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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

作者:沐则昭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71章 第71章科举(18)


    胡院判提心吊胆的伸出手,直到察觉到顾丛嘉的脉搏没问题才放下心,他立马收回手,语气利落:“殿下脉象如流水,潺潺而平稳。”


    顾丛嘉身患怪症的那些日子,昭武帝没少问太医,看医书,所以他现在也能听得懂太医的话术,这是说顾丛嘉脉搏健康如山间清泉般流畅均匀,气血调和。


    顾丛嘉既然没事,昭武帝就放下了心,挥手让胡院判下去。


    另一边,顾丛嘉指使的人到了永和宫自然会被苏昭仪问自己的大宫女何在。


    在宫里生存这么些年,这回话自然也是有技巧的,现下苏昭仪失势,而秦王殿下被陛下如珍似宝的护着,偏向谁,怎么说,一下就清晰了。


    “木雅姑姑啊,她冲撞了秦王殿下,已被拖下去了。”


    太监原本便阴柔的话此刻更显得阴森和血腥,轻飘飘的,拖下去?拖到哪里去?


    这宫里冲撞了主子的宫人下场可想而知,尤其,冲撞的还是这宫里顶顶尊贵的人。


    来人满意的看到了苏昭仪骤变的脸色,苏昭仪和秦王殿下屡屡和秦王殿下作对,他不说全,只说拖下去……足以让人想到些不好的结果,让苏昭仪不高兴,那秦王殿下不就高兴了……想到讨好了秦王的好处,这人就笑的眯起了眼。


    而苏昭仪在人走了之后,震惊愤怒的神色便被平静所取代,细看的话,还能看出她眼底潜藏着的喜意。


    木雅被拖下去责罚——一切按计划行事,那边责罚的人被买通,只不过冲撞了贵人的宫女而已,他们下手重了点,人死了就死了。


    木雅一死,则死无对证。


    自杀的毒药,苏昭仪瞥向眼前的佛经,若这世间真有神,应保佑我儿往后一切顺利,荣登大宝。


    届时大理寺调查,他们也只能查到佛经上带的毒是苏昭仪的死因,而佛经上的毒和顾丛嘉衣服上的毒同处一源。


    顶级的权贵人家,身上穿的衣服在前几个月都被各种香给浸润透了,即就是,自带味道,顾丛嘉被陛下养着,陛下嫌麻烦,让尚衣局一起用龙涎香浸润。


    嫌麻烦?龙涎香浸润?苏昭仪想到这里眼中冷光更甚,顾丛嘉算个什么东西?也配用龙涎香浸润衣服?!


    不过也多亏顾丛嘉的衣服是用龙涎香浸润的,他们的毒虽无味,但再怎么说也是一种香,同龙涎香结合后会使龙涎香的味道发生些改变,苏昭仪又笑了起来,看着佛经,眼神温柔无比,有木雅冲撞顾丛嘉一事在前——顾丛嘉碰到过佛经,他衣服上的味道又不对,苏昭仪死的又那么突然,他和苏昭仪又有仇怨,不是他还能是谁呢?


    永和宫的人有些颤颤,他们觉得苏昭仪可能疯了,近些日子,有时候会看着佛经温柔的笑,有时候又会发脾气砸不少东西,尤以佛经为最——好多都被烧了。


    往日这般,还有木雅撑着,但现在,木雅不在,其他人颤颤巍巍的推出一个人,“主子,您没事吧?”


    苏昭仪回过神,“滚,你们都滚。”


    在永和宫空荡之后,苏昭仪又捂着脸瘫坐在地,无声的泪珠滴落在衣服上,晕染了一道道痕迹——再怎么去想她死后康王会荣登大宝的辉煌,她也害怕死亡啊,距离计划越近,她越害怕。


    没错的,她是自愿为了顾笔付出的,但,害怕死去这种感情是客观存在的,尤其,她还是要自杀的。


    所以,越临近计划开始,苏昭仪的举动也就越不正常。


    苏昭仪在永和宫里因计划正常进行而发疯,而苏丞相却皱起了眉头,今日宫里没有被责罚死掉的宫人送出来,这代表着他们的计划出了问题。


    苏丞相刚因此时而紧皱眉头,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管家又连跑带滚的跑了进来,全然没有了一点京畿第一世族管家的礼仪风度。


    苏丞相的呵斥还没说出口,便被管家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老爷,事情不好了!……总而言之,康王殿下的名声,更臭了。”


    管家最后一句话简直是闭着眼说出来的,他都不敢看苏丞相漆黑的脸色。


    苏丞相被气得心血起伏,眼前一阵发黑,他努力稳住,“你,你先,先出去。”


    管家跑的飞快,徒留苏丞相在原地眼底阴沉无比。


    原本张文忠夸顾丛嘉就夸顾丛嘉,这让他们针对顾丛嘉的计划大打折扣,苏丞相也认了。


    但是,万万没想到啊,张文忠称赞顾丛嘉居然还能伤到顾笔……苏丞相的脸一阵抽动,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因为顾丛嘉被称赞,人肯定是顶顶好的,他人那么好,那么一直与顾丛嘉不合的康王肯定不是个好人。


    噢,这样弃母的人,为兄不悌,理所当然……苏丞相看着收集起来的关于康王的民间评语,眼底阴沉的可怕,没几个肉的手上青筋暴起,看起来可怕极了。


    若是康王只有弃母这一条,在苏昭仪死后,他的名声便可洗白,但若是还有个为兄不悌——哪怕顾丛嘉被设计的名声不好,这个名声也会牢牢贴在康王身上,他们真是逮着机会就不遗余力的下死手啊。


    消息传这么快,背后自然是有推手的,这推手,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前有计划不顺,他还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宫里被昭武帝一再清洗,上次传递消息还是因为昭武帝带着顾丛嘉出宫见张文忠临终一面,才让苏丞相找着机会给苏昭仪递了信进去。


    后有康王名声再臭,为兄不悌,何其严重的指责,在重名的周朝简直是绝杀!


    若说原本还有投机者投效康王的话,那么这个名声背上之后,投机者都不会来了。


    苏丞相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然下定了决心,苏昭仪他都决定牺牲了,还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呢?只要康王最后登上那个位置,那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清风书院,苏丞相在纸上写下这四个字。


    清风书院之前坚定的站过康王,所以,现在苏丞相在清风书院里动点手脚也是很轻松的,毕竟,他们不设防。


    而这一次,苏丞相的动作更加隐蔽,他这次要做的事情,若让大理寺查到,足以送走苏氏所有人。


    *


    看着人来人往,忙碌至极的福仙楼,二楼包间里,一人问道:“殿下,康王此时已被绝了名声,您后悔吗?”


    被问的人眼睛瞥向下方,笑道:“这有什么好后悔的,本王不后悔,叔公你后悔了吗?”


    “当然没有!”废话,就算有,他也不敢说啊。


    这怂包的模样,自然是刑部尚书。


    而与他对话的人自然是魏王。


    这次的会试,各路人马都在竭尽全力以笼络人心,但魏王奇异的没参与。


    明日就是会试结束的日子,但魏王一点拉拢人心的举动都没做,刚才刑部尚书就在问魏王后悔吗?因为魏王在搞的事情同康王有关,能一举重创苏氏!


    但是谁知道世事变化这么快,康王的名声算是完了,他们再打击康王,也只是让他更沉寂一点,与他们的付出,调查的时间和精力根本不成正比。


    刑部尚书:“这件事还继续跟进吗?”


    这件事,扯的东西很多……而康王已经被创了一波,他们继续跟倒是可以,但投入和产出并不成正比。


    但,依照魏王的性子……


    魏王摸摸杯子:“这件事,继续跟进。”


    刑部尚书笑了起来,“好。”


    他们都已经跟进到这地步了,半途放弃才不可取。


    再说了,哪怕康王名声尽毁,但他是长子,这就有天然的优势……能一举捶死康王,当然要趁热打铁,一举捶死!


    毕竟,康王代表的并不只是他本身,还有周朝百年来的礼法传统,一举弄不死他,长子这个身份能让他沉寂几年,东山再起。


    现下他已名声尽毁,多么好的一个时机,再曝出苏氏非法占有开采银矿,这是最好的一个时机——能让康王板上钉钉出局的时机。


    名声尽毁,母族势力被连根拔起,昭武帝没有另眼相待,再加之康王那平庸的本领……他没有再回来的本事,也不会有再回来的机会。


    刑部尚书想起这件事,都不由得感叹,天命不在康王。


    这件事他们发现的也很巧,刑部掌各地案件,每天都有各种卷宗被送进京。


    就那么巧,那天魏王来找刑部尚书,碰见了被送进京的卷宗,而后,一桩南陵县状告雇主,自家当家人被累死的卷宗就这么掉在了地上,恰巧的被魏王捡起来。


    那纸卷宗很小,说的也很含糊,本来若不是魏王恰巧看到,刑部只会粗粗略过,但就是那么巧,当天魏王在,且纸掉在了地上,吸引了魏王的注意力。


    由此,扯出了苏氏私自占有开采银矿的事情……这样的起源,谁不说一声苏氏天命已尽。


    “苏氏,只出了一个苏齐贤,后继无力,他们天命已尽早就显现出来了。”


    “不然,他们这次为什么下那么大功夫帮康王争?”


    “登过顶才不能忍受这种一步步下坠的滋味啊。”


    第72章 第72章科举(19)


    京畿苏氏是顶尖世族没错,但直到苏齐贤这一辈,以‘世贵’事件为契机,在先帝的看重下才成了众所周知的第一世族。


    然,苏齐贤纵然再聪明绝顶,他也是人,是人便难逃寿命之限。


    苏家的下一辈,苏盛,他能力还可以,但还不到像苏齐贤那样,压的各大世族联合才能对抗,且还没讨着好——军需案事件,苏氏固然损失不小,但其他世族也没好到哪里去。


    苏齐贤真的把京城几大世族给压的死死的,也因此,傲慢滋生。周朝传承百年,苏齐贤还没有一下子动篡位的念头,只是看着带着苏氏血脉的长子,为什么不把他养的平庸一点,好成为权臣呢?


    接触过权力,便难以割舍。


    先帝看重苏齐贤,在先帝一朝时,苏齐贤一时权倾朝野,连带着苏氏声名赫赫,所以才能联合世族搞出‘世贵’事件,但他头顶上还有先帝看着,再怎么说,先帝也是独子,有被好好教过帝王之术。


    而到昭武帝登基,他的心腹可就不是苏齐贤了,甚至,昭武帝看苏齐贤还不怎么顺眼——在昭武帝登基前期,他还没带他的兄弟们去亲征的时候,苏氏支持的还是先帝的四子英王。


    与昭武帝能达成和解就不错了,再多的,昭武帝不可能会给。


    所以,昭武一朝,苏齐贤的权力缩减了不少,连带着苏氏的名声都黯淡了不少,但,享受过权倾朝野的滋味,怎么能忍受今朝……这时候,带着苏氏血脉的长子进入到了苏齐贤的眼前。


    在苏齐贤隐晦的欲望下,康王被放纵成了他想要的样子。


    再加之,苏氏后继之人没有那个手段压服京城各大世族,所以,为了权,为了家族永远保持辉煌鼎盛,苏氏对于康王的支持力度远超以往。


    苏氏这等传承久远的世族极有经验,他们参与夺嫡,进行押注,但这其中,付出多少都是有讲究的,他们需要衡量,值不值得付出,万一失败了,怎么样去和下一任帝王进行和解……这些都是苏氏伫立这么久的立身之本。


    就如同苏氏上一次押注英王失败,利索的和昭武帝和解一样。他们苏氏依然有子弟在朝中,甚至,苏齐贤还是当朝左相,并没有改变什么。


    但这一次,苏氏对于康王,称得上是用尽全力了。


    想到此事,魏王似羡慕似感叹道:“苏丞相对我那皇兄真是费劲心力啊。”


    若不是因为苏丞相此次为康王付出的太多了——人脉,银钱,甚至动用了原本的家族公银,怎么可能会有苏氏族人让人加大力度挖矿,将人累死在矿上,最终让他查到苏氏私自开采银矿呢。


    这一桩事恐怕还被埋的死死的。


    刑部尚书假装听不懂魏王的深意,他也状似感叹:“一啄一饮都自有定数*啊。”


    该怂包的时候怂包,但这件事是万万不成的,他们家可不像苏氏登过高位,为保持地位才如此拼尽全力。


    而且,京城世族谁家不是这样的,只是苏氏例外而已……为了康王,将自家族人的公银都拿出来了。


    魏王敛下眼眸,知道此事无果,也不在纠缠,他喝了口茶,慢悠悠道:“明日,我们就坐着看戏吧。”


    刑部尚书自然知道魏王说的是什么事,笑呵呵的应下了。


    明日会试结束,在重点关注几位殿下的人眼中,康王,陈王,雍王,楚王的动作这几日就没停过。


    明日可不有好戏看了。


    会试即将结束,京城风起云涌,一切谋划开始浮出水面。


    然,掌权者关注的却不是即将结束的会试,而是


    “他们跟下去了吗?”


    “是,魏王的人已经到达了南陵县,准备进一步取证。”


    在魏王和刑部尚书眼里,那张纸的掉落,致使他们查到苏氏私自开采银矿……这是苏氏天命已尽的象征。


    但其实,哪来什么天命已尽,不过是帝王察觉到,给指派的一个任务。


    知道魏王哪天去找刑部尚书,送卷宗的人暗中动手,一张纸就这么‘巧合’的落在了魏王眼前。


    早在苏齐贤连续拿出两笔钱财建设卫城互市的时候,昭武帝就察觉到了不对。


    固然苏齐贤在先帝一朝权倾朝野,但他头顶上的先帝又不是死的,怎么可能容许他侵吞那么多民脂民膏,况且,周朝这两年好像也没富裕到哪里去……他哪来那么多钱?


