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位》 1、亲自抚养(1) 落叶掉落在宫道之上,过了许久,直到整个宫道上都细碎的散落着秋叶,也没有人来进行打扫。 这座以往虽安静但规矩森严的宫殿在此刻显得寂静且荒凉。 明和看着长乐殿的牌匾,其字龙飞凤舞,透着一股大气磅礴的意味,吸了吸鼻子,明明陛下的御笔还在这里,但为什么已经变成这样了呢? 明和寂静且无声的往殿里走去,以往这座宫殿的宫人需要安静不能打扰到殿下养病,此时只剩明和这个长乐殿的大总管,长乐殿更加安静,安静到让人觉得死气沉沉,仿佛下一瞬这座宫殿就会被废弃。 明和忧心忡忡的走到宫殿内却在下一秒瞪大了双眼,满是惊异。 在他眼前,久久昏睡的九殿下此刻已经穿戴整齐站在了那里。 下一秒,明和跪下:“是奴婢无能,未能管理好长乐殿,请不来太医。” 明和作为长乐殿大总管他理应管理好长乐殿,可此刻长乐殿只有他宫人,其他人不知所踪,而且因为顾丛嘉特殊的病情,明和被赋予了随时请太医的权力,此次顾丛嘉高烧不退,按理说明和应该请来太医的,但顾丛嘉从昨夜到今天,不曾见到太医的身影。 这当然是明和的失职,但明和说到底也是一个奴婢,面对掌权的主子,他又能做什么呢? 顾丛嘉因高烧而通红的脸上并没有怒意,“不怪你,起来吧。” 明和一愣,顾丛嘉干脆走过去将明和扶起来,“走吧。” 明和不敢去问去哪,就这么跟着顾丛嘉往外走,直到走出长乐殿。 看着被秋叶细碎铺满的宫道,顾丛嘉也不见异色,按皇宫的规矩,每条宫殿前的道路应该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但此刻顾丛嘉也不在乎这些了,长乐殿都没人了,谁能来打扫?明和吗?他忙着给他请太医就已经心疲力尽了。 顾丛嘉面无异色的踏上了这条被秋叶散落的宫道,身后的明和却有些胆战心惊,这都是他失职的表现。 要是顾丛嘉知道明和的想法,必然会嗤笑一声,这才哪到哪,一条没被打扫的宫道,不过是宫殿的宫人几乎都走了而已,他本身就身子骨弱,高烧一天一夜请不到太医,不过几天便会因重病夭折,这才是重点。 顾丛嘉一步一步,有些艰难的走在宫道上,倒不是宫道不平,这个时代宫道已是最平整的道路了。而是他长久卧榻在床,没多久走过,他的腿当然支撑不了从长乐殿到观德殿的道路。 “殿下,让奴婢抱您吧。” 随着顾丛嘉的步伐,明和已然猜到了顾丛嘉要去哪,顾丛嘉回头看了眼明和,看着遥远而漫长的宫道,小脸绷紧,点了点头。 今日午时,皇后出殡,他必须要在皇后出殡前去,这样才能让她们不好过最大化。 被明和抱着,视野拔高一截的顾丛嘉看着皇宫的红墙绿瓦,心里赞叹感叹好看的同时也有些唏嘘,谁能想到他这辈子还能看见纯正的古代建筑呢。 没错,顾丛嘉是个穿越的,虽然从严格意义上来说,顾丛嘉应该是个纯正的古人,他是从皇后的肚子里诞生的。 但是谁让顾丛嘉带着上辈子的记忆呢,所以他应该归类为胎穿。 只不过胎穿可未必是个好事,在皇后生产没力气的时候顾丛嘉需要非常非常奋力的往外挤,这才挣得他的出生,差一点他就胎死腹中。 然后这还没完,虽然他已经奋力的往外挤,可是他还是因为在腹中待的太久而被诊断体弱,自带一种怪病。 太医说的是身魂不合,具体表现为顾丛嘉一年到头都是昏睡在榻上的,只有那么固定几日因太医院的诊治能清醒过来行动,这就是明和看见顾丛嘉穿戴整齐站在那里为什么震惊。 毕竟,今天并不是顾丛嘉固定的清醒时间。 只不过,太医不知道的是顾丛嘉从来清醒,在他身体不能动的日子里,他的头脑是清醒的,就像是囚笼,无人同他说话,无人理他,他只能看着其他人进进出出。 从长乐殿到观德殿的道路就是这么知道的,毕竟太过无聊了,只能细致的观察其他人和倾听他们的一字一句。 虽然吧,他也厌烦了这种日子,但是,他可以选择死亡,却不能是别人让他死亡,他曾经那么努力的活下来,不是为了让别人在两年后推他死去的。 顾丛嘉也是掌握着投胎技术的,虽然他身患怪病,但他是皇帝嫡子啊,只此一点,哪怕他在生产力水平不高的古代身患怪症,也没有说要直接杀了他或者遗弃了他。 至于他为什么沦落到现在这个境地,那就要谈谈周朝的国情了。 先帝后期纵情声色,十位殿下夺嫡挣得不可开交,各大世家趁此机会揽权纳贿,周朝的国力进一步减弱,周的邻居,凶名赫赫的草原霸主,赫塔尔便实施了趁他弱要他命的政策,进军中原。 幸亏当时有瑾王殿下,也就是当今圣上驻守北疆,这才没让赫塔尔部落得逞。 等到今上继位,用不到一年的时间掌握朝政,便对草原发兵,亲自出征去了。 顾丛嘉的父亲昭武帝走了,还有他的母亲,再怎么说有皇后在,哪怕皇后不咋地在乎他,顾丛嘉也不沦落到请不来太医的地步。 但是很可惜,一向身体健康的皇后在昭武帝即将凯旋的时候薨了,据顾丛嘉浅显的了解,他的这位母后,那叫一个身子骨壮啊,这么多年连风寒都没得过几次。 这不是摆明有蹊跷吗?先不说皇后一向健康,而且皇后薨逝的时机又这么的巧,在昭武帝快要凯旋的时候,为昭武帝的凯旋蒙上了一层阴影。 距离京城几千里外的昭武帝下令彻查,好,查是查了,但是查到皇后母族去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皇后的母族敬国公府。 以至于现在,顾丛嘉的父不在,母走了,外家自身难保还在被监禁着呢,昭武帝出征期间又是顾丛嘉已经长成的六位皇兄掌权,后宫也暂由他们的母妃们执掌,顾丛嘉这个嫡子当然就沦落了。 毕竟,在周朝这个重视礼法的朝代,虽然说顾丛嘉不是嫡长子,礼法正统性没那么强,但他依然是有先天优势的,这可不就很碍眼。 夺嫡夺嫡,你先天高处我们一截,谁乐意? 于是,长乐殿的宫人们以各种理由被叫走,然后就没回来,明和去找太医,太医院在外皇城,从内皇城到外皇城需要经过把守的大门,不知道是谁的一道口谕,皇后守灵期间若想进出内外皇城必须有宫殿令牌。 这东西,明和哪里有,以往他出去都是直接放行的,而且以往长乐殿这边因为顾丛嘉常年昏迷的情况,长乐殿宫人的规矩权限也是挂靠在皇后的凤梧宫的。 现在皇后薨逝,凤梧宫的令牌已经不起作用,需要找其他高位妃嫔的宫殿令牌才能生效,但其他高位妃嫔此刻都在为皇后守灵,以明和的身份他是决计不能擅闯观德殿的,那是大罪!而且他也闯不过去,此刻的宫道上三步一驻守,作为皇室祭祖摆灵的观德殿更是守卫森严。 顾丛嘉很是赞叹想出此计谋的人,没有人真正朝着他这个皇子下手,只是因势利导,因为他的高烧想出了疏忽不给他请太医的戏码,直到他下一次没能清醒过来,悄无声息的死在长乐殿。 这样一来,将来昭武帝回来问罪之时,他们的罪责也能减到最低,疏忽之罪而已,除去了夺嫡的障碍,怎么算怎么划算。 要是顾丛嘉真的是个两岁多的崽,他说不定就如同那人所设想的那样无声无息的夭折在皇宫,但顾丛嘉不是,于是,他就注定不可能如他人谋划的那样走。 观德殿前,驻守的禁军目光惊诧的望着顾丛嘉,在快到观德殿的时候顾丛嘉便让明和放下了他,此刻,他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幼小的身体因长久的怪症瘦弱苍白却坚定无比。 人们总是对弱小的人有更多的同情,哪怕顾丛嘉身份高贵,但这也不能抹除顾丛嘉才两岁多就失去了母亲的事实。 顾丛嘉身上戴孝但那偶尔透出的黄色已证明了他的身份,八位皇子都在观德殿内,而且此刻这般年纪又有昭武帝口谕不用为皇后守灵的只有一人,九皇子。 禁军们诧异于顾丛嘉竟然醒了且到了这里,他们都有听说过九殿下的怪病,但此刻,所有禁军都恭敬的让开了道路,有些禁军还不能很好的控制脸上的表情,同情一览无余。 顾丛嘉看到了,却毫不在意,这本就是他的目的之一,他又怎会因为别人的眼光而感到异样。 因为皇后守灵的端肃性,此刻无人能为暂掌宫权的娘娘们通报顾丛嘉已经到这里的事实。 观德殿分内外殿,外殿是大臣命妇们为皇后守灵的地方,内殿则是皇室族人们守灵的地方。 顾丛嘉就这么一步一步的,伴随着诸位大臣命妇异样的眼光进了内殿。 在看见他的时候,内殿所有人的眼眸都微微睁大了几分,两年多顾丛嘉都是固定时间清醒的,这还是他头一次不是在固定时间但清醒了的,而且还来到了观德殿。 皇族宗正平阳侯看着顾丛嘉通红的脸面色微变,其他人脸颊红那是气色好,可顾丛嘉缠绵病榻他怎么可能气色好。 略微一想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事,顾丛嘉作为皇帝的嫡子有太多人盯着他了,而且现在还是其他皇子暂时掌权。 平阳侯实在是不想卷进这场风波,但是再怎么说他也不能不管,毕竟这是陛下的嫡子,而且他都已经出现在自己眼前了,昭武帝可是明令顾丛嘉可不用来此守灵的,这要是不管,等陛下凯旋他这宗正之位不仅会到头,而且还可能牵连家中。 哪怕是皇族,也必须服从于皇帝,毕竟,不服从的都已经死了,而那可是先帝儿子,陛下的亲兄弟。 平阳侯可不会拿自己与家人的身家性命赌皇帝对皇族宗室的怜悯度。 2、亲自抚养(2) 于是,在顾丛嘉有些头重脚轻的给皇后磕了三个头之后,他便试探性的开口道:“殿下,陛下口谕您可以不守灵的。” “他们说,我没母后了,我以后就是个野孩子。” “我想,来看看我母后。” 稚嫩的声音却让平阳侯大惊,目光如雷看向后宫妃嫔,顾丛嘉身患怪症,一般只能清醒几天而已,这肯定是有人故意在顾丛嘉清醒的时候说的。 往轻了说,这就是掌宫权的几位疏忽,往重了说,这就是她们没有管理好后宫的明证,也就是说她们没能力管理好后宫。 再往重了说,让已逝的皇后独子听到这番话是什么居心?哪怕是再立后那也是继后,在对待原配独子的问题上那是不能出差错的。 哪怕心底恨的要死,明面功夫也必须做好,本朝很重视女子的德行。 “九弟,你是在哪听到的,还记得说话之人的样貌吗?他们是怎么说的原话你还记得吗?” 大皇子与自己的母妃苏德妃对视一眼,语气温和的问道。 顾丛嘉仿佛是被这一连串的发问给问到了,头低着,闷闷的不说话。 其他皇室族人对视一眼,平阳侯忍无可忍:“够了,大殿下,九殿下本就身子弱,而且现在还在为皇后娘娘守灵,需端肃。” 大皇子顾笔将其他人异样目光收归眼底,懊恼至极,在为皇后守灵的场合上一连串对顾丛嘉的发问确实咄咄逼人了些。 但现在皇后已逝,最有可能登上后位的就是他母妃,这个节骨眼上,是绝不能有什么差错,尤其女子最重要的德行,必不能有失。 偏顾丛嘉这番话出现了会让人指责他母妃的两个点,他有些急了。 顾笔暗中掐了掐手指,看着其他五位皇弟,冷静了下来,等到守灵结束后处理说闲话的宫人,不仅能向众人表明他母妃掌管后宫规矩有度,而且还能说是母妃关心原配嫡子的证明,同时刷上一波名声。 想必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顾笔隐晦的扫了一圈其他人,等会出殡完速度一定要快,他心道。 顾丛嘉不动声色的将顾笔的动作尽收眼底,眼里闪过讥讽。 作为想要他死在长乐殿的代价怎么可能这么轻,就这会被质疑下就完了?那必然不能,再说一遍,他自己选择死亡和别人推他死亡是不一样的! 本朝重德行,不管男女,有了名声上的大瑕疵想要再进一步基本上都是做梦! 而顾丛嘉就给后宫暂掌宫权的几位准备了一份德行上的大礼,他先前只是说,顶多让其他人在心里质疑下,但如果他死在为皇后守灵的途中呢? 不为重病的他请太医,虐待原配之子板上钉钉,以他对昭武帝的了解,她们一个也别想成为皇后! 正好顾丛嘉也厌倦了这种日子,死去也挺好的,不过在哪倒下可不是他们说了算。 只是可惜了他最开始还那么努力的想要活下去,想必等会摔下去会很痛吧,算了,反正到时候也死了。 一直头重脚轻的顾丛嘉眼前一阵发黑,回光返照到时间了吗,他心想,这样也好,顾丛嘉闭上了眼。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本来就弱,现又高烧不退了一天一夜,他现在能醒估计也是因为回光返照挣脱了怪症,到此时,顾丛嘉已经满意了。 最起码这回光返照给了他一个报仇的机会,不然只会一直昏睡过去,然后在某一天再也睁不开双眼。 现在死在观德殿,还在皇后的出殡之日上,不说别的,暂掌后宫的高位妃嫔她们绝对完蛋。 顾丛嘉安心的朝后倒去,他没有看到身后接住他身子的男人。 昭武帝一袭盔甲有些斑驳,他是极速赶往皇宫还没来得及换洗,便来找顾丛嘉了。 隔着盔甲也能感受到的滚烫让昭武帝的脸色更是难看,周身气息愈发冻人,他大步往外走,没理这里跪着的任何一个人。 但他出现在这已然给了在场众人莫大的震撼和惊惧。 几位高位妃嫔此刻心中的想法难得的一致,那就是快联系家族,商量怎么样用最小的代价将她们做的事抹平。 虽然高位妃嫔是这么想的,但是很可惜,不能。皇后出殡更需端肃,她们并不能此时联系家族,落下一个对皇后不恭的名声,尤其在有竞争对手的前提下,那样的话,她们绝无可能坐上后位。 与此同时,明武殿。 胡院判的面色昭武帝看在眼里,他面色近乎沉寂,蜷了蜷手指,“怎么样?” “即便喝了药,但毕竟殿下年幼,这高烧又持续了一天一夜,恐怕……” 未竟之语胡院判没胆子说出口,但言下之意在场人谁都明白。 “你尽力治,朕不会怪你。” 昭武帝嗓音沉静,仿佛胡院判的话没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胡院判心中几近挣扎,最终还是开口了:“微臣家中记载过,必死之人的求生意志强悍最终活下来的事迹。” 看着昭武帝,他硬着头皮道:“若是陛下肯多鼓舞九殿下,说不定能激发九殿下的求生意志。” 昭武帝静静的听着,没有言语,最终胡院判行了一礼退下了。 退出宫殿之外,胡院判回头看了眼宫殿,叹了一口气,他是从顾丛嘉出生起就专为其诊治的太医,到现在也已经两年多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希望九殿下能活下来吧。 殿内,江禾小心翼翼提醒:“皇上,皇后娘娘出殡的时间到了。” 昭武帝嗯了一声,显然是不打算去的。 也是,本来皇上和皇后娘娘感情也没多少,顶多是互惠互利的交情,现在皇后娘娘又不肯多等几日以致于九殿下陷入如此境地……苏禾脑海中的思绪还没转完,就见昭武帝示意他退下。 苏禾无声的退下了,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端坐在床榻边的昭武帝以及在明黄色床上瘦小的幼崽。 昭武帝静静的坐在床边,黑色的瞳孔一眨不眨的倒映出孩子红的不正常的脸颊,细细的眉毛,小小的嘴巴……不知过了多久,昭武帝伸出了手,握住了顾丛嘉因常年卧榻没有几分肉的手。 这同记忆里老大,老二,乃至老八的手都截然不同,皇宫乃天下最富贵之地,这里活下来的孩子哪个不是白白胖胖肉嘟嘟的,唯独小九,他不是。 甚至在那个梦里,小九这个孩子都没能活着出生,梦外,都已经养到两岁多了……昭武帝握紧了顾丛嘉的手,“小九,活下来。” 他低声。 昭武帝就这样坐了许久许久,直到夕阳被吞噬,黑夜将自己挂在天空中,苏禾请示进来给宫殿点亮的时候,他才微微动了动,站了起来。 “查清楚了?” “是,此次调动长乐殿宫人的有德妃,萧淑仪,淑妃,贤妃,慕昭仪,口谕是大皇子下的。” 昭武帝不再开口,只望着床边,宫殿内越发冷寂。 就在这几乎要让苏禾窒息的环境里,床榻上顾丛嘉的手指微微动了下。 另一边,全府被幽禁的敬国公府内,这个昔日手握重权的家族此刻已不复往昔的荣光。 此刻,林氏族人都在此,他们都是因皇后薨逝之事而被牵连也被幽禁的,当代林氏族长年龄已经很大了,唯独一双眼锐利无比,他坐着轮椅,“慎行,余氏给我们带来了如此灾祸,你应该不介意老夫审问一下她吧?” 当代敬国公沉默,无言的默认。 余氏,敬国公府二房林霜霖的妻子,也是皇后林雪的继母,生有聪慧的龙凤胎,于林家有功。 往常时候,看在林霜霖他大哥敬国公的面子上,哪怕余氏蠢笨恶毒,惹人厌烦,族中也无人敢对其出言不逊。 但今时不同往日,在余氏入宫之后皇后骤然薨逝,摆明了说明他们家与皇后薨逝有着不一般的联系,就连大理寺,刑部,皇宫内三方调查都是他们家害死了皇后。 这绝非小事,一个处理不好,他们林家就要覆灭于此。 于是,对于余氏最后与皇后的见面便显得格外重要,他们要翻案便不能遗漏掉任何细节。 余氏被人压上来,以往整齐的妆容此刻已经花了,鬓角有些头发散落在耳旁,整个人惶恐又可怜。 还不等林族长发问,她已经颤抖着开口:“我什么都没做,我什么都没做……我,我就是,想让她安排钰儿进宫,她,她生的嫡子体弱多病,我的钰儿进宫生下一个健康的皇子,再记在她的名下,我,我们林家就有了一个健康的嫡子了……我,我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死了……” 自从皇后骤然薨逝的消息,而且是在她见她一面之后毫无预兆的去世,余氏的心头就压着一座大山,直到现在,全族被幽禁于此的消息让她彻底崩溃,好不容易理清头绪说完自己在心中想了许久的话,她就疯了。 整个人痴傻的呆坐着,“嘿嘿,我们林氏有一个嫡皇子,钰儿生的。” “未来的皇帝是钰儿的孩子。” 看着她那样,原本隐于众人身后的林钰再也忍不住了,猛的冲出来,哭的哀泣,“娘,娘你不要这样,你醒醒。” “你醒醒啊娘……” “慎行,你说这会是谁做局?” 敬国公摇头,他不清楚,到他们这个位置的权贵人家联姻多,与其他人仇怨也多,毕竟,朝中的位置就那么几个,当然避免不了争抢。 但是,要说谁会下大功夫害皇后从而嫁祸给他们家……世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其他家如此设计他们,那谁还敢联合对抗皇权,谋害皇后,可是夷族的罪名。 耳边的哭声让敬国公一阵烦躁,他不由得开口,“够了,钰丫头,带着罪妇余氏回去吧。” 林钰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个词,罪妇? “大伯,族中要休弃我娘?” 3、亲自抚养(3) “钰丫头,你娘给我们家,给林氏带来了什么样的灾祸,你应该清楚,我不曾让她以死谢罪已经是看在我弟弟以及你和瑞敏的面子上了。” 林钰笑了,抱着痴痴呆呆的余氏,她慢慢的,一字一句:“我记得大姐在家中过的什么样的日子,家中每年给小姐添的衣裳首饰没她的份,每日吃的不如下人,爹爹无视她,所有人都可以欺负她,甚至到十岁时便把她送到了庄子上。” 敬国公皱眉,他不知道林钰要说些什么,但下意识没打断她。 林族长看着林钰,也没开口,他是知道林钰的聪慧的,说不定以林钰的头脑能为他们分析出什么。 “我就很好奇,为什么大姐堂堂二房原配嫡女过得如此不堪,于是,我就去调查了一下,大伯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敬国公眉头紧皱,他还没来及说什么,就被尖利刺耳的女音打断:“够了,钰丫头,你娘已经成这样了,你还不把她扶下去照顾着。” 林钰笑着,眼底却是悲哀和恨意,“大伯母,我是想照顾我娘的,但是我更不想我娘为我,为林家付出了这么多却被休弃。” 