认这份仇恨的天经地义。
林夜没有回应。
他的神念，只做一个最沉默的看客，静静地旁观。
看着画面中的“自己”，何其强大，何其冷酷，又何其……疯狂。
可画面流转，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悄然滋生。
不对。
太不对了。
画面中的“魔头”，杀伐虽重，却从未主动追击。
他所有的攻击，都只为了格挡冲向他的人。
他的双脚，更是未曾挪动半寸。
在他的身后，是一座巨大而古老的祭坛。
祭坛上，血色纹路交织成诡谲的图腾，正散发着不祥的红光，贪婪地汲取着整个战场的生命与怨恨。
“魔头林夜”的一切举动，与其说是屠杀，不如说……是守护。
他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将所有妄图靠近祭坛的正道修士，尽数斩于阵前。
终于，一名白发苍苍、仙风道骨的老者排众而出，手持拂尘，声若洪钟，怒斥道：“林夜！你这魔头！还不束手就擒！竟敢染指‘飞升祭坛’，莫非想将整个苍玄界都化为你飞升的资粮不成？”
“魔头林夜”听罢，竟仰天狂笑。
那笑声里，是无尽的悲凉，更是彻骨的嘲弄。
“飞升祭坛？”
他笑声一收，那双燃烧着黑焰的眸子，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嘶哑，却裹挟着滔天怒火。
“你们这群瞎了眼的蠢货！”
“你们被骗了！毁掉它！整个苍玄界都将沦为祭品！”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狠狠劈进了系统空间。
姬幽薇脸上的冷笑，瞬间僵住。
她瞳孔骤然失焦，唇瓣翕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不……不可能……他明明是为了自己飞升……”
记忆，仍在继续。
“魔头林夜”面对着千军万马，面对着那些曾与他并肩作战，如今却对他刀剑相向的“同道”，他举起了手中的刀。
他满身伤痕，魔气沸腾，偏偏透出一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与孤寂。
他没有再解释。
他只是用一种近乎咏叹的语调，说出了一句响彻整个战场的话。
“我若为魔，天下无佛。”
“可我若为佛，谁来镇魔！”
话音落，刀光起！
他主动冲入了最密集的人群，用最惨烈的方式，去守护那个他口中会毁灭世界的祭坛。
轰隆！
系统空间内，姬幽薇的神魂虚影剧烈震颤，明灭不定。
她赖以存活的恨意，她复仇的基石，她的一切……就在这一刻，被这冰冷的真实，砸出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
“假的……都是假的……是他死前留下的蛊惑……”
她抱着头，连带着整个系统界面都开始疯狂跳动着乱码，发出刺耳的电流声。
这是天地的烙印，是客观的真实。
它第一次，让姬幽薇的“认知”，与“真相”，发生了天崩地裂般的冲撞。
就在林夜的神念即将被耗尽能量的晶石弹出时。
记忆画面，猛地一转。
战场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处寂静的宫殿。
一个梳着双丫髻，脸上尚带着天真烂漫的白裙少女，正躲在廊柱后，偷偷望向战场。
那是……年少时的姬幽薇。
就在这时，一个轮廓模糊、被浓雾包裹的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那人俯下身，在她耳边低语。
声音听不真切，却透着一股诡异的慈悲与威严。
林夜看不清那人的脸，更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他只看见，听完那几句话，少女姬幽薇清澈的眼底，瞬间被无尽的怨毒与仇恨填满。
她死死地盯着战场中央那个浴血奋战的身影，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魔头。”
那个模糊的人影是谁？
他到底对年幼的她，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