    就算是世族底蕴也不成,要知道,在这两笔钱拿出来之前,苏氏和其他世族可是还捐了一笔军需。


    三大笔钱,苏氏祖上又并非富可敌国,这钱哪来的,就值得说道说道了。


    昭武帝第一时间派人去查,直到前几个月才有了眉目——一名苏氏子弟挥霍无度惯了,在苏丞相的警告下,将家中能卖的都卖了,但依然缺钱,好不容易熬到月底,开采银矿的日子,因为时间固定,就想着让人多干点,结果把人累死了,昭武帝派去的人顺着这条线才摸到苏氏银矿的事。


    不得不说,苏丞相这保密工作做的相当好,每月月底限定时间开采,寻常时候,苏氏在本地就老老实实,跟其他世族没什么区别,且给雇佣之人高价钱财——挖矿谁都能做,他们说出去断的是自己的财路。


    也就导致昭武帝的人查的十分艰难。


    摸线都这么难了,取证,那想必更难,昭武帝没打算为难自己,朝堂上那么多官员又不是干坐着吃饭的。


    刑部尚书,掌管天下案件,那自然,此事也该是顾画去查。


    有着利益纠葛,顾画绝对会下大力气查,让苏氏重创,断康王一臂的。


    但昭武帝没想到,几天下来,顾笔的名声能毁到如此地步……原本昭武帝还想着,若是顾画不查,他也要让顾画查的。


    现在看来,倒是不用他多费功夫了。


    苏禾:“恭贺陛下。”


    经历过军需案,倾向于苏氏的,苏氏的暗子被削完,这一代科举,也没有苏氏子弟下场,现在只待魏王将调查结果送上来,便可给苏氏彻底定罪!


    让这个庞然大物倒塌。


    昭武帝却没有苏禾那般乐观,苏齐贤想要顾笔登基,想要苏氏家族辉煌依旧已经想疯了,现在顾笔名声全毁,他真的什么都不会做吗?


    昭武帝神色寡淡:“最近盯紧苏齐贤。”


    没在陛下脸上看到一丝喜意,苏禾暗道不好,这马屁拍到马腿上去了,立刻低眉顺眼的恭谨道:“是。”


    会试结束这天,天气很热,热到不正常。


    学子们出来时几乎是人人带汗,然后,他们就收获了福仙楼的绿豆汤。


    这么热,送汤的人又很热情,大娘大爷三两下便让学子们喝了下去,而且,他们不止给学子送,他们还给在门口等着的,学子们的家人送。


    俗话说,吃人嘴短,在喝完绿豆汤之后,大爷大娘才想起来说这是陈王殿下请的,明日在福仙楼设宴,想请各位学子一起聊聊。


    都吃人嘴短了,对方还是陈王……学子们纷纷表示明天一定到场。


    大爷大娘们走了,但,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


    翌日,学子们的眼神都是飘的,陈王,雍王,楚王,还有……康王。


    陈王真是谦逊有礼,风度翩翩,那一番话说的不少人心潮澎拜,对于陈王的好感度那时蹭蹭蹭的升。


    陈王鼓励了一番学子们便退场了,并道今日福仙楼他请客,让大家好好享用。


    在学子们享用福仙楼美食的时候,雍王进来了,看见这么多人,讶然,在知道是陈王设宴之后,清了清嗓子,上台,对这些国之栋梁微微一笑。


    “既然这么巧遇到了,又是本王皇兄设宴,那我也说几句吧。”


    ……


    学子们本以为今天见了两位王爷已是极限了,但,事实告诉他们,还远没有结束。


    在诸位学子用完餐准备走的时候,一道声音制止了他们:“且慢。”


    这声音高高在上,带着命令的,傲慢的令人不爽。


    但出于好奇,学子们还是留下了。


    他们奇怪的看向台上,一道人影显现出来,看到这个人,学子们的目光便纷纷变得嫌恶起来,他们还没有经过官场毒打,所以这情绪,非常直白。


    在经历一夜之后,已经足够他们了解这段时日发生了什么。


    顾笔在众人的目光下一滞,脸色铁青,“放肆!”


    学子们不爽了,本就是个弃母不顾,为兄不悌的小人,现在还这副作态,我们还不想要你的鼓舞呢——经历过陈王和雍王的鼓励,学子们摸出点门道。


    但还不等学子们窃窃私语的表达不满,一道声音便仓皇的传了进来:“殿下,大事不好了,苏昭仪,苏昭仪她卒了。”


    学子们亲眼见着,原本脸色铁青,神色高傲的康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神色彷徨起来,走路有几步踉跄,“备车,进宫。”


    苏昭仪死了……但学子们并不关心,一个不认识的,只知道是康王生母的后妃死了,这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刚才康王神色的转变却是令人印象深刻。


    但这点子深刻也没持续多久,出了福仙楼,那显眼的天灯,‘祝诸位金榜题名’——顾书留。明晃晃映在了他们眼中。


    顾书留,能这么写的,只能是楚王自己,也就是说这是楚王亲笔。


    一位王爷亲笔为他们书写祝福,放天灯,这是何等荣幸。


    一时间,学子们停下了脚步,欣赏这天灯,虽然天并没有完全暗下去,天灯还不算最好看的时候,但重要的不是天灯,而是这份心意。


    第73章 第73章科举(20)


    砰——


    茶杯碎裂的声音如此响,带着主人无与伦比的怒气。


    “若不是依仗他那个礼部尚书的叔公……小儿可恨!”


    苏盛面色复杂的看着自己的亲爹,一向荣辱不惊的苏丞相此刻难免泄出点愤恨与阴冷,因为楚王那一番操作——亲笔祝福和放天灯,打乱了苏丞相的计划。


    为康王挽回名声的计划,预期不如以往。


    原本苏丞相计划的好好的,康王不知道苏丞相和苏昭仪的筹谋,在那个时候上去,原本傲慢,不可一世的人露出仓皇,惶惶不安的神情,反差带来深刻的印象,届时,苏丞相在找人运作一番,康王原本弃母的名声便能扭转不少。


    学而优则仕,在周朝人心中,读书人很有分量,尤其,这还是一批参加会试的学子说的话。


    在学子们那里名声好了,民间的名声自然会上去。


    所以,苏昭仪卒这个消息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爆出来,为的就是康王脸上真实的悲痛——一个为母故去这么哀伤悲痛的人,他之前没选择苏昭仪而选择了苏丞相,肯定有他的苦衷。


    这是康王走后,苏丞相找人安排引导的话,能读书到会试这个地步的,脑子绝对没问题,相反还很聪明,那聪明人就容易多想,而且他们刚刚参加了会试,正处于踌躇满志,期待的踏入官场的阶段。


    这时候,再有人说康王选择苏丞相是有苦衷的,再言语暗示朝堂上的种种,且那天康王脸上的神色并非作假——那康王弃母的名声,便能扭转不少。


    事实上,现在康王在一些人的口中,已经并非小人了,也就是说,苏丞相的办法是奏效的。


    但,奏效归奏效,效果却同苏丞相想的相差甚远,康王神色变化在前,楚王亲笔祝福天灯在后,不少人的注意力都被后者吸引,也就是说,苏丞相给顾笔谋划的这一局,只有一半的效果。


    学子中觉得康王弃母有苦衷的人数比苏丞相想的要少很多。


    可能是年老易怒,也可能是这几日计划发生意外的太多了,也可能是因为此次的计划不如预期竟然是因为苏丞相以往瞧不上的楚王所导致的……种种以致于养气功夫向来好的苏丞相忍不住摔了杯盏。


    算了,他又不打算依靠这一批学子,康王名声的事慢慢来,这样想着,苏丞相顺气,将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这才注意到苏盛复杂的神色,苏齐贤顿了顿,“怎么了?”


    “我们现在到底在闹什么?”


    苏丞相和苏昭仪闹掰,且苏丞相强硬的为康王选择了苏氏,这是康王弃母名声的开端……但现在,又要洗白康王弃母的名声,折腾来折腾去,他们,不,应该说,苏丞相到底在做什么?


    苏丞相盯着苏盛,他意味不明,“闹?”


    “我所做的一切在你眼里是闹吗?”


    苏盛意识到不好,他连忙道:“不,不是,我只是……”


    苏丞相挥手,示意他停下,眼眸中的失望之意那么浓厚。


    苏盛,果然还是没有这份天赋,在他走后,苏盛撑不起来京畿第一世族的名头,苏齐贤无比清楚的认识到了这点。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和姑姑闹掰?”


    苏昭仪惹顾丛嘉,再加上苏朝送的把柄,把秦风的副考官一职给弄下来了,但秦风的副考官被撤严重是严重,但也没有严重到那等地步——放弃在后宫为妃的苏昭仪。


    苏昭仪卒,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苏盛头脑一下子就懵住了,他都不知道是以什么样的神情动作送走了来传话的太监的。


    他动作迅速的来找苏齐贤,却恰巧看到了这一幕,而后知道了苏齐贤此次生气的原因。


    当时苏丞相的强硬压下了他的不理解,解释也勉强说得过去,他们苏氏子弟确实没参加此次科举,为了苏氏,再加上,秦风的科举副考官被撤了,苏丞相一时生气,苏昭仪也倔,他们俩没人服软,决裂,他理解。


    他以为会试过后,投靠康王的均是投机者之后,苏昭仪和苏氏又会重归旧好,毕竟,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生死大仇,再加上,还有康王这个纽带呢。


    再怎么说,也不能让康王难做吧?


    但是,他得来的不是重归旧好,而是苏昭仪卒的消息……甚至于,苏丞相早知道这件事,并以此事计划了一番。


    那么,苏昭仪卒也是他计划好的吗?当初的闹掰呢?又有多少做戏的成分?


    苏盛脑海里闪过这一连串的疑问,他还是了解他爹的,只问了一个问题,一个直指核心的问题。


    一切的一切的起源都是,苏丞相和苏昭仪闹掰,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就这么放弃了苏昭仪?


    苏齐贤看着眼圈微红的苏盛,叹了一口气,苏昭仪是老太爷的老来得女,她出生的时候,苏盛都有五岁了,也是苏盛经常带着这个小姑姑,他们之间的感情很是不错。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不能告诉你的了。”


    苏丞相道,“因为康王能力平庸。”


    “为了让康王登上那个位置。”


    恍若雷霆乍惊,苏盛明白了,康王能力平庸,但他是长子,若是嫡子没了竞争力,那么康王继承大统的可能性就大大提高。


    所以,苏昭仪卒也是做局?目标是秦王?


    所以,苏丞相才要和苏昭仪闹掰,知道他们闹掰的人越多越好,知道康王选择了苏丞相的人越多越好……这样一来,可以让苏昭仪以身做局陷害顾丛嘉的可能性降至最低。


    这是为了打消上头那位的怀疑,毕竟,皇后就是以身做局将她的仇人,一个百年世族给扳倒了。


    皇后能做这样的局,昭武帝绝对是知情的,所以,若是苏昭仪继续和康王他们走得近,届时再有这个局,帝王多疑,很快就会联想上,那么到时这个局便是能伤到秦王,伤害也不大了。


    因为,顺着怀疑去抽线,案件是很好查的。


    而不像现在,众所周知的,苏丞相和苏昭仪闹掰,康王也放弃了自家母妃,在这等情况下,苏昭仪本身和顾丛嘉还有恩怨,那么到时苏昭仪死了,是其做局的可能性便大大降低,最起码不会像上面那样,被帝王轻易怀疑是做局。


    毕竟,为了一个闹掰的家族和放弃自己的白眼狼以身做局的良善之人很少,人性本恶,尤其,还是苏昭仪那等自我之人。


    苏盛在此刻明白了所有,但他却手脚冰凉,“值得吗?”


    就为了将秦王的名声尽毁,绕了这么大一圈,甚至付出他姑姑的命。


    苏齐贤:“你姑姑,她是自愿的。”


    “真的吗?是她自愿,还是她看出了您的态度而不得不自愿?”


    后宫家族女子,一旦被家族放弃,那后果是不可想象的。


    他姑姑那般骄傲自我的人,纵然会有母爱,但绝不会因爱子而放弃生命,尤其,这又不是一命换一命,康王身体还健康着呢。


    唯有一个解释是,苏昭仪看出了苏丞相提出这个计划时的不可违逆,而她识时务的选择了同意。


    这样,她还有一定的自主权,比如能在死前为康王留些东西。


    她不同意的话,她都担心哪一天会被身旁信任的宫女下毒,直接悄无声息的死在这深宫里。


    毕竟,她能用的,可用的,全是苏氏之人。


    “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苏齐贤声音大了起来,不知道是想掩饰什么还是想证明什么。


    苏盛定定的看着他爹,已经苍老的不行的苏齐贤,衣服穿在他身上都显得空落落的,整个人瘦小的不行。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爹对苏氏的执念。


    “爹,姑姑死了,你后悔吗?”


    他问。


    苏丞相眼中闪过一丝哀恸,随后又坚定了起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苏盛闭了闭眼,不发一言,拂袖走了。


    与此同时的皇宫,康王愣愣的看着一身华服的苏妃,若是往常,苏昭仪重回妃位他会很高兴,但是,死后追封……康王眼圈发红,他宁可不要这份荣耀。


    他权衡利弊,在苏昭仪和苏丞相闹掰的时候,放弃了苏昭仪而选择了苏丞相,他那时想的是待他登基以后,他一定会好好侍奉母妃,让她成为天底下最尊贵幸福的人……但是,母妃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他揪住永和宫掌事太监的衣领,用力的甚至将太监提离了地面,“是谁?谁害了母妃?!”


    正如所有人都对苏妃的品行了解一二,作为她的儿子,康王更是了解,先不说,后宫妃嫔自戕是大罪,以苏妃的品性,她就绝不可能自戕!


    那必然是有人害了她!是谁?!


    太监眼中是发怒的康王,那恨不得下一秒就拔剑杀人的模样着实让他害怕极了,“殿,殿下,陛下已着大理寺彻查。”


    一股骚味弥漫开来,顾笔皱了皱鼻子,嫌恶的皱起了眉,松开手,“滚。”


    那太监连滚带爬的出了殿门,看着身后的宫殿,眼里尽是恨意,苏昭仪活着的时候他们伺候的小心翼翼,现在康王还这样对他……给他等着!


    康王自是不知道他今日的举动惹了掌事太监的记恨,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一个小人物罢了。


    他目光沉沉的跟着内侍,到了明心殿,看到昭武帝的第一时间,动作利索的下跪。


    旁边跪着的人目光惊奇,什么时候康王这么会看眼色了,难不成是苏妃的死真的刺激到他了?


