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早上天气晴朗，叶忍被照进屋里的一道光线刺到了眼，恍惚醒来。
睁开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倚柜坐在床脚正在看书的许星闲。
“嗯！”
叶忍猛地睁大眼睛，身体一弹，坐到了许星闲的斜对床头角。
他摸摸胸膛后背，再晃晃屁股，盯着许星闲问：“你搞了几次？”
许星闲合上书反问：“搞什么？”
叶忍：“搞我啊！”
许星闲半垂着眼睑，表情毫无生气。
叶忍诡笑地眯眼斜视他：“这么好的机会，你肯定不会错过。”
许星闲：“......”
叶忍啧了下嘴，歪头想到：“但我没什么感觉，是不是......你牙签！”
噔——
许星闲把书捅进木架上，起身说：“醒了来吃饭。”
叶忍赶忙跟上去，追在他身后继续念叨：“被我说中了？哈哈，我知道你之前为什么不让我看了，特别丢脸对不对？不过没关系，你年龄也小，还会再长的，哎呀，等不及的话，要不要我借你两厘唔......”
许星闲一把捏住他的脸：“又想吃口水了？”
叶忍猛猛摇头。
许星闲松开手，叶忍立马躲开：“我去刷牙！”
十分钟后，叶忍坐在了餐桌旁，看着中间的一大盆水煮鱼，嘴里不禁分泌口水。
奶奶递给两人各一双筷子，笑道：“都十一点了，早午饭就一起吃吧。”
叶忍错愕，看向墙上的挂钟，还真是，刚过十一点。
“您不会等着我一直没吃吧？”他问。
“吃了。”奶奶笑眯眯的，“小许带来的豆腐脑和生煎，我们一起吃的。”
“嗯哼？”叶忍惊喜地看向许星闲，“你几点来的啊？”
许星闲：“六点半。”
叶忍惊讶，想了想勾起唇角凑近道：“哼？就这么想见我？”
许星闲面不改色：“是你昨晚说要早点见到我，不然找我家去。”
“什么！”叶忍睁大眼，低下头细细回想昨晚的情况，但已经什么都记不得了。
“不可能！我早点见你干什么，你这么烦人。”
“没你烦人。”
“啊？你嫌我烦人？那我们以后不要见面了！”
“你还欠我很多，别想赖账。”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嚷着，把奶奶看得止不住笑。她拿公勺给两人各舀了一块鱼到碗里，说：“好了好了，边吃边聊，饿着都没力气还嘴了。”
叶忍看到许星闲碗里泛着一层红油的鱼肉，笑话说：“奶奶，他吃不了辣，您给他就浪费了。”
说着，他拿起筷子，嗖地一下把许星闲碗里的鱼肉夹进了自己嘴里。
奶奶：“嗯？这个我还真没想到，咱这地方一般都挺能吃辣的。”
许星闲：“可能是因为我不是在这出生的。”
“他六岁才转来。”叶忍插话道，忽然想到，“哎？你小时候在哪住的？”
“在......”
噔噔——
外面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三人向门口看了去。
进来的是个身材瘦小的男生。
“小杰？”奶奶站起身，“不是说中午跟同学去吃烤串吗，怎么回来了？”
陈小杰扫了眼餐桌旁的人，看到叶忍和许星闲坐在一起，稍稍张了下眼。他扭过头说：“我忘拿东西了。”
他把书包捂在身前，迅速窜到里屋，然后又低着头窜了回来，没打招呼又跑了出去。
奶奶重新坐下，眉间露出一丝忧愁：“小杰最近有点怪，不知道是出什么事了，问他也不说，他爸妈在外地，也管不上他。”
叶忍想了想说：“刘骥他们蹲局子呢，应该没什么事吧，我帮您关注着点。”
扒拉了两口米饭，他又说：“您知道为什么他们蹲局子吗？被他打进去的！”
奶奶瞧他指着许星闲，惊讶道：“小许还会打架？”
“特别狠！”叶忍拳脚比划着，差点把碗掀翻。
许星闲把他按住，解释说：“我一个人待这边不太安全，跟家里的保镖学了些防身技巧。”
奶奶点了点头：“嗯确实，这边小偷还挺多的，你家又有钱，容易招事。”
叶忍见许星闲一直吃不辣的小酥肉就白米饭，看得自己都没滋没味了。于是，他夹起一片鱼肉来回舔了舔，颇为大度地扔他碗里，说：“我给你嗦干净了，吃吧。”
许星闲：“......”
如此善良。
奶奶看笑了：“哎呦多磕碜啊，拿碗白水涮着吃吧。”
“奶奶你不知道，我俩......”