她看着大伯母,一语双关。 “大伯父,启元二十五年三月,您还记得干了什么吗?” 敬国公回忆了下,他当时和同僚喝酒然后回家,唯一不同的是那天夫人格外柔软,难不成这中间还有其他事? 林钰笑吟吟的,此刻她已经不想余氏了,她娘为了她听大伯娘的命令做了那么多虐待林雪的事,怎么现在出事了就想抛弃她,自己好完美隐身这怎么可以?! “您醉酒回房的途中遇到了原氏,把她当成了大伯母……原氏于六月诊出三个月身孕,生下了大姐,三十二年您又醉酒撞见原氏,同年三月,原氏又有了,并这次还被大姐姐撞见了,次日原氏被病逝……在那时,我娘遵从大伯母的命令带着大姐去看了这场原氏的病逝,而后大姐被送往了庄子。” “大伯父,你说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死亡还被虐待了那么多年的大姐姐恨不恨林家?” 敬国公脑袋一阵发昏,遇到这样的事怎么可能不恨林家,他就说当初弟媳之间感情很好,怎么自弟媳怀孕之后,弟弟却一夕冷落了,现在看来…… 啪的一声,敬国公扇在了自己脸上,其他人的脸色也是精彩纷呈,他们以为皇后薨逝是其他人做局,没想到…… 林族长一下苍老了十几岁,指着敬国公夫人,也就是苏氏:“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 若是其他人做局他们总能找到证据,哪怕蛰伏几十载,只要能翻案,以他们林家的势力依然可在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可皇后做局,只要余氏去见皇后这个事实没被推翻,他们谋害皇后就是铁一般的事实。 谁让皇后见了一面余氏之后就薨逝了呢?他们也不可能去说是皇后自己做局吧?图什么?就算他们说出了这桩丑事,那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们说的就是真的。 毕竟,皇后已经薨逝。死无对证啊。 而他们却因找不到这是其他人陷害他们的而无法翻案了。 苏氏此刻却已经不慌了,她带着多年掌权的优雅扶了扶鬓角的金步摇,“老爷子,现在可是你们林家的生死危难之时,我姓苏,你敢休了我吗?” “慎行!慎行!” 林族长颤抖着手指着她,一边喊敬国公。 敬国公一个巴掌甩在了苏氏的脸上,“林慎行,你敢打我?” “我当年发现你和弟媳搞在一起我都忍下来没找家族,你现在居然敢打我?” 苏瑶不可置信,委屈极了,就想要还回去,但,男女之间的力量差异是巨大的,尤其,苏瑶养尊处优这些年,敬国公因家族渊源没放弃过练武。 他将苏瑶甩在地上。 “打的就是你,你个蠢妇!” 他怒吼,竟一下站不稳,若是早说,他定一早将原氏和林雪处理了,哪能容得下原氏一直梗在那里破坏他们兄弟感情!还有林雪,怎么还能让他嫁给瑾王! 想也知道亲眼目睹此事又并非二弟亲女的林雪在苏瑶授意下会在庄子上过的如何,一切都连上了,杀母之仇,年少之苦,“你们知道怎么当年不阻止她嫁给圣上?” 敬国公声音都有些嘶哑,一阵血气上涌。 知道自家对林雪不好竟也敢其与圣上成婚?这是嫌自己活的太舒服了吗? 后宅女子的婚事都掌握在主母手里,苏瑶那么虐待林雪竟还敢让她嫁予瑾王? 苏瑶深恨林雪那个贱种,她讽刺一笑:“你当我愿意?!老爷,你忘了吗?当初是瑾王求娶,圣上赐婚!” “你当初还觉得这是一门好亲呢。” 敬国公一下回神,脸色唰一下惨白,这么多年,随着昭武帝的剿灭赫塔尔,声威权势越来越盛,他们这些人家早已默契的不提当年的事。 随着林雪成为皇后,哪怕与林家不亲,敬国公府也是与有荣焉,再怎么说,他们都是皇后母族,陛下妻族,在这种权势之下,敬国公还真就忘了当年的事。 仿佛他忘了,陛下也不会记得。 先帝是独子,一路顺风顺水,也就导致其唯吾独尊的性子,当年看上一个商贾之女,偏要其成为正妃,闹得轰轰烈烈,偏过了几年陛下出生以后却又后悔,觉得商贾之女不如世家贵女温婉贤淑,身份高贵,于是,先皇后撑了几年之后薨逝……作为先皇后留下的原配嫡子身份就尴尬了起来,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先皇对其不在意,一个接一个的高门贵女生下皇子,他们林家当然也掺合了一手。 当年的林昭仪生下八皇子,敬国公府是一门心思支持的,谁也没有在乎当年被赐婚的瑾王和林雪,毕竟,一个母族势力不显,又不得圣宠被发配边疆的皇子,哪怕他是嫡长子,又有谁在乎呢,在当年也没有谁觉得他会登上帝位。 他当初是觉得一个二房嫡女拉拢一个王爷,哪怕这个王爷没有多少权势好歹也是一份助力。 一群人当时跟其他皇子的势力斗得跟斗鸡眼似的,却谁也没有让先帝再立皇后,直到最后,先帝临崩之时,却诏回了瑾王。 嫡长子登基乃礼法正统,谁也挑不出错来。 直到后来,随着瑾王登基,召诸位皇弟共守边疆,对抗赫塔尔部落。然后,先帝的皇子,当今的皇弟一个接一个的死在了边疆,陛下称之为为国捐躯。 周朝与赫塔尔部落一战,先帝十位皇子便只剩了当今和九皇子。 狠狠震慑了世家,让他们想起了对今上的敬畏。 这才显出林雪来,敬国公便让自己的夫人和余氏去多加走动走动,再怎么说,也是皇后的大伯母和继母,联系联系感情,才有了这么一回事。 看着敬国公神情变化,苏瑶笑的讥讽,“想起来了?” 但出乎苏瑶意外的,她并没有在敬国公脸上看见后悔与惶恐,“那也是你的错!若是你早告诉我,以我林家在先帝那里的地位何愁不能拒婚?!实在不行,换个人选也非难事!” 敬国公盯着自己的夫人,后宅都是苏瑶在管,他不清楚当初林雪的处境和具体情况,他只知道那是不受二弟疼爱的嫡女,若他知道,他决计不会让林雪嫁给瑾王。 “我告诉你,让你将原氏纳进房门吗?”敬国公夫人的眼睛里充满了怨毒,对她来说,自己的丈夫和弟媳上床是一件奇耻大辱!哪怕是喝醉酒,没认出自己。 但同床夫妻十多载,认不出自己已是耻辱! “你!你个蠢妇!我怎会做如此之事!若你当年告知于我,我定将那原氏处理了,又岂会造成现在的局面!” “处理?”苏瑶摆明了不信,事到如今,她也摊牌了:“林慎行,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书房藏着的画像是谁的吗?” 她厉声且怨毒,敬国公瞳孔一缩,扫过二弟,“我不与你这蠢笨妇人争辩!来人,拉下去。” 一时间无人动作,毕竟,现在敬国公如此境地,东山再起还要依仗敬国公夫人的娘家呢。 “关禁闭。” 苏瑶甩开人,慢慢走,她这一生悲凉且荒唐,明明嫁他之前就知道他们兄弟二人有位青梅,怎么就心存侥幸以为二弟和青梅成婚了,自己的丈夫就会放下呢? “哈哈哈哈……”她笑着,这位雍容优雅了一辈子的女人笑着,笑的悲凉且荒唐。 苏瑶走后,林族长看着敬国公,长叹:“慎行啊,这皇后之事说到底是你治家不严之祸,你可认?” 敬国公已经猜到了林族长的目的,但此事他确实理亏。 “叔公,再怎么说,其他世族看中的也是敬国公府的势力。” 林族长沉吟,瞥见不知何时走到了中间的林瑞敏,想起林钰所说的一切,他眼神闪了闪:“这样吧,你这一脉保你嫡子和二房的嫡出如何?” 林慎行看着他的二弟,想对上他的眼神,很多年以前他的二弟便和他疏远了,此前他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不出意料的,他的二弟依然垂着脑袋,不发一言。 他沉吟了下,“好。” 此言一定,代表着他这一脉林氏只会倾尽全力让他们三人登上高位。 其他人,也不会死,但也不会有多大的前途了,除非天赋异禀。 与此同时,京都的其他府邸也在谈论敬国公府的事,毕竟明日在大朝会上皇后薨逝的处理结果便应出来了! 什么意见怎么开口都需要他们细细斟酌。 敬国公府,那毕竟是老牌勋贵,在军中朝中的势力相当深厚。 当朝左相府邸,苏府。 “那依舅舅的意思,我们是保敬国公府?可,这谋害皇后的大罪……” 大皇子顾笔有些踌躇又有些期待,谋害皇后夷族,难道苏府的势力已经可以左右这件事了吗? 苏丞相摸了摸胡子,慢悠悠的下着棋,仿佛知道大皇子在想什么,“殿下,微臣可没有更改律令的能力。” “那……” “殿下,您不要忘了,敬国公府祖上可是异姓王的人家,您说他们是怎么从世代王爵降为世代侯爵的,且我朝并无记载的对内冲突。” 顾笔眼睛发红,呼吸都有些急促了,“丹书铁券!” 敬国公府居然能拥有丹书铁券,自太祖打天下以来,有丹书铁券的屈指可数,这也侧面印证敬国公府的势力有多大,哪怕现在衰弱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接受敬国公府的投靠,岂不是能大大增强己方势力。 大皇子顾笔此刻振奋无比,仿佛已经看见了太子之位朝着他招手。 4、亲自抚养(4) 同一时刻,大皇子不知道的是,有着夺嫡潜力的前六位皇子,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聚集在了苏府附近的酒楼里。 二皇子顾墨手中举着酒杯看着气势恢宏的苏府,笑着喝了一口:“想必得了敬国公府投靠的皇兄势力更加雄厚了。” 三皇子顾纸笑着,拿着折扇,靠在靠椅上摇啊摇:“谁让人家占据了长,母族势力又大呢。” 五皇子顾书吹了口茶,敛眸:“我和小六距离大皇兄远着,就是二皇兄你们可惜,也不过就晚了一两刻钟,就造成了如此差距。” 四皇子顾砚盯着顾书:“老五,少耍那些小聪明,先下不把大皇兄弄下去我们所有人都没机会,现阶段,大皇兄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五皇子顾书有些挂不住脸,神色开始不对,六皇子顾画见此,连忙打圆场:“唉唉,五皇兄也是替皇兄你们可惜,你说是吧,五皇兄?” “是。” 最终顾书还是闷闷的接受了这个圆场,毕竟先下最重要的是弄掉顾笔,他的母族本就势力雄厚,舅舅是当朝宰相,堂哥任吏部右侍郎,又在监国期间大大安插自己的人手,虽然他们也安插了不少人,但这和顾笔还是比不了的,又有敬国公府这种老牌勋贵投靠,占据长,又有这么大的势力……不弄掉顾笔,他们怎么争那个位置。 在其他五皇子密谋的时候,他们不知道,他们看似秘密的动向已经被人了如指掌。 明心殿,昭武帝听到这个消息神色没有任何变化,沉默的听完,挥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一时间,明心殿又安静下来,苏禾早已习惯且适应这样的气氛,陛下自小少言,自从登基那天半夜苏醒站了大半宿后,昭武帝就更沉默且面无表情了,就是苏禾也完全不知道陛下在想什么了。 不知过了多久,昭武帝放下了奏折,起身,苏禾知道,午时了,这是要去看九殿下并同他一起用餐了。 明武殿,昭武帝远远的就看见了个头矮矮的正在走来走去的身影,步伐不由得加快,顾丛嘉也看到了他的父亲,眼眸一弯,停下了脚步,成功的让昭武帝抱起了他。 虽然昭武帝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苏禾却看出,在九殿下身边,陛下周身都温和了好许。 还没等昭武帝问他,顾丛嘉已经开口了:“我今天的练习步数结束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尤其顾丛嘉之前一直卧榻,于是,太医认为,九殿下可以活动活动,多晒晒太阳,如此既可强健身体也可恢复因常年卧榻而没有多少力气的腿部。 顾丛嘉是严格遵从医嘱的。 他浑身洋溢着快夸我快夸我的气息,昭武帝也不负他所望:“嗯,很棒。” 顾丛嘉同昭武帝如出一辙的挑花眼瞬间眯成了一条缝,黑色的瞳孔里点缀着星光。经过两年多的少言和长久的无人搭理,现在的顾丛嘉疯狂需要别人搭理他,而昭武帝虽话不多,但情绪价值拉满。 谁能拒绝这样的亲爹呢?反正顾丛嘉不能。 “你确定不要养母了?” 顾丛嘉正在享受御膳房做的药膳,听闻此言他大惊:“父皇你嫌弃我了?” 昭武帝瞥了他一眼,“没有。” “那我要和父皇一起。”顾丛嘉大声,笑话,这么个粗大腿已经递在眼前了,还能让他跑了不成。 昭武帝沉默的用餐,只是他的唇角不经意的往上扬了下,又恢复到了以往的面瘫。 用过餐,顾丛嘉疑惑的看向昭武帝,以往昭武帝吃完饭就会去处理政务,还不等顾丛嘉问出口,明和便已经利索的开始替顾丛嘉套衣服,秋寒料峭,在昭武帝朴素的养孩子观念中,顾丛嘉身体不太行,秋天更要多穿点。 迎着昭武帝满意的眼神,顾丛嘉收回了对套那么多衣服的吐槽,反正也不是他自己走。今天的顾丛嘉已经练习完了,要出去,当然是昭武帝抱他。 以往顾丛嘉都在明武殿没怎么出来过,就算昭武帝有时抱他那也是在明武殿附近,但御前的嘴都严,也就无人知晓昭武帝有时是抱着顾丛嘉的,但现在,通往珍兽阁的这条路上不知有多少来往的宫人。 他们自然会传递消息,于是,做过什么的人心中惊骇。 永和宫,相比于其他宫殿,它的地理位置更好,通往御膳房,珍兽阁,给皇后请安,它都是距离最近的。 如此绝佳的地理位置,宫殿的主人自然也不一般。 苏德妃,母族势力强大,又孕育了圣上的长子,在皇后薨逝的当下,距离后位最近的高位妃嫔。 此刻,这雍容华贵的苏德妃已不复往日的从容,她握紧陪嫁嬷嬷的手:“父亲真的担保陛下不会惩治我吗?” “这……” 此刻,她的陪嫁嬷嬷也给不出肯定的答案。 他们是没想到昭武帝那么冷肃的人会那样疼爱一个孩子,亲自抱着,原先自家老爷分析的是,以昭武帝冷肃,以国事为重的性情,几位皇子监国有功,他们苏氏又拿出了大笔粮草支援前线……就算德妃和大皇子一时疏漏造成了顾丛嘉的性命垂危,但也能算是功过相抵。 但现在,不太好说。昭武帝越疼爱嫡子,这个疏忽之罪的处罚便可能越大。 这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他们是真没想到,主要是嫡子又如何,也不见陛下对长子有什么特殊……只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就以苏德妃调走长乐殿的宫人和大皇子下的口谕,若是陛下下狠心要追究,那必定是不好过的。 “娘娘,还是传信给老爷商量一下吧。” “你说得对。” 自永和宫出发的宫人行色匆匆,这一幕自然也被其他人看在眼里。 “母妃不必太担心,哪怕被处罚这不是还有大皇兄顶在跟前呢。” “可若是我被处罚,会不会影响到你?” “会,但对于大皇兄的影响会更大,这对我还是一件好事。” 景福宫的萧淑仪闻言安了心,“那就好。” 三皇子顾纸眺望远方,仿佛透过窗户看见了珍兽阁,他的九弟和父皇相处的场景。 其他人的动静昭武帝知道,但并不予以理会。 顾丛嘉惊喜的看着太监怀中抱着的银色的小狼幼崽,他回望昭武帝,桃花眼扑闪扑闪的,语气惊喜:“是送给我的?” “嗯。” 看着顾丛嘉渴望的眼神,昭武帝顺他意思放下了他,让他去摸小狼幼崽。 银色小狼幼崽看了眼昭武帝,再看看眼前的幼崽,默许了幼崽在它身上摸摸的举动。 顾丛嘉轻轻的摸了一下,看着漂亮的银色毛发,摸着也很顺滑,他弯了弯眼眸。 在顾丛嘉摸小狼幼崽的时候,和小狼幼崽同样毛发,但身体高大,威风凛凛的银色大狼出现了。 它看了看昭武帝,又看着正在沉迷摸摸的顾丛嘉,又退走了,默许了自家小崽跟着这个小人类。 昭武帝抱起顾丛嘉,“回去再摸。” 狼崽蓝色的眼睛透出了生无可恋,还来?它感觉它的毛毛都要秃了。 昭武帝抱着顾丛嘉在前面走,那只银色的狼崽就跟在昭武帝身后,这一幕自然也被传了消息出去。 苏丞相突然感觉有点不妙,要是他没记错的话,那只狼崽好像是陛下灭了赫塔尔部落的战利品,听说是被赫塔尔部落称之为守护神的存在。 这样有着特殊意义的战利品,昭武帝就这样给了顾丛嘉……那,他们对顾丛嘉下的手…… 这边,苏丞相连夜聚集大皇子势力的官员商量这件事该怎么办。 另外一边,昭武帝给顾丛嘉掖了掖被子,成功的只将顾丛嘉露出个脸。而后,他望向了在顾丛嘉床脚边窝着的银狼幼崽,狼崽和他对视,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保护好他。” 昭武帝踏出房门,夜晚的冷风吹得他的衣服飒飒作响,但这并不能让他提早回去。 他必须看着顾丛嘉熟睡,再探探他的鼻息,昭武帝才能安心的回去。 他没有忘记,在那个梦里,没有顾丛嘉,甚至在梦外,顾丛嘉也才经历过一场要命的高烧。 * “陛下,小殿下,小殿下因在母体太久了,已,已经没气息了……陛下恕罪啊!” 昭武帝猛然睁开了眼,看着微微透亮的天光,他难得疲倦的揉了揉眉间,又做梦了……这是什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竟也不梦点好的。 清晨,天还微微亮的时候,大太监苏禾便看见了奇怪的一幕,他一向守时的君王在大朝会前去往了明武殿。 要知道,明武殿和大朝会朝德殿可还绕着路呢。 原本从明性殿出发去往朝德殿时辰是足够的,但现在这一绕路,就有些超时了。 在大朝会开始的一刻钟后,昭武帝的身影才出现。 其他大臣心中纳闷,之前一年的相处足以让这群人精大臣看出陛下是个什么样的性子,规划的事情必须做完,非常重视时间。 大臣心中疑惑,但昭武帝是不会向他们解释的,在探过顾丛嘉的鼻息后,他放心多了。 因为去看顾丛嘉耽误了些时间,他还有其他的规划,也就懒得去看大臣们唱的戏了,于是,雷厉风行。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敬国公府谋害皇后,林氏应夷族,因其祖上有功,丹书铁券特赦。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林氏治家不严,家风不正,今褫夺爵位,五代不可科举,钦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皇子监国期间滥用职权,无兄长友爱,闭门思过半年,罚俸三年,钦此。” “……德妃,萧淑仪,淑妃,贤妃,慕昭仪暂掌后宫管理不利,褫夺封号,剥夺宫权,今各降两级,钦此。” 5、亲自抚养(5) 三道旨意一下将众人震的不轻,不管是对林氏的处罚还是大皇子被罚禁闭,还有重量级的最后一道。 现下气氛一片凝滞,无人敢率先开口,生怕撞到几位殿下的枪口上。 要知道,后宫降位剥夺宫权的这种旨意一般是在后宫颁布,这是本朝来头一次,昭武帝将这道旨意颁布在了一月一度端庄严肃的大朝会上。 在昭武帝剿灭草原霸主赫塔尔部落,权势正盛的当下,即便他把这道旨意颁布在大朝会上,也不会影响到他,无人敢议论皇帝。 尤其,死的只剩下了一个同父异母兄弟的圣上。 那么,这道旨意影响的只有几位皇子,原先只是后宫妃嫔自己接旨,现在丢脸丢到了整个大朝会。 这是把这几位妃嫔的脸往地上摩擦,作为这几位的孩子,他们的脸也在朝臣的面前丢尽了。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要笑盈盈的接旨,不能露出一丝怨怼。