    陈王刚这样猜测着,就看见顾笔虽利索的跪下,但背挺的直直的,目光直视昭武帝:“父皇,我母妃她,她走了。”


    “嗯,朕追封她为妃,以妃位下葬。”


    昭武帝语气没什么波动的回答,对他而言,一个后宫妃嫔,死了就死了。


    他追封,让大理寺彻查,已经足够了。


    康王却深深的俯下去,腰弯的极深:“儿臣斗胆,请父皇看在母妃多年来服侍您的份上,许她原位下葬。”


    他虽然不想要苏妃这样死后追封的哀荣,但苏妃既已逝去,那他更希望自己的母妃能以原位德妃,正一品妃位下葬。


    这样,才能配得上他母妃骄傲的性子,配得上他母妃苏氏之女的身份。


    陈王收起了自己多余的猜测,还以为苏妃的死刺激到老大,致使他长脑子,会看眼色了呢,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敢逼父皇,康王也是有胆,而且还是在昭武帝一看心情就极为不好的情况下。


    没见他们三个都搁这跪着呢嘛。


    昭武帝看着康王,一字一句,说的极为清楚:“苏禾,去,传旨,康王忤逆君父,苏氏教子不严,不配为妃,以昭仪之位下葬。”


    顾笔孝顺是好事,想为他母妃争取更多死后哀荣也正常,但是,那跟昭武帝又有什么关系?


    他已经顾念着苏昭仪伺候他的情分,许她妃位下葬了,不然,就凭她以前和前不久频频找顾丛嘉的事,昭武帝都不会让她以妃位下葬。


    他已顾念,顾笔还一副他不顾念苏昭仪侍奉他的情分,昭武帝就觉得腻烦。


    他还没追究这几个,在福仙楼的事呢。


    好,既然你觉得我不顾念这情分,那我就不顾念了。


    听着这话,顾笔身子颤抖了下,猛的抬头,眼中尽是迷茫,他真没想到昭武帝竟会如此无情。


    他长子的身份,难道不配让他的母妃死后复原位吗?


    父皇就真的一点都不顾惜他吗?


    陈王,雍王,楚王几个也没想到昭武帝会这么狠,抖了抖,跪得更老实了。


    “父皇!”


    “顾笔,你再和朕求一句,苏昭仪降位一级。”


    顾笔闭嘴了,他看得出来,昭武帝说的是真的。


    此时此刻,他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昭武帝的心情好像很不好,他好像找了一个很不对的时机去给自家母妃求追封。


    看着康王恍然大悟的样子,想到梦里的情形,昭武帝更觉糟心。


    “关于你们在福仙楼设宴,拉拢人心,结党营私的事,解释解释?”


    几本奏折就这么砸了下来,砸在了康王他们的衣服上。


    康王愣愣的,没开口。


    陈王:“父皇,儿臣冤啊,儿臣一直愧疚于不能为父皇分忧,会试见到这么多将来的国之栋梁,儿臣为父皇开心,又见天气炎热,这才一时起了设宴之心,想要好好款待这些学子,鼓励他们将来更好的为父皇分忧。儿臣一时情难自抑,考虑不周,还请父皇责罚。”


    一旁的雍王和楚王眼眸瞪大了,听到陈王这番话,瞬间想起了陈王这将近一年来日复一日的折子和时不时给顾丛嘉送的礼。


    好你个老二,敢情是在这等着他们呢。


    第74章 第74章科举(21)


    就说这次陈王做局怎么如此明显和粗糙,感情是准备工作已经做的够够的了。


    所以,拉拢人心这一局便是粗糙些也无所谓。


    这样想的同时,意识到了他们自身的不妙。


    陈王敢用如此粗糙的局是因为他前期的准备工作做的足足的,有充分的理由解释,可以避开结党营私这个大锅,但他们呢?


    他们前期可没有这样充分的准备……陈王这样跳出去,他们怎么说?


    总不能说他们看陈王能干,所以他们也跟着干吧?……好像也不是不行。


    雍王和楚王头脑风暴中,还不忘竖起一只耳朵听昭武帝怎么处置顾墨的。


    昭武帝想起那几乎天天都能见到的请安奏折,和自己库房里多出来的珍奇,是的,顾丛嘉将他从陈王那里收到的礼物分给了恼羞成怒的昭武帝一半,按他的话来讲就是,陈王给他送礼是因为他背后的圣宠,既如此,那么这些礼物他合该同盟友昭武帝平分。


    昭武帝当时对他的说法挑了挑眉,不过他心情不错就是了。


    现在想起来,来自顾丛嘉分的一半珍奇,依旧让昭武帝的心情变得好了起来。


    珍奇,陈王能给的,昭武帝坐拥天下,自然也有,但,这是顾丛嘉给他的,别说这是顾墨送给顾丛嘉,顾丛嘉一分为二再送给他的,你就说,是不是顾丛嘉给他的?


    这份惦念他的心意,他很受用。


    瞧见昭武帝缓和了些的变化,顾墨眼中闪过喜意,他还以为是他说的这番话触动了昭武帝,他期待着,他在此事中的处罚变轻甚至于没有。


    虽然顾墨猜的全错,但结果对于陈王是好的,昭武帝此时心情缓和了不少,想到顾丛嘉,看陈王硬是顺眼了不少:“罚俸两年,闭门思过三月,下次周全行事。”


    一旁听着昭武帝真的顺着陈王将其设宴这件事定性为陈王鲁莽行事,一时考虑不周的雍王和楚王眼眸都瞪大了几分,陈王做的准备这么有用的?


    要知道,鲁莽行事,考虑不周和笼络人心,结党营私那罪名处罚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现在就罚俸两年,闭门思过就行了?这也太轻飘飘了吧?


    陈王现在是无事一身轻,处罚也在他能接受的范围之内,看着雍王和楚王震惊的模样,他的笑意深藏眼底,幸灾乐祸的意味快要溢出来,真当什么人都能学他啊?


    那么轻松就拿到他准备的拉拢学子的计划,也不知道想想后面有没有诈,也许是想了的,但,这份计划直白的有用,不舍得放弃,所以……,反正前头还有他顶包是吧?


    陈王想着,眼眸深了些许,恶意深深,他倒要看看,现在没了他,你们到底要怎么过这道坎?


    虽然陈王很想留下来看戏,但昭武帝并不想让他留下,所以,陈王只能遗憾的回府闭门思过了。


    对于陈王那看好戏的视线,雍王和陈王都恨的牙痒痒,康王,康王还沉浸昭武帝的无情中——母妃都走了,他为其求情竟也不能让其复原位,甚至,甚至还帮了倒忙……


    陈王走了,昭武帝瞥了一眼余下的三个人,视线瞅见康王那样子,瞬间移开,伤眼,那就,“顾砚,你说。”


    “父皇,儿臣冤枉,儿臣只是突然想念福仙楼的饭菜,去往福仙楼恰好发现二皇兄设宴,又闻二皇兄说了几句,那我便也想说几句。”


    “绝对没有想要拉拢人心,结党营私之心啊。”


    雍王又没有刷昭武帝的好感,准备工作严重不足,昭武帝可不惯着他,声音沉沉:“苏禾,去,雍王妃管家不严,让尚宫局拨几个教养嬷嬷过去。”


    雍王惊愕的抬头,“父皇?!”


    他还不能理解为什么昭武帝就这么轻描淡写的罚了雍王妃,他说的话同王妃有什么关系?


    他不理解,但有人理解。


    不知何时,在明心殿后面睡觉的顾丛嘉悄然醒了,偷偷的,隐蔽的坐下,小耳朵动了动,刚好能听见那边的动静。


    虽然没听到陈王的热闹,但有雍王的也不错,顾丛嘉眉眼弯弯,有热闹听,他不挑。


    听到昭武帝那一番话,顾丛嘉在心底摇了摇头,昭武帝对福仙楼设宴是干嘛的可谓是心知肚明。


    毕竟,他也是从皇子时期过来的,福仙楼设宴……他们想干什么,他一眼明清,但他不管,也不在乎,那些还没有入官场的学子,他重视归重视,但重视的是他们是下一代国之栋梁,而不是目前,没什么政绩的学子还入不了昭武帝的眼,而且,昭武帝觉得要是这么轻易就能被收买的人也没什么大的才能值得他另眼相看。


    所以,只要你有能力把自己摘出去,比如陈王,理由正当,准备充分,他会选择相信陈王的理由。


    但雍王?这话说的简直是错漏百出,怎么,雍王府是没人了吗,一个亲王想吃福仙楼的饭菜还得亲自出门?简直荒谬!


    既然你这么说,行,那就这样。


    对上昭武帝仿若深井幽然无波的眼眸,雍王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闭嘴了,雍王妃……他会补偿她的。


    这样好过他被按上结党营私的大罪。


    这样想的雍王显然没想到,这件事还没完。


    昭武帝看着他,吩咐:“雍王降为雍郡王,罚俸两年,遣往陈王府闭门思过三月,让陈王好好教教他。”


    雍王,哦不,现在是雍郡王了,他猛的抬头,却又憋屈的低下了头,这一次,他倒是轻易的理解了昭武帝这么做的含义。


    既然你刚才说是见陈王说,你才跟着说的,那行,既然你这么喜欢学他,我送你去他府中,好好学。


    又因为雍王和陈王是同一品阶,虽然陈王是雍王兄长,但这不是都大了,怕陈王不太好教,所以,给雍王降了一级。


    这样,论尊卑,陈王高于雍郡王,论前后,顾墨大于顾砚,这样方便顾墨教他。


    顾砚理解了昭武帝的意思,心里却更憋气了,但也只能,“儿臣谢父皇恩典,儿臣告退。”


    顾丛嘉在后面听着,越听越精神,眼神炯炯有神,没有了一点困意。


    楚王对上昭武帝的眼睛,突然意识到,该他了。


    毕竟,康王还在那发着呆呢。


    他朝昭武帝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父皇……”


    此刻,楚王的心底尽是苦涩流淌。


    亲眼见证了前面两人的不同处罚,按理说他应该能从这两人的反应和处罚里学到点东西,比如说,学到陈王怎么将处罚变得那么轻的话术和手段,避免像雍郡王那样不仅爵位被削了一级,就连闭门思过也不能在自己王府。


    但是,重点来了,前面两位都是福仙楼设宴的事,而他不是啊,他利用礼部尚书的叔公搁京城放了天灯……非年非节的,一般来讲,京城是不允许放天灯的。


    毕竟,天灯乃明火,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把哪里点燃了……这么麻烦,若非年节,或者陛下开恩,天灯是不会出现在京城上空的。


    哪怕只是一盏……楚王仗着礼部尚书管京城礼制,放天灯这个年节的庆祝活动也归礼部管,所以,大胆的放天灯,写祝福。


    效果是很显著的,把想要洗白康王名声的苏丞相气得破防……大部分学子都记住了楚王这份心意,而在他前头康王对于苏昭仪卒的悲痛——只有零星几人关注。


    但同样,他这个也最不好解释,总不能说他只是随意一写,然后放天灯吧?太扯了,先不说随意一写这个行为,就说天灯这个事,这是需要礼部尚书首肯的,若出了事,礼部尚书需要负责,想必礼部尚书是没有做好为了楚王的一时兴起承担失去头顶乌纱帽的准备的,他绝不会同意这么荒谬的理由。


    所以,楚王一时兴起的理由在礼部尚书那里都站不住脚,更遑论昭武帝。


    楚王支支吾吾,期期艾艾,他知道目前必须给出‘理由’——一个礼部尚书能同意他放天灯的明面理由,昭武帝看着他:“没话解释?”


    眼瞧着昭武帝就要以拉拢人心,结党营私的罪名给他定罪,楚王急了:“朝中空缺官员众多,儿臣甚是忧心,故,题字放天灯鼓励学子们金榜题名,好补朝中空缺……”


    最后的话说的是越来越小声,此等言辞一出,楚王知道,逾矩这个罪名是铁板钉钉的钉在他身上了。


    朝堂官员空缺,不少人都可以担忧,忧心朝政,当世大儒可以,朝臣可以,但唯独,皇帝亲子,王爷们不可以!


    就一条,你站在什么身份忧心朝政?!


    忧心忧国的王爷?下一刻是不是要做为国为民的太子?乃至于天子?!


    但楚王也是没办法,在昭武帝眼里有野心,想要成为太子,做出逾矩行为总好过昭武帝还坐在那,他却在底下搞东搞西,结党营私好,前一个努努力还能活,后一个明显是挑战昭武帝的皇权——皇子结党营私,逼宫造反的,周朝历史上也有,人家还成功了。


    这就,不好说了。


    楚王此刻心跳的极快,手心里满是汗,不安极了,他不知道昭武帝会不会信他此番的说辞,也不知道昭武帝会如何处置他……


    在楚王的忐忑不安中,昭武帝开口了:“楚王逾矩,不知尊卑,今降为楚郡王,罚俸两年,闭门思过三月。”


    楚*王如蒙大赦,连忙给昭武帝磕了个头,谢恩,但,昭武帝看着人,眼中意味明了,你怎么还不走?


    刚才昭武帝处罚没下来的时候,楚郡王忐忑不安,以致于老老实实的,但现在,处罚下来,另一只靴子落地,楚郡王反而不着急走了。


    他眼珠一转,试探性的说:“儿臣听闻,那福仙楼一个月以前便多雇佣了十几人帮忙,还购入了大量菜蔬……”


    在后面猫猫祟祟偷听的顾丛嘉在心里惊叹,楚王这话,直接内涵陈王,陈王说是一时兴起才设宴,但,学子那么多,怎么可能是一时兴起,不说福仙楼能不能供的起,就说菜蔬,福仙楼也不会准备那么多的量啊,放久了,很容易坏的。


    但是,内涵的很好,下次别内涵了。


    昭武帝金口玉言,既然顺着陈王的话那么说了,那陈王一定是一时兴起,考虑不周!


    所以,昭武帝根本没理楚郡王,挥手,便有人上前请楚郡王出去。


    剩下的康王,还是那副死样子——昭武帝看着就眼疼,照例处罚一番,便挥手让他走了。


    “康王,罚俸两年,闭门思过三月。”


    康王愣愣的告退了,这一天给他的冲击实在太大,以致于他现在已经不知该做何反应。


    “听够了没?”


    就在顾丛嘉纠结是直接出去还是回去装睡的时候,昭武帝开口了,声音冷淡,让顾丛嘉以为他偷听惹昭武帝不高兴了,但只有在昭武帝身边的苏禾才看到,昭武帝眼中的笑意。


    显然,昭武帝这是逗秦王殿下呢。


    顾丛嘉有些忐忑的走出去,他知道,他在明心殿偷听这个事确实做的不好,明心殿是昭武帝的批折子地方,也是商谈国事的地方,昭武帝让他在这里午睡是昭武帝的心意,不该被他拿来偷听国事的……


    “我错了,下次不会了。”


    顾丛嘉低着头,声音也压的有些低。


    说完了,才颇为忐忑的抬头,看向昭武帝,想看他此时的表情是怎样的,是特别生气还是……


    但顾丛嘉一抬头却陷入到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眸里,嗯,嗯?


