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大营的铁匠铺,最近成了整个营区最热闹的地方。
炉火烧得通红,把铁匠们古铜色的皮肤映照得油光发亮。风箱“呼哧呼哧”地拉动,火星子四溅,空气里满是煤烟和铁锈混合的燥热味道。
范统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拿着一根刚出炉的标枪,颠了颠分量。枪身由硬木制成,枪头是淬了火的精钢,三棱破甲,尾部还绑着一小撮红色的羽毛,用来稳定飞行轨迹。
“不错,就是这个感觉。”范统满意地咧开嘴,“这玩意儿,扔出去,一扎一个血窟窿。”
旁边,另一批铁匠正在赶制一种小巧的飞斧。斧刃磨得雪亮,能映出人影,整体设计得极为精巧,方便投掷。
范统将前锋营的士兵重新做了划分。
那些膀大腰圆,但准头欠佳的憨货,全部编入标枪营。不需要他们瞄准,只需要在冲锋前,把上百根标枪像下雨一样,朝着敌军阵营给我扔出去!
而那些身手敏捷,但力量稍逊的,则编入飞斧营。在混战中,用这些致命的“铁片子”招呼敌人的脸和脖子。
至于剩下的,依然是前锋营的绝对核心——重甲步兵。全员换装,清一色的黑色重甲,人手一面能遮住半个身子的塔盾,武器还是那些简单粗暴的狼牙棒和重斧。
獠牙,利爪,再加上坚不可摧的甲壳。
范统要打造的,是一支真正的战争怪物。
这一日,天高云淡,前锋营的校场上,却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徐达、蓝玉、傅友德等一众北平大营的顶级将领,全都来了。他们听说范统的“厨子营”又捣鼓出了新花样,特意前来检阅。
当他们看到前锋营的队列时,饶是这些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百战名将,也不由得齐齐眼皮一跳。
一千多名士兵,身披漆黑的重甲,如同一片黑色的钢铁森林,静默地矗立在校场中央。队列整齐得像是用刀切出来的,横平竖直,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范统挺着他那标志性的大肚子,站在队伍最前方,扯着嗓子吼了一声军礼,那声音洪亮得让整个校场都嗡嗡作响。
“立——正!”
“唰!”
一千多人,动作整齐划一,脚后跟并拢的声音,如同炸雷。
“前锋营全体官兵,请徐帅检阅!”
徐达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只是微微颔首:“开始吧。”
“是!”
“向右看——齐!”
“向前——看!”
“齐步——走!”
“踏!踏!踏!”
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每一下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坎上。那股排山倒海般的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
蓝玉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桀骜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他忍不住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傅友德,压低声音:“他娘的,这胖子是给这帮兵崽子灌了什么迷魂汤?这精气神,比京营的亲军卫还吓人!”
傅友德没有说话,但眼神中的凝重,已经说明了一切。
队列行进完毕,接下来是训练科目演练。
先是盾阵。
“举盾!”
“砰!”
上百面塔盾同时举起,在身前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钢铁之墙。
“放箭!”
随着一声令下,弓箭营的士兵朝着盾阵射出密集的箭雨。
“叮叮当当”一阵乱响,箭矢撞在塔盾上,除了溅起一串火星,再无任何作用。甚至有几支箭被盾牌的弧度弹开,歪歪扭扭地飞了回来。
蓝玉看得啧啧称奇:“好家伙,这不就是个铁王八壳子吗?谁啃得动?”
徐达的嘴角,也难得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然而,当接下来的对战演练开始时,所有将领脸上的表情,都变得古怪起来。
两个身穿护具的前锋营士兵,捉对厮杀。
没有花里胡哨的招式,没有你来我往的试探。
其中一个士兵,一个矮身前冲,根本不管对方挥来的木棒,直接用肩膀硬扛了一下,同时手里的短棍,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狠狠地捅向了对方的……裆部。
“嗷——!”
被击中的士兵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捂着下身就倒了下去,在地上蜷缩得像只虾米。
整个校场,瞬间一片死寂。
所有将领的目光,都下意识地移向了范统,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蓝玉的脸憋得通红,想笑又不敢笑,最后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又赶紧用咳嗽掩饰过去,一边咳一边骂:“我操!这……这他娘的什么打法?也太损了吧!”
傅友德的嘴角也在疯狂抽搐,他戎马半生,见过不要命的,见过悍不畏死的,但这种招招都往下三路招呼的,还真是头一回见。
这已经不是打仗了,这是刨人祖坟啊!
徐达的脸,黑得像锅底。他看着场上那些前锋营士兵,在接下来的演练中,什么撩阴腿、猴子偷桃、黑虎掏心……各种阴损招式层出不穷,打得对手哭爹喊娘。
前面那钢铁洪流般的震撼画面,瞬间碎了一地。
检阅结束,徐达把范统单独叫到了一边,盯着他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教的?”
范统挺着胸膛,一脸正气:“报告徐帅!战场之上,生死之间,不讲道义!能最快速度弄死敌人,就是好招!”
徐达被他这番歪理邪说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最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拍了拍范统的肩膀,眼神复杂。
“你……很好。”
说完,转身就走,背影里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萧瑟。
时间一晃,来到了洪武五年。
草原上的平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大战的气氛,在北平大营里,越来越浓烈。
这天夜里,吴莽像个贼一样,鬼鬼祟祟地溜进了范统的营帐。
“范头!范头!”他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股神秘的兴奋,“我可打听到绝密消息了!徐帅准备集结大军,要北伐了!听说这次足足有十五万大军,三路齐出!”
范统正就着一碟咸菜啃着馒头,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慢悠悠地说道:“是吗?那你这个月的饷银,就当是情报费,不用领了。”
“别啊范头!”吴莽顿时哭丧着脸,“我这可是冒着杀头的风险给您弄来的情报啊!”
范统懒得理他,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
他把朱棣和宝年丰叫来,吩咐道:“让兄弟们都动起来,多做肉干,把标枪和飞斧都磨利索了,铠甲再检查一遍。看来,咱们又要出去打秋风了。”
宝年丰兴奋地舔了舔嘴唇,他那柄大斧,已经很久没尝过血腥味了。
朱棣则显得沉静许多,他只是默默点头,眼神中却闪烁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火焰。
真正的考验,要来了。
就在范统紧锣密鼓地准备时,一名传令兵掀开帐帘,疾步走了进来,单膝跪地。
“范千户,徐帅有令,命您即刻前往帅帐,参加军事会议!”
范统将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他知道,平静的日子,到头了。
一场席卷整个漠北的风暴,即将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