叶忍想反驳“磕碜”的说法，但被许星闲捂住了嘴。
“少说，多吃。”许星闲提醒他。
叶忍却坏笑着用舌尖在他掌心上抵了下，等许星闲收回手压着声音说：“那你到底吃不吃啊？”
许星闲看他眉飞色舞的样子，瞥了眼碗里白净的鱼肉，夹起来扔进了嘴里。
奶奶这时也回来了，把一碗水放在许星闲手边。
里面还放了两片柠檬和几块冰，许星闲点头道：“谢谢。”
叶忍：“你就不谢谢我？”
许星闲：“你不如直接把锅里的汤全喝掉。”
叶忍霎时瞪眼，一锅大红汤下肚，他不得烧起来！
“你太变态了！”
看着两人跟说相声似的，奶奶的笑容就没停过。
-
吃过饭后，奶奶前往杂货店，叶忍和许星闲一起吃了个西瓜，也出了门。
彻底恢复了活力，叶忍直接跑进了屋前的油菜花田里。
油菜花花瓣金黄，比他现在的发色深一些，在烈日照耀下闪亮至极。
他看到许星闲走了进来，边折花边问：“你星期天都干什么，不写作业了？”
“昨天上午写完了。”许星闲说，“你星期天都干什么？”
身上沾了些黄色的花粉，他用手指捻起来凑到鼻子下闻了闻，嗅到一股温和的香味。
叶忍说：“随便玩，有时候去大壮网吧，有时候去山上给奶奶拎桶山泉水，要不就随便转转。”
“一辈子都打算这样吗？”许星闲忽然问。
叶忍摘花的动作一顿，目光瞥向他，撇了撇下嘴唇：“你管我呢。”
他摘好一捧花，拔了一根狗尾草将花束起，说：“昨天好像又搞砸了，你说我把这花送给你爸，你爸会不会原谅我？”
许星闲微微蹙眉：“别想他了。”
“怎么能不想！我还没放弃进你家门呢。”
叶忍声音大了些，传到路边，引来一声吼叫。
“谁偷花呢！采花贼！抓采花贼！”
一个戴草帽的大爷指着花田中的二人大喊，不过这会儿是午睡时间，偏僻的地方不见人影，喊了也没人回应他。
许星闲瞧着手里的花问：“这不是奶奶家的？”
“不是。”叶忍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道。
大爷扛着锄头闯入花田，叶忍和许星闲对视一眼，径直向对面的公路跑去。
金黄色的花海中，两抹白色的身影在上面穿行，忽然，白金色头发的那个躲了下去，黑色头发的紧跟着被拽了下去。
“哎！哪去了采花贼！”大爷顿时懵了。
叶忍偷笑两声，说：“跟我走。”
他半曲着腿在前面带路，许星闲就跟在他身后，一直盯着他的脑袋和他脑袋上的花。
“星。”他突然叫了声。
但叶忍立马转头，手指竖在唇前说：“别说话，那大爷特难缠，我倒是没事，你要是被他发现了，他准得找你家里去要钱。”
许星闲眼眸微微放大。
叶忍继续走在前面带路，在周围尽是同样风景的油菜花田里，拐几个弯很容易走偏，但几分钟后，许星闲就听到越来越响的蝉鸣声。
是公路另一边的树林。
走出花田的一瞬间，叶忍还没来得及喘气，脚下就被一块石头绊倒。
“我靠！”
他倒在地上叫了一声，撑着想要起来时，却又被跟上来的许星闲压了。
“我靠！”
他又叫了一声，转过头瞪许星闲：“你是不是傻？我都摔了你还跟着摔。”
“不好意思，走神了。”许星闲淡淡道。
现在他的双手撑在叶忍身侧，单膝跪在地上，叶忍则单手支着身子，侧头跟他对视。
叶忍想要起来，可动了动腿却发现许星闲不动弹，他用手肘顶了顶许星闲的胸膛，想说让他起开，可刚张开嘴，许星闲就亲了上来。
“唔？”叶忍呆呆眨眼。
许星闲轻车熟路，先咬了咬他的嘴唇，然后舌头舔着他的下嘴唇探入口中，去吮吸舌尖。
今天的吻，是西瓜味的。
叶忍转正身体躺在草地上，搂着许星闲的脖子回吻，脑海之中忽然闪现出了昨晚许星闲喂他喝蜂蜜水的场面。
做的梦？还是真的？
他分不清楚。
但一想到许星闲偷亲他，他还是会觉得很好笑。
当南边传来拖拉机的声音，两人才分开。
叶忍热得大汗淋漓，呼吸着空气说：“我要去吃冰棍。”
许星闲：“我请你。”
“请我？我可用不着花钱。”
“花钱的比不花钱的好吃。”
许星闲如此说道，叶忍怔了下，笑道：“行啊，那我尝尝花钱的能有多好吃。”
两人整理好衣衫，沿着公路向北走去。
-
“你们听说了吗？昨天灾星把许家的宴会搞砸了。”
超市前的伞棚下坐了一群山叶中学的学生，正围着一个西瓜聊天。
“不会吧？”一个双眼皮的女生睁大眼睛，十分惊讶，“那么有钱的人都管不住他吗？”
她旁边的男生嗤笑道：“有钱人更迷信，肯定不想沾晦气。”
几个人点头表示认同，又一个女生说：“那个，许星闲他最近不是跟灾星走得挺近吗，到底是什么原因啊？”
“我有个想法！”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突然举起手，自信地发出几声笑。
“什么？”
“是不是跟许画蝶有关系？”
“他妹？”
“对！我猜着啊，他可能是看灾星一直纠缠他妹，然后跟灾星达成了什么约定，好保护许画蝶！”
“哎？有道理。”
一群人朝眼镜男竖起大拇指，忽然又有人问：“那到底是什么约定呢？”
“嗯......”