    顾丛嘉脸颊鼓了起来,不满,“你逗我?”


    昭武帝:“我都让你在后头听热闹那么久了,我逗逗你怎么了?”


    顾丛嘉一时无言,但,不管,他就是生气了。


    瞧着顾丛嘉扭头,又不自觉偷偷瞥他的模样,昭武帝好笑,又觉得心软。


    以前顾丛嘉总是很老成,很少露出这幅姿态,只有抛高高和向前抛的时候才会像一个孩童应有的模样,现在寻常不经意间也这样,昭武帝颇觉养儿有所成效。


    他当年是迫不得已年少老成,但他不希望顾丛嘉也这样,孩童时期就要有孩童时期的快乐。


    像他给他取的名字一样,按理说,顾丛嘉这一辈应是两个字,笔墨纸砚书画尚信嘉,这才对,前六个的起名他没多费心思,随口就起了,后两个,他倒是给了几分目光,让礼部送来了名单,他挑了两个。


    唯独顾丛嘉,梦里的他期许这个孩子的出生,在其出生前取名为嘉,希望其言行高尚,才学出众。


    但,在知道顾丛嘉出生起身患怪症时,看着他虽身患怪症,但从来不怨怼,而是努力的活着,每次见他都想要知道外面是什么样的期待好奇的模样,那样的生机,那样的渴望活着,渴望自由……他破例,找了族中宗正,给顾嘉添了一个丛。


    丛,象征草木茂盛生长,昂扬向上的精神,那样的生机,顾丛嘉值得,期望他能够活下来,一步步走向嘉。


    丛,五行属木,也是希望增强生命力、自然亲和力的意思,他不信神佛,但这样多少能为顾丛嘉做点什么,哪怕只是一种希冀,也是好的。


    第75章 第75章科举(22)


    “好了,这次罚礼部尚书的钱我分你一半?”


    昭武帝思绪翻涌不过一瞬的事,他开口道。


    顾丛嘉瞬间就不生气了,眼神蹭的一下就亮了起来,很是熟练的三两下就到了昭武帝怀里,“你打算罚他多少钱啊?”


    “嗯,我想想,他作为礼部尚书,公然谋私,这得有个六万两赎罪吧,还有,放天灯有明火之患,京城百姓的精神损失和财产损失他得出,这个给他凑个整,就三万两好了,最后,还要你来操心这个事,不为君分忧还增加君的负担,简直可恶,这没个六万两说不过去。”


    不等昭武帝开口,顾丛嘉便兴致勃勃的出主意了。


    昭武帝难得有些许无言,他一向觉得自己已经够压榨文武百官了,但没想到,这还有一个比他更狠的。


    楚王有错,该罚,为楚王提供便利,让他能放天灯的礼部尚书,他自然不打算放过,他缺钱,礼部尚书这犯的也不是什么特别大的过错,他也有钱,罚款是个很不错的主意,但问题是,十五万两?就因为楚王放天灯,是不是太狠了点?


    而且听听顾丛嘉说的这些理由,第一个还说的过去,第二个,京城百姓的损失?那天灯貌似没出事吧,是设想中的损失吗?最后那理由更是……


    然,怀里的小崽子还眨巴着眼看他,同他一样漆黑的瞳孔里尽是狡黠,仿佛盛满了一肚子坏水,昭武帝没好气的捏了捏顾丛嘉的脸:“你就焉坏吧。”


    说罢,他给了苏禾一个眼神,示意苏禾去办。


    他知道顾丛嘉给的理由很离谱,但那又怎么样,礼部尚书的确犯错了不是吗?


    看着顾丛嘉浑身散发着我很快乐,我很高兴的模样,昭武帝漫不经心的想着。


    顾丛嘉现在很高兴,一想到他即将有七万多两的进账,他决定不同昭武帝计较他说自己焉坏的事,他哪里坏了,这明明是赏罚分明,生财有道!


    顾丛嘉虽然没开口,但他在昭武帝这里脸上藏不住一点事,昭武帝好笑的再次捏了捏顾丛嘉的脸,现在顾丛嘉脸上的婴儿肥还没下去,手感真的很好。


    顾丛嘉拍下昭武帝手,捂住脸,“不许捏了。”


    昭武帝眯起眼,“我找礼部尚书要十五万两,这有损我的形象啊,我得好好考虑下……”


    然,顾丛嘉才不理他,苏禾都走了,他就不信昭武帝能把苏禾叫回来,再说了,十五万两,就算他分七万多两,剩下的七万多两不也是昭武帝的吗?


    昭武帝叹气,孩子大了,没以前好骗了,看着顾丛嘉警惕的模样,他道:“行了,不捏你的脸了。”


    顾丛嘉这才放下手,打了个哈欠,“御医说了,长久捏脸,脸很容易变形的。”


    他的语气有些含含糊糊,有点困了。


    不怪他这么警惕,自从昭武帝有次捏了顾丛嘉的脸,手感很好,再从御医那里知道顾丛嘉会渐渐瘦下去,不会再有这个婴儿肥的模样之后,他就迷上了捏顾丛嘉的脸。


    毕竟,现在捏一次少一次,且捏且珍惜啊。


    顾丛嘉忍了一次,又忍了一次,在昭武帝第n次将自己的脸捏的红红的时候,顾丛嘉终于忍不了了,所以也就形成了现在父子俩斗智斗勇的局面。


    正常情况下,昭武帝想捏顾丛嘉的脸,要么是在顾丛嘉犯错的时候,要么是顾丛嘉有求于他的时候,要么就是昭武帝设局让顾丛嘉觉得这件事需要求助昭武帝,或者在完成了顾丛嘉的请求之后故意露出还需要再考虑考虑的样子,多拿捏一会顾丛嘉……这种之前还好用,现在,随着顾丛嘉渐渐看透昭武帝,这招也不好用了。


    要少年时就随侍在昭武帝身边的苏禾说,昭武帝养儿颇有成效,他很赞同,让原本年少老成的秦王殿下渐渐露出类似于其他孩童不满时的小儿撒娇的情状。


    但,他还赞同另外一句话,秦王伴父亦有成效,昭武帝年少便老成稳重,在其他殿下玩的时候,昭武帝在学,在其他殿下学的时候,昭武帝已经被发配边疆驻守,开始实践了。


    昭武帝一直在争,同时间争,同先帝争,直到登基,还有一堆事等着昭武帝,昭武帝依然没有多少玩乐之趣,是,昭武帝这样很好,很有千古明君之像,可,是人皆有私心,苏禾心疼他服侍的殿下。


    昭武帝没有玩乐之趣,整个的人生是那样紧绷,作为一个帝王,这当然好,可,昭武帝也是个人啊,人不是物件,长久那样无趣紧绷可不成啊。


    直到秦王殿下的到来,昭武帝让秦王殿下渐渐放松,露出寻常小儿的情状时,他骨子里也有了寻常人家父亲捉弄儿子的恶趣味,比如说,在捏顾丛嘉脸这件事上和顾丛嘉的斗智斗勇。


    再比如说,有时候逗顾丛嘉,惹得秦王殿下生气了,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又掏钱来哄,最后叹息秦王殿下就是来败他财的,然后下次继续,周而复始。


    总而言之,陛下在秦王殿下身边更有人气了,苏禾想了想,这样形容着。


    他是万万不希望秦王殿下出事的,所以,此刻,不止昭武帝面色严肃,眼神担忧,从礼部尚书那里拿来十五万两的苏禾也静默着。


    看着又困了的顾丛嘉,昭武帝挥手就要传太医,顾丛嘉阻止了他。


    “之前胡院判不是看过吗,没事的,可能就是因为最近天太热了,秋乏而已。”


    顾丛嘉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每天都很困,昭武帝最开始还以为顾丛嘉的怪症又爆发了,但经过胡院判诊治,说顾丛嘉没事。


    但顾丛嘉又真的很困,面对昭武帝虎视眈眈的眼神,胡院判给出了个秋老虎发威的解释,顾丛嘉以前身体不好,现在增强免疫力也没多久,容易秋乏也是正常的。


    昭武帝:“你既然困了,就去睡吧。”


    “嗯。”顾丛嘉含糊的应着,看着他眼睛都睁不开的模样,昭武帝抱着他起身,将他放在了里间的床上。


    一碰到床,顾丛嘉便完全睡死了过去。


    昭武帝看着,转动手头的扳指:“把太医院都给我叫过来。”


    他总觉得顾丛嘉这秋乏不太正常。


    苏府,苏丞相有些眼前发黑,苏盛猛的站起来:“康王此次也太过鲁莽了!”


    语气中竟带有些怨怼之意。


    “住口!”


    苏丞相开口训斥,但苏盛此次没有闭嘴,他不仅对康王不满,甚至他还道:“陛下也太过无情,他就不担心落得一个刻薄寡恩的名声吗?!”


    啪——


    苏盛捂着脸,不可置信的抬头,他都不知道多久没被苏丞相打过了,时至今日,都到这把年纪了,他没想过居然还能接到苏丞相的打。


    虽然苏丞相年老,力气没有多少,这耳光也不重,甚至没有多少力道,但,这是耻辱。


    苏丞相冷淡的看他:“清醒了吗?”


    知道苏盛和苏昭仪感情好,自从知道苏昭仪的死是他设局以后,苏盛这几天叛逆的不行,看人看事的嘴都像是淬了毒,平等的攻击每一个人,尤其是苏丞相。


    这些,苏丞相都忍了,但,他万万忍不了的是,苏盛都到而立之年了,嘴还没个把门,隔墙有耳,他不知道吗?不仅怨怼康王,甚是还怨上了陛下,怎么,这是想把整个苏氏拉下来同苏昭仪陪葬吗?


    “你要是和苏昭仪感情那般好,现在你就一头撞死,我不拦着你。”


    苏丞相冷冷道,看着苏盛没动作,“不过你要是不想死,纯粹想报复我,你来现在来杀了我,不敢你就闭嘴!族人无辜,他们不该承担你的口出无状。”


    苏盛静默,瘫倒在地。


    看着自己的长子有些无助的样子,苏丞相有些心软了,他低声宽慰:“待康王登上那个位置,苏昭仪会被追封的。”


    苏盛呆呆的坐在那里,没给出反应。


    他犹记得苏昭仪,他,和苏丞相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可现在,苏丞相一手策划了苏昭仪的死不说,就连她的死后追封都不在乎了吗?


    康王,就康王那个样子,将自己母妃的追封求没,他是周朝第一个,他这样,也能登基吗?他也配登基?!


    苏盛此刻心里升起了一点微妙的,他也不清楚的恨意和恶意。


    还有陛下,他就不怕落得一个刻薄寡恩的名头吗?!


    苏盛此刻心里恨意翻涌,最该恨的是苏丞相,但又因为是亲生父亲,恨也恨的无力,其他人,心里恨,但他又做不了什么。


    毕竟,世人皆知,苏丞相狠辣老练,而他的嫡长子,吏部侍郎苏盛为人和气,这是好听一点的说法,其实就是软弱,没什么脾气,要不是苏氏,苏丞相在他身后,他早就被吏部尚书给搞死了。


    吏部尚书怎么可能容忍苏盛这么一个人杵在吏部。


    吏部尚书一向视苏盛为眼中钉,哪怕苏盛在吏部兢兢业业,脾气老好,在他眼里,苏盛就是苏齐贤那个老匹夫放在吏部的眼线,明摆着不安好心。


    但最近,他却又觉得,苏盛这个人来的妙啊。


    第76章 第76章科举(23)


    苏盛一向被苏丞相保护的很好,底下的阴暗不会到苏氏嫡长子的眼前,按照苏丞相的设想,当苏盛成为苏氏的掌舵人的时候,康王已经登基,他们苏氏在他走的时候已经成为了皇帝不能动的根深大树,所以,掌权人也不必那么强硬老辣。


    毕竟,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是天子……所以,苏盛的心念坦荡,为人和气,这也是苏丞相的特意培养。


    为的就是保苏氏的长久富贵,但现在这样的特意培养却是苏盛的痛苦之源——他的人生何其坦荡,纵然在吏部被吏部尚书针对,那也只是一般的口角之争又或是工作量的增加,哪像现在的残酷——苏丞相亲手策划自己姑姑的死亡,以此做局,对其的死后哀荣也漠视之。


    这对苏盛来说,太超过了,心底的愤恨不解越发汹涌,但现实是他做不了什么,也不能做,苏盛近来变成了各大酒馆的常客。


    偏生,他是有官位在身的,每天当值时精神萎靡,酒味冲天,这很难让人不关注,尤其,苏盛可是苏氏铁板钉钉的继任者。


    无论是出于上司对下属的关怀之情,还是对苏氏情报的打探,吏部尚书都理所当然的派了人去盯着苏盛。


    但苏盛这样子,苏丞相又怎么放心,他当然也派了族人去看着苏盛,提醒他好好想想,少言,免得连累族人。


    苏盛当然明白,正是因为苏氏族人,他才只能喝闷酒,不能口出无状,连累他人。


    程尚书派人盯了苏盛几天,发现苏盛那小子就只顾闷头喝酒,喝的满身酒气,但嘴倒是严实,什么也不说。


    这样几天后,程尚书便示意底下的人继续盯,有结果了再汇报他,现下有另一件事更为重要——不知何时,京城流言四起,说是苏昭仪之死有隐情,乃是秦王殿下所害,陛下偏袒秦王,所以苏昭仪死后连追封都没有,这是陛下为了让苏昭仪之死尽快平息之故。


    毕竟,调查苏昭仪之死和调查正一品妃位之死的力度肯定是不一样的。


    程尚书初听这流言只觉一阵心惊,陛下偏袒,秦王害死苏昭仪……句句都在昭武帝的雷点上,如今再看到流言已传播至此,他敏锐的察觉到一种风雨欲来之感。


    苏昭仪的追封怎么没了的,朝中都有所耳闻,但碍于康王之尊,无人多说,但现在竟然成了陛下包庇秦王之罪证……这后面要是没人推动,他是半点不信的。


    还有传陛下偏袒的……谁这么勇?是苏齐贤那个老匹夫吗?


