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丹自爆。
修士一生道行，一身神魂，连同存在过的痕迹，尽数碾碎、压缩，于一刹那，化作最纯粹的毁灭。
那不是术法。
是一场献祭生命的，同归于尽。
“疯子！他妈的真是个疯子！”
萧凡的尖叫声都破了音，连滚带爬地缩到石浩身后，只敢露出一双眼睛，死死扒着那化作人形烈阳的李青玄。
刺目的白光从李青玄体表的血色裂纹中决堤而出，那股毁灭性的能量风暴，让周遭空间不堪重负，发出扭曲的哀鸣。
叶孤城面沉如水。
他没退。
新悟的守护剑道，不准他退。
“起！”
他一声低喝，手中长剑嗡鸣，一道温润却浩瀚的剑幕，横亘众人身前，凝成一面光盾。
然而，那自爆的能量洪流才刚刚触及剑幕。
咔嚓！咔嚓！
光盾之上，瞬间爬满了狰狞的裂痕，下一秒就要彻底崩碎。
叶孤城的身体剧烈一颤，一口逆血险些喷出，面色煞白。
挡不住！
这股力量，已超脱了招式的范畴，是纯粹的、不讲道理的能量倾泻！
石浩亦发出困兽般的咆哮，重瞳金光暴涨，周身肌肉坟起，青筋虬结，竟是打算以肉身硬撼。
完了！
这下真要玩完了！
萧凡脑子里只剩这一个念头，他甚至嗅到了死亡那股烧焦羽毛的独特气味。
就在这千钧一发。
“我的老宝贝啊！”
一声惨嚎，凄厉得能把天上的云都给哭下来，响彻全场。
一直抱头鼠窜的萧凡，不知从哪摸出一尊巴掌大小、通体乌黑、锈迹斑斑的小药鼎，满脸都是割肉般的剧痛与决绝，一把就朝前扔了出去。
那动作，透着一股豁出全部家当的悲壮。
“给老子镇！”
嗡——！
小药鼎迎风暴涨，刹那间化作三尺大小，鼎身那些古朴的纹路陡然亮起，一股厚重苍凉的气息轰然散开，带着独属于太古洪荒的苍茫。
它没有去抵挡那毁灭洪流，而是悬浮在林夜四人头顶，鼎口朝下，洒下一片玄黄色的光晕。
光晕之内，那狂暴到足以撕裂空间的力量，竟被硬生生镇压、抚平，撑开一片绝对静止的方寸之地。
虽然这片区域在能量的冲击下摇摇欲坠，但它……撑住了！
它为众人，争来了一息，也是唯一的一息生机！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弄懵了。
就连准备拼命的石浩都愣了一下，扭头看向萧凡，重瞳里写满了问号。
你小子，还藏着这种宝贝？
可林夜没有半分迟疑。
就在药鼎镇压空间的刹那，他动了。
他没有后退，反而逆着那毁灭的风暴，悍然冲向了即将彻底爆开的李青玄！
“大哥你干嘛！”
萧凡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那边是爆炸中心啊！
林夜的身影在刺目的白光中，快到只剩一道残影。
他的目标，不是李青玄的肉身，而是那在肉身崩解前，已经开始逸散、即将彻底湮灭的虚幻神魂！
“你想干什么！不！你别过来！”
李青玄扭曲的神魂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啸。
他从林夜身上，嗅到了一股比死亡更加恐怖的气息——掠夺！
这个魔鬼，竟想在他自爆的最后关头，夺走他最宝贵的秘密！
林夜面无表情，眼神却是一片绝对的冰冷。
他右手五指张开，指尖萦绕着丝丝缕缕的黑色魔气，那是一种极其霸道、专门针对神魂的秘法。
搜魂术！
噗！
林夜的手，毫无阻碍地按在了李青玄那虚幻的头顶。
掌心传来一阵焦灼剧痛，像是将手直接探进了沸腾的岩浆。
自爆神魂的能量，对任何敢于触碰它的存在，都有着毁灭性的反噬！
林夜闷哼一声，神魂传来针扎般的剧痛，但他按住李青玄的手，却纹丝不动。
“啊啊啊——！”
李青玄发出最后的惨叫，声音里灌满了怨毒与不甘。
他能清晰地察觉到，自己埋藏在神魂最深处的记忆，那些他赖以重生、视为最大底牌的未来画面，正被一股野蛮的力量，强行撕扯、剥离、夺走！
一幅幅残缺的画面，冲刷着林夜的脑海。
尸山血海的战场。
仙宫崩塌的末日。
无数强者陨落的悲歌。
还有……一个白衣胜雪，风华绝代的女帝，正义凛然地，对峙着一个被万千雷罚笼罩的……灭世魔头！
轰——！
在林夜夺取到最后一丝记忆碎片的瞬间，李青玄的神魂再也支撑不住，连同他的肉身一起，彻底爆开！
一道白色的光柱冲天而起，将整个万剑冢映成一片惨白。
“退！”
林夜低喝一声，身形暴退，瞬间回到了那玄黄色光晕的守护之下。
下一秒。
毁灭性的能量风暴，以无可阻挡之势，席卷了白玉石壁前的整片广场。
大地被掀飞，空间被撕裂，一切都在那纯粹的光与热中化为虚无。
刺目的强光不知持续了多久，终于缓缓褪去。
尘埃落定。
广场已然无存。
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取代了它原先的位置，坑洞边缘尽被高温熔炼，凝成一片死寂的光滑琉璃。
巨坑中央，唯有那面传承石壁与被药鼎光晕笼罩的林夜四人，孤零零地立着。
“呼……呼……他娘的，吓死老子了……”
萧凡一屁股坐倒在地，劫后余生的脱力感让他连手指都懒得动弹。
他抬手一招，悬浮的小药鼎滴溜溜一转，化作巴掌大小，落回他掌心。
他宝贝似的捧着药鼎，吹开上面的尘土，嘴里嘟囔着：
“我的心肝宝贝，可疼死我了。”
石浩和叶孤城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同样的惊疑与震撼。
但两人的目光，很快便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林夜身上。
林夜静立不动，面色苍白如纸，一缕血丝自唇角蜿蜒而下。
他双目紧闭，眉心微蹙，似在承受某种庞杂信息的冲刷。
不远处，李青玄那溃散的身影化作漫天光斑，在自爆的余波中明灭不定，眼看就要彻底归于虚无。
林夜，在此刻睁眼。
他望着那片即将熄灭的光尘，唇边牵起一道难言的弧度，是嘲弄，更是了然。
他抬起手，遥遥对着那片光尘，轻轻一挥。
那姿态，竟是送别。
“谢谢你的剧本。”
声音很轻，却字字诛心，精准地刺入李青玄行将泯灭的神魂烙印之中。
“虽然是盗版的，但总比没有强。”
那片光斑骤然狂闪，仿佛最后的意识在做无声的咆哮。
随即，彻底黯淡，消散于天地。
闹剧，终了。
林夜吐出一口浊气，眉宇却锁得更深。
他的脸色，在劫后余生的微光下，一点点沉了下去。
那份强行掠夺来的记忆，此刻正在他脑海中翻江倒海。
万年之前，女帝姬幽薇，光风霁月，为救苍生而战。
而那个顶着他这张脸的“林夜”……
确是屠戮众生，引来天罚，最终被女帝亲手镇压的灭世魔头。
两份记忆，源自两个不共戴天的宿敌，此刻却指向了同一个血淋淋的结局。
难道……
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