众人陷入沉思，四周一时安静了下来。直到一阵歌声传来，他们才停下思考，转头向台阶看去。
叶忍和许星闲的身影逐渐露出在最高一阶之上，叶忍唱的稻香也愈发清晰。
走上来时，叶忍跟伞棚下的那一堆人对上了眼，嘴里哼的歌戛然而止。
对方显然被叶忍的新造型震撼到了，默默盯了好一会儿，直到叶忍走到他们面前才回过神。
叶忍双手插兜，笑着问：“帅不帅？”
众人收回眼神，低头默默吃瓜。
叶忍继续道：“给你们个机会，现在谁跟我告白我就答应她！”
无人回应。
叶忍伸出手指：“三，二，二点九！不快点就找不到我这么帅的男朋友了！”
“噗！咳咳！”一个男生没忍住喷了。
“哈哈哈。”其他人也憋不住了，纷纷笑出声。
女生们齐口说：“谁会找你啊，打光棍去吧。”
“光棍？”叶忍生气咬牙，转头捶了下许星闲的胳膊。
许星闲：“干什么？”
叶忍：“打光棍啊！”
许星闲无奈闭眼。
一人说：“灾星你有病吧，人家许星闲可不用担心找不到老婆。”
“不行！”叶忍扬起头，盯着许星闲说，“我找不到对象你也不能找！”
旁边人又说：“你管得着人家吗，到时候结婚都不请你去。”
叶忍立马说：“你敢结婚我就敢抢婚！”
“啧啧啧。”吃瓜的人纷纷摇头。
许星闲叹了口气，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十块的纸钞：“想吃什么口味的？”
“最贵的！”叶忍哈笑一声，俯视着旁边的人，“要买他们吃不起的！”
“灾星你抢劫啊！”那群人异口同声。
没等叶忍再吵，许星闲先一步走进了超市，在众人的视线下，拿了两碗哈根达斯出来。
“只有巧克力味的。”许星闲将其中一碗递过去。
叶忍头上两撮头发被微风吹得摇来摇去，整个人都要起飞了。
他拖长音节，高傲地说：“不知道我爱吃橘子味的吗？”
许星闲：“......”
叶忍冷哼一声：“不跟你计较了，你喂我吃。”
众人瞪眼：“？”
许星闲没觉得受气，拿小木勺戳了一块送到他嘴边，叶忍吭哧一下子啄进了嘴里。
其他人瞧了眼手里的西瓜，顿时不甜了。
叶忍和许星闲也在伞棚里坐了下来，面对面一勺勺地投喂。
叶忍眯着眼睛，余光瞥了眼旁边的人，觉得不够解气还要继续膈应他们。
“真甜，口感真棒！高级货就是不一样！”
“谁啊？谁没吃过哈根达斯啊？我吃过！”
“大帅哥喂的就是好吃！光棍？俩光棍也能一起过夏天！”
......