    程尚书细细思索,不管是谁,这些流言都是要命的,他得好好看,不能被牵扯进去,也要小心谨慎,看能不能从中获取好处……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分得出精力再去听苏盛那小子每天喝闷酒怎样怎样。


    恰好,苏丞相也是这么想的,大理寺查案实在是太慢了,就算查到线索指向秦王,也要思虑甚多,甚至可能直接放弃这个方向——秦王殿下,独一份的圣宠,他们又不是疯了,苏昭仪又算老几。


    所以,需要他去推动,当民间流言大到一定程度之时,不管怎么样,大理寺都要上宫中查查的。毕竟,民间都传到这地步了,你不查,那不更证明你有鬼吗?


    大理寺查了,那更好了,他们查到的证据一定会指向顾丛嘉,到那时……哪怕时间流转,大理寺会还顾丛嘉清白,但,时间太久了,顾丛嘉的名声已然不干净了。


    这样一来,康王身上的两个名声都能洗白,关于弃母,他丧母的悲痛那么真心实意,弃母,朝中势力繁杂,他一定是有苦衷的。


    关于为兄不悌,秦王可是害了苏昭仪的,康王一早就看出来秦王的恶毒,所以对顾丛嘉才不友善。


    苏丞相脑海中的思路越发清晰,在那天木雅的尸体没有抬出来之后,苏丞相就知道事情可能不会像他预想中的发展了,但只要大理寺去查顾丛嘉,然后超过两天没给出结果,那顾丛嘉的名声就是可以破坏的。


    当然,光凭苏氏肯定不行,昭武帝把秦王护的很严实,但,你以为其他人不会下手吗?


    顾丛嘉现在的名声可太耀眼了,哪怕碍于昭武帝,也因为和顾丛嘉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其他人不会主动朝顾丛嘉下手,但,苏丞相相信,只要他做这件事,其他人也一定会顺水推舟,添把火的。


    毕竟,其他王爷也不见得乐意见到秦王有如此名声——要是到时候登基,在民间名声这么好的王爷,还是嫡子,可不好下手。


    那么到时候,康王名声被洗刷,秦王的名声上却黏着这么一桩丑闻……嫡子和长子的关系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毕竟,嫡长子没有,他们两个便是平分礼法正统的二人。


    这样,哪怕陛下在偏向嫡子,那些老大人们也不会随陛下一起漠视长子。


    至于陈王他们,再怎么说,那些老古板对于礼法还是很固执的,除非他们能以绝对的政绩或者拿出康王犯得无法挽回的罪证,他们才会转变念头,让庶子登位。


    要不然陈王他们怎么会联合针对康王呢?


    实在是周朝礼法观念太强悍顽固了,截至目前,周朝君王,没有一个不是嫡长子。


    也就是陛下,当年与皇后成亲多年,都没有子嗣,导致当年的大人们齐齐上书,在昭武帝击退了赫塔尔部落的一场战争后,嫡长子没有后代,这是一种何其可怕的事……声势太大,以致于先帝不得不做出妥协。


    给昭武帝赐人,苏丞相眼光锐利的将苏昭仪塞了进去,其他世族也是一样的动作,那时,虽然还支持英王,但,世族总要有些退路的,当时先帝的身体已然不太好了。


    也因此,昭武帝同世族和解的才那么快——支持过其他王爷的世族只需要出一大笔钱就可免夷族流放之苦。


    当然,这也是世族发现事不可为之后的决断——是真的无法成为外戚,再加之当今后宫还有自家血脉的皇子,所以,下次再战。


    毕竟,在昭武帝那里,他们差点就成功打破周朝嫡长子的礼法了,当时先帝可不喜昭武帝了,要不是昭武帝在边疆立大功,再加之朝中老大臣们的鼎力支持,先帝又突然崩逝,昭武帝能不能登基还不好说呢。


    曾经的苏氏也是这样的,但现在不是情况不一样吗,长子出自苏氏,那他们就不能动这礼法传统,反而要下大力气维护。


    这也是为什么,此次陈王他们如此来势汹汹,实在是上一次差点就成功了。


    这一次吸取教训,矛头首先对准康王这个长子和苏氏。


    当然,他们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成功的,哪怕有京畿第一世族苏氏的支持,康王也迟迟没能坐上储位。


    苏氏的实力也大减,以致于苏齐贤将主意打到了顾丛嘉身上。


    到底嫡长子才独一无二,两个人分,还是不够有力。


    在有过之前康王弃母流言的传播经验之后,苏丞相此次的行动就顺畅多了,但也需要人盯着,为保隐蔽,这计划也只能是苏氏族人去做。


    盯着苏盛几天,见他只会喝闷酒,也不会有什么酒后吐真言,苏丞相想了想,便将负责盯着苏盛的人撤了回来。


    今日苏盛进酒馆,同往常一样扫了一眼,哦,堂弟他们都回去了啊……苏丞相派来盯苏盛的人自然也是同苏盛认识且有几分感情的,这样,才能最大限度保证苏盛闭嘴——怎么,你同苏昭仪有感情,和其他族人就没感情了吗?


    苏丞相的意图直白的摆在明面上,苏盛自然也知道,他倒是牢牢地闭上了嘴,只不过,喝酒喝的更凶了。现在看到堂弟他们都回去了,他眼中的嘲讽更盛,只不过这次是对自己的……想必是苏丞相还有其他筹谋的大事,自然看不上他这个窝囊只敢喝闷酒的家伙。


    苏盛坐下,像往常一样,一杯接着一杯,仿佛他喝的不是烈酒,而是水一样。


    往常所有的苦闷再怎么样苏盛都无法对人言说,他还是牢牢的记得,不能口出无状,牵连族人,但,今天又不一样。


    苏盛旁边坐着两个书生打扮的人,眼瞧着也是喝多了。


    无所忌讳,就开始了。


    “要我说,这流言保不齐就是真的呢,毕竟,咱们那位陛下对秦王的圣宠那是都,都有目共睹的!”


    “就是,就是啊,苏昭仪曾经可是京城双姝之一,如斯美人,若是陛下不偏袒秦王,他怎么可能如此凉薄,追封苏昭仪都不肯呢?!”


    两个醉醺醺的书生说这话其实也没多少人关注在乎,苏盛的耳朵动了动,‘凉薄’,那位陛下可不就是‘凉薄’!


    他开口了:“两位兄台说的有理,我,我敬你们一杯。”


    苏盛说着,摇摇晃晃的转过身来,举起酒杯。


    喝闷酒越喝越闷,再加上苏盛长久积蓄在心中的无可诉说,现在他听别人说,终于忍不住了,敬了两人一杯。


    他还保留一丝克制,他不能口出无状,连累族人,所以他从来不说,但别人说,他敬他们一杯,这总可以吧?


    他这一丝克制,保留了还不如不保留。


    原本酒馆两个醉鬼书生的话无人在意,哪怕他们是口头不敬亵渎陛下,京城的巡检司也不会知道——京城百姓这么多,他们怎么可能知道两个寻常醉鬼说什么。


    但,苏盛这一开口,就不得了。


    吏部尚书派来盯着苏盛的是两个人一见有情况,非常机灵的一个人跑去给程尚书报信,另一个人继续盯着,手下刷刷的写。


    三个酒鬼碰了一杯便又各自继续喝了,仿佛没什么事,但,这事可没完。


    谁让苏盛是苏丞相的嫡长子,吏部右侍郎呢,盯着他的人可不少。


    不过现在的苏盛是想不起这些的,他如同往常一样踉踉跄跄的回去了。


    他走了,盯着他的人也随之走了。


    暗处有三个人现出身影,金源,庄闻明,还有一个,手上青筋暴起,眼神里满是怒火,“他们怎敢不敬陛下?!”


    第77章 第77章科举(24)


    瞧着李安忍不了的想要上前打那两个醉鬼,金源不得不伸手阻止他,李安回头,眼神里的凶意让金源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旁边的庄闻明提醒道:“我们明天便是殿试了。”


    李安被这话一激,冷静了下来,他明天就要去面见陛下了,不能在此刻出事。


    可他还是愤恨:“难道就让他们这么逃过吗?!还有苏盛!他算什么朝廷官员,竟敢对陛下不满?!”


    对李安来说,当年昭武帝在赫塔尔部落手中救下他,还为他寻了清风书院院长张天择为师,这是他心中最为敬仰的人,绝不允许有人对其不敬!


    “我们可以报官。”


    金源冷静的提出建议,其实,按理来说,像他们这样明天就去殿试的学子最好是老老实实,不沾惹任何事情的。


    毕竟,会试那么多人,总有人没考上,这样的,心里怕也是酸涩又嫉妒的,他们要是在做出什么,保不齐就把他们也给拉下来了。


    但,昭武帝对于他们是不一样的。


    金源他们不像李安反应那般大,但也是生气的。


    陛下灭了赫塔尔部落,让周朝人安居乐业,从此不再受外敌侵扰,而且陛下仁善,只征收以前三分之一的税,此等君主,怎可任人诋毁?!


    “这两人报官,那苏盛怎么办?”


    哪怕现在他们心里已经完全没有了对苏大人的敬意,但他们心里还是清楚的知道,苏盛和这两个书生酒鬼是不一样的,他是苏氏的继任者,吏部右侍郎,正三品大员,肯定不是他们报官能撼动的,还很容易牵连到他们自身。


    李安瞥了两人一眼,语气坚定:“殿试的时候,我会留下同陛下禀明。”


    纵然他知道以他之力,根本就是以卵击石,但他也不能忍受朝廷里的官员居然在私底下对陛下口出无状。


    什么叫他们说的在理,在哪门子的理,陛下不给苏昭仪追封定有他的理由,怎么,就因为苏昭仪曾经是京城双姝之一,陛下就要对苏昭仪另眼相待,必须追封?


    这是把陛下看成什么人了?陛下才不是那等贪恋美色之人!


    陛下不给苏昭仪追封才是正理,苏盛那样,指不定苏昭仪犯了多少错呢!


    对昭武帝无比敬仰的李安理直气壮的想。


    金源和庄闻明对视了一眼,知道李安是下定决心了,“我们陪你一起。”


    李安有些惊讶,随机笑了笑,往常沉默稳重的他,此刻倒是有些少年的意味了,“好啊。”


    三人商量好之后,就决定庄闻明去报官,他们俩搁这盯着这两个醉鬼,好歹他有一个右相的爹,京兆尹会更重视一些。


    只不过,还不等庄闻明出发,那两个醉鬼书生就被围了起来——京兆尹已经来了。


    围在京兆尹身旁的百姓七嘴八舌的开口。


    “大人,就是他们不敬陛下!”


    “对,咱们可以作证,说什么陛下偏袒,陛下凉薄的。”


    “大人,快把他们抓起来,好好审问,别不是奸人刺客想要对陛下不利。”


    “对对,大人,赶紧把他们抓起来。”


    京兆尹惊了,能在京城这个一板砖砸下来有五个权贵,三个高官,两个皇亲国戚的地方生存下来的人,最大的本事就是老实谨慎。


    他们平常都是避着官走,今日不仅不避,且主动报官,现在还这副表现……京兆尹脸上带着笑,这是陛下之功。


    他平赫塔尔,减赋税,这些,百姓都是看得见的。


    他们自然知道是昭武帝让他们过的很好,毕竟,距离先帝时期也没多久,他们有些人是切身经历过那个糟糕的时候的。


    若是这两个醉鬼只说秦王,那么无人会这么激奋,可牵扯到陛下,那你就得给我好好说说!什么叫陛下凉薄!若是陛下凉薄,你们还能在此好好的喝酒,还口出无状!


    这等端起饭砸锅的家伙,必须要好好收拾,摆出态度,万一陛下听说了,以为他们都是这样不记恩的家伙可就不好了。


    所以,在群情激奋下,京兆尹将两个醉鬼书生带回去了。


    金源三人属实被这情况搞蒙了,京城百姓何时如此激进……


    但,三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打扰一下,三位大人,小的刚才听到,你们是打算将另外一个对陛下不敬的人告诉给陛下吗?”


    三人惊愕的抬头,面对的是刚才在酒馆的所有人,领头的正是酒馆老板。


    **


    此刻,程尚书也接到了消息。


    他先是狂喜,苏盛竟敢口出狂言对陛下不敬,这一把柄利用好了,搞不好都能把苏齐贤从左相的位置给撅下来。


    但随即,他又皱起眉来,这不太好搞,苏盛不止是苏齐贤的嫡长子,还是他们吏部的右侍郎,一个不慎,也会牵连到吏部,牵连到他。


    这还是要好好思索下的,最好是把吏部摘出来,让苏盛只关联苏齐贤。


    那这样一来,这件事就不能这样汇报上去。


    “此事做的不错,此事我记你一功,继续盯着苏盛,有事再来汇报于我。”


    程尚书道,底下人退下了。


    他在脑海思索该怎么让苏盛从吏部滚蛋,从而只牵连到苏齐贤。


    只是,这世间的事不是人想怎样就怎样的。


    正如苏丞相的设想和谋划,第一步,先大范围传播顾丛嘉谋害庶母苏昭仪这个事,迫使大理寺去宫中调查顾丛嘉,顺便给众人心里留下一抹印象,这样,等大理寺调查完之后,他添上的火才更有说服力。


    但是,上次铺满京城,让康王弃母名声传遍的手段在此事上却不太好搞,此事,第一步,就卡住了。


    直到现在,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相信此事,且,传播的很不顺利——不少在酒馆,客*栈谈论此事的人都被京兆尹抓了。


    那京兆尹仿佛是开了天眼,总能准确无误的逮住谈论此事的人,甚至他们暗里安排的人也有几个被抓的。


    苏丞相踱步,难道是陛下插手了此事?不,不对,要是陛下知道此等流言,绝对不会只是京兆尹抓人这么轻的动作。


    皇宫高墙,探查宫中的消息很是不易,但同样的,底下的流言传到陛下耳边也是需要时间的,苏丞相抢的就是这段时间——他要趁昭武帝还不知道的时候,将顾丛嘉的名声敲出一条裂缝。


    不然,等昭武帝知道了,此事决计不成。


    而且,不仅京兆尹抓人迅速准确,传播流言的进程也比他想象中的慢多了,苏丞相想到这里就心头暗恨!