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这一刻,想要那个位置的念头空前强烈,野心在六位皇子的心中剧烈燃烧。 在六位皇子接旨后,昭武帝看向一直没有动作的林氏,有资格来此殿的林族长和敬国公没说话,五代不可科举,五代以后还有林氏一族吗? 哪怕他们想过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贬为白身,然而现在陛下告诉他们还能有更重的处罚……这是要绝了他们林氏的根基啊。 林族长和敬国公看向朝中的其他人,若是今日他们林氏接旨,焉知其他氏族不会成为下一个林氏?! 苏丞相第一个站了出来:“陛下……” “林氏一族,是要抗旨吗?” 此话一出,原想要为林氏求情的苏丞相一下就丝滑的回了原位,他尽力了,但旨意以下,无可挽回。 往好处想想,林氏都谋害皇后了但全员都活着,只是五代不可科举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林族长和敬国公,哦不,林慎行像是一下苍老了二十几岁,他们跪拜下去,头磕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草民领旨,谢主隆恩。” 既然已是白身,那么就没资格立在朝德殿上听大朝会,林族长和林慎行很快被人带了下去。 大朝会还在继续。 * 林氏众人一个个都丧失了站立的力气,他们无言的低着头。 “大伯,我们林氏怎么说也是开国功臣之后,陛下怎么能这么对我们,他就不怕……” “闭嘴!” 听出林瑞敏言语中隐隐有怨怼圣上之意,林慎行心惊肉跳,急忙呵斥:“难道还嫌处罚不够重吗?” 林瑞敏不甘又有些害怕的闭嘴,这五代不可科举影响最大的就是他。原先只要他去科举,凭借他的学识,怎么会也能考个进士,而后便能依托家族助力一步登天。 现在,不说林家子弟五代不可考科举的明旨,而且,家族助力也没了,林瑞敏看着这条一向安静,规矩森严的北街,现在变得乱哄哄的。 往常的高门此刻已经被贴上封条,昔日的实权人物此刻头发乱糟糟的,一身囚服,颓然而无措,林瑞敏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眼神,这是他们林家在朝中的势力之一。 随着处罚林家的明旨,以往和林家交好的,通过林家势力晋升的,与林家有姻亲的,不同程度的都倒了霉。 尤其是通过林家势力升官的,最为严重,抄家灭族,无人胆敢求情……这可是谋害皇后的大罪! 谁敢扯上关系?没看自太祖时期传承的异性王侯,老牌贵族都抛出了丹书铁券,才得以保全性命,他们家里可没有丹书铁券这等救命之物。 而且,就算抛出了丹书铁券,也被断了上升途径,五代以后,林氏还在不在都不一定了。 昭武帝这一手让京都世族相当胆寒,在他以前,哪怕世宗时期不允勋贵子弟因父辈关系直接被授官,那也还有科举这一上升渠道,相比于寒门子弟,他们有着最好的老师,最全面藏书和往年试卷,而且,因为家中有人在朝中为官,他们对于时事政策的了解也远超寒门。 他们占据优势,于他们而言,科举不过是从原先的直接授官变为考一场授官,无甚区别。他们家族依然稳立权力场,代代传承。 但现在……一时间,已经没有多少人还关注林氏了,相比于他们,不允科考这种惩处更让他们关心。 一时间,京城暗流涌动。 昭武帝看着手里的消息,黑色的瞳孔里倒映出世族没有章法,有些慌乱的举措,又想起那个梦里,他们同仇敌忾,引赫塔尔部落进军皇宫的意气风发以及他再次称帝他们的有恃无恐。 “我们世家传承千年,可不是你一个无知小儿能摧毁的!一个皇帝容不下世家,那便可以有下一个皇帝!” “陛下,中原人口百万不足数一,多少进士都死在了战火之中,您若砍了我们,这朝政您一个人恐分身乏术啊。” 昭武帝闭了闭眼,耳边梦中的话语依旧清晰,他再睁开眼,放下手中的折子,起身,午时了,他该小九一起用午膳了。 响午的阳光透过明心殿的窗户,光线明亮,照在桌子上,与这份消息并排放置的是一份名单,其中林氏已被人用红色御笔圈了起来。 —— 顾丛嘉觑了眼昭武帝,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昭武帝瞥他一眼,敲了敲桌面,示意他好好吃饭。 顾丛嘉眼神一亮,非常上道的解决御膳房为他特制的膳食。 刚用完膳,顾丛嘉眼睛亮亮的,昭武帝有些无奈,“宫权现在在安嫔和惠嫔的手里。” 顾丛嘉想了想,“七皇兄和八皇兄的生母?” “嗯,满足好奇心了?” 顾丛嘉眉眼弯弯,昭武帝轻斥他:“少些好奇心。” 顾丛嘉脸上的酒窝依旧,昭武帝就知道他没听进去,但想起他前两年多一直卧榻,同人说不了几句话,见不到外面的世界,又心软了。 苏禾瞧着,心里腹议,要是陛下您以前不回答九殿下的问题,现在的九殿下绝不会养成那么好奇的性子。 昭武帝这个锅背的有点大,其实不管昭武帝回不回答顾丛嘉的问题,顾丛嘉一样好奇,这是他上辈子的职业习惯,必须做到对情况了如指掌……但昭武帝也不算冤枉,他回答了顾丛嘉,甚至主动告诉顾丛嘉一些事情,这就大大助长了顾丛嘉的好奇心。 在顾丛嘉和昭武帝父子用完膳食享受安静的午后时,苏府的下人依旧恭敬的将苏瑶和林慎行一行人迎了进来,没有丝毫不恭,哪怕林家此刻已不是望族,也已经被逐出了权力之地……林钰看着井然有序的下人,没有一个人对他们流露出异样的神采,这就是第一世族吗?果然名不虚传。 林钰对苏氏耳闻能详,毕竟,从小她的母亲就对大伯母低眉顺眼,恭敬听命,这不仅是因为大伯母是当家主母,更是因为她的大伯母姓苏,京畿苏氏,名满天下。 但这还是她第一次窥到苏氏的底蕴,林家牵扯上大罪,不少往日交好的人家已经断了来往。毕竟,他们已经被牵连了一次,再来往,他们也不知还能不能保住身家性命。 但作为同样被牵连的人家,甚至是更倒霉的姻亲,苏氏还有胆子同他们来往并且无一仆人露出异样。 调教仆人的水平高,也自信自负再同林家来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林钰思绪间,被下人领进了堂房。 除了她,还有她的大伯父林慎行。 6、亲自抚养(6) 苏丞相坐于主位,看着他们二人,眯起眼,“不知慎行要同老夫做什么交易?” “送我这侄女入宫做能在九殿下眼前露脸的女官,换我们林氏的藏书。” 林慎行相当干脆,他们林氏如今已经跌落谷底,已经没有了拿乔的资本。 苏丞相眯起眼,一下就猜到了林氏的打算,九殿下?想要入宫为妃?他嗤笑一声,他们恐怕还不知道陛下下定决心要亲自抚养九殿下……这就是被逐出权力中心的代价,他带着感叹,心头百转,笑道:“好。” 不管如何,能拿到林氏的藏书都是赚了的,要知道,世家最深的底蕴便是他们世代传承的藏书,而他只需要稍稍动动手指,将林钰送进宫当女官而已。 有苏昭仪在宫里,哪怕她被降位,剥夺宫权,这也是件简单的事。 “林丫头,那你最近就在苏府住着吧,我找时间联系一下苏昭仪送你进宫。” 林钰微微福身,应了下来。 在林慎行和林钰走后,苏丞相喝了一口茶,“还是这六安瓜片喝着更有味道,你说是吗,小瑶?” 苏瑶进来,带着讨好:“爷爷喝的好,我再给爷爷泡。” 苏丞相摇了摇头,放下茶杯,叹息一声:“小瑶,你现在后悔了吗?” 苏瑶知道苏丞相再说什么,当年她一眼就相中了林慎行,哪怕知道他有一青梅也毅然的决定嫁给他,到现在,一地鸡毛。 但,苏瑶摇了摇头:“我苏瑶做事绝不后悔。” “那你来作甚?” 苏丞相不解的问,林慎行来他有预料,但苏瑶既然不是来求他让她和林慎行和离的,那又来做什么? 苏瑶扑通一下跪在了苏丞相的眼前,“求爷爷怜惜琪儿和朝儿。” 林朝和林琪正是她生的一对儿女,先前她也是打算林朝有林氏势力托举,林琪带回苏家的,现在,那就两个一起。 “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苏丞相老迈的声音在苏瑶耳边响起,苏瑶一抖,她是因为有几分泡茶手艺在孙女中备受苏丞相宠爱,但她并不敢以此自傲。 没有谁比她更清楚她爷爷的性情。 苏瑶连忙说道:“我知道一件事,用它来换。” 苏丞相的眼皮垂了下去,挥挥手,下人关闭了堂房的门,一下子,房间就有些昏暗了起来。 苏瑶强自镇定下来,她接受自己所做决定的一切后果,但她绝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女沦落到这般境地,他们该尊享荣华富贵。 ……苏丞相锐利的眼神直指苏瑶:“你说的可真?” “雀武巷三十三号,这是那稳婆的住址。” “好!小瑶啊,你的决定林家人知道吗?” 苏瑶眼神一亮,“林慎行知道,他同意了。” ……送走苏瑶后,苏丞相招人来耳语了几句,事态成这样,他不介意加把火。 九殿下偷偷怨恨皇后可不太好,这种事该让陛下知道。 想必敬重母后的陛下会对九殿下有着不一样的看法。 苏丞相抚了抚长髯,尽管他已垂垂老矣,但眼神里依然透着精光与狠辣。 他才不管因为此事可能会被昭武帝厌弃的顾丛嘉,哪怕他现在才是一个两岁多的幼崽。 于他而言,顾丛嘉健康存在就阻碍了苏氏与大皇子,大皇子的势力远超其他皇子,不仅因为他们苏氏,还有相当一部分秉承正统嫡长子继位的官员支持,毕竟,当今没有嫡长子,嫡子又是病殃殃的,那怪症朝野都有所耳闻,在这批官员眼里,那长子继位就是最合适的正统。 但,顾丛嘉高烧后竟然好了,听说现在正在缓慢恢复中,于是,嫡长子嫡长子先有嫡再有长的嘛,苏丞相连夜召集大皇子势力商讨的时候发现有好几位官员都因病来不了,他们到底生没生病苏丞相能不清楚? 这么一想,这批官员是生了其他心思,不去支持其他皇子,也不想为顾笔站位了。 这怎么可以?!尤其,这批官员基本上都是实权派,是属于那种官位可能不是很高,但很关键的一些职位。 他们若不为顾笔站位,那顾笔的势力最起码都要减弱一截。这也就是为什么今日苏丞相在大朝会如此丝滑的退场,改变主意。 这固然有灭了赫塔尔部落的圣上威望权势高,他接不了圣上抗旨的罪名,更因为他们大皇子势力内部也出了问题,这要是不解决好,今天大朝会他站出去,响应的人不会像往常那么多,这一下就能让其他皇子抓住机会,狠狠打击。 苏丞相绝不容许这种情况发生,尤其,大皇子闭门思过半年,上不了朝,接触不到外部的事情,陛下又因大军即将凯旋,且林家牵连了不少人,不少官职空位,特赦开恩科。 其他皇子肯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大大招揽人手,大皇子出不来都已经没这个机会了,那么原有的势力就万万不能失去。 这么一看,顾丛嘉的存在简直碍眼……不过,苏丞相可不会去抚虎须,苏昭仪降位,大皇子被罚闭门思过,已经够让苏丞相明白昭武帝的底线了。 不过嘛,他不出手,微微推波助澜一下还是可以的。 苏丞相的眼里闪过趣味,不知道拖着高烧病体也要去给皇后磕头,那么渴望母爱的九殿下听到这个消息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还有,陛下那么看重自己的母后,厌恶不孝子,那当他亲眼看到九殿下对皇后的怨恨之时又会是什么样的想法呢? 想想就让人期待啊,苏丞相慢慢悠悠的起身,好戏要开场了,老人家早点睡觉,好好要养身子,可不能因为生病错过大戏。 顾丛嘉还不知道被人期待成唱大戏的主角之一了,他此刻窝在昭武帝的怀里,静静的听昭武帝讲他战场上的事情,“然后呢?” 昭武帝看着他,不再开口了,意思很明确,夜深了该睡觉了。 顾丛嘉撇了撇嘴,看了眼天色,谈条件,“明天继续。” 昭武帝已经没有了被顾丛嘉拉住想要他给他讲睡前故事却不会,只能讲行军打仗事的僵硬无措,他自然的颔首,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拉好被子一盖,一个蚕宝宝样的顾丛嘉就新鲜出炉。 “晚安啦。” 昭武帝勾了勾唇,笑容一闪而逝,偏冷的嗓音温柔舒缓,“晚安。” 顾丛嘉瞪大了眼,昭武帝当然是个美男子,不然先帝也不会一眼就看上太后,且硬要其做正妃,那一瞬笑容风流,就像原本是冷寂的冬天,永久带着寒,但那一瞬春暖花开,溪流潺潺,风都带着温柔。 “父皇,你可以多笑笑吗?” 顾丛嘉从蚕宝宝被里伸手拉住了昭武帝的衣角,满眼期待,昭武帝…昭武帝手动给他合上了眼睛。 意思很明显,不能,睡觉! 从明武殿出来的昭武帝心情并不坏,甚至可以说很好,虽然他还没看暗卫收集的睡前故事,但他战场上的事情也很好,小九对他的战场事迹很感兴趣…昭武帝的唇角无意识的上扬,周身气息都和缓了许多。 在此刻,他眼底深处因为梦中惨烈的战争而造成的血腥散去了不少。 关于战争的记忆,不再只有鲜血与酷烈,还有给小儿的睡前故事,缱绻安宁。 7、亲自抚养(7) 苏丞相让林钰等的机会很快就来了,这一天,林钰拜别林慎行和林族长,眼底全是感激,不管他们是因为什么同苏丞相做了这个交易,他们为她林钰争取来这个机会是事实。 等她成为宠妃,生下皇子,她一定会提携他们的,她登上进宫的马车,野心勃勃的想。 在她没有看到的地方,林族长和林慎行眼里闪过抱歉,但最终,神情还是冷硬了下来。 林钰的谋算很好,接近九殿下,利用九殿下对母亲的渴望,她这个皇后的妹妹就可以趁此贴身照顾顾丛嘉,然后借此,接触昭武帝,谋得他的宠爱,生下皇子。 这是一个对他们来讲有利的计谋,他们林家可以借此再度成为皇子外家。 但,他们不能将林家崛起的希望置于风险如此大的计划里,他们已经没有了赌的资本,赌顾丛嘉在得知那件事后对皇后有怨恨然后又渴望母亲的心情将皇后的妹妹放在身边,赌那个陛下在剿灭赫塔尔时落了伤有碍寿数的传闻不是真的。 他们林家除了藏书再无底蕴了,就连丹书铁券都已没了,若是此次不成,林家就真的不成了……所以,要更稳妥。 稳妥到,以藏书为敲门砖,再卖了林钰,让林琪和林朝改姓苏,为大皇子的夺位孝犬马之劳,待大皇子继位,他们林家依然可以再度崛起。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卖了林钰,不告诉她这个传闻,那自然也是为了妥帖,若是换人去告诉九殿下,哪有林家人,尤其一直密切观察皇后娘娘的妹妹来的可信度高,他们自然要万无一失。 这才是他们林家的稳妥求生之道。 至于林钰,林家崛起以后,他们会记得她的。 林族长和林慎行平排往回走,林族长突然开口:“慎行,你知道我们林家的情况,你应该没做别的吧?” 林慎行:“当然没有,我们家都成这样了,我还能做什么呢。” “那就好,我就怕你还记着原氏。” 林慎行眼底情绪翻涌,因为原氏他已铸下大错,林氏一族如今这样有他的一份责任,只是,林雪是他的女儿,那么按血缘来说,九殿下也该是他的外孙…… 一旦他露出对母亲的怨恨,按照陛下重孝的习性,他会被厌恶至死……他不能阻碍这次计划,敲门砖已经给了,这是投名状,他们必须让大皇子及苏氏看到他们的价值,已经大错过一次,他不能再阻碍林氏崛起的希望,只不过,九殿下才两岁多…… 林族长早已走远,若不是为了林氏一族,他早把林慎行这个罪人给捶死了,但他们林氏一族一直分权,林族长管族中事宜,林慎行一脉世代为敬国公,管朝中事宜。 林氏一族已然这样了,他不能再主动削弱势力,也因此,他才特意问了一句,害怕林慎行出什么幺蛾子,毕竟,就是因为他跟那原氏,他们才成这幅鬼样,鬼知道他不会再次因为九殿下是他的外孙而迷了眼,而且哪怕被罢官,但世代为敬国公的他们,难保林慎行不会还有什么别的人脉…… 事实上,林族长的担忧还真是,有道理。 在苏丞相的计划里,昭武帝应该是直接见到对皇后露出怨恨的顾丛嘉,然后雷霆震怒,对不孝子厌恶至死的。 但是吧,计划就这么水灵灵的被更改了一部分,昭武帝来早了。 林慎行不会去阻碍族中的计划,但他也不忍顾丛嘉就这么被厌恶至死,她给他生的女儿他不知道,没能好好照顾,现在他知道这是他的女儿留下的他的外孙……于是,林慎行在知道苏丞相计划时,稍微的提早了一点时间。 他想得很好,哪怕让昭武帝知道顾丛嘉怨怼皇后是有理由的,但对于昭武帝来讲,顾丛嘉依然是不孝的,但又因为知道有理由,所以,哪怕厌了顾丛嘉也在一定程度内。 他们的计划依然没有问题,顾丛嘉会被昭武帝厌恶,没有强大的外家,又失去了昭武帝的疼爱,他在朝臣中的地位无法再与大皇子抗衡。 —— 这天,顾丛嘉正在摸狼崽,被他取名为华崽的小狼蓝色的眼瞳闪过生无可恋,但还是乖乖趴在那里让人类幼崽摸他的毛,毕竟,人类幼崽那么脆弱,它一动他可能就会伤着,再加上幼崽那个可怕的爹,算了,它就让让他吧。 主要是,它毛挺多,自己理不如幼崽理的效率快,它是绝不承认被这样摸还挺舒服的。 顾丛嘉不知道华崽的想法,主要是,这个毛,真的很漂亮顺溜,而且浓密,谁摸谁知道,真的很舒服啊。 他正沉迷吸狼崽的时候,一个女官猛然站了出来,声音悲怆:“殿下,您命真的好苦啊。” 顾丛嘉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等反应过来,他:??? 华崽站了起来,虽然它还小,不如大狼威势,但,对于一个内宅女子来说,它满目威胁,张开獠牙的样子已经足够吓人。 林钰被吓的退了一大步,她脸色有些发白,那是狼,狼的牙口上还沾惹着红色……那是人血吗? 她有些惊骇的想。 “华崽。” 顾丛嘉叫了声它,华崽退回顾丛嘉身边,以守护的姿态。 至于它为什么这么听话,呵,赫塔尔部落在它们眼睛里被那个杀神灭族,终年不化的白色雪山被血液染红……不听话,杀神可不介意让那座雪山再红一点,用它们银狼一族的血。 尤其,华崽动了动鼻子,那个杀神现在就在这里。 但是他为什么不出现?华崽蓝色的眼睛里闪过疑惑。 顾丛嘉不知道华崽在想什么,他支着脑袋,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他虽然也觉得他命苦,穿越前的全款房还没住就穿了,还穿到了生产力不甚发达的古代,不仅如此,还意识清醒的卧榻两年……但,这是他一个人的秘密,其他人不会知道。 在世人眼里,他,顾丛嘉,昭武帝嫡子,自出生起便不会缺荣华富贵,除了两岁多丧母,但这,应该也谈不上命苦吧。 这要算命苦,那世间命苦之人恐万万数。 所以,究竟是什么样的命苦?他这个本人都不知道。 8、亲自抚养(8) “殿下,我想您应该知道我的身份。” 林钰忍着不适,自信开口。 “哦,我不知道。” 林钰一噎,再度开口:“我是林钰,皇后娘娘是我的大姐姐。” “害了我母后的林家人?” 眼见顾丛嘉就要开口叫人,林钰心头一跳,快速开口的同时一丝喜意也漫上心头,顾丛嘉这个反应——对皇后的孺慕和痛恨害了皇后的明面上的真凶,就是这个反应,和林钰推测的一样,她便对她的计划更有信心了。 恨吧,此刻越恨她,等会就更恨皇后,然后将对母亲情感依恋转移到她这里。 “殿下,您命苦啊,我真的好心疼您……” 顾丛嘉桃花眼眨了眨,心疼?我卧病在床的时候可没见你林家来过一人。 但他没有打断林钰,他倒要看看他是怎么个命苦法,简而言之,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这个,顾丛嘉垂下眼睑,掩下了他眼里的兴致缺缺。 