其他人看得如坐针毡，不到一分钟就离席而去。
叶忍吃完最后一口，捧腹大笑：“一群大傻子，都说不过我，呵！”
许星闲把空碗扔进垃圾桶，说：“轮到你了。”
“啊什么？”叶忍疑惑。
许星闲把木勺插进第二碗里，放他手里说：“喂我。”
叶忍呆了下，笑道：“你太小心眼了吧，这都要较真？”
“不喂的话，算一百个。”许星闲说。
“什么！你不说请客吗！”叶忍急了。
“买给你是请，喂给你是另外的代价。”
“我靠！”叶忍惊讶，“你太会算账了。”
“快点。”
叶忍耸了耸肩，挖起一大勺递他嘴边：“吃吧，大少爷。”
服务态度不错。
许星闲低头吃了冰激凌。
超市老板搬着箱子走出来，看到两人在光天化日下大行“苟且”之事，一个不小心脱了手，箱子砸在脚上疼起一声哀嚎。
伞棚下的两人没被吵到，继续吃冰激凌。
小县城里没什么好玩的，叶忍本想带许星闲去网吧，但大壮夫妻带儿子去看病了，正好关门。
“真没劲。”叶忍单脚跳着走，不停地踢路上的一块石子。
许星闲用余光瞄他，忽然说：“这里没劲，没想过去别的地方看看吗？”
听到他这句话，叶忍又想起了之前奶奶说的，深呼吸了口气说：“我在这等我爸妈。”
“等不到呢？”许星闲直问。
叶忍顿了下，小声说：“能等到。”
许星闲见他不太开心，就此止住了。
转过弯来，两人听到一阵哭声，看过去发现是一个小孩，正站在路边抹眼泪。
叶忍和许星闲对视一眼，走上前去。
“哭什么呢小孩。”叶忍问。
小孩哽咽道：“我、我考试没拿小红花......他们都不跟我玩了......”
叶忍看他应该是还在上幼儿园的样子，蹲下身把一直抓在手里的油菜花递出去，说：“小金花给你，比小红花还厉害！”
小孩拿到花后停止了抽咽，看清楚眼前的人后忽然睁大了眼。
叶忍注意他的眼神，心里陡然一沉。
他站起身打算走，小孩却突然说：“你是变异人吗？”
叶忍：“......”
许星闲不禁转头掩笑。
小孩继续说：“我都没见过金色头发的人，像动画片里的人一样，好酷啊。”
叶忍翘起唇角，笑眯眯地说：“不是变异！好事做多了自动就变色了！”
“哇。”小孩眼神放光，十分艳羡。
叶忍说：“既然你问了，那我就再做件好事，你想玩什么，我陪你玩？”
“真的吗？”小孩伤心的神色顿时消散了。
“当然。”叶忍把许星闲也拉了过来，“他也一起。”
他朝许星闲笑着，是让人无法拒绝的表情。
“你还真好心。”许星闲说。
叶忍拍着胸膛，骄傲道：“我尊老爱幼！”
本来正愁没事做，这下两人开始带起了孩子。
三个人在附近找了块阴凉地，玩起了三样传统游戏，跳房子、扔沙包和打玻璃球。
规则都很简单，原本叶忍想凭借小时候旁观偷听到的知识教他们，但最后才发现自己只是一知半解，并不清楚准确的玩法。
他问许星闲请教怎么玩，结果对方也说没玩过。
“你真是靠不上！”
“还年级第一呢！连个游戏都不会玩！”
“你可太让我丢脸了！”
他如此哀怨道。
不过还好小孩会，带着他们一起玩，而且教岁数比自己大的人成就感拉满，小孩看上去特别开心，两人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沉浸在游戏之中，时间就感觉过得很快。
天空原本骄阳似火，转眼间就铺满红霞，树叶间的蝉鸣声也从热烈变得寂寥。
打破气氛的由头，是叶忍用力过大，把一颗玻璃球撞到了路上。
小孩跑去捡玻璃球时，一道尖利的声音划破傍晚。
“小真！找你半天跑哪去了！”一个拎着西瓜的女人走了过来，抓住小孩的手。
叶忍和许星闲走了过来，那人看到后显然被吓到了。
“灾星！”她大叫一声。
“这是......”
“你跟灾星待一块儿了！”
小孩还想介绍新认识的朋友，但被女人厉声打断。
“这什么东西？”女人抓过他手里的油菜花问。
小孩指着叶忍说：“好人哥哥给的。”
女人一下子把花甩了开，像是摸到了毒蛇一样。
“晦气死了！谁让你跟他玩了！他可是天煞孤星！”
女人拉起他的手，走上台阶。
叶忍看着小孩跟女人越走越远，女人还不停对小孩说着什么，他想大概是在科普天煞孤星是个什么东西。
从女人出现到小孩被牵走只过了一分钟，一个卖炸糕的大爷走过，朝愣在原地的两人瞧了眼。
许星闲从地上捡起油菜花说：“下次遇见再给吧。”
叶忍却推开说：“嘁，给什么给，反正以后也要跟我作对。”
他瘪了瘪嘴，吸了吸鼻子，又抬头瞧了眼天边，说：“我回家了，一天都没回去，说不定我爸妈回来正等着我呢。”
说完，他也走上了台阶。
许星闲瞧着手里的油菜花，在原地思索了好一会儿，手掌忽然攥紧，好像做出了个事关生死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