    当初传播康王弃母名声的时候那么容易,现在想让顾丛嘉的名声沾点什么却这么困难,同是皇子,甚至民间只知秦王受宠,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他们就如此相信秦王!


    都怪张文忠的死老头!临到头了,还要给秦王的名声镀一层金。


    苏丞相眼眸发狠,他倒要看看,张文忠的临终批语能护顾丛嘉的名声到几时?一个人说,不信,好,一群人说呢,在各种地方都能听到这种话,人心中总会出现怀疑,只要开始怀疑,开始犹豫,那……苏丞相想到此,苍老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了笑容,只是这笑容却无端的让人感觉到森冷。


    京城的流言传的更沸沸扬扬了……程尚书今日上朝的路上都听了一耳朵,他想。


    不只是他,今日上朝的官员基本都听了一耳朵,心神均是一震,谁,这么大胆子?敢编排秦王与陛下?!


    若是陛下知道,定要震怒……一群人心惊,但上朝,商议翌日殿试流程的时候脸上却丝毫不显,仿佛一切都很正常。


    只,兵部尚书犹豫的留下了,过了一会,他看见了右相庄文君,再过了一会,他又看见了户部尚书金成,最后,还有一个人,大将军吴武。


    兵部尚书冒着陛下可能会震怒的风险留下是因为他是昭武帝的心腹,昭武帝的眼睛,他不会隐瞒昭武帝任何事,京都流言如斯,都传到他耳朵里了,他觉得陛下应当知道。


    其他人,庄文君是陛下一手提拔的,留下正常,户部尚书被陛下捞过,留下也是正常,唯独吴武将军,他竟也如此效忠陛下吗?而且,武将,也会关注京都的流言吗?


    兵部尚书有些惊讶的想,此时他倒是庆幸自己留下了,不然,他都不敢想,这样禀报的事,其他人都在,自己却走了,陛下会怎么想他。


    昭武帝挑起了眉,哦?虽然都算是他的心腹重臣,但他们之间可没有多熟,甚至于只是认识的关系,尤其,右相庄文君和大将军吴武,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是怎么聚在一起的?


    昭武帝心下疑惑,却也好奇,示意让他们进来,他到要看看他们几个在搞什么。


    这么一群人,吴武和庄文君的官位最高,应是他们答话,顺便要是昭武帝震怒,第一个直面昭武帝怒火的也是他们。


    而吴武自觉不善言辞,退了一步,让庄文君这个文臣来说,说的清楚些。


    “……事情就是这样。”


    庄文君一脸抱歉,“臣此前一直在批阅会试学子们的试卷,一时倒无瑕关注京城,待臣知晓时,京城已经传成了这样。”


    此刻,退了一两步的众人心中暗骂,他们为什么退一两步不就是不想面对昭武帝的怒火吗?


    结果,庄文君就这么轻飘飘的把自己摘出去了,那,不就剩下他们了吗?


    不对,前头还有吴武将军呢,其他人目光希冀的看向吴武。


    同其他人不一样,吴武教导顾丛嘉,他是知道顾丛嘉在昭武帝那里的地位的,这样的流言……他都不敢想昭武帝会如何生气,他初初听到的时候都很生气,而且最近因为顾丛嘉身体的原因,昭武帝的心情本就不好。


    第78章 第78章科举(25)


    基于此,吴武面色也有些紧绷,他上前一步,脸色十分抱歉,“臣最近在摸寻医师,不曾关注京中,今日一早流言入耳,来找陛下。”


    “是臣疏忽……”


    见吴武还要请他恕罪,昭武帝止住了他的话语,他刚才看向吴武,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京中传关于顾丛嘉的流言,吴武却不同他汇报,是不是对顾丛嘉不上心……他当年让吴武任顾丛嘉的武学师傅,就是想让吴武好好照看顾丛嘉,不论在哪一方面,要是吴武做不到……昭武帝眼睛里泛起凉意。


    吴武丝毫不知道自己曾经在悬崖边缘走了一遭,他惊讶于昭武帝竟然没动怒。


    不仅是他,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都有些惊讶,原本以为要迎来陛下的怒火了,但,陛下此时竟然还算平静。


    底下一众人惊讶的神情昭武帝看在眼里,却不想对他们解释什么。因为他们来向自己禀报此事,所以此时昭武帝态度也还好:“此事朕知晓了,下去吧。”


    一行人恍恍惚惚的下去了,昭武帝的反应与他们所设想的完全不同。


    “他们倒乖觉。”


    昭武帝平淡出声。


    京中流言至此,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早前,京兆尹就上了折子,讲了他抓两个口出狂言醉酒书生的经过,重点描述了京中百姓对此的群情激奋。


    京兆尹最近可忙碌了,以往一两个月也不见人报案的,现在一天有三五波人上前报案——都是发现周围有人对陛下不敬的,虽然说他们的重点在于顾丛嘉谋害苏昭仪,但,谁在乎,百姓不懂,他们只知道这几个人对陛下不敬,说陛下坏话!


    这样的情况下,昭武帝也就没多关注京中的流言,毕竟,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一个是明天的殿试,一个,之前昭武帝觉得顾丛嘉的秋乏不太正常,但太医院却没诊出什么来。


    昭武帝相信他的直觉,不管怎么样,在顾丛嘉身上,昭武帝是万分冒不得险的。


    这两件事牵扯了昭武帝的大部分注意力,京中流言有百姓报信,京兆尹镇压,暂时闹不出什么,所以,昭武帝是知道流言的,但他暂时腾不出手去管,也就没管。


    不过,庄文君他们来向他禀报这件事倒是出乎了昭武帝的意料,虽说文武百官便是皇帝的眼睛,他们又是他的心腹。


    但,这是明面的说法,纵观历史,真的老老实实充当皇帝耳目的大臣屈指可数,且,还都是御史。


    欺上瞒下的官员才是多数。


    右相,户部尚书,兵部尚书,大将军,他们的主要职责并不是充当皇帝耳目,而且禀报他这件事,要是他是第一次知道,估计他们还要承担他的怒火。


    这件事,对于他们而言,完全可以不做,因为顾丛嘉,昭武帝心中只会对吴武有意见,但他们做了,昭武帝就少不得夸赞几句。


    “去,给诸位爱卿赏赐白银百两。”


    苏禾收起惊讶,恭敬:“是。”


    这一件事,在朝中引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水花。


    在朝为官的都知道,当今抠,尤其在银钱方面,抠的不行。


    不管什么人犯什么错,有一项处罚一定是罚款,最近的实证就是,礼部尚书被罚了十五万两,康王,陈王,雍郡王,楚郡王因福仙楼之故,处罚有重有轻,但无一例外都被罚了两年俸禄。


    所以,在当今的赏赐中,银钱是最罕见的,也是圣心所在的明证。


    这一下,无数羡慕嫉妒的目光都投向了几座府邸,但因为这几人以前就是众所周知的陛下心腹,所以,这水花也就说不上多大。


    而接到赏赐的几人却没有其他朝臣想象的开心,从宫里回到自己府邸,早上还传的沸沸扬扬的流言已然不见,再加上昭武帝那不同寻常的态度,他们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陛下怕是早就知道了……这么一想,众人冷汗都出来了,其他人可以无所谓圣心所在,可他们是倚靠陛下看重才获此高位的,若是陛下对他们不满,那……


    而后获得陛下赏赐银钱时,就越发庆幸自己做出的决定——同陛下禀报此事。


    而此时的苏府,苏丞相一脸头疼,他此刻终于知道为什么顾丛嘉的名声油泼不进了,他们的话术有问题——牵扯到了昭武帝,民间不是对张文忠有滤镜,民间是对昭武帝绝对信任,不是因为张文忠临终批语从而使顾丛嘉名声镀了金身,而是因为昭武帝!


    他们说顾丛嘉谋害苏昭仪,可以,但,说昭武帝偏袒,凉薄,那就不行!


    苏丞相头疼的原因就在于此,知道原因,当然要改,他倒是可以重新想话术,可他们先前说了很久的顾丛嘉谋害庶母,昭武帝偏袒凉薄不给追封,以致于现在只要提到顾丛嘉谋害庶母,其他人也会想到后面陛下偏袒这几句,但,昭武帝是说不得的!


    这算什么,昭武帝平常护着顾丛嘉也就算了,在民间,他的名声还能护着顾丛嘉的名声?


    苏丞相都被自己的想法给气笑了,但偏生一时之间,还真没有什么好话术,现在只能等大理寺去查顾丛嘉了……苏丞相叹了一口气,暂时停了手下的动作。


    毕竟,大规模的在京中传播流言,也是需要钱的,做的事有成效那自然是值得的,但没有成效的事,还费钱,那还是先等等吧。


    **


    翌日,早上的天气很好,异常明亮,太阳早早的就挥洒下了她的光辉。


    会试应届七千人,录取四百零二人,殿试开始。


    古老厚重的宫门朝学子们打开,一群人欣喜又紧张的踏进宫门。


    而另一边,大理寺卿带着人向明武殿走去,京中流言虽可控,但若是一直不让大理寺查的话,人言可畏,昭武帝不想让顾丛嘉的名声有一点污点。


    故而,在大理寺卿第三次上奏折的时候,昭武帝同意了他们去问顾丛嘉,并批语,好好的查,查清楚!


    因着昭武帝非常明显的态度,所以此次是由大理寺卿带队过来问顾丛嘉几句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陛下那么爱重秦王,要是其他人问话的时候不小心对秦王不敬,大理寺卿毫不怀疑会牵扯到自己。


    虽说当官的没几个是不长眼的,但是,这种事情还是自己来比较保险。


    秦王之尊,他亲自来问话也是说得过去的。


    大理寺卿在路上想东想西的,直到来到明武殿前,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昭武帝将秦王殿下护的很严实,秦王上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还是很久之前的新年宴会。


    大理寺卿进来后,没敢抬头,第一时间:“臣请秦王安。”


    没人说话,大理寺卿一时忐忑,怕秦王是因为他来问其关于谋害苏昭仪的事从而给自己一个下马威——长时间的弯腰行礼,但显然,并没有。


    顾丛嘉还没有跌份到那种程度,他还不至于因为大理寺卿来问他一些事而对其无礼,再怎么说,大理寺卿也是朝廷命官,来也是秉公办案,且,这也是昭武帝的一番心意——京中流言可畏,他不想自己的名声有污。


    昭武帝的意思,顾丛嘉自然是明白的,他当接受老父亲的一番好意。


    大理寺卿被明和扶起来,另有宫人安置好了椅子,让其坐下。


    大理寺卿心中的忐忑被这一番动作很好的安抚住了,显然,秦王是不介意他们此次问话的。


    大理寺卿这才敢抬头,上首的人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桃花眼,一副乖巧可亲的容貌,但,端坐着,如陛下一般漆黑的瞳孔里仿若藏着深海,气质如渊,便让人不敢因其容貌而小瞧。


    大理寺卿想,这气质,与陛下有八成像……这就是陛下亲自抚养的秦王殿下吗。


    这样想着,大理寺卿的态度又柔了几分,他努力的挤出一抹柔和的笑容:“听闻殿下您和苏昭仪有几分恩怨?”


    ……经过一番问话之后,大理寺卿心渐渐松下来,秦王殿下还是好说话的。


    只不过……看着眼前这一幕,大理寺卿的心又死了。


    大理寺卿来是为了防止底下人说错话冒犯了秦王从而牵连到自己,但他自己来,这都不用牵连了,直接完蛋。


    在大理寺卿渐渐引导,知道顾丛嘉在前不久撞上了永和宫大宫女之后,他眼神一亮,便请求顾丛嘉将能否将那天的衣服拿给他,因为,他们查到,苏昭仪的死因乃是因为佛经上的毒。


    而恰巧,顾丛嘉曾经撞上了木雅,她还带着几本佛经。


    这便是他们锁定秦王为嫌疑人的主要原因。


    顾丛嘉同意了,然而,在明和将衣服递给大理寺卿的下一瞬,大理寺卿的瞳孔瞬间缩起,眼睁睁的看着原本端坐那里的秦王倒下,一副人事不知的模样。


    大理寺卿都顾不得去接衣服了,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他要完蛋了。


    秦王在他问话这天当众晕倒,不管怎么样,他都逃不掉。


    苏丞相等待的时机到了,殿试完毕,回到府中,他就收到了大理寺去往宫中的消息,正安排人打算重新传播流言的时候,他又收到了一条信息。


    顾丛嘉昏倒,昭武帝大怒,大理寺一行人已全部下狱了。


    底下的人看着苏丞相,小心翼翼的:“大人?”


    苏丞相回神,“方才吩咐你们的事先等等。”


    “是。”虽然不解,但做人下属第一件事就是不该问的别问。


    待人走了之后,苏丞相笑了起来,在庄文君被昭武帝任为右相之后,他头一次这么高兴。


    苏丞相高兴,很高兴,他费这么大力气在京城传播流言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破坏顾丛嘉的名声,让其名声臭不可闻,断绝其嫡子礼法正统的竞争力吗?


    现在顾丛嘉晕倒了,要是恶意一点想,会不会是他曾经的怪症复发了?


    要是顾丛嘉身上的怪症复发,都不用苏丞相在做什么,顾丛嘉身上礼法正统的竞争力自会消失,这样的结果,比苏丞相破坏其名声的后果要更好。


    苏丞相预想中的结果,顾丛嘉的名声会在朝中,在民间臭了,但还是会有陛下,昭武帝怕是不会因这些而改变对秦王的态度。


    那么,康王要登位还是会有阻力——昭武帝不喜他,但欢喜嫡子。


    哪怕这个嫡子在世上的名声已经臭了,但昭武帝欢喜。


    陛下欢喜嫡子,漠视长子的态度,再加上嫡子身体健康,这也算是个不小阻力,但那时,有了众老大臣支撑的长子是可以直面这些阻力的。


    顾丛嘉的名声臭了,康王的名声被洗白,得到众位老大臣的支持,哪怕后面还有阻力,这已是苏丞相能够设想的最好的结果了,但万万没想到,世事还能更好——顾丛嘉的怪症复发,那么昭武帝欢喜嫡子,漠视长子态度的阻力会小了三成不止……谁让顾丛嘉的身体不好呢?