顾丛嘉静静的听完,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林钰看着顾丛嘉毫无变化的脸,心底一沉,怎么会没有反应?这不对,她心头急转,“殿下,您若不信,可前往雀武巷三十三号那稳婆处求证。” 顾丛嘉脸上虽还有酒窝,但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奇怪,“我信啊,我怎么不信。” 这件事情,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了。 他是胎穿,奋力从皇后肚子里出来的,他确定皇后有那么一瞬是失了力气的,时到今日想起来,那窒息的感觉依然清晰的刻在身体的记忆里。 而后,他就听到了自小服侍皇后的嬷嬷与皇后的对话。 “娘娘,您刚刚怎么有一瞬失了力道?” 皇后的主动脱力真的很明显,就像是人在努力上厕所下一秒不动,然后尬在那里,这种明显是能看出来的。 “嬷嬷,这个孩子身体里留着林家的血脉,他若是健康出生,林家便多了一个皇子外孙……我,” 那时候顾丛嘉的意识有些昏沉,支撑不了太久,后来,再清醒就是听到太医诊断他有怪症的时候,而后是皇后松了一口气,带着明显的惊喜,“嬷嬷,他有怪症,你听到了吗?” 他有怪症,一个常年卧病在床的皇子绝不会成为林家夺嫡的筹码,所以,皇后那么惊喜。 后来,嬷嬷说什么他就没有听清了,他又昏睡了过去。 再后来,他与皇后见的面就少了,毕竟,他有怪症,清醒的时间不多,皇后又没咋去过长乐殿,观德殿是他第二次,亦是最后一次那么清楚的看到她的样子。 顾丛嘉思绪飘到了那仿佛很久远的记忆里,其实也不过是两年多以前,不过顾丛嘉已经很早没有去想过了,现在想起来,才感觉很久了。 林钰看着顾丛嘉,他唇角带着笑,最近脸上又被昭武帝养出了些肉,桃花眼弯着,酒窝显得他整个人更精致可爱了,但这不是林钰震惊的原因。 “殿下,你……” 林钰想说些什么,却喉咙发干,说不出话。 顾丛嘉支着脑袋的手放下,微微坐直,整理了下衣摆,“我怎么?” 林钰整个人都退了几步,情况不该是这样的,难道她听到的九殿下在皇后出殡那日奇迹清醒拖着高烧病体也要给皇后磕头的消息是假的吗? 不,这是大伯父他们亲眼看到的绝不会有错,可,这反应是一个对母亲无比依恋无比渴望的小孩该有的吗? 按常理来说,如果顾丛嘉真的是一个对母亲无比孺慕的孩子,那么他在知道皇后当时不愿生他甚至想要他死的时候,他就应该更怨恨皇后,然后,出于对母亲的依恋将一部分情感转移到她的妹妹,也就是小姨身上,毕竟,她可是一开始就说自己心疼他的。 但,顾丛嘉没有,甚至都没有一丝一毫的负面情绪,都说爱之深恨之切,那反推,为什么没有恨?因为,没有爱。 不在乎,所以无所谓。 林钰被自己的推测惊到了,怎么会呢?一个常年卧床的小孩,怎么不渴望母亲呢? 顾丛嘉看着她震惊的脸,有些好笑,到这份上,顾丛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他眉眼静了下来,到底是让他们失望了。 在顾丛嘉这里,自他高烧去给皇后磕了三个头之后,他与皇后这辈子就一笔勾销了。 不管是在顾丛嘉奋力往外挤的时候皇后最后也用力了的恩情,还有她决定舍身设局林家,顺便也将顾丛嘉一起带走的行为都尘归尘,土归土。 自此,就当是陌生人了。 毕竟,当时昭武帝还远在千里之外,顾丛嘉却已经高烧了一天一夜了,他本就体弱,这样高烧健康的两岁孩子都撑不住,何况他……其他妃嫔阻碍他请太医的举动,他都报复回去了,何况致使他高烧的主谋,若不是他命大,那时清醒过来,昭武帝也回来的早,他会就此殒命,总不能因为现在他没事,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吧。 顾丛嘉毕竟不是个纯粹的婴孩,他做不到因为没事,因为是母亲,伤害就被抹平,他也是个有思想的人,要怪,就怪他为什么还有着上辈子的记忆吧。 顾丛嘉叫了人,明和他们很快进来,手脚麻利的就要把林钰带下去。 顾丛嘉向来不喜欢室内有宫人,而苏家给林钰安排的这个女官是给顾丛嘉量衣服的,就那么一会会,顾丛嘉也就忍了。 谁知道今天还能冒出这事? 林钰挣扎的动作很大,胡乱抓人,踢人,这还蛮疼的,让其他人绑她的速度稍稍降了一些。她知道,没了这次机会,她的畅想,她想要的高位和荣华富贵都会成一场空。 所以,她要快点想,怎么才能留下来。孩子依恋孺慕父母乃天性,他今年才两岁半,怎么会这样?! 突然,她灵光一闪,想到某条消息,大喊起来:“殿下,皇后娘娘待您如此狠心,她设局我们林家还要将您带走,您就不想报复她吗?” 明和和其他宫人手一抖,听到如此秘闻,他们还能活着吗? 不安的情绪蔓延开来,就更恨这个乱说话的女人,动作更快了几分,一眨眼,林钰就被押了个结实,明和带着其他人向顾丛嘉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昭武帝也默默的走了,他静看这场闹剧,来无言,走亦无声。 9、亲自抚养(9) 在昭武帝走了许久后,顾丛嘉无声的往刚才昭武帝站立的地方看了许久,桃花眼里闪过笑意。 他的父皇大概不知道他站的地方在这个时间点以往应该有象牙摆件的投影过来,而刚刚却没有了。 不同于昭武帝国事繁忙,没多少时间去关注后宫,他一个两岁多的幼崽正处于复健中,平时就带着华崽在宫里到处跑……而且他又没瞎,怎么看不到苏昭仪宫里的调动呢? 以前她是德妃,还代掌宫权,有宫女调动是正常的,但现在降位,宫权被夺,还不好好安静的缩头不让昭武帝注意到自己,还搞这,是生怕才降位两级太少了吗? 如此情况下,她依然这么做了,那么就证明这件事比被昭武帝注意到更重要,也更有价值。 那么,会是什么事呢? 顾丛嘉稍微一想就能猜到,这必然是能够针对自己的。 周朝重礼法,嫡长子继位就是最正统的礼法,顾笔是长子,虽不是嫡子,但在嫡子病殃殃的时候他就是占据大半正统的一方,但现在,顾丛嘉不仅逐渐健康起来了,还被昭武帝亲自抚养……作为朝臣,谁敢不重视上意? 再加上,顾丛嘉得知了那名女官姓林,这不正好,顾丛嘉的外家就姓林…… 这么一想,要么,那女官想办法让他留她在身边让林家再出一个皇子,如此才有可能在将来以皇子外家再次起复,但想到她走的是苏家的路子,苏家想要的,必然是他被昭武帝厌恶,那么她想要做的就一清二楚了。 同他说皇后的事?于是,顾丛嘉放任了,别人送上门的台子能让他向昭武帝卖个惨,为什么不干呢?也就几句话的事。 于是这几天他还特意提前和昭武帝约好了时间陪他给华崽理毛,主打一个绝不错过。 毕竟,皇后在他这已算是个陌生人了,而昭武帝虽然亲自抚养他,但是昭武帝也不只他一个儿子啊,而他却只有昭武帝一个爹了啊,他必须让昭武帝清楚这个事实。 顾丛嘉看的清楚,昭武帝对他长久来的上心是基于怜惜,他的出生怪症让他见昭武帝的次数比他的几位皇兄捆一起加起来还多,也是出于怜惜,才在他丧母险些丧命的情况下,石破天荒的决定亲自抚养他,这是大周开国以来头一次,皇帝亲自抚养一个孩子。 是个人都知道,趁热打铁,既然知道是怜惜,那必然要扩大优势。 圣宠也是需要争夺的啊,毕竟,人心就那么大,你得到的疼爱多,那么我就少了。 —— 在顾丛嘉思绪流转间,昭武帝大步的向前走,衣袍飒飒作响,苏禾一路小跑着跟上昭武帝,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回到明心殿,昭武帝带着一身寒意,拿到了两份情报,一份是稳婆的供词以及自为皇后接生后稳婆家里拿到了一大笔钱,以及三套京城的大宅子的情报。 这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初皇后生产,小九的事他以为是后宫中人出手,查了整个皇宫,谁知道,竟是皇后自己! “真舍得啊。” 昭武帝眼眸中冷意森森,他和皇后成婚的时候,一个不得圣宠被发配边疆的皇子和一个不得宠的敬国公二房嫡女,当然不富贵,哪怕是现在,他坐拥天下,但先帝后期纵情声色,大兴土木,私库国库也没钱……他都这样了,何况皇后。 另一份,昭武帝伸手,打开它,一字一句的看。 “后于昭武十年九月十二日至十五日夜夜去往长乐殿,屏退所有宫人,翌日早归。” “据调查,长乐殿内室的窗户有过开合的痕迹。”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昭武捏紧了手中的折子,他初闻顾丛嘉高烧还有些疑惑,宫中养着的太医和宫人又不是吃白饭的! 正是因为顾丛嘉体弱,太医和宫人更上心,这要是顾丛嘉生病便很容易夭折,一个不小心就会连累一批人,他们不会拿自己的脑袋冒险。 不过顾丛嘉出生以来就这一次生病发烧,他也不能说太医的医术不好,谁知道…… “伺候过皇后的宫人,宫规不行,杖责三十,逐出宫吧。” 昭武帝轻描淡写的就决定了这些人的命运,杖责三十,轻则从此下半身偏瘫,重则丧命,更何况,这些宫人还被逐出了宫。 不会再有哪个大家族敢请他们教导子女,他们又都不年轻了,纵然有些银钱,也不会多么好过。 毕竟,他们还要求医治愈被杖责三十的伤势,而京城可不是那么好居住的。 昭武帝知道皇后薨逝前给她的亲近之人都在宫中安排好了位置,都是一些清闲位置,只要皇宫里一日没有女主人,那么其他妃嫔哪怕是为了名声,她们都不能动这些宫人。 故而这些人作为奴婢过的算是顺心了,之前昭武帝也没去管,一些奴婢而已。 只是现在,皇后已经薨逝了,但昭武帝的心情需要有人去承担。 苏禾领旨,就要去传口谕,“等等。” “将花嬷嬷找来。” 花嬷嬷正是一直伺候皇后的贴身嬷嬷,昭武帝还是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难道皇后对林家的恨已经疯狂到了顾丛嘉身上有林家的血脉而要亲手弑子吗? 可那也是皇后自己的血脉…… 见到昭武帝,花嬷嬷扑通一下下跪,昭武帝冷嗤:“看来你是知道朕找你来是为什么。” 花嬷嬷青灰色的袍子有些深色渗出,当然很疼,但花嬷嬷却不敢表露丝毫,当杖责三十的口谕传来,花嬷嬷就知道事情暴露了,就是不知是哪件事暴露了,是生产时候的失力还是自使九殿下高烧,又或是两件事都暴露了? 花嬷嬷惴惴不安,但昭武帝没开口,她就猜是九殿下高烧的事情,毕竟,这个间隔时间短,她强撑着,为皇后解释,“陛下,娘娘她会这么做也是因为爱殿下,为殿下好啊,您知道,娘娘少时过的什么样的日子,没娘的孩子过的艰难,更何况,殿下又身患怪症。” “所以,顾丛嘉没爹吗?”昭武帝语气轻飘飘的,但苏禾知道,陛下这是动了怒。 “陛下九五之尊,皇子众多,您对九殿下又有多少护持之意?” “一日问,一年念,十年呢?陛下能保证能一直念着九殿下吗?!” 花嬷嬷的意思很明显,顾丛嘉身患怪症,皇后薨逝又没有外家,在皇宫这个捧高踩低的地方必定要仰仗皇帝的关照,可皇帝也不是只有顾丛嘉一个孩子。 而且昭武帝能怜惜一年,能怜惜十年吗?若有朝一日,昭武帝不在过问顾丛嘉的情况,那么顾丛嘉的情况可能还不如林雪,谁让顾丛嘉是嫡子,不说别人,大皇子肯定最恨顾丛嘉,在皇宫这个尊卑分明的地方,上位者一个眼神就能让下位者过的生不如死。 而且,顾丛嘉还身有怪症。 这样一想,跟着皇后一起走说不定还是个好去处。 一时间,明心殿静的可怕,宫人噤若寒蝉。 “这么看来,皇后还当真是个好母亲啊。”昭武帝怒极反笑,“她有问过顾丛嘉吗?” “还有,顾丛嘉的怪症是怎么来的?” “花嬷嬷,你清楚吗?” 花嬷嬷上一秒刚松了一口气,下一秒听到昭武帝的话之后面色又白了下来,“这是那林钰恶毒啊,她整日在皇后娘娘眼前说三道四,娘娘这才一时糊涂啊。” 昭武帝怒极反笑,“好个一时糊涂,说到底,是顾丛嘉比不上她对林家的恨!” “因她之故,小九险些胎死腹中,出生自带怪症,还有高烧……一桩桩一件件,谋害皇嗣,她不怕朕废了她吗?!” 御桌上的东西全被砸到了地上,噼里啪啦的响。 花嬷嬷脸色刷的惨白,她砰砰磕头,她不能毁了娘娘的身后名,而且若是娘娘被废,那她设局林家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皇后娘娘已经薨逝了啊,求陛下开恩。” “求陛下开恩,看在皇后娘娘与您是少年夫妻的情分上。” “求陛下开恩,看在皇后娘娘这些年治理后宫的份上……” 说话间,花嬷嬷的额头已是青肿无比,血流不止,昭武帝一直没说话,就看着她,直到花嬷嬷昏死过去,昭武帝这才示意将人抬出去,逐出宫。 昭武帝并没有杀了花嬷嬷,哪怕他已怒极,皇后做的事,与这些奴婢有关系,但也没有那么大的关系,原本的惩处已经足够。 “将皇后挪出地宫,另寻一地葬着。” 苏禾一惊,迅速称诺,不同于花嬷嬷被吓到,他知道皇后是不会被废的,先不说皇后设局的林家,一旦皇后被废,那么林家这谋害皇后的罪名便不再成立,陛下好不容易将世家逼到这份上,不可能半途而废,二来,还有九殿下呢,皇后被废,九殿下要如何自处。 不过,将皇后移除地宫这惩处还是让苏禾感到心惊,百年后,帝后将不再合葬。 陛下这是彻底厌了皇后,苏禾默默的想。 昭武帝走在宫墙之上,看着花嬷嬷被驱逐出宫,花嬷嬷刚刚苏醒还想要求见昭武帝,昭武帝没见她。 虽然,昭武帝没有迁怒的杀了花嬷嬷,但她的理由让昭武帝很不舒服,他不舒服,那花嬷嬷也得提心吊胆,害怕自己毁了皇后娘娘的身后名,和娘娘的设局。 秋天,此刻已经有些晚了,天暗沉沉的,还刮着大风。 苏禾有心让昭武帝披一件大氅,但偷瞄了眼昭武帝的脸色,没敢说。 昭武帝走在官道上,思绪如潮,在此刻,梦里的一些疑惑也解开了。 他清楚的记得那个梦里,顾丛嘉没能活下来,皇后吃斋念佛到疯魔的举动,一国皇后,瘦成了皮包骨头,当时他没明白,现在他懂了,她日日吃斋念佛是因为在生孩子的时候她是主动失力的,她的孩子成了死胎,她心有愧…… 她针对林钰是因为在她怀孕的时候,林钰就若无若有的提起这个孩子是林家的外孙,林家会多了一个夺嫡的筹码,她恨自己,也恨林钰,若不是她时时提醒,她也不会关键时候失力。 后来,不知道哪一天,皇后自己点燃了佛堂,拉着她的继母和林钰…… 那时候,她应该知道了林钰是故意的提起的,于是,发疯一起拉走了他们。 可笑的是,在他的梦里,皇后为了那个孩子做了那么多,他们商量好的计划都因为此要大改,但现在,明明顾丛嘉还活着,皇后却想让他死。 连开三天窗户吹冷风,高烧一天一夜…… 10、亲自抚养(10) “臣妾参见陛下。” “儿臣参见父皇。” 昭武帝的思绪被一道道请安的声音打断,他抬头,看向面前的安嫔和惠嫔,“带着小七和小八散步?” “不是,臣妾和姐姐约好了去景悦宫尝尝姐姐新做的糕点,信儿又闹着要哥哥,臣妾就带着他一起来了。” 惠嫔笑着解释,昭武帝颔首,正打算抬步就走。 “陛下要不要也来尝尝?正好,尚儿他们也有很久也没有见过父皇了。” 安嫔望着他,昭武帝看了看正期待望着他的顾信和顾尚,他答应了。 安嫔居住的景悦宫不算富丽堂皇,但胜在清雅安静。 昭武帝刚走到景悦宫门口,顿了顿,抬步走了进去。 只见一向井井有条,每一棵草都有它自己位置的景悦宫此刻在宫殿的空地前摆放了一大桌子,而且上面的糕点并没有摆盘,看起来有点乱。 ……昭武帝坐在那里,看着安嫔和惠嫔动手,而顾信和顾尚他们则是拿纸笔画着这一幕,还不等他开口,安嫔就嗓音轻柔的解释,“这也算惠嫔妹妹的一点巧思,我们这些做母亲的动手,尚儿他们画画,一来锻炼他们的丹青,二来也能让我们多陪伴一下彼此。” 顾尚和顾信都到了上学的年纪,他们平常是不大有空暇时间的,就算有,他们这五六岁的男孩子和自家母妃又有什么好说的,于是,惠嫔就想出了这个办法。 只不过,锻炼丹青这个想法很好,只是,五六岁的男孩子大多调皮,还不等昭武帝对安嫔的话做出回应,已经有预料的惠嫔已经站在了自家儿子的身后,看着纸上那胖到看不出人形的物种,惠嫔深呼吸一口气,还是没忍住,“顾信!你就是这么画我的?嗯?!” “母,母妃”顾信身后的惠嫔吓了一跳,他转身,讨好的笑了笑,下一秒,飞奔逃跑,惠嫔没拦他,看着他躲在顾尚的身旁,“怎么,你也知道你这么画我我会揍你啊?” 顾信不可置信的望着已经移开身子的皇兄,顾尚微微一笑:“抱歉,小八,这我可帮不了你。” 小八古灵精怪,小七温润如玉又带着点坏水,惠嫔追着小八,看得出来,他们感情很好,安嫔在一旁认真摆盘……很美好的一幕,昭武帝心想。 只是这么美好的一幕却让昭武帝想起了顾丛嘉,他再也不可能有这样的美好记忆了…… 顾信看着离他越来越近的母妃,眼睛溜的一转,躲到了昭武帝身后,惠嫔也因此到了昭武帝眼前,“你就躲吧,看陛下不在的时候我怎么收拾你。” 顾信偷偷望向昭武帝,“父皇,您会保护我的,对吧?” 昭武帝没说话,沉默了一会,起身,“你们品尝吧,朕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便起身走了,留给安嫔他们的只有他的背影。 昭武帝走后,惠嫔和顾信都有些失望,“不是说陛下将花嬷嬷赶出了皇宫吗?” 安嫔倒是老神在在,“就算花嬷嬷被逐出皇宫,九殿下依然是皇上的儿子。” “姐姐,你是明白我的意思的。” 惠嫔有些着急,她们这些人都是后来先帝快要崩逝的时候赐给陛下的,唯有皇后,她是陛下亲自求娶的,并且还陪陛下在边疆镇守了几年……这样的情分,陛下对顾丛嘉特殊一点她们都能理解,但,花嬷嬷这个皇后最亲信的人被逐出宫了,那么就意味着陛下对皇后没那么多情分了,对于顾丛嘉的爱屋及乌也没多少了,那她们的孩子也是陛下的儿子,也是需要父爱的。 她们今天是知道这个消息特意去偶遇陛下的,就是想要陛下与孩子们多培养一点感情,但,还是没能留住陛下。 “慢慢来,不着急,这才多久。” 安嫔一点都不着急,皇室之人最是无情,何况九五之尊。 等出了景悦宫,惠嫔一改脸上的焦急,拉着顾信慢悠悠的回宫。 “母妃,父皇真的是因为母后才对九弟那么好的吗?” “不知道,应该是吧。” 看出顾信脸上的疑惑,“这是我们猜的,毕竟你们都是陛下的儿子,也没见陛下对谁有特殊,尤其这还是一个自小身子骨弱的皇子,那我们只能猜是因为皇后娘娘的缘故了。” 顾信的脸皱成了包子:“你都是猜的,你还同意安嫔娘娘的话。” “反正试试又不亏,就试试呗。” 惠嫔十分光棍,顾信无言,他决定下次,下次绝不听母妃这么不靠谱的主意了。 惠嫔觉得她说的话原因是众人的推测,不一定对,但其他人可是坚定的认为这是对的。 苏家,苏丞相听到宫里传来的消息,笑了几声,他的儿子在一旁见此有些激动,“是计划成功了吗?” 苏丞相没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说了一条消息:“花嬷嬷被杖责三十逐出皇宫,而且她出宫的时候,额头青肿,脸上还有一道血痕,像是被杯子碎片划得。” 吏部右侍郎苏盛举杯,“以茶代酒,敬父亲和大殿下大业再进一步。” 苏丞相苍老的手举起茶杯,以此庆祝。 他们的计划有两重谋划,一来,是顾丛嘉流露出对皇后的怨恨致使其被陛下厌弃,二来,是昭武帝反应过来之后去调查此事,知晓是皇后导致顾丛嘉出生自带怪症。 