    这就回到了之前顾丛嘉身患怪症的时候了。


    苏丞相心想,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啊。


    现在的苏齐贤还没想过顾丛嘉是被下毒,而且这个毒是苏氏下得的可能性。


    毕竟,他当初也没打算给顾丛嘉下毒——作死也不是这么作的,对一个备受帝王宠爱的皇子下毒,他是想让家族繁荣昌盛,而不是想把家族拖到地府。


    陈王怎么也没想过今天会这么混乱,他虽被罚闭门思过,但这和幽禁又不一样,外面的消息昭武帝是不禁止他们流通的,再说了,当初弹劾四个人拉拢人心,结党营私,就只有康王和陈王好端端的,没被削爵。


    轮到谁的消息传递困难也轮不到他们俩啊。


    所以,从殿试开始,陈王就在不停的接收消息。


    今日第一条消息,因京中流言过甚,大理寺入宫询问顾丛嘉了。


    第二条,殿试后,庄闻明,金源和一个名叫李安的学子留下,请求面见陛下,陛下见了,是苏禾大总管亲自送他们出宫的。


    第三条,顾丛嘉昏迷了,昭武帝将大理寺众人下狱。


    第四条,禁军出动,苏府被围,苏盛被押送到宫中了。


    陈王惊愕的抬头,“这是发生了什么?”


    苏氏,京畿第一世族,哪怕现在有些衰败,但依然不可轻动,之前陈王,赵王他们那么攻击康王一脉,攻击苏氏,导致苏氏元气大伤,都没有如今这般严重——下一任继任者被押送进宫,苏府被围。


    对于陈王的问话,下属只有沉默,他们没查到,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你先下去吧,有事再来报我。”


    陈王有些无奈道,虽然昭武帝没禁止消息流通,但他现在也只能听消息,而不能做什么,其实也很被动。


    ……就在陈王在脑海里以这几条消息推算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第五条消息来了。


    这一次,更炸裂了,陈王猛的站了起来,什么叫吏部官员被带到大理寺了?


    “吏部尚书也被带去了?”


    “是。”


    陈王有些坐不住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昭武帝这样大动干戈,京畿苏氏,吏部……


    本以为今天这般混乱已经够了,但,晚间的时候,陈王得知了第六条消息。


    魏王联合刑部尚书上奏,弹劾苏氏私自占据开采银矿!且证据充足。


    陈王默然的抬头往天,天,要变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对于京城众多世家来说,这一天也是浑噩不知所措的,他们也想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究竟发生了什么?


    时间回到殿试结束后,李安他们求见昭武帝。


    昭武帝因花都与寻到了一神医,想到等会能给顾丛嘉好好看看,他心情挺不错的。


    也因此,知道殿试有几个学子求见他,其中,有庄文君之子庄闻明,还有顾丛嘉的银账总管金源,还有一个李安……心情不错之下,也没怪罪,好奇,就让他们几个进来了。


    庄闻明他们进来后,昭武帝就看着他们,不说话。


    李安和金源在这目光之下,冷汗直冒压力颇大,不自觉的想这是不是陛下怪罪他们不懂规矩,不尊礼法。


    按规矩,殿试完的学子是不能在皇宫中久待的,都要速度离去,更不能大呼小叫的求见陛下——到殿试的学子,那也还是学子,非朝廷官员。


    低位的朝廷官员都没有面圣的资格,更不用说这些刚刚殿试的学子了。


    他们在皇宫逗留是过,不知天高地厚求见陛下更是错!


    李安和金源这么想着,脸上的汗留的更快了。


    不同于他们,庄闻明好歹有一个右相的爹,为了殿试,隐晦的提点过昭武帝的性情。


    他知道,陛下既然让他们进来,那就是不怪罪他们的意思,现在看他们,只是想知道他们口中的事是何事,陛下不爱多言。


    “……事情就是这样。”


    庄闻明完美的复述了当时的场景,甚至语调都和当时说话的人一样。


    李安见昭武帝一时没开口,以为昭武帝不信他们,心中不想让陛下被此等奸人蒙蔽——对陛下不敬的人岂能还为朝臣?!


    一时勇气迸发,往前一步,大声道:“陛下,我们有证据。”


    昭武帝挑眉,这事,还能有物证?


    只见李安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各种人名和已经按下的红手印。


    “陛下,这是酒馆众人的见证。”


    当初酒馆老板问他们是不是要将苏盛不敬陛下的行为告知陛下,他们回答是,酒馆老板则联合其他人给了他们一封这样的物证。


    当时他说:“你们才几个人,那个人势力大,万一陛下不信就不好,咱们给你提供物证,为你们证明此事是真的。”


    “陛下这么好,不敬他的,还做官,万一陛下被蒙蔽了,被害了怎么办?!”


    百姓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昭武帝非是那等无权的傀儡帝王,非是与朝臣拉锯的软和君王,他们只知道,如此好的陛下合该长命百岁。


    所以,给出了物证,以期能帮陛下提高戒心,不被奸人所害。


    苏禾恭敬的捧了上来,递给了昭武帝。


    昭武帝:“行,朕知道了。”


    “苏禾,送他们出宫。”


    路上,苏禾看着几人欲言又止的模样,轻声提点道:“几位放心,陛下知道的。”


    嗯?


    李安他们眼睛一亮,这话的意思是……


    苏禾却不再说话了,他提点那么一句是因为昭武帝让他送这几个出宫的举动,陛下的态度既已表明,他提点一二也是无碍的。


    陛下让自己送他们出宫为的就是护住他们,这一举动已经说明了陛下相信他们说的话,不然,让他们自己走出去也是可以的。


    殿试虽是昭武帝出题,但还真不是昭武帝改,只有几份特别好的试卷才会被拿来给昭武帝看,定前三甲。


    但谁能保证,这几份试卷里就有金源他们的?


    改殿试的大人们都是重礼法的老学究,就依照金源这几人逗留皇宫,还大喊大叫求见陛下的行为,若是昭武帝不摆出他的态度,那等到试卷批改完成,看到这几人的名字,若是他们答的好,但又没有到前三甲的位置的话,那么那些老学究们会将他们压到最低的名次——因为他们不懂规矩,不尊礼法。


    可,苏禾送他们出宫就不一样了,这是陛下的态度,不怪罪他们——那么,改卷的人便也不会拿他们此举说事,届时他们的名次是便是公平的依照他们的学识才华所排。


    金源几个心中放下了一桩大事,心情轻松的走了,苏禾也被少年人的笑意感染,心情也不错。


    回到明心殿,苏禾脸上的笑意还没消,却不见陛下。


    拉住一个小太监问,小太监怯怯的答,“秦王殿下昏倒,陛下赶往了明武殿。”


    苏禾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拔腿就跑,方向是明武殿。


    明武殿偏殿内,胡院判和太医院的一众太医跪着,前方是木雅被打的血肉模糊的身躯,血流到了胡院判那里,但太医院无人敢动,昭武帝坐在那里,脸色平静,但任谁也能看出他周身酝酿的狂风暴雨。


    苏禾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的进来。


    “苏禾,让禁军围了苏府,把苏盛给我押进来。”


    昭武帝平淡道,但声音中的杀意却不可忽视。


    太医院的一众太医心下一颤,但却无人敢出声,是他们学艺不精,竟未曾诊出秦王殿下近来秋乏频频是因为感染毒之故。


    苏禾没问昭武帝明明是打算在曝出苏氏私自开采银矿的事,才对苏氏动手的,为什么现在就……很显然,秦王殿下昏迷同苏氏有关。


    准确来说,同永和宫苏昭仪有关,苏禾的目光隐晦的从木雅的身上飘过。


    “如何?”


    昭武帝寻的神医走出来,昭武帝起身,连忙问道。


    神医孟老头看着脸上毫无掩饰焦急担忧的昭武帝,眼神微动,缓缓道。


    “秦王殿下已无碍,只是最近会虚弱几日,多多食补便好。”


    昭武帝这才松了口气,“多谢孟神医了。”


    “我之责任,不必言谢。”


    孟神医言,“陛下也不必多怪罪于胡太医他们,殿下非是亲身染毒,若不是此次那衣服就在那里,恐怕我也不能诊出殿下是染毒之故。”


    顾丛嘉的频频秋乏说是中毒,其实也不然,无人敢对一位亲王下毒,而且还是备受圣宠的亲王。


    哪怕是苏丞相,他也没这个胆子。


    但,顾丛嘉昏迷确实与毒有关,苏昭仪之死是因为佛经带毒,当初苏丞相想要把此事推到顾丛嘉头上,便安排木雅同顾丛嘉撞上。


    佛经上的毒被撒了一点在顾丛嘉的衣服上,非常小的量,只是为了让顾丛嘉有谋害苏昭仪的证据。


    这么小的量,木雅为了偶遇秦王,随身带了几天都没出事,而且还是撒在顾丛嘉衣服上的,谁能想到顾丛嘉会因此出事啊。


    顾丛嘉出生即患怪症,练武喝药膳,强身健体也就这一年,换言之,他的身体较常人来说,还是比较弱的。


    所以,这一微量撒在顾丛嘉衣服上的毒素让顾丛嘉不耐受,表面查不出来,但自那天起,身体却会不自觉的瞌睡,因为要抵抗毒素,直到哪一天身体扛过毒素或者扛不过在梦里一睡不起。


    昭武帝才不管是不是不好查,他只知道就是因为太医院这群庸医,他差点就失去了顾丛嘉!


    第79章 第79章科举(26)


    胡院判带着太医院众太医跪着,闻此,向孟神医投去了一个感恩的眼神。


    昭武帝顿了顿,孟神医好歹救了顾丛嘉,但……一想到因为太医院的疏忽,他可能在无知无觉中失去了顾丛嘉,杀意自心起。


    孟神医又道:“这次能这么巧的发现殿下染毒,这都是殿下有福之故啊。”


    若是孟神医说别的,昭武帝不一定会放过太医院的人——他让太医院的人给顾丛嘉诊治了那么多次,次次都说顾丛嘉健康无事,结果呢?


    要不是他坚持顾丛嘉频频秋乏不对劲,坚持在民间寻神医,那,是不是哪天顾丛嘉死了,太医院都不知道原因——学艺不精,还作甚活着?!


    可,有福……此事也确实很巧,刚好大理寺卿前来问苏昭仪之事,向顾丛嘉取证,索要衣服,刚好顾丛嘉就昏迷了,这样才能最快的把目光锁定在衣服上,这才发觉顾丛嘉是中毒之故,才能让孟神医治疗——顾丛嘉不是直接被下了毒,而是身体弱,在衣服上接触了少量的毒素,所以能用传统的解毒疗法来治。


    不然,昭武帝都不能把目光投向衣服上,毕竟,距离木雅撞上顾丛嘉那天已经很久了,那天之后他也让太医来看过说没事,而顾丛嘉是近来才越发秋乏的……


    想到这里,昭武帝的目光又不善了起来,太医太医,一个国家里医术最高明的一群人,结果什么都诊不出来,要他们何用?!


    胡院判敏锐的察觉到原本在孟神医说完这句话后缓和了些的陛下看着他们眼神又不善了起来,心缓缓下沉,不敢辩一言,只能等着,等昭武帝最终的决断。


    昭武帝:“朕为秦王积福,不杀你们,但你们学艺不精,差点致使……”秦王丧命的话,昭武帝不愿也不想说出口,他略过。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一人二十大板,且以十年为限,你们去军中,去民间,一人救万人,为我儿积福,若做不到……”


    昭武帝嗓音冷淡,并未说做不到会有什么后果,但胡院判他们已然能想象的来,当下一凛,“臣,谢陛下隆恩。”


    孟神医:“陛下仁善,秦王殿下会好起来的,这段时日,草民会好好照看秦王殿下的。”


    昭武帝的神色缓了缓,“那就多谢孟神医了。”


    纵然他可以用权势逼迫孟神医好好照料顾丛嘉,但那依旧比不过孟神医自发照料,那份用心绝不可能以权势拿到。


    昭武帝此番这么轻易饶过太医院的众人,自然也有此番考量在里面,为人父母者,苦心孤诣。


    “陛下,苏盛已带到。”


    苏禾回来禀报,昭武帝:“好。”


    声音里的森寒杀意让在场众人都打了个哆嗦。


    “照料好你主子,秦王若醒了,来个人给朕禀报。”


    明和:“是。”


    随着昭武帝的步伐,木雅被人拖了出去,在地上划出一道道血痕,但又很快被人擦拭干净。


    苏盛头疼欲裂,昨日醉酒,今日还在睡着的时候,苏府被禁军包围,他也被人压到皇宫里。


    就是压,来人将他控制的严实,到明心殿,一个踢腿,将他踢的跪下……此刻,苏盛心里极其不妙,他何曾遭受过这么不客气的对待,还有,围在苏府周围的禁军……


    在苏盛思绪发散的时候,偌大的宫殿里,一道步伐不紧不慢的踏在地板上,苏盛的耳朵动了动,是陛下吗?


    是,但是,苏盛的目光移到血肉模糊,几乎看不出人样的木雅身上,目光一缩,还有,大理寺卿。


    “苏大人,你应该知道对陛下不恭是何等罪过吧?”


    苏禾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苏盛听来仿佛异化一般,那么阴沉,仿佛吃人的怪物般,让苏盛耳目晕眩,一时僵硬不得动弹。


    此时此刻,苏盛的记忆是那么清晰,他还记得自己说出口的话,编排陛下……苏府被围居然是因为他的错吗?


    不,不对,要是陛下想要因此对苏府出手就不会把他带过来,还有木雅,大理寺卿。


    苏盛好歹也是被苏丞相当做继任者培养的,脑子还是有的。


    “不知陛下想知道什么?”


    永和宫大宫女木雅没死,这代表着苏齐贤和苏昭仪的计划出了差错,木雅既然能被昭武帝带来,还有大理寺卿,那么就证明,昭武帝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在此等情况下,苏盛完全明白了,他已经猜到陛下想要问他什么了。


    一早被昭武帝叫进宫的另一位世族子*弟听着苏盛这么问,无声的嗤笑。


    苏丞相也不知怎么养的孩子,像苏盛这样的,正义不那么正义,软弱还有一丝义气,自作聪明,但本人又没有那么聪明,陛下这么一诈,就完美的被陛下牵着走了。


    京中都知道苏盛最近买醉,这显然不正常,他仕途平顺,还有一个当朝左相的爹,能有什么可买醉的,换句话说,说能给他气受,让他自发喝闷酒却不能做什么……苏齐贤。


    有眼睛的,都能看出苏盛和苏丞相之间出了矛盾。昭武帝自然也知道苏氏父子俩的不正常,但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也懒得去打探——他事还多着呢,没空理苏氏父子俩闹的矛盾。


    直到金源他们前脚告状,苏盛对他不恭,后脚顾丛嘉出事,昭武帝怒了——苏齐贤一而再再而三朝顾丛嘉下手,真当顾丛嘉没长辈啊?!