如此一来,昭武帝先是厌弃顾丛嘉,嫡子的身份在朝堂上便没有了竞争力,没外家,没圣宠,即便他是嫡子,谁会想不开把宝压在他身上呢?这又不像先帝时期,嫡长子继位无可争议,陛下可还有一个长子呢。 二来,皇后曾是陛下亲自求娶的原配正妻,而且她还陪陛下在边疆呆了几年,有共患难的情分,但,她岂能与皇嗣相提并论,若是陛下知晓他的儿子被皇后害的如此,陛下对于皇后的情分怕也不剩几分,然后,陛下对皇后没有了多少情分,就算顾丛嘉事出有因怨恨皇后,招致昭武帝的厌恶没那么深,那么他对顾丛嘉也不会再有多少爱屋及乌,他不会在那么特殊……环环相扣。 这样的话,苏昭仪坐上皇后之位的阻碍也会小几分,大皇子能占据的正统优势依然保持。 这也是林氏一族那么容易就卖了林钰的原因,皇后与昭武帝有着共患难的情分,他们谋害皇后的家族想要再出一个宠妃,难度太大,他们等不起。 世人都觉得,当今陛下与皇后情深意厚,陛下亲自求娶,他们还有共患难的情谊,那么昭武帝决定亲自抚养顾丛嘉或多或少是因为皇后… 如今,作为皇后亲信的花嬷嬷都被赶出了宫,那么被爱屋及乌的顾丛嘉肯定也好不到哪去。 京城不少人家正在等待,等昭武帝不再亲自抚养顾丛嘉的消息,等大皇子一脉势力稳固,等其他几位殿下的动作。 圣旨的确是下来了,但,这是一份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旨意。 石破天惊! 11、第 11 章 程府,二皇子正在和他的外公吏部尚书默默等待,等宫中的消息。 “外公,你说,苏府那边的谋划能成功吗?” “你希望他成功吗?” 二皇子顾墨没说话,当然不希望,有顾丛嘉在他还能分走顾笔一半的正统性,但是顾墨知道这个消息却没阻止,不只是他,其他人也知道,但顾丛嘉被昭武帝亲自抚养,太特殊了……哪怕他们知道,他已不大可能同他们争夺帝位,顾丛嘉的年龄太小了,没那么多时间给他。 但,他们也是父皇的儿子,昭武帝对他们非常一般,是人总会有七情六欲,出于嫉妒或者是其他复杂心理,没人阻止,当然也阻止不了,顾丛嘉还不值得他们改变计划,现在就和苏府大皇子对上。 程尚书摸了摸胡子,没说话,他在思考他们那位陛下的脾性,苏丞相这个谋划到底能不能成功……若是成功了,大皇子那边势力稳固,他们又该如何应对。 还不等程尚书进一步思考下去,宫里的旨意终于出来了……送走传旨的太监后,顾墨看向程尚书,眼睛里尽是兴奋,程尚书反应极快的弯下腰:“微臣见过陈王殿下。” 二皇子扶起程尚书,“外公不必多礼。” 这是一份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旨意,六子封王! 二皇子顾墨封陈王,三皇子顾纸封赵王,四皇子顾砚封雍王,五皇子顾书封楚王,六皇子顾画封魏王,九皇子顾丛嘉封秦王。 几位皇子的兴奋自然不用多说,他们既已封王,那么就可以更加光明正大的招揽人手,发展势力,最重要的是,他们都封王了,大皇子顾笔没有! 而且顾笔那边还被重重打击了下,主要是苏氏一族的年轻一辈不被允许参加此次恩科,这是陛下给他们的警告……这次不能参加恩科,就要再等三年后的科举,京城时局易变,三年后,谁知道是什么光景。 苏丞相揉了揉额角,他是真的有点头疼了,陛下扼制打压大皇子的势力,又有其他皇子封王的事情,他可以想象到接下来的腥风血雨了。 痛打落水狗谁不乐意呢?尤其大皇子一脉又占据长的,外祖家势力又大,现在陛下出手压制了下大皇子的势力,现在不打难道要等到他们缓过气来再次压制他们吗?! 吏部右侍郎苏盛有些忧心忡忡,他父亲能想到的事情,他自然也能想到:“父亲,接下来……” 苏丞相冷笑,眼睛里透出狠辣,“就算其他皇子联合针对又怎么样,我们也不是吃素的。” —— 不知道其他人对昭武帝的旨意惊不惊讶,反正顾丛嘉是蛮震惊的,他让昭武帝听到那些话只是想让昭武帝更怜惜他一些,更心疼他,但他绝没想到,昭武帝能做到这份上……他今年两岁多,就这么水灵灵的封王了。 其他皇子有监国之功,而且年岁也大了,封王无可厚非,但他,顾丛嘉两岁多,还没什么功劳,这能封王,还能有一个顶好的封号,绝对是昭武帝疼惜。 他看着昭武帝,歪了歪脑袋,桃花眼亮晶晶的,昭武帝虽然正看着书,但余光还是注意到了顾丛嘉,他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结果,感受到怀里暖烘烘的热量,昭武帝心蓦然软了软,他控制好力道,将顾丛嘉抱到了他的腿上,一手拿书,一手拢着他。 顾丛嘉安安静静的,乖坐在昭武帝怀里,昭武帝拢了拢他,开始给他讲他看的这本地方杂谈。 非常的熟稔,他们父子,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在顾丛嘉只能在固定时间清醒的时候,昭武帝会给他讲外面的事情,各种地方杂谈,江湖轶事,这都是顾丛嘉感兴趣的东西。 苏府的谋划没有成功,甚至苏府还被陛下警告了,这对苏丞相来说都不是最要紧的事情,最要紧的是,他们先前认为昭武帝是爱屋及乌,花嬷嬷被逐出宫,九殿下不仅没事,还被封王了。 这件事,更让京中其他人震惊。 尤其,封号还是秦。要知道,王爷的封号的好坏和他能领到的封地是息息相关的,秦王的封地距离京畿很近,且有宋家坐镇,富庶非常。 这代表秦王虽没有外家支持,但他绝不会再缺钱,光是封地的税收就能让秦王富起来,何况,以宋家人精明的性子,他们岂不会讨好一下直管上司? “而且,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个地方在前几天刚上奏说发现了一处银矿。” 这相当于昭武帝特意给顾丛嘉选的送钱的封地。 听苏丞相分析这些,苏盛心头一紧,“那我们要不要和九殿下缓和一下关系?” 看苏盛这样,苏丞相真是恨铁不成钢,“已经出手了,你以为九殿下年龄小他就不记事吗?” “可,九殿下身上的圣宠太盛了……” 苏盛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这浓厚到足以让整个京城侧目的圣宠他们由不得他们不重视,万一,九殿下在陛下那里说点大皇子的话…… “放心,陛下不会那么轻易被影响,而且,我们苏氏还是能经历一些风浪的。” 苏丞相没好气,他这次真的赔到姥姥家了,不仅没让陛下厌恶顾丛嘉,反而因为自己的一次又一次出手让陛下更怜惜这个小儿子,怜惜到给他封王。 是的,苏丞相已经想明白了昭武帝给顾丛嘉封王的原因,但事情已经到这样了,就算想明白了,也来不及了。 好在,还能弥补,“以后,不要针对九殿下了,远离就好。” 苏丞相吩咐,他算是看明白了,越针对,越让昭武帝心疼九殿下,一次大皇子出手,九殿下被陛下亲自抚养,一次自己出手,九殿下被封王……已经蠢了两次,不能再蠢下去了。 “可,九殿下是嫡子,他又那么受宠……” 苏盛犹豫,苏丞相看了看周围,低声:“据闻,陛下在剿灭赫塔尔的时候受过重伤,有碍寿数。” 苏盛瞪大眼睛,他不是一族掌权者,头顶上还有个爹,他还是头一次知道这等秘闻。 难怪最近几位殿下的动作都有些大,难怪这些人都不在乎九殿下的圣宠……只有他们家太想要保持大皇子的正统优势,频频对九殿下出手。 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九殿下一再被怜惜,现在还封王了。 苏盛心塞,但他知道他爹的决策是对的,他们不能再针对九殿下,让陛下更怜惜他。 12、大军凯旋(1) ……昭武帝看着京城的情报,有些无言,最开始他们以为他是爱屋及乌才对顾丛嘉那么好的,现在又觉得是因为是苏丞相针对才让他怜惜顾丛嘉封王的。 怎么说呢,顾丛嘉封王和苏氏一族的针对有关系,但关系也没有苏丞相想的那么大。 帝王无情,昭武帝若是一开始就不在意顾丛嘉,哪里会因为怜惜他被欺负就封王,他只会冷眼看着。 正是因为在意,才因为顾丛嘉屡屡被针对而封王,给他增加底气。 不过他们这么想也挺好,不会有人再算计丛嘉了,苏氏一族远离,其他人则会拉拢顾丛嘉这个几乎不可能登上帝位但又圣宠浓厚的王爷。 昭武帝想了下顾丛嘉以后的处境,放心了些。 他还是怕顾丛嘉没外家,其他人会欺负他,哪怕他能为顾丛嘉做主,但他也不是时时刻刻盯着顾丛嘉的,那些个老狐狸,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让小九吃亏。 如此这般,就很不错。 昭武帝满意的想着,拿起了另一份折子,吴武距离京城很近了,后天大概就到。 大军凯旋,昭武帝想了想,接大军的人选圈出了陈王,赵王,雍王,楚王,魏王,将五位王爷都派出去接人了。 一般而言,这种代替天子迎接大军凯旋的事情都是储君来做的,但昭武帝现在没立太子,把自己成年的皇子除了闭门思过的大皇子之外都派出去,也算是给足了礼待。 当然,把他们都派出去昭武帝也有着另一重用意,他们联合对付势大的大皇子,昭武帝没意见,但是不要忘记,他们自己也是彼此的竞争对手。 昭武帝的考量陈王他们是不知道的,此刻接到口谕的他们只会想,这是不是昭武帝打算立他当太子的前兆,不由得心情振奋,之前知道封地的失落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 顾书不由得抬眼望向自己的叔公,礼部尚书方旭。 方旭知道顾书在想什么,他也没说别的,“王爷放心,微臣定当竭尽全力助您完成此次迎接。” 顾书满意了,不由得心潮澎湃,就算他自己的封地是方氏一族的老家,他不能另外增加势力,但想想,也不只他一人这样,其他人的封地也都在母族势力所在地,他们也不能另外增强势力。 虽然他的父皇没有明确从封地上表示支持他,但现在这种以往都是储君才能做的事情让他来做,这已经是父皇的明示了……顾书越来越有力气,想到自己的叔公,不由得握拳,他一定好好接待吴武将军,务必让他们感受到皇室的重视。 这么想的,不只顾书一人,其他人也这么想,这也导致京中最近各个王府的绣娘很是繁忙,然后,就扯出来了一桩事。 “啊?” 顾丛嘉一脸迷茫,他感觉要听不懂汉语了,什么叫王妃们为了一件衣裳闹到京兆尹那里去了。 什么时候王府还能缺衣裳? 昭武帝言简意赅:“大军凯旋要设宴接风洗尘,你的皇兄们要给吴武留下好印象,他们的王妃也是。” 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虽然他们现在已经是王爷之尊了,但他们手中并没有军中势力,所以,对待吴武这个跟着父皇剿灭赫塔尔部落的将军时,他们必须要给他留下好印象,才好后续接触。 再说了,王爷能得到的料子和皇子能得到的料子珍贵舒适程度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他们已是王爷了,又有接待吴武将军这种要事,自然要赶制出一身新衣裳。 这次下发的衣料都要紧急赶制,那王府的绣娘肯定要先忙王爷的事,但他们那么努力,王妃总不能拖他们后腿吧。 那就只能拿着衣料在外面寻找绣娘了,但京中的好绣娘就那么几个,一下五位王妃找她们,也不是不能全做完,但交衣服的时间长短就不一定了。 一件衣服赶制速度快点从衣料到成品也需要两天,也就是她们只能在两天之内完成一件衣服,吴武回京在后天,设宴也就是大后天的事情,所以她们最多只有两天的时间,也就是只能赶制一件。 “她们为什么不找自己家里做呢?” 顾丛嘉疑惑,他要是没记错的话,他的这些嫂嫂们几乎也是出身名门的,家里的绣娘手艺应该也不错才是。 “一开始可能是高门贵女不好拿这种事情回娘家,现在应该是被架住了。” 昭武帝淡定的道出原因。 事实上,还真是这样,陈王他们娶的王妃都是高门大户,世家贵女都骄矜,尤其她们还嫁的王爷,拿这种事回去让其他人怎么看,怎么,难道要说,王府没绣娘了吗? 陈王妃和楚王妃几乎是同一时间进店开口,然后,陈王妃自觉大皇子闭门思过,陈王便居长,他们必不可能让,他们定是要给吴武将军留下好印象的。 而楚王妃呢,虽然楚王不居长,但是他有礼部尚书的叔公啊,能帮助他好好完成此次接风,定能给吴武将军留下好印象。 她不能给楚王拖后腿,而且楚王妃出身高门,是文安郡主的独女,自小被娇宠长大,对于陈王妃这个书香门第出身的二嫂就有些瞧不起,如今这样,根本不可能让。 而就是这么巧的,赵王妃和雍王妃也在此时到了这家店铺。 本来其他人都以为只有自己一人接到了昭武帝的口谕,结果楚王妃和陈王妃寸步不让,又有了赵王妃和雍王妃到场,最近也没有什么大型的宴会,怎么其他人家里的绣娘也没空吗? 稍微一想,就猜到了迎接吴武将军的人可能不止只有自己,那这就更不可能相让了。 此事到这一步,已经不再是王妃们单纯争衣服的事了,这争的是颜面。 此事谁退一步,就证明他们家不如其他家,不敢与其争锋。 虽然他们现在还处于合作期间,正打算在给吴武接风洗尘的宴会之后一起攻讦大皇子一脉的官员。 但他们都是要争夺帝位的人,彼此也是对手,现在谁退,不就证明自己不如人吗? 这要其他朝臣怎么放心入股? 所以,不管是为了什么,这绣娘她们是争定了。 一间小小的店铺,平日也就绣娘出名些,今日来了陈王妃,楚王妃,魏王妃,赵王妃,雍王妃。 京兆尹现在是头疼啊,他万万没想到朝堂还没动荡,火先在他这里烧起来了。 这个,不好判啊!一共五个人,但能拿到新赶制衣服的只有一个人,不管给谁,都得罪了其他四位王爷。 13、大军凯旋(2) 京兆尹背后被冷汗浸湿,看看这个,瞅瞅那个,一时不敢开口。 此刻他在心里将报案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今日有人报案说是有几个人堵在了德容坊不让人开门做生意,他本来以为这就是一桩普通的案子,也没打算亲自去,但是报案的人哭的凄惨无比,还抱着他的腿,周围还有不少百姓围观,咬咬牙,他只能带着人去看。 但是,他是万万没想到啊,就德容坊那一间平时也就绣娘出名些的小铺子竟引来了陈王妃,楚王妃,魏王妃,赵王妃,雍王妃,五位王妃杵在那。 当时他都有些呆愣,但不管王妃们在那争什么,他都不想掺和这一趟浑水,于是,也就打算回去。 但是,还是那个报案人!他跪下,哭的鼻涕横流,说京兆尹是青天大老爷,一定会为他们这些老百姓做主,说几位王妃杵在那已经严重影响了德容坊的生意,他们小本生意,指着这个赚钱要吃饭的……一句一句下来,京兆尹都插不上嘴,这次周围围观的百姓更多了,京兆尹能怎么办,只能令人将几位王妃请来了京兆尹府。 现场气氛一片凝滞,京兆尹是不想随意开口插入这明面是几位王妃争衣服暗地里是几位王爷争储的风波里,而王妃们则是脸色难看的不愿开口。 她们出生高门,又嫁与王爷为妻,何曾受过这般屈辱,哪怕京兆尹说是请她们来这待待,但是一般来京兆尹的只有苦主和被告,她们并不是作为苦主来的……眼角余光看到京兆尹府附近听说此事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几位王妃的脸色也是越发难堪。 京兆尹心里着急,看着周围围观的人是一波一波的增加,他终于忍不住了:“曹绣娘,几位王妃确实是阻碍了你做生意,本官做主,王妃们一人赔你五十两如何?” 曹绣娘正是德容坊的主人,她听到京兆尹的话,忙不迭的点头,说实话,京兆尹来的时候她也一头雾水,她又不是傻的,那可是王妃,她们这些平民百姓岂能与官斗? 而且,王妃们争执其实她们是插不上嘴的,只等争执出结果,她们只需要做衣裳就行,再说了,王妃们人均大方,这订单不管是同谁做,那都有两百两的定金,完成之后还有三百两的交付金额。 这是她做其他生意百单都没有的成交金额,她是疯了才报案! 这案不是她让报的!她也不知道是谁报的。 但是,京兆尹已经来了,这单生意眼看是没影了,一人赔付五十两,五个人那也有二百五十两了……她现在只想赶紧拿钱走人。 京兆尹看曹绣娘这么配合,心下放松了些许,就怕曹绣娘不配合。 他正要开口说此案已结,但是不知道人群里是谁开口,很大声。 “曹绣娘,你不要被这些权贵吓到轻易松口,我们这些人都在这看着,看哪个权贵敢动你。” “就是啊,曹绣娘,我们都支持你,你不用太怕这些权贵!” 曹绣娘一听这话连忙解释:”不是的,这个价格很好,我自愿接受的。” “绣娘,我们大家都支持你,不怕他们!” 京兆尹一看这情况,心说,完了。 群情激奋,以往百姓害怕权贵,但现在,那么多人,难不成那些个权贵还能把他们都杀了不成?! 这事也就越闹越大,直接上达天听。 故而,昭武帝正在和顾丛嘉分享这件事,“那这件事是怎么处理的?” 华崽暖呼呼毛绒绒的身体盖在顾丛嘉的肚子上,顾丛嘉头枕着昭武帝的大腿,漆黑的眼睛里亮闪闪的好奇。 昭武帝手指摸着顾丛嘉毛茸茸的脑袋,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看着顾丛嘉的眼睛,“老二家的率先退出,开口谦让。其他人也开始谦让,最后老五家的定做衣服,并且每人赔付了五百两给德容坊。” 昭武帝说的简单,但事实并没有这么简单。 在听到这几句话的时候,几位王妃同时脸色微变,她们出身高门,也是有政治敏感度的。 这几句话是明晃晃说她们屈打成招,以权压人。 这对于她们王爷夺储是很不利的,不利于他们收买人心,争夺民意,而且,昭武帝很看重民意,一旦失去民意,他们很可能就被昭武帝踢出储君之位。 大皇子妃不在,陈王妃以长自居,温婉的笑着:“是我太着急了,真是对不住曹绣娘,阻碍你生意了,这次我退出,另赔付你五百两的生意损失,你愿意接受吗?” 曹绣娘:“愿意愿意,当然愿意。” 在这两人几句话后,其余王妃敏锐的察觉到周围人看陈王妃的眼神好多了,原本都是厌恶的目光,结果陈王妃几句话下来就扭转了场面,而且,还争取到了一定的好感度。 毕竟,陈王妃落落大方的向曹绣娘道歉,又是温婉古典的美人,这样身份气度还向曹绣娘道歉并赔付五百两,那可是五百两!这不一下就有不少人转变了看法,觉得这陈王妃还怪好的。 其他人反应也不慢,照样画葫芦向曹绣娘开口,楚王妃是最后一个,说完之后再度开口:“曹绣娘,你可愿意接我这单?” 这件事就这样定格在了昨日。 听完昭武帝的叙述之后,顾丛嘉皱了皱眉,“二嫂是故意的吗?” 昭武帝对顾丛嘉能看出这点有些诧异,又有些骄傲和喜悦,他问:“你怎么会这么想?老二家的率先赔了五百两,其他人也见样赔,你觉得德容坊这次不应该好好感谢你二嫂吗?” 顾丛嘉:“赔钱是挺好的,但是数额太大了。” 不是说曹绣娘不能得到这么多钱,但是,昭武帝在剿灭赫塔尔部落之前都没多少钱,那些平民百姓一家一年能有五两都算是中上水平的了。 有道是,财不外露,曹绣娘这么一下得到了两千五百两,固然其他人知道这笔钱是德容坊应得的赔款,但是,人心是不能试探的。 他们会去想,曹绣娘能得到这笔钱是因为他们的声援,若没有他们声援,曹绣娘绝拿不到这么多钱,进而产生嫉妒以及恨,甚至他们可能会想,大家声援曹绣娘,她才能拿到这笔钱,所以,她应该把钱分给大家。 一旦曹绣娘分了钱那就更糟了,他们会想,二千五百两曹绣娘都能眼不眨的分出去,那德容坊将会有多少钱啊? 纵然这么想的可能是少数,纵然京城的治安比较好,但这是古代,哪怕周朝比较开明,曹绣娘一介女流,绝无可能抵抗那些地痞流氓。 