    昭武帝:“苏昭仪是怎么死的?自戕是吗?”


    苏盛缓缓坐直,不知是对对苏丞相计划暴露的嘲笑还是对苏丞相那么无情的害怕与憎恨,他承认的很爽快,“是。”


    既然都承认了,他也不瞒着了,将苏齐贤的计划和盘托出,然后,希冀的看着昭武帝。


    “朕不会因你之过而治罪苏氏。”


    苏盛明显的松了一口气,昭武帝绝对是一言九鼎的君王,既给出这句话,那么他就绝不会因他之过治罪苏氏了。


    ……苏盛被带下去,昭武帝看着大理寺卿:“你不用查苏庶人的案子了,过些时日去刑部,同刑部查苏氏的案子。”


    大理寺卿一抖,不敢深思昭武帝这话中的意思,“是。”


    待大理寺卿下去后,“都听到了?”


    “是。”


    “明白朕的意思了?”


    “明白。”


    昏黄的夕阳照在来人的脸上,昏黄的半边棱角正是康王所熟悉的——他妻兄的脸。


    苏齐贤此刻是懵的,上一刻他还在高兴于顾丛嘉怪症复发,可下一秒,苏府就被禁军围了,禁止进出,苏盛被押送进宫。


    他眯起眼,心中猜想,苏盛这个臭小子干了什么?!


    此刻,他还不知道他会遭遇什么。


    龙有逆鳞不可碰,苏齐贤不仅碰了,还戳了几下,那他就要承受来自昭武帝的报复。


    苏齐贤最看重苏氏,想要苏氏繁荣昌盛,那昭武帝就要让他亲眼看见苏氏在他面前坍塌,苏齐贤对顾丛嘉下手为了康王能登位,好让苏氏绵延不绝,那昭武帝就要让康王捅苏氏一刀,给予苏氏致命一击。


    而这开始的源头,是因为苏盛,苏丞相亲子的背叛。


    “这一份大礼,想必苏丞相会很满意吧。”


    昭武帝道,语意中的森冷已然压不住,顾丛嘉还没醒,昭武帝越来越暴躁。


    苏禾笑眯眯的:“当然,陛下给予苏丞相此等大礼,苏丞相一定会满意涕零的。”


    昭武帝笑了,这个笑容不带有任何温度。


    “陛下,殿下醒了。”


    随着这一句话,昭武帝周身仿佛春暖花开,阴冷的气息缓缓散去。


    一个大跨步,看着顾丛嘉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昭武帝连忙给他借力,让他能更轻易的坐起来。


    “父皇,我这是怎么了?”


    顾丛嘉不解的问,他醒来,就见明和他们高兴的无以复加的表情,还有一个他不认识的医师为他诊脉。


    为什么他们那么高兴?为什么还要医师给他诊脉?他不就睡了一觉吗?还有,太医呢?


    “你中毒了。”


    昭武帝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顾丛嘉。


    顾丛嘉此刻的母语是无语,怎么,又逮着他下手,他看着就那么好软弱可欺吗?


    康王,苏齐贤……顾丛嘉磨了磨牙,给他等着!


    昭武帝看了他一眼,只说了一句:“你最近好好休养,孟神医说你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出去。”


    顾丛嘉幽幽:“父皇,他们都逮着我欺负啊,是看我好欺负吗?”


    “是哦,我就是好欺负。”


    他抽了抽鼻子,刚醒来的顾丛嘉脸色还是苍白的。


    “木雅被夷九族,宫中牵扯之人尽数被赐死。”


    “苏齐贤和康王会有报应,欺负你的人会比你更不好过,朕保证。”


    顾丛嘉不说话,眼巴巴的看着他。


    昭武帝理解顾丛嘉想要报仇的心理,他也不是要阻止顾丛嘉,只是,他无奈,“你现在的身体……”


    “父皇,这一恶气憋心里,我不能好好休养。”


    昭武帝给他报仇那是昭武帝心疼他,但是他自己也需要出气,这一口气憋着,他心里不爽。


    真是把他当软柿子啊?!


    昭武帝将目光投向暗处装透明人的孟神医。


    孟神医微微一笑:“修养的人需要心平气和。”


    第80章 第80章科举(27)


    顾丛嘉闻此,眼神一下就亮了,转头看向昭武帝,小眼神瞅他,意味那么明显,现在孟神医都说他需要心平气和了,父皇,你怎么说?


    要是昭武帝还不同意,他就要闹了!


    昭武帝,昭武帝还能怎么说,他本来就不是想阻止顾丛嘉,只是因为担心顾丛嘉的身体,所以才不同意,但现在孟神医都这么说了。


    昭武帝:“去吧去吧,我只有一条要求,要是在这过程中你身体出了什么问题,立刻给我停止。”


    顾丛嘉眼神异常明亮,脸颊因激动高兴而透出几抹红,看起来气色都好多了,“时间很短的,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自己。”


    昭武帝看着他这样,有点无奈,“喝完药睡一觉,明天再去。”


    报仇,当然可以!但总不至于今天刚醒就要跑出去,最起码喝完药睡一觉,休息一下。


    顾丛嘉对上昭武帝的目光,明白这是老父亲的底线,悻悻道:“好。”


    顾丛嘉看着这一大碗黑糊糊的中药,还没喝呢,鼻子就已经被冲到了,可以想象味道是何等销魂……他捏着鼻子,一口闷,咕噜咕噜,喝完整个舌尖都好像是苦的,昭武帝给他一颗蜜饯,顾丛嘉下一刻立马喂嘴里,这才冲散了些那苦味。


    昭武帝有点好笑:“都喝了这么些年了,怎么还是这样?”


    顾丛嘉从小就不爱喝药,偏他自诊出身患怪症后每次清醒的时候太医都会给他配好大一碗中药喝,很小的时候顾丛嘉还不能说话,每次喝药倒是不抗拒,但喝完药必会哇哇哭,昭武帝抱着哄了好久都没用,每次都是……最后还是试探性的在顾丛嘉喝完药后给了他一碗加了糖的羊奶,这才止住了。


    第一次养孩子的昭武帝这才知道,哦,原来顾丛嘉怕苦的,他喝完药需要甜甜的来甜嘴。


    后来的昭武帝每次去身上都会带着蜜饯,一是顾丛嘉长大了可以吃蜜饯了,二是,加糖的羊奶固然是甜的,可以给顾丛嘉喝,但是这又喝中药的,又喝羊奶的,很是频繁的出恭,这也不好啊,更别说,顾丛嘉能动的时候少……虽然说,顾丛嘉的身体的确还小,但灵魂是个成年人的他,是拒绝频繁尿床的。


    故而,后来的顾丛嘉每次喝完药就变成吃蜜饯了。


    到现在,顾丛嘉这一年已经很少喝药了,到现在……顾丛嘉想起来就咬牙切齿!这都是无妄之灾啊!让他多喝这么多中药,给他等着啊!


    听到昭武帝的询问,顾丛嘉瞪大了眼睛,怎么,中药这玩意还有人能喝惯吗?


    昭武帝摸了摸鼻子,后知后觉自己的话好像是有点不太合适宜,药,不该是被顾丛嘉习惯的东西。


    而且,想起自己重伤时喝的药,昭武帝好似也幻觉了那让舌根发麻的苦味。


    昭武帝又递给了顾丛嘉一颗蜜饯:“多压压,然后睡一觉。”


    昭武帝递完就想走,因为刚才顾丛嘉眼睛便溜溜的转,一看就没想好事,根据昭武帝近些时候和顾丛嘉斗智斗勇的经验来说,他直觉这件非好事的事是冲自己来的。


    但,昭武帝没走成,一只小手拉住了昭武帝衣袖,力道不重,可昭武帝就是没办法挣脱。


    “父皇,我还不困。”


    顾丛嘉手拽着昭武帝的衣袖,眼睛黑亮,确实不像是困倦的样子。


    昭武帝试探:“我给你讲故事,哄你睡?”


    顾丛嘉摇摇头,老父亲有点困惑了,你不想让我陪你,给你讲故事哄你睡,你拉我干甚?


    顾丛嘉的眼神移到了又转透明人的孟神医身上,昭武帝随着顾丛嘉的目光,也看向了他。


    怎么?


    昭武帝很快就知道顾丛嘉想要干甚了,他心中酸软又好笑,说不清是酸软多一点还是好笑多一点。


    顾丛嘉看着他,理不直气也壮:“父皇,你以前同我说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


    昭武帝都不想说了,那是什么时候说的,那个时候顾丛嘉的怪症又加重了,清醒的时间一次比一次少,有一次顾丛嘉软软的声音问他自己会不会死,说不清是安慰顾丛嘉还是安慰昭武帝自己,昭武帝握住顾丛嘉的小手,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是天子,说这样的话希冀于上天能听到,将他身为天子的福气分给顾丛嘉一半,不异想天开的去想顾丛嘉能好,只是希望顾丛嘉不要就这么闭上眼睛。


    梦里的遗憾他已经受了,现世中顾丛嘉都出生了,他都养那么久了,怎么能就这么死在他怀里……昭武帝不接受这个结果。


    结果现在这句话被顾丛嘉用来让昭武帝给孟神医诊治,和他一起喝苦苦的中药。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最新顾丛嘉版——和他一起喝苦苦的中药。


    昭武帝从少年时期就驻守边疆,多年战场生涯,顾丛嘉不信昭武帝身体里没有暗伤,而且,昭武帝前几年还受了重伤,这不得好好看看?


    太医院,自然是可以的,但,听昭武帝说,孟神医医术高明,那昭武帝多看看,也没坏处是吧?


    当然,对于明面上的理由,顾丛嘉也是有点想的,刚刚昭武帝的话真的让他惊到了,什么叫喝了这么多年还这样,他自己喝喝,顾丛嘉倒要看看他哪样,他不信有人能在喝完苦的发麻的中药之后不吃蜜饯!


    昭武帝对上顾丛嘉期待的目光,还有顾丛嘉拉他衣袍的小手,最终还是没走成。


    他坐着,不复在顾丛嘉面前有些沉默却温柔如山海的样子,带着金戈铁马的气势,看向孟神医,伸出手。


    孟神医有被这气势冲击到,猛然意识到,这位,是战功彪炳的帝王。在秦王殿下面前那般,只是因为秦王是其爱子。


    孟神医带着几分敬意,小心翼翼的搭上了昭武帝的手腕,这一诊,孟神医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顾丛嘉在一旁看着,孟神医眉皱了起来,他的心好像也被揪紧了,紧张,不安……心悬在半空中,落不着地。


    手指紧紧的揪住被子,看着孟神医松开手,连忙发问:“我父皇怎么样?”


    ……看着眼睛红红的顾丛嘉,昭武帝难得无措,顾丛嘉着实是个不爱哭的孩子,所以,他也没有多少孩子哭时的安慰经验。


    他只能笨笨的:“你不是想我和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在我要和你一起喝中药,真的一起有难同当起来了,你怎么还不开心了?”


    昭武帝温柔的指腹擦过顾丛嘉的脸,抹去那些水迹,可,顾丛嘉今天好似发了大水,这水迹根本抹除不去。


    顾丛嘉的手紧紧的攥住昭武帝,无声息的落着泪,但还是一眨不眨的盯着昭武帝,仿佛下一刻他就不见了。


    想到孟神医刚才说的昭武帝曾经重伤于寿数有碍,顾丛嘉就心慌,泪止不住的落,他根本不能想昭武帝走了的情景。


    自孟神医给昭武帝诊治时,明武殿里就没人了,苏禾带着人都出去了,现在明武殿里便只有昭武帝与顾丛嘉。


    昭武帝将顾丛嘉抱在怀里,轻轻拍,“刚才孟神医不是说吃着他的药能最大程度让我补充元气吗?”


    “别担心了,我保证,我一定还能陪你好长好长时间。”


    “很长很长时间是多久?”顾丛嘉执拗的问,眼神很是认真。


    “陪你及冠,看你娶妻生子,我含饴弄孙。”昭武帝想了想,目光也温柔,道。


    “真,真的吗?”顾丛嘉带着抽噎的声音响起。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顾丛嘉盯着昭武帝,勉强相信,“一定,一定,不可以骗我!”


    “嗯。”


    昭武帝温柔的应声,轻拍顾丛嘉的背,哭的有些狠,顾丛嘉有点打嗝。


    慢慢的,因为昭武帝的安抚,还因为药效,顾丛嘉睡了过去。


    昭武帝慢慢的,温柔的将顾丛嘉放好,看了他许久,走了。


    完全不知明和在看见脸上充满泪痕的殿下时,内心有多惶恐担心,也不知,因为此次的经历,顾丛嘉在往后出去的日子里,每到一地最先做的事情一定是收集补气血养身体的药材,然后送往皇宫。


    还带动了这一辈大周人,让他们都开始养生。


    昭武帝安置好顾丛嘉,坐在明心殿里,看着手头来自魏王的奏折,幽幽:“他还真是会寻找时机啊。”


    早不上奏折晚不上奏折,偏在他派人围了苏府之后,上奏折弹劾苏氏。


    苏禾没应声,这句话他不知道该怎么接,陛下或许是有点不痛快吧,在他为秦王殿下出气而围苏府的事情里,魏王上奏折,主打一个随昭武帝走,且还能省点力,但,这样一来,昭武帝为秦王殿下出气围苏府的事情就参杂了别的东西——或许还会传,哦,原来是因为陛下早就知道苏氏私吞银矿,所以,才和魏王配合,先围了苏府。


    说实话,这样也不是不好,只是,原本昭武帝就宠秦王,刚刚又因为顾丛嘉而感动到,现在,看这个,就有点不太得劲。


    虽然心里有点不太得劲,但昭武帝还是冷静的:“传右相,魏王,刑部尚书,大理寺卿。”


    这几位,右相总统查苏氏的事情,魏王和刑部尚书之前就在追查,现在也该继续查下去,大理寺卿,有他行,没他也可,纯粹是因为碰巧发现了那件衣服,扯出了秦王殿下染毒之事,陛下给予的政绩——协助刑部尚书魏王他们查苏氏之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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