德容坊一旦被地痞流氓盯上,一次可以报官,两次三次,官府会敷衍,绣娘都是女流之身,在古代这种环境下,她们的名声是顶顶重要的,那被地痞流氓盯上的德容坊她们还敢待吗? 德容坊的生意好是因为这些手艺好的绣娘们,一旦德容坊失去这些绣娘,那么德容坊什么下场将可想而知。 昭武帝眼眸里闪过骄傲,他轻柔的揉了揉顾丛嘉的小脑袋,“操心那么多长不高。” “德容坊也不是吃素的,她们能在京城矗立这么多年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而且,她们背后的东家也不会允许德容坊就这么倒了。” 昭武帝淡淡的说,语气平静,并没有多么关心德容坊,也是,一个小小的德容坊若不是撞上这桩事,是绝不会出现在帝王眼前的。 顾丛嘉:“德容坊背后还有东家?是谁啊?” 他好奇这个,德容坊是京城的老牌子了,曹绣娘开了十多年了,现在告诉他,德容坊背后居然还有人? “你很快就会见到他的。” 昭武帝没回答他,而是说了这么一句。 我很快能见到?德容坊背后的东家和我有关系吗? 顾丛嘉正在思索昭武帝话里的含义,昭武帝动了动腿,“起来。” “哦。” 顾丛嘉小手先挪开华崽,然后手脚并用,爬了起来。 昭武帝站起身来,隐蔽的动了动腿,最近顾丛嘉被养起来了一些肉,躺那么久,他的腿有点麻了。 顾丛嘉看着鱼贯而入的尚衣局宫人们,他仰着头看向昭武帝:“我上次量过了。” 他说的是林钰那次,昭武帝没解释他觉得林钰太让人厌恶,不想顾丛嘉用那种人量的尺寸,他只是道:“你最近长了些,宴上你也需要新衣。” 顾丛嘉点了点头,乖乖的被量尺寸了。 顾丛嘉是不担心一天多做不出来衣裳的,尚衣局两百多人呢,旨意下,都要抢先给他和昭武帝做衣裳,怎么可能没时间。 至于后宫,又不是他的妃子,昭武帝都不在乎,他就更不在乎了。 这边,顾丛嘉在快快乐乐的量衣服,昭武帝目光柔和的看着他量。 另一边,虽然德容坊的事情结束了,但它带来的风波可远远没结束。 陈王府,“你说什么?大哥被放出来了?” 楚王震惊,“怎么可能,父皇前几天才下旨让其闭门思过的。” “怎么不可能,我们这些人王妃争执衣裳都闹到京兆尹了,有失皇家体统和颜面,总不能让吴武将军看我们到时丢皇家的颜面吧?” 14、大军凯旋(3) 魏王嗤笑,其他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来。 赵王恨声:“这也并非是王妃们的错,都是苏家那个老匹夫太能算计了!” 他们想要以好一点的形象迎接吴武将军,王妃们想不拖他们后腿,也盛装去参加宴会,这有错吗?这一点都没错,只是王妃们齐聚在那个铺子里的时候动静不小,苏丞相知道了,然后就来了这么一局,将京兆尹给扯进来了。 只是,这还没完,御史认为众王妃这个行为有辱皇家颜面上折弹劾了,苏丞相速度极快的斜街上了另外两份折子,一份是大皇子诚恳的认错并保证友爱弟兄的折子。 另一份则是苏丞相认为让治家不严的王爷们去接待吴武将军有几分不妥,所以他建议大皇子应该也一同去迎接吴武将军,大皇子毕竟居长,有长兄风范,他或多或少可以约束王爷们不失皇家体统。 而昭武帝同意了这份折子。 陈王:“往好处想想,我们最起码知道了那个御史一定是大皇兄的人,而且,就算大皇兄同我们一起迎接吴武将军又如何?他现在还是皇子,而我们已是王爷。” 在周朝,亲王是要比皇子的品阶高的。 几人相互对视一眼,明日穿着一定要体现他们身为王爷的尊贵! 事已至此,他们在这再复盘也改变不了什么,但要是能在穿着上明日把顾笔气的失去风度,那事情就好玩了。 毕竟,苏家那个老匹夫可是以他们治家不严,质疑他们会丢皇家颜面,故而才让顾笔出来。 仔细想想,此事的可能性还蛮大的,毕竟,要不是顾笔外家是京畿苏氏,他自己又居长,就他那个急功近利的暴躁性子怎么可能把他们压制至此。 几人心思流转,都知道了彼此的心思,各自碰了一杯就离开了陈王府。 而在赵王他们离开之后,陈王带着笑的唇角逐渐拉平,语气低沉:“去查王石平时都和谁交好。” 王石,正是那个弹劾他们的御史。 无独有偶,这个命令不仅从他这里发出,几大王府都有动作。 他们是打算明天好好配合气顾墨一波,但比这更重要的是,调查朝中究竟有多少朝臣是大皇子一脉的人。 事实上,他们很早以前就开始调查了,但京畿苏氏并不好查,这么久了几乎没有多少进展,现在好不容易看见一个明显是大皇子一脉的人,当然要顺着这个人往外扯。 一旦摸清大皇子一脉的势力,那……顾墨眼睛里闪过暗芒。 “还有,盯紧其他人的动作。” 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桌子,吩咐。 他这些皇弟也都不是省油的灯,若不是顾笔的优势太大逼的他们不得不联合,他们此刻也应相互厮杀。 所以,顾墨刚才只是说了一句那个御史,并没有细说,这很正常,他们并不是可以细说朝臣的关系,事实上,只要顾笔和苏氏被削弱到一定程度,那么他们这些人就会对准对方。 魏王府,顾画一个人慢悠悠的对弈,身姿挺拔,不一会,一个女子为他披上了大氅,“王爷,天凉了,注意着凉。” “这次委屈你了。” 顾画反手握住了魏王妃的手,魏王妃心里暖洋洋的,笑魇如花,“没事的,都这样。” “我才从二皇兄那里知道此事是苏丞相谋划,大皇兄出来了,明日和我们一同迎接吴武将军。” “是我无能,这么久才从二皇兄那里得知消息,若我母妃还在……” 魏王妃抱住了顾画,“王爷,这不是您的错,您只是没有宫里的消息渠道。” “您这几天有空吗?我为您引荐一个人?” “有,多谢蓉儿。” 顾画看着魏王妃,眼眸专注,仿佛他的眼里只有魏王妃一个人。 魏王妃:“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王爷同我这么见外,我可要生气了。” 顾画哑然,刚想要说什么,又闭上了嘴,只紧紧的握住了魏王妃的手。 待魏王妃走后,顾画脸上逐渐漠然了起来,看着魏王妃的背影,也不见多少柔情,看着棋局,执手下一子,随口吩咐道:“将我们调查到的东西给二皇兄瞧瞧,顺便葛琅最近和王石走的很近。” “是。” 一人应诺,身子抖了抖,葛琅是魏王的人……虽然不知道魏王为什么这么做,但他没有询问的资格,谦卑的退下。 世人皆道,几位殿下中,独魏王待人温和,脾性最好,且与魏王妃伉俪情深,无一妾室……魏王勾起了嘴角,但眼里却没什么笑意。 陈王他们的动作顾丛嘉是不知道的,他抬头望着依然没什么表情的昭武帝,狐疑:“父皇,你是不是笑了?” 昭武帝面色如常:“没有。” 顾丛嘉又瞥了他好几眼,才慢悠悠的走过来,昭武帝看着看着笑意就细碎的攀上了眼底。 实在是顾丛嘉此刻的模样是有点好笑的,尚衣局严格遵循昭武帝的命令,给秦王殿下做的衣裳厚实些。 也就是顾丛嘉身上穿的这一身红与黑构成的衣裳,说实话,这和昭武帝那一身是用同一批衣料和绣娘做出来的,华贵好看,但是,顾丛嘉这套厚啊! 他最近脸上又有了婴儿肥,穿上这套衣服一步一步慢慢走,像一个笨拙的企鹅,可爱又好笑。 终于,他抱着昭武帝的腿坐在他的脚上,“难走,换一套。” 刚看到这套衣服的时候,顾丛嘉就抗议不穿,昭武帝尊重他的意见,若是穿着很难走路就算了。 所以,顾丛嘉刚才就是在测试,他从宫殿这边走到昭武帝身边。 昭武帝满足他的意愿,拿出来备选的两套衣服,白紫色和幽蓝色,绣着不同的花样,不一样的好看与华贵,但顾丛嘉眼角抽搐,这衣服厚度都差不多啊,他还怎么换。 好好好,这就是昭武帝朴素的养崽观念,秋冬之际,身体弱的顾丛嘉要多穿穿厚,平时也要多吃吃饱,这样才能健康的长大。 “外面真的很冷。” 昭武帝看着他,眼里充满认真。 顾丛嘉小小的身子老成的叹了口气,“那就不换了吧。” 反正换来换去,衣服厚度又没有变,他就尊重尊重老父亲的意愿吧。 昭武帝鼓励式的摸摸顾丛嘉的脑袋,“到时候我抱着你走一段。” 顾丛嘉:“好。” 无论再看多少遍秦王和陛下的相处日常,苏禾依然惊讶。 他自小伺候昭武帝,什么时候见过昭武帝这么宠溺一个人? 不是说顾丛嘉封王的问题,而是这种小事上的宠溺。 15、大军凯旋(4) 相比于封王,这种在小事上的有求必应才更让苏禾震惊。 毕竟,昭武帝性情淡漠冷肃,对于其他几位殿下,说好听点是不大管,给他们自由,难听点就是漠不关心,不咋在乎,哪怕他们也是昭武帝的孩子。 但就是这样的昭武帝对于秦王殿下竟然渐渐的操心了起来,会关注他吃什么,穿新衣服,操心他晚上会不会踢被子…… 而这种宠溺仿佛是在林钰之事之后越发明显,此前昭武帝对秦王也很好,但也没到这种秦王殿下嫌走路难走,陛下就说抱他的地步啊! 苏禾作为局外人看的心惊,敛下眉,不敢再深思。 顾丛嘉和昭武帝达成约定后稍微胖了一些的小手捂住嘴,打了个哈欠。 昭武帝:“困了?” 顾丛嘉点点头,“困了就睡。” 昭武帝给顾丛嘉盖好被子,守着他逐渐睡熟才离开。 大皇子府,“殿下,你这次可万万不能同他们生气啊。” 苏丞相不放心的叮嘱着,他是以大皇子能展现皇室风度并在一定程度上让其他王爷不丢皇家颜面的理由让昭武帝提前结束了大皇子的闭门思过,若是顾笔在城门口被激怒,闹起来的话,不仅顾笔本身要被再关半年,连他这个丞相怕是也要吃挂落。 “我知道的,舅舅。” 顾笔语气认真道,苏丞相仔细望着顾笔,原先的浮躁骄傲已然褪去,满是稳重。 苏丞相欣慰道:“好啊好,这样舅舅就放心了。” 他已经老了,哪怕是丞相,也会有生老病死,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几天,要是之前,他最担心的就是大皇子,他自小以长子自居,倨傲且急躁。 若是他走了,苏氏势力减弱,再加大皇子的性情,他还真担心顾笔被其他几位殿下坑死,现在好啊,一场禁闭,虽然时间不久,但大皇子长大了。 苏丞相的步履蹒跚,被下人扶着,颤颤悠悠的走了。 待他走后,顾笔砸了茶杯,清脆的声音昭示着主人的怒火。 原先在府中得知老二他们封王时顾笔便已怒火中烧,但不得已只能忍下,而现在苏丞相来劝他明日不要同老二他们起冲突,顾笔的怒火又蹭蹭蹭往外冒。 他是长子!老二他们算什么东西!现在居然还要他退让!! “舅舅也是废物!居然没能阻止老二他们封王!还有顾丛嘉,他要不是从皇后肚子里爬出来封王岂能轮得到他?!” 顾笔恨声。 “殿下您息怒啊。” 大皇子妃柔声劝慰,往周围瞄了一眼,确定看不到苏丞相的人影了,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你怕什么?我是大皇子,舅舅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顾笔瞅见大皇子妃的动作,轻哼了一句,但还是闭上了嘴。 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殿下,尽管二皇子他们封了王,但他们的封地基本上都是他们母族的本家,给不了他们多少助力的。” “也是,封王又如何,依然是一群废物!” 顾笔勾起嘴角,倨傲道。 “殿下,您现在要做的是好好表现让父皇给您封王啊。” 顾笔:“你说的也是。” 眼看顾笔听进去了,大皇子妃才松了一口气,“绣娘已经给您做好衣服了,我们去看看?” 顾笔颔首,明天定要在衣着上压倒老二他们,让他们知道即便封王又如何,有些衣料,他们依然没有。 顾笔的想法很好,但当他翌日到城门口看见顾墨他们的时候,脸色瞬变,那口气就直接提了上来,下不去了。 只见从老二到老六不管是什么料子,那大面积的五爪龙纹刺激着顾笔的双眼,他是皇子,只能绣四爪的…… 他脸色有些青,但没发作,走过去站在了最前头。 顾墨的脸色有些变化,不仅是他,其他人的脸色也不咋好看,但顾笔这个举动没法说,他虽然只是皇子,他们是亲王,但顾笔是老大,他站在最前头从礼法上讲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陈王率先开口:“大哥,我们这几个弟弟不懂事,真是劳烦你出来看管我们几个了。” 赵王:“对不住啊大哥,但你也知道我们也是头一次做亲王,这不就有些小家子气,迫不及待让绣娘给我们用亲王才能用的纹饰了。” 雍王:“对不住啊,弟弟也是忍不住,但大哥你别说,这亲王用的衣料就是不一样,比我们之前当皇子时用的衣料好多了。” 楚王:“大哥真是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但不得不说啊,这亲王的衣着比皇子就好看华贵了不少。” 魏王:“劳您受累了大皇兄,我这个魏王封的还真是不太好意思。” 一人一句,字字昭示着他们已是亲王,而顾笔则还只是皇子。 要不是按礼法来说,顾笔是他们的长兄,他还要向陈王他们行礼问安。 顾笔的手紧紧攥起,脸色已经难看到不行,但没发作。 陈王几个对视一眼,这都没发作,看来闭门思过一个半月真是长进了啊。 这都没能把顾笔刺激的发作,其余几人就暂且放弃了,毕竟,他们此刻的要紧事是迎接吴武将军,而不是挤兑顾笔。 事,还是要分个轻重缓急的。 就这么等了一会,地面震动的声音远远传来,陈王几个立刻整理整理仪容,目视前方。 大皇子对他们的举动轻嗤了一声,不过是个很会打仗的将军罢了,就算他们封了王又如何,还是一样的小家子气。 他站在那里,头扬高,一副倨傲自信的模样。 但下一秒,他的眼眸瞪大了几分,不仅是他,陈王他们眼睛都不自觉的浮现出震惊的神色,他们生于宫廷,长于宫廷,谁都没有见过此刻的场面。 大批骑兵朝着他们疾行而来,黑压压的,望不到头,无人说话,只一味的前进,此刻,风刮过,地面的震动感越发强烈,这种场面是异常震撼的。 大皇子他们不自觉的半退后了一步。 大皇子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昭武帝抱着顾丛嘉从城墙上往下望,看见这一幕,顾丛嘉眼睛都亮了好几个度。 他不禁往前倾了倾,昭武帝怕他摔着,往前走了几步,以便他看的更清楚。 16、大军凯旋(5) 吴武在距离大皇子他们还有几百米的打了个手势,他下马,其余人也同一时间翻身下了马,只不过他们只是站立在那,垂着头以示恭敬,而吴武和几位将领是走近了几步,双手抱拳,弯腰躬身:“参见大皇子,各位王爷。” 见大皇子没有第一时间开口,陈王不禁暗骂顾笔这个蠢货,现在是你倨傲的时候吗,还不快点把人扶起来! 要是以往,大皇子这样倨傲顾墨也挺乐意见到的,毕竟,顾笔越倨傲,就越衬得他们这些人越礼贤下士,尤其,在顾笔之后最大的他吃到名声好利最多。 换言之,顾笔若不高傲,哪还有他们凝聚增长势力的余地?他越高傲,才能越显得他们礼贤下士,其他人才会投效。 但现在,顾笔站在最前方,代表的就是他们所有人,他倨傲,就代表着他们也这样……陈王咬了咬牙,他可不能在吴武面前担上这样的名声,要知道,军中将领之间都是互通有无的。 尤其,跟随昭武帝剿灭了周强敌赫塔尔部落的吴武,在军中将领心中的地位可想而知,而且,他现在身后还有十几位将领呢。 所以,哪怕他直接越过顾笔,届时会被御史弹劾不尊长幼,没有礼法他也认了……这跟他能够接触军中将领的好处来说不值一提。 于是,大皇子还没开口,陈王率先一步向前亲自扶起了吴武:“将军快快请起。” 吴武也不挣扎就这么被他扶起来,“多谢陈王殿下。” 看出吴武准确的叫出他的封号,陈王眼睛一闪,余光瞥了一眼吴武身后的众位将领。 而此时顾笔的脸色是黑的,话语仿佛从牙龈里咬出来:“老二,我谢谢你帮长兄分忧啊。” 陈王:“皇兄不必这么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顾笔冷冷的盯着他看了几眼,眼神里带着杀气,顾墨像个没事人一样的,看就看呗,他就不信顾笔敢直接说他不尊长幼,扶起吴武将军,他要这么说不就暴露了他自己想要吴武在行礼一会吗? 现在大军眼下,顾笔敢这么说,他就不要妄想兵权了。 毕竟,吴武可是他们的将军,大皇子又算个什么,说好听一点,大皇子是皇子之尊,难听一点,大皇子只是昭武帝的长子,他没有这个权利让吴武这个大将军给他一直行礼。 就连吴武刚才的礼,也不算多么正规,不过是大军凯旋的必要步骤,顶多恭敬一些。 若是昭武帝这么说那完全没问题,但很可惜顾笔他只是皇子,并不是君王。 所以,哪怕顾墨不尊长幼,御史可以弹劾,但顾笔是决计不能亲自开口的。 其余几人看着陈王和大皇子的交锋,眼神闪了闪。 还不等其他人开口,吴武微微仰起头,看向城墙之上,有一道热烈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他,从刚才他就感受到了,他迅速的抬头,但只瞧见了黑色的绣着金丝龙纹的大氅衣袍的一角。 陛下?陛下怀里好像还抱着什么?是秦王殿下吗? 吴武思索,但又不太敢相信,昭武帝什么性情,跟随他御驾亲征的将领谁不知道,但那姿态真的好像抱着什么…… 楚王第二个出列,原因无他,这场迎接是礼部尚书全权负责,他们这些人协助的。 他看着吴武仰头的方向,也跟着瞅了一眼,没什么东西,他皱了皱眉,不再去想。 “将军舟车乏顿,咱们这就进城吧。” “方大人已经清理好了街道,协调了京城各个部门。” 吴武回过神来,大笑着:“那就多谢方大人了,也多谢楚王殿下。” 显然他是做过功课的,知道礼部尚书方大人是楚王殿下的叔公,接待吴武将军这一事,是礼部尚书全权负责,同时,这事做好了也是为楚王加分的。 楚王听他这么说,脸上的笑意更浓郁了些:“哪里值得道谢,这都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看他那样,其余几人眼里隐晦的闪过微光,独大皇子清嗤:“既然方大人安排好了,那咱们就走吧。” 他话语中的方大人咬的极重,暗示这是礼部尚书的职责,不是你楚王的!虽然大家都默认这礼部尚书接待的事做好了最大程度会为楚王加分,但是那是默认,并非明面上的书文,明面上是他们几个都协助礼部尚书,所以大皇子要这么说,也是可以的。 楚王撇嘴,没再开口,示意吴武将军上马进城。 吴武默默观察着眼前几位皇子之间的表现,心思几转,但没开口。 随着开城门的命令,大皇子他们站在一旁,看着以吴武将军打头,大批骑兵带着俘虏,战利品一箱一箱的跟着进京。 京城主干道上已被清理的干干净净,且空无一人,而两侧的窗户上则人头攒动,纷纷探出窗来,望着这群剿灭了赫塔尔部落的骑兵。 “好!你们好样的!” “要是儿郎们要做媒找我王阿嫂,免费,不收你们钱!” “南街二十号豆腐花免费!” ……不知道从谁开始,一句又一句带着感谢的话从周围百姓口中说出,随着而来的还有砸在骑兵头上的花,手绢……粉色与骑兵纯黑的头盔相呼应,即便是雾沉沉的天,也依然显得热闹繁华。 骑兵们沉默,军令如山,但他们此刻也是心潮澎湃,情绪激昂的。 待到下一个岔路口,大批骑兵右转头去往训练营,而吴武和几位将领则继续向前,去往皇宫。 此刻,明心殿内,昭武帝端坐于上座,而顾丛嘉则在门槛上翘起脚尖,望眼欲穿。 “坐着,他们一会就来了。” 昭武帝拍了拍他身侧专门为顾丛嘉定做的小椅子,上面铺着上好的纯白色无一丝杂质的狐皮,柔软而温暖。 顾丛嘉放下脚,噔噔噔的坐在了昭武帝的旁边,看着昭武帝:“父皇,他们好威武!” 眼神亮晶晶的,昭武帝心里莫名的有些吃味,顾丛嘉从没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但顾丛嘉的下一句话又让他的心暖暖的。 “父皇,你更英明神武!” 顾丛嘉那和昭武帝如出一辙的桃花眼里满是崇拜,非常的亮,亮到了昭武帝心里。 原本幽暗的心湖仿佛因为小崽子的话点燃了一盏暖灯,梦中的一声声“暴君”好像在此时离他远去。 昭武帝不知道他的眉眼不自觉的柔和了起来,他若无其事的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是父皇带着他们剿灭赫塔尔部落的啊,而且还是在特别穷的状态下。” 顾丛嘉眼神亮晶晶的,满是真诚。 这个崇拜他是认真的,他真的觉得昭武帝特别牛,之前他昏昏沉沉,只大概知道赫塔尔部落是周的强敌,知道昭武帝出征剿灭赫塔尔部落,但完全不懂这对于周朝的意义,今天不一样。 昭武帝抱着他去往城墙的路上,他看到了不少百姓在自发的打扫京城主干道,虽然礼部尚书有安排人,但还有不少人是自愿的陆陆续读加入进来的。 为什么?因为这支军队是剿灭了赫塔尔部落的。 在周的历史上,草原强敌赫塔尔真不是说说的,每一任帝王在任期间,赫塔尔都会犯边,抢夺物资,虐杀人口,最危险的有一次是直接打到了京城门口……每一次犯边,都是赤裸裸的人命在支撑,彻骨的仇恨横亘在周与赫塔尔之间。 现在好了,昭武帝御驾亲征彻底灭了这草原霸主赫塔尔,也就意味着从此以后,他们不会再每年秋冬之际失去丈夫,孩子,意味着报仇雪恨! 而且,据他了解,因为先帝纵情声色,昭武帝决定亲征的时候国库空虚,根本就没钱,那昭武帝是怎么做的呢? 他令大皇子至六皇子监国,然后他出去打仗,没钱怎么办?为了在父皇那里留下好印象,几位皇子当然不能说国库没钱……世家想要昭武帝不记恨之前他们支持其他皇子的事,昭武帝想要钱,恰好他们现在支持的皇子说国库空虚,于是,在双方的默契下,世家出了一大笔军资,昭武帝自此也就默认世家官员在其位置上。 但是,昭武帝的操作不仅如此,他虽默认世家官员在其位置上,但那是那些官员不犯错的情况下…… 昭武帝通过一场战争,彻底灭了周的强敌,灭了他掌权的不安稳性,即先帝的皇子,顾丛嘉的皇叔只剩下一人,换下了世家的一大批官员,兵部处在昭武帝的绝对掌控之中,这怎么不能算英明神武呢? 这简直太牛了,属于是顾丛嘉越分析越觉得昭武帝英明神武的那种。 昭武帝不自觉的翘起唇角,轻柔的摸了摸顾丛嘉的脑袋,鼓励他,“你好好学习,也能英明神武。” 苏禾一惊,英明神武一般只用于帝王,陛下这是想把帝位传给九殿下?! 昭武帝话甫一说出口就觉得不对,但看着顾丛嘉乖巧的脸,他又觉得没什么,反正也没人说英明神武是帝王专用,说就说了。 他摸摸顾丛嘉的小脸,很好,温度正常。 顾丛嘉乖巧任他摸,这个习惯是因为太医嘱咐,秋冬换季的时候顾丛嘉的身子骨不比寻常人,容易生病,所以昭武帝会时不时摸摸顾丛嘉的脸,看温度对不对。 今天顾丛嘉刚被抱出去吹冷风,所以现在昭武帝要摸摸看。 17、大军凯旋(6) 吴武踏进明心殿,一度以为自己眼花了,昭武帝的手指摸在秦王殿下的脸上,很轻柔,看样子,像是平民人家父母在摸孩子身体的温度对不对。 心里一旦升起这个猜测,就越看越像。 吴武怪异的目光自然被昭武帝感知到了,他看向吴武一个疑惑的眼神,同时放下了手。 “微臣好奇,斗胆问您刚刚在做什么?” “怎么,这你都看不出来吗?” 昭武帝反问,眼神里是明晃晃的怀疑,吴武的脑子是不是太久没用退化了。 吴武一噎,正是看出来了,才不敢相信啊。 谁能把这个轻柔摸秦王殿下脸的人跟孤寂杀神联系到一起啊?不要说秦王殿下是陛下的孩子,那几位殿下也是啊,当时算计世家的时候把他们当棋子用昭武帝也没手软啊。 顾丛嘉好奇的眼神转来转去,一会飘到昭武帝身上,一会转到吴武将军身上,看得出来,他们君臣之间感情很好,也是,昭武帝亲征,吴武为其麾下第一大将已经能说明问题了。 吴武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神色正经了起来,递上了一份奏折,上面是不同于周朝将领奏折小巧精致的图腾,而是大开大合的飞马之势,“月落罗部和森严格部以及其他小部落联合给您的。” 昭武帝一目十行,放下奏折,明明还是平静的表情,但顾丛嘉莫名觉得,周围好像冷了不少。 “陛下,他们说什么?” “他们愿俯首称臣,每年奉贡,听朕调遣,让朕赏赐给他们食盐和粮食即可。” 昭武帝说的时候声音凉凉,眼神里闪过冷嗤,怎么,他们以为他忘了他征战赫塔尔部落时他们的表现吗? 还有脸跟他提这个要求?! 显然,吴武也是不赞同的,“陛下,他们就是一群墙头草小人,您可万万不能答应啊。” 吴武这番话也是有依据的,月落罗部和森严格部以及其他小部落以前就是给赫塔尔部落每年上贡,听赫塔尔部落调遣,而赫塔尔每年从周朝这抢的食盐和粮食有不少都赏赏赐给了他们。 然后,在昭武帝征战赫塔尔的时候,这些部落一看形式不太对都成了缩头乌龟,问就是没人,问就是缺钱,调不出人。但在不少战役中,他们比周朝还积极的攻击了赫塔尔部落。 这样的听调遣,昭武帝岂敢用,而且他们的奉贡还不知道奉的什么呢,若是奉一些破铜烂铁,然后硬要说是他们的宝物,这又怎么办? 不赏赐吧,已经答应他们了,但赏赐吧,又觉得亏。 周朝立国到昭武帝这代,内忧外患的,也没有很富裕。 吴武拍拍胸膛,粗犷的脸上尽是自信:“您放心,我走的时候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再次开战,保证他们有来无回!” 可以预见的是一旦昭武帝拒绝了这份奏折,月落罗部和森严格部便会联合南下。 毕竟月落罗部和森严格部这两部落接触想干什么,草原种植条件不好,常年缺少食盐和粮食,之前是赫塔尔部落抢粮食赏赐他们,现在赫塔尔部落没了,昭武帝又不同意他们奉贡,那他们自会南下掠夺食物。 顾丛嘉眼眸垂下,想起这两个部落的情况,周的领居强敌是赫塔尔部落没错,但这不代表草原上只有赫塔尔部落,还有许多中小型部落在草原生存。 月落罗部和森严格部就是其中的两个中型部落,今年赫塔尔部落被灭,按理说他们应该能吃到点好处,不会这么急于联合进攻大周,昭武帝灭了赫塔尔部落的威慑还在呢,但正是因为接收了赫塔尔部落遗留的妇孺,人口多了……以往的食物,主要是盐不够了。 为了生存,这就不得不南下了。 反正战争也是死,饿死也是死,还不如拼一把。 “父皇,”顾丛嘉扯扯昭武帝的衣角,昭武帝看向他,声音柔和了不少:“怎么了?” “不接受他们的奉贡,但或许可以考虑在卫城开一个互市,以少量的食盐和粮食,换取大量的战马,金银,和毛皮。” 从昭武帝灭了赫塔尔部落那十几箱的金银珠宝破,毛皮和优质战马来说,就可见草原部落在这些东西上的富有。 但草原缺食盐和粮食,这就可以谈。 昭武帝看向顾丛嘉,黑色的眼珠子澄澈透亮,仿佛不知道自己说出了什么缺德的言论。 对,这是有点缺德的,因为是趁火打劫,知道他们缺所以就高价卖。 昭武帝深思,他们之前被固定住了,都没想到过这个可能,自大周立国伊始,他们就一直和草原上的部落,尤其赫塔尔打仗,谁都没想过和他们做生意。 但仔细一想,这个主意不错。 一来他把奉贡改成互市,找一些人去专门看战马质量,你家质量不好,可以同另一家换,毛皮,金银,……都可以这么操作,质量好得,价高者得,虽然月落罗部和森严格部以及其他小部落联合给他上了这一份奏折,但他们各自依然是独立的部落。 这样的话,拥有食盐和粮食的他们将会彻底掌握主动权。 昭武帝和吴武稍微思索就知道这个互市开的好处,而且因为今年昭武帝刚灭了赫塔尔,威慑还在,这是开互市最好的时候。 二来也能避免和草原再次开战,也不是不能打,但是也要考虑下利弊,主要是现在就是想要开战也要考虑一下周朝的财政问题,世家这次不可能再给他出钱了,而且刚打了一仗,周朝也需要休养生息。 昭武帝看着顾丛嘉,眼神里是全然的欣喜和骄傲,他鼓励式的摸摸顾丛嘉的脑袋:“很棒!” 吴武麻木的看着这一幕,有生之年,他居然看到陛下哄孩子了! 真稀奇,虽然九殿下确实聪慧吧,但这一幕还是有些颠覆了吴武对于昭武帝的印象。 正想着,昭武帝眼睛看向了他,有一种不妙的意味,吴武刚要开口,就听昭武帝金口玉言,直接定下。 “吴武以后就教你习武,强身健体,好好长大。” 顾丛嘉:“嗯嗯。” 昭武帝看着他,眼神温和:“去看看今天到的战利品里有没有喜欢的,奖励你今天的巧思。” 顾丛嘉麻溜的起身。 看着秦王殿下雀跃的跑出明心殿,去从今天刚到的战利品里寻他喜欢的东西,吴武转头:“您之前就想好了吧?”想好了要让他教授秦王殿下。 疑问句,但他笃定。 昭武帝做事,绝不可能一拍脑门就定下,必然提前就想好了。 “嗯,在你说你快要到京城的时候想好了。” 昭武帝爽快的承认。 “微臣可以问一下为什么吗?” “他身体不好,你教他习武,强身健体。” 吴武看着昭武帝,无奈道:“微臣明白了。” 其他他们都知道,吴武想问的不是这个,而是为什么要让他这个大将军去教秦王殿下? 要知道,吴武是大将军,掌握兵权,这样的情况下,昭武帝却让他担任秦王殿下的武学师傅,这联系,一下就有了。 在吴武退下后,昭武帝坐了一会,他也知道掌握兵权的将军和王爷联系会产生什么,但,他想为小九加码,想让他自身也能强大,不被欺负。 在梦里,顾丛嘉是他意料之外的孩子,他每一天关注他,直到他出生,但是他夭折了,这是梦里他一生的遗憾。 在现实,顾丛嘉出生了,但病殃殃的两年,他担忧他活不下来,在宫里时,每天在他清醒的时候去看他,为他讲那些轶事……梦里梦外,他头一次付出这么多心力去关心一个孩子,顾丛嘉痊愈后的乖巧,调皮,撒娇……一幕幕在昭武帝脑海中浮现,他希望也想要顾丛嘉能健康快乐的长大。 昭武帝垂下眼睑,想着。 18、大军凯旋(7) 天色渐晚,没有昭武帝的命令,苏禾也不敢擅自点灯,于是,明心殿显得有些昏暗了起来,昭武帝侧倚在上首,只他一人,莫名孤寂。 但这种孤寂很快就被一道声音打断了,啪嗒啪嗒的,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昭武帝听到这声音,眼睛里就泛起了柔和的笑意。 御前之地,一举一动都寂落无声,能发出这种脚步声的,就只剩那个将近三头身的幼崽了。 顾丛嘉偷偷从门框往里看,却正好在烛火明光里对上了昭武帝带着笑意的眼神。 既然被发现了,顾丛嘉就不打算藏了,他光明正大的走了进来:“噔噔噔,你一个我一个刚刚好,摆在案头保佑我们以后都发大财,怎么样父皇?” 顾丛嘉背着的小手抱出来一个通体由玉石打造金银点缀的小貔貅摆件,同时,明和拿出了一个大玉石貔貅摆件,大小一起摆在那里。 昭武帝盯着这两个貔貅摆件看了一会,说实话,哪怕他做了那些梦,对鬼神有一定的敬畏之心,可他依然是不怎么信这些东西的,但,昭武帝又瞥了眼顾丛嘉,“你想怎么摆?” 顾丛嘉眼眸亮了一些,认真思考,还绕着昭武帝的案桌走了几圈。 昭武帝也不打扰他,就那么静静的关注着他。 这边,顾丛嘉在认真的看摆件的放置位置,另一边,京城的消息传递速度快,就这么半天,几大世家已经拿到了早上几位殿下迎接吴武将军的情况。 苏府,看着大皇子,苏丞相是难得的不知道说什么,大皇子则是被他看的有些恼怒了起来。 “不就是个一品大员嘛,你这什么眼神?!” 他有些色厉内茬。 苏丞相捂住头:“可他不是普通的一品大员,殿下,他是能调动边疆二十五万兵马的大将军。” 顾笔有些心虚的垂下头,但下一秒他又小声的嘟嘟囔囔:“这又不是我的错,今天早上我也是被老二他们给气到了,才想着让吴武给我行礼久一点,打击老二的气势嘛。” 苏丞相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因为被陈王殿下他们亲王的礼制给气到,然后让一个掌握军权的一品大员给他行礼以证明其皇长子的地位?亏他还以为大皇子长进了…… 但凡苏氏不是跟大皇子绑定的极深,他都想下船了……苏丞相最终还是劝了一句:“您以后面对军中将领还是谦逊一些为好。” 他道,大皇子挥挥手:“知道了知道了。” 然后,顾笔满怀期待的开口:“舅舅,您有办法让父皇在宴会上封我为王吗?” 苏丞相一时语塞,虽然大军凯旋昭武帝心情一定不错,容易在这种大宴上赐下丰厚的赏赐,包括爵位,金银珠宝之类的,但,这种赏赐一般是给立功的功臣。 大皇子这种情况,之前没赶上昭武帝给诸子封王的时机,现在要想昭武帝单独给他封王,难呐。 苏丞相清楚此事的难度,但他依然微笑着安慰大皇子:“微臣定当竭尽全力。” 顾笔眼睛一亮,“那就静候舅舅的佳音了。” 说着,他站起身,不等苏丞相挽留,便离开了苏府,其实他也不是很乐意来苏府,每次来都被苏丞相念叨,这要怎么做,那要怎么弄,时间久了,若非有事,寻常他才不会往苏府跑。 站在苏府的门前,回头望了一眼,顾笔撇嘴,军中将领又如何,还不是臣!他可是拥有礼法正统的长子,未来的君! 但他到底还有点脑子,这些话只在他脑海里想了一下,他还是按苏丞相的话去做。 毕竟,他知道他的舅舅一定是为他顺利登上帝位才做的建议和决定,顾笔自信满满的想着。 与此同时,原地的苏丞相的脸色有些难看,苏盛走了出来,疑惑的问道,“父亲,您要怎么才能让陛下单独为大皇子封王?” “不知道,没想好。” 苏盛:“?” 面对苏盛疑惑的神色,苏丞相微微一笑,尽显老谋深算的本色:“若不先稳住大皇子,谁知道大皇子会做什么?” 说到这,他揉了揉额角,年纪大了,越容易头疼了,在苏盛的搀扶下重新坐下,“亏我还以为大皇子长进了,现在看来还是那样……” 苏丞相说起来就有些叹气,无论同陛下的哪一位皇子相比,大皇子都不如,他太傲了,而且性躁,眼里没有任何人,以前倒还好,他是唯一的礼法正统,但现在还有个被昭武帝亲自抚养的嫡子呢,礼法正统失去了一半,而且还有陈王他们的虎视眈眈…… 要不是昭武帝灭了赫塔尔部落,其实他们苏家还能走另一条路,还是昭武帝速度太快了啊……现在只能尽全力扶持大皇子了! 他绝不容许他苏氏第一世家的地位被动摇! 苏丞相心中的念头十分隐晦,隐晦到坐在旁边的苏盛都没猜到自己爹心中的大逆不道,他只看见坐了一会的苏丞相又站了起来,精神百倍风风火火的又跑到了前院书房。 苏盛无奈,只能跟着苏丞相的步伐。 陈王府,若说苏丞相是无语到不知道该对大皇子说些什么,那么陈王的外公程尚书则是表达了对陈王行为的赞许。 “殿下此番举动实在是好啊。” “这一来,在众目睽睽下表现了殿下的礼贤下士,二来,还能借此获得吴武那些军中将领的好感。” “哪怕是被御史弹劾,但与能获得的好处相比,这弹劾也就微不足道了。” 陈王看了一眼程尚书,如沐春风的笑着:“外公可快别夸我了,我做的其实也没那么好。” “若是能够在开头就挤兑到顾笔发怒,就能让顾笔重新回去闭门思过,也就没了这御史弹劾的事。” 陈王叹气道,程尚书忙摆手,带着笑意:“殿下此事做的已足够好,我此番前来是来告知殿下一个消息的。” “吏部官员变动,吴武将军被聘为秦王殿下的武学师傅。” 陈王的瞳孔一缩,瞬间想到了大皇子屡次针对秦王的事。 彼此对视一眼,皆笑了起来,看来这宴会怕是有好戏看了。 至于秦王这么轻易的与军中势力联系上,手中还有富庶的封地,他会不会成为太子的有力竞争人选? 陈王和程尚书根本没考虑过这个可能性,哪个帝王会给王爷这么大的权利,有钱有兵再立太子,这是嫌自己屁股底下的位置坐太稳了吗? 顶多是昭武帝心疼秦王,给予的荣宠。 虽然秦王这样的王爷会对后来的帝王造成一定的困扰,但现在还在夺储期间嘛,等坐上帝位再说,再说了,先帝时候,也有不少圣宠优渥的皇子,现在都没了,等坐上帝位,那都不是事。 现在嘛,应该努力的交好九弟了。 陈王微微笑了起来。 19、大军凯旋(8) 翌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在连续几天的雾沉沉的对比下,虽然阳光并不热烈,但明亮,悬挂于天际,并无云雾遮挡。 皇宫门前一辆又一辆不同样式的马车停下,朝臣们着官服同家眷一起走向泰和殿。 而顾丛嘉还睡的香甜,他猛然一下睁开眼睛,坐起来,看着不远处已经穿好衣服正坐在看书的昭武帝,委屈的开口:“父皇,你为什么不叫我?” 昭武帝淡定道:“现在时辰还早,你可以再睡一会,不会迟到的。” 再说了,稍微晚一会朝臣敢说些什么吗? 他的眼中明晃晃的透露出这个意思,顾丛嘉眼眸弯了弯,带着笑意,“可是我已经醒了诶。” “那就洗漱。” 昭武帝看了他几秒,淡定应答。 —— “陛下到!秦王到!” 随着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不管正在做什么,所有人都俯下身拜礼,千人的声音整齐划一:“恭迎陛下,参见秦王殿下。” 顾丛嘉被昭武帝牵着走进泰和殿,随着昭武帝的步伐,一步又一步,异常的稳,他看着眼前金碧辉煌的宫殿,眨了眨眼,慢慢的上了阶梯后,昭武帝把他放在他左侧的小桌子小椅子上,站在高处,看的无比清晰。 昭武帝没坐下叫起,底下男子是那副左手搭于右手之上,弯腰九十度的拜礼,女子则是微微弯腰,屈膝,垂头恭敬的模样,无论男子还是女子,他们的礼仪明明没有人培训,但依然整齐划一,就像一个摸子里刻出来的。 土包子顾丛嘉被震撼到了,不禁睁大眼瞧,这就是皇权吗? 说来惭愧,顾丛嘉这个身份他这还是第一次参加宴会,以前他的身体又不好,清醒时间就那么几日,所以他没怎么出过门。 所以,第一次,因为昭武帝是牵着他的,所以众人行礼时他也看着,这种震撼就更强了。 “平身。” 昭武帝一句话,众人又整齐的站了起来,坐下。 所有人都在第一时刻看见了坐在阶梯之上,就在昭武帝左侧下首的秦王殿下。 非常的醒目,且特殊。 那样的小桌子小椅子应该是尚工局特制的,且距离昭武帝就一尺距离,更何况,那是朝野皆知身患怪症的九殿下。 一时间,不知多少明里暗里打量顾丛嘉的目光,有些是打量好奇,有些则是恶意,恶意的想看一个常年昏睡的小孩在这么多的目光下出丑失态。 而顾丛嘉,则是非常的泰然自若。 他看着桌子上熟悉的药膳,脸都皱了起来,好好好,桌子椅子是定制的,连餐食也要定制吗? 御膳房的功力没得说,药膳做的是好吃的,但也耐不住他醒来之后天天吃啊。 他转头,瞅瞅昭武帝餐桌上的看起来就很香的饭菜,再看看昭武帝,这么明晃晃大咧咧的目光,昭武帝没办法无视,讲完话后侧头,看向顾丛嘉,对上他眼巴巴的目光,笑了下,找了个小碗,把自己餐桌上清淡的菜夹了一筷子,随便指了些水果,让苏禾一起拿过去了。 顾丛嘉看着眼前一口就能吃完的菜,和适量的已经被弄成糊糊的贡梨,默默的叹了口气,算了,有的吃就不错了,两岁多的身体能指望什么呢。 他安慰好自己,慢悠悠的姿态认真的准备开吃。 身为臣子,怎么可能不关注陛下的动态,他们自然也就看到了昭武帝亲自给秦王殿下赐菜和贡梨的场景……这场宴会上除了有功的军中将领被赐菜,就是秦王殿下了。 真受宠啊,不愧是以幼龄封王的殿下啊,不少人心里感叹。 而且,在众人的目光下毫不怯懦,落落大方,不愧是陛下嫡子啊,就是有皇室风度,不少正统老古板摸了摸胡子,赞许的点点头。 “九弟,之前是我做错了,如今为庆贺你头次参加宴会,皇兄我给你准备了礼物,不知你可否赏脸一观?” 在顾丛嘉正享受美食看着歌舞的时候,顾笔的声音传来,很响亮,看着原本有些窃窃私语但突然安静下来宴会,顾丛嘉就知道这句话肯定大部分人都听见了。 他慢条斯理的将适合儿童的药膳一口咽下去,乖巧的微笑着:“好啊,我也很期待皇兄会给我准备什么礼物呢。” 他近来被昭武帝养出了些肉,脸蛋有些婴儿肥,黑色瞳孔的桃花眼,白白净净的看着人时,显得精致而乖巧。 大皇子顾笔笑着拍了两下手,从他身后突然走出了两个人:“林琪和林朝,现在应该叫苏琪和苏朝了,在如此喜庆之时,皇兄专门带来了你的表兄和表姐,让你亲人团聚,如何?皇兄这个礼物送的不错吧?” 他的眼睛里满是恶意,明知道林氏一族害了顾丛嘉的生母,他还要把林家人带到顾丛嘉眼前,周重礼,只要顾丛嘉和林家的血缘关系还在,那么哪怕顾丛嘉再恶心,为了名声都不能对林家做出什么事。但不对林家做什么,那不敬生母的名头就会牢牢按在他身上,毕竟,面对害了你母后的仇人你都无动于衷,你还是个人吗?! 但一旦他失态动了手,对自己有血缘关系的表哥表姐外公叔公动手,那么他小小年纪名声就不会很好……这是一个顾丛嘉无论怎么做都很为难的事情,无论如何,他的名声是好不了了……顾笔满怀期待的恶意想着。 他就是看不惯顾丛嘉,就是因为他的出生导致自己的正统优势少了一半,还因为他,被禁闭错过了封王的时机,其他人都封王了,就只有他还是光秃秃的皇子,还有刚才,他是长子,顾丛嘉是最小的竟然敢不避他的礼!……有昭武帝的看顾,他不可能再下重手害顾丛嘉了,但恶心恶心他还是没问题的。 “啊?可是他们姓苏啊?不应该是苏丞相家里的人吗?怎么又是我的表姐表兄啊?” “我记得父皇对我说,林家人都迁出京了啊?!难道父皇说的不对吗?” 大皇子的畅想被顾丛嘉的两句话打的粉碎,他还笑着,但笑意不如之前明显了,“虽然他们改名了,但他们和你还有着血缘关系啊。” 顾丛嘉抿了抿唇,还没在说什么,昭武帝开口了,“顾笔,你要是不想参加宴会就出去。” 眼里的警告意味异常浓厚,“还有,朕同小九说过,林氏一族举族搬迁出京了,这两个苏家的孩子没有官职不应该来这里,苏丞相走的时候带回去吧。” 20、大军凯旋(9) 在昭武帝开口的时候,宴会徒然静寂,宴会上的歌舞声骤停。 早在大皇子开口的时候,苏丞相就察觉不好,但还是没来得及打断,他是万万没想到大皇子竟然把苏琪和苏朝带到这里来了。 现在听着昭武帝的话,他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这种宴会,都穿的官服。 但周朝的官服重量真的不轻,尤其官位越大其官服越繁重,苏丞相又年龄大了,他颤颤悠悠的站起来,拱手:“是。” 他被苏盛搀扶着,动作不甚流利的坐下,模样看着可怜极了,但在场谁也没开口,就静静的看着。 待苏丞相坐下后,顾笔仿佛刚才遭到训斥的那个人不是他似的,面上的笑意依然如旧,看着顾丛嘉:“诶,我都忘了林氏一族搬迁出京了真是不好意思啊九弟,你看我这当大哥的,一片好心却做成这样子,我自罚一杯,还望九弟原谅啊。” 他举止大方豪爽,一口酒直接闷,笑容也同之前无甚变化,心里有多恨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顾丛嘉看着他,笑的乖巧,目光感激,一片真诚:“我怎么会怪罪大皇兄呢,我很感谢大皇兄的,要不是大皇兄我还不能这么快就封王呢。大皇兄,我以汤代酒,敬你一杯。” 顾笔的脸上稍微有点不自然,“好,当然好啊。” 陈王突然插话:“这样说起来,我也该感谢大皇兄的,感谢大皇兄昨日对我们的教导,让我们没有失了皇室风范,来皇兄,我们喝一杯。” 顾丛嘉望了陈王一眼,他回望了一眼,眼睛里是友善的笑意。 顾丛嘉愣了一秒,也回了一个乖巧的笑意。 顾笔底下的手攥紧,还没接话,赵王也插了一嘴。 “是啊,大皇兄,我们都该敬你一杯。” 随着陈王的开口,赵王也随机开口,看着陈王和赵王的举动,其他人也默契的跟上了。 “好好,今日我们几个兄弟就干一杯。” 顾笔举杯,顾墨,顾纸,顾砚,顾书,顾画,顾丛嘉几人遥举,一起干了一杯。 顾尚和顾信看着这一幕,眼底飞快什么,兄弟俩彼此对视一眼,抬手,彼此碰杯干了。 望着这幅场面,众人心中是何感想暂且不知,但还是嘴上夸道:“兄弟和睦,有皇家风范。” 昭武帝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也没有因为这兄弟和睦的场面而改变。 见他这样,其他人讪讪的夸了几句就闭嘴了,这几位殿下的情况谁不知道啊,除了秦王殿下,几位殿下都是恨不得对方死的……说实话,这样夸他们不存在的良心也有些不安的,还好陛下不爱听,能让自己的良心少受点折磨。 ……一场宴会下来,嗯,其乐融融。最起码表面是这样的。 众目睽睽之下,昭武帝把顾丛嘉抱起来,转身走人。 “诶?” “陛下和秦王殿下的衣服……” 最开始昭武帝牵着顾丛嘉的时候,他们行礼,宴会开始,谁也不敢直面帝颜,也就没人发现昭武帝和顾丛嘉的衣服衣料一样,甚至有部分绣纹都很类同。 在场的众人并不知道做亲子装这个词,但他们依然觉得,陛下和秦王殿下是不是有点过于父子情深了? 有人抖了抖鸡皮疙瘩,被肉麻到了。 但,陈王和其他几位王爷对视一眼,巡视了一圈坚定正统的老大人们,又看了看顾笔脸上难看的表情,嘴角微微勾起。 长子什么时候变成正统了?最正统的明明是嫡!长子! —— 京城最大的餐馆里,顶楼包间。 一个衣着清贫的中年男人,做贼似的左顾右盼了下,发现周围都没人,这才小心翼翼的推开包间的门,一推开门,就被这包间里的金银玉饰给闪瞎了眼。 再看那主坐着的人,也是一身富贵,头顶上的束发簪是上好的蓝田玉打造,那么一支大概要四百两,来人眼眸闪了闪,心安了些。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来人弯腰,小声而快速的说道,像是害怕什么。 坐在主位的青年男子笑容勾了起来,从袖里拿出了数张大额银票,加起来共一千两,是中年男人当官十年都不可能有的银钱。 中年男人数着银两,眼眸中闪过惊喜,咬咬牙,一张纸被递给青年。 然后迅速装起银两,飞快跑路。 只留下宋章看着手中的这张纸,挑了挑眉,在见秦王殿下之前他们宋氏也要了解一下顶头上司的,然后决定是效忠还是拿钱孝敬。 只见那张纸上清楚明白的写着宴会上发生的事,每个王爷什么动作,说了什么都很清楚的记录于白纸黑字之上。 宋章几分钟看完,往背后靠了靠:“真热闹啊。” 随行的堂弟,不太聪明,但武力值高的宋聪看了眼,皱起了眉,“这除了大皇子最开始对秦王殿下有点傻之外,剩下的不挺好的,兄弟情深,哪里热闹了?” 他们来之前已经通过渠道得知了大皇子和秦王殿下之间的事,明明因为秦王殿下已经吃了两次亏了,明明知道昭武帝偏爱秦王殿下,怎么还往秦王殿下眼前凑,还是在昭武帝的眼皮底下?虽然宋聪知道自己脑子不大好,但他此刻觉得这大皇子怕是比他脑子还不好。 他都知道讨不到好的事情有一就够了,他居然还有二有三。 宋章摇了摇头,“人家这可不是傻,人是足够的自傲,想清楚目的和后果才开口的。” “一来,若在接风之宴上秦王殿下应对不当那他的名声就算毁了,就算他是嫡子也绝不可能和大皇子相提并论。二来,他是长子!背后还有苏氏,就算他恶心一把秦王又如何,昭武帝也不会把他怎么样。三来,也是嫉恨吧,不管因为什么,秦王是嫡子,他是长子,明明都是占据正统优势的二分之一,但陛下对于秦王的偏爱朝野皆知,而长子嘛……” 宋章说着摇了摇头,“而且后来大皇子还不是找补了吗?说不定在不少秉承正统的老大人们看来,大皇子此番虽然冲动了些,但情有可原,后面的反应也可圈可点堪当大任呢。” “怎么会?” 宋聪不懂,大皇子都撞南墙两次了,他还来第三次,那些大人们竟还觉得大皇子堪当大任?! “怎么不会,在秦王殿下未出生以前,甚至在秦王殿下出生后身患怪症的那两年他们支持的可都是大皇子啊,支持了那么多年,现在想要转换阵营哪有那么容易。” “那可是要做好被大皇子一脉疯狂针对的准备啊。” 宋聪想到京畿苏氏,抖了一下。 “那秦王殿下怎么办啊?” 他脸上有些着急,他们宋家隶属于秦王管辖之下,可以说是和秦王殿下绑在一起了。 来之前,家中就分析过,现在秦王殿下想要发展势力的最好人选就是那些维护正统的老大人们了。 “秦王殿下怕是用不着我们操心。” 宋章眼底含笑,慢悠悠道。 “你仔细看秦王殿下说的那些话,最开始的巧妙应答还拉来了陛下作证,让林氏一族举族搬迁出京,还有后面那明为感谢的话,但大皇子还没封王,秦王就已经受封了,这还是因大皇子而来的,你说你要是自傲的大皇子听到这番话你会怎么想?” 宋聪喃喃:“那得气死吧。” “是啊,而且还不仅如此。” “你看陈王殿下,那话说的好听吧?” “但是,昨天京城都传遍了大皇子倨傲想要一品大员为其行礼,不敬有功之臣的倨傲名声,和其他王爷礼贤下士的好品质。” “你说,失了皇室风范的到底是谁?陈王这番话到底是感谢大皇子还是火上添油的暗讽啊?” “还有其他殿下的感谢之语,所以我说,这京城还真是热闹啊。” 宋聪有些懂了,相比秦王殿下,大皇子虽占了优势,但几位殿下都在围攻他啊。 “但这和我们不用操心秦王殿下有什么关系呢?” 宋章不是那么优雅的翻了白眼,“除了大皇子没人会针对秦王,大皇子也将会和其他殿下斗而无瑕他故,那有着陛下撑腰的秦王殿下到底有什么还需要我们操心的?” “也是哦。”宋聪挠了挠脑袋,憨憨的笑了。 “现在,我们只需要送上宋氏的忠诚就可以了。” 宋章道,语气坚定。对于这个能拉来陛下作证的秦王殿下,虽然没见过,但就这个手段他是真的佩服啊。 苏府,苏丞相闭目养神,没有一丝眼神是分给跪着的苏琪和苏朝的,林族长和林慎行闭了闭眼,不在去看他们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色。 第一次出场什么用处都没起到,唯一的用处是让他们林氏一族举族搬迁出京。 “陛下这是要彻底绝了我们和秦王殿下的联系啊。” 林族长看着已经沉下来的夜色,喃喃。 之前他们因皇后设局的事情,不认这个外孙,但现在陛下也不需要他们认了,不对,是秦王殿下不需要他们认了,林氏一族搬迁出京,自此,无人再敢说是秦王殿下的母族。 他身上最大的可能会被出难题的污点被抹除了。 秦王殿下绝不会被人说没有人情味,对母后的仇人无动于衷……因为林氏一族不会再回京了。 这是金口玉言。 林族长和林慎行像是都老了十多岁,背都佝偻了起来。 21、六子夺嫡(1) 他们林家就此,将彻底败落了啊。 原本五代不允科举,还可以让林琪和林朝改姓苏,以苏氏之名参加科举,但之前苏丞相触怒陛下,苏氏族人不能参与此次恩科……三年之后,谁知道三年之后苏朝参与科举还有没有用? 而且最重要的,他们林家对于大皇子并没有什么大作用了,之前林氏一脉的朝中势力因谋害皇后被陛下扯掉,其他的人脉……人走茶凉不是说说的,还有世族最重要的藏书,他们之前已经同苏氏交换了…… 林慎行的头发不知为何冒出了些白发,他望着明朗的星星,突然想起那次他提前的时间,若不是他提前了时间,陛下应该会厌恶秦王,大皇子应该正统稳固,苏丞相不会在做出那番举动,苏朝可以参与恩科,大皇子也不会今日将林朝和林琪带到宴会之上……他们林家应该成为大皇子一脉的重要成员,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可有可无,像丧家犬一样被驱逐出京。 这都是他的错啊,秦王,那就是个不记恩情的狼崽子! 悔恨深深淹没了林慎行,他有些失去了站立的力气,踉踉跄跄了几步,林族长看着他:“慎行,你怎么了?” 林慎行没说话,脸色惨白的跟鬼一样。 “慎行,我们要振作!哪怕五代不允科举,但只要我们好好教导子弟,五代之后我们林家依然能起复!” 林族长虽然在如此大龄遭遇了这些事情,但精气神没垮,他鼓励林慎行:“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明天我们就出京吧。” 他说到这的时候有些叹气,不想说出口,但还是要说,他们林家已经没有丹书铁券了,不能再触怒陛下。 林慎行头低垂着,没说话,林族长只以为他还没走出来,毕竟,最开始的源头就是林慎行,现在他恐怕不太好受。 林族长摇摇头,走了,事实上,他对林慎行也是充满怨气的,若不是林慎行没管住自己哪来这么多事,没管住自己也就算了后续竟然连处理都没有! 但越到困难时候,家族越要团结,劲往一处使,所以老人家林族长没说什么,只是看了眼林慎行,而后走了。 只剩林慎行在那里,头低垂,呆呆的站着。 顾丛嘉不知道林慎行的想法,知道了只会说他有病!怎么,算计的后果被减轻难道不是算计了吗?!还指望他感谢算计他的人?这怎么可能? 不过,顾丛嘉不知道。 此时此刻,顾丛嘉看着昭武帝,桃花眼弯弯。 昭武帝看着他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今天很开心?” 顾丛嘉不回答,就看着他笑。 昭武帝:“再开心也该睡觉了,睡觉。” 听到昭武帝稍稍严肃的语气,顾丛嘉笑着开口,他望着昭武帝,小小声:“开心的有点睡不着。” “父皇,为什么我一说你就直接应了啊?” 顾丛嘉在宴会上说的昭武帝对他说过林家人都迁出京这句话,其实昭武帝并没有同他讲过。 只是,他看着苏琪和苏朝,敏锐的感觉到要是不把他们的事在宴会上处理好,那后面的麻烦会不断,所以灵机一动才想着出这句话。 他有把握昭武帝不会拆穿他,但他没想到昭武帝会直接顺着他的话讲。 “因为父皇也觉得你这个主意很好,你身上毕竟有林家的血脉,要是处理不好,以后也是个麻烦事,不如就直接将他们放逐出京,眼不见心不烦。” 昭武帝坐在床边,摸摸顾丛嘉毛绒绒的细发,眼神含笑:“懂得借势,丛嘉很棒。” 顾丛嘉眨了眨眼睛,“你不会觉得我太没人情味了吗?” “你又没杀他们,也没打他们,怎么就没人情味了?” 昭武帝挑眉。 “可我将他们驱逐出京,林氏可能就此败落。” 对于一个世族来说,相比彻底败落的可能,杀几个族人和杖责什么的并不是什么大事,这么看来,将林氏一族驱逐出京的顾丛嘉才更狠心。 “一个漠视你,算计你的母族,我觉得你这么做还蛮善良的。” “要是我,他们会留在京城,但族人会一个接一个的死,直到死绝。” 昭武帝安慰顾丛嘉,漫不经心的说着让人颤栗的话。 “而且你要这么说的话,也是父皇没思虑周全,之前是丹书铁券杀不了他们,后面他们也没直接犯什么错没有名义能直接杀他们,这才让他们舞到你眼前,你怪父皇吗?” 顾丛嘉小手抓着昭武帝的大手,桃花眼微微睁大,“这怎么能是父皇的错呢?” 昭武帝能做到现在这个程度已经远超顾丛嘉的想象了,他怎么可能因为昭武帝没强杀林氏一族而心生怨怼? 他此次开口是的确有报复林氏一族上次算计的事情,但昭武帝也因为他上次被算计的事情惩治了幕后黑手苏氏一族,还给他封王了。 昭武帝看着绷紧小脸认真的顾丛嘉,突然笑了一下,“既然不是我的错,也不是你没人情味,那就赶紧睡?” “好。” 昭武帝走出明武殿,回望了一眼,嘱咐苏禾,“让大理寺停了吧。” 他的确没思虑周全,他当然考虑到了会有人拿林氏一族说事,但没想到没有官身的林氏族人会出现在皇宫之中,在大宴之上,顾丛嘉眼前,他给顾丛嘉说的话是真的打算实施的,没有明面上的理由再动林氏一族,那制造理由不就完了。 他原本想的是在顾丛嘉长到能够独自出宫的年龄之前,夷林氏一族的。 等到林氏一族全死了,也就不会有人拿这个问题为难顾丛嘉。 在大宴之前,大理寺那边的证据才制作到一半,不足以夷族……没想到顾笔竟然把他们带到了宴会之上,只不过,这也给了他一个惊喜,想到顾丛嘉的应答,昭武帝的眼眸里尽是作为父亲的骄傲,他的小九机智聪慧,落落大方,应答有方,虽然是借的老父亲的势,但老父亲依然觉得很自豪,这么小的年纪能反应那么快,懂得借势,很好。 今夜星空明亮,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昭武帝心情很好的想着,随着皎洁的月光,回到了自己的宫殿。 22、六子夺嫡(2) 星空明亮,无乌云遮挡的第二日的确是个大晴天,但对于林氏一族的人而言,今日的京城是阴沉沉的,太阳怎么也无法驱散他们心中的阴霾。 不仅是因为他们今日就要从京城搬离,还是因为林慎行死了,他在今天早晨被发现自尽于房间里。 曾经手掌大权的敬国公现在就这么凄凉的死在了自己房间,死前无儿孙满堂的盛景,无家族鼎盛的辉煌,就这么,死去了,甚至死后的丧仪也有些简陋和难堪。 一时间,林氏众人心有嘁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都不由得打了个问号,他们真的还能再重新回到京城吗? 他们把目光转向了苏朝和苏琪,他们俩已经改名,所以他们不必搬迁出京,林氏一族想要重新回京就看他们了。 苏琪和苏朝察觉到众人的视线,身体不易察觉的紧绷了起来,神色哀泣,看着林慎行下葬。 无论怎样,林慎行也是他们的亲生父亲,但现在时间紧张,族人们并无法为林慎行守灵,所以就一切从简了。 林族长走到城门口,看着苏琪和苏朝,叹了一口气:“你们尽力而为便好,不必强求。” 这多少让苏朝他们有些诧异,刚才族人们殷切的目光快把他们刺穿了,原以为族长也会让他们不顾一切将林氏弄回京呢,结果…… 望着他们惊讶的神情,林族长摇了摇头,要是苏朝他们有这个能力,他会让他们不惜一切将林氏一族弄回京,但苏朝他们明显没有,甚至在大皇子一脉中,他们现在只是可供大皇子驱使的狗,就例如此次的事情,他还能要求他们什么呢? 而大皇子一定不会帮他们这些没有价值人回京……五代不允科举,好长的时间啊。 林族长坐上马车抹了把脸,手湿润了些,明明是迎着阳光,但他却不知道方向,他们林氏该何去何从? 林慎行啊,死的好,死的真好,林族长无声的笑着,眼泪却簌簌的落,一起共事这么些年,他能不知道林慎行的性子,林慎行一定在林钰那件事里做了什么,导致苏丞相的算计功败垂成! 一步步让他们林氏,坠入了深渊。 京中其他世家今日都各自派了眼线去看,得知林族长他们走了,都有些感慨和胆寒,开国功臣啊,名声赫赫的林氏一族就这么衰败了,那他们呢? 不过很快这些人都没感慨多久,一道消息砸的他们是头昏脑胀的,吴武任秦王殿下的武学师傅。 赵王府,听到这则消息的时候赵王都气笑了,“我说怎么宴会上顾墨对顾丛嘉的态度那么好呢,感情他早就知道了!” 他咬牙,一旁的工部尚书老泪纵横:“殿下,这都是我无能啊,无法为殿下探知到消息。” 赵王看着工部尚书一大把年纪的老头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抹着,眼角抽了抽,原本的气不剩多少了,余下的是无语:“好了好了,外公,我没怎么怪你,你和吏部尚书的职责本就不同,他那边知道官员调派的情况快也是正常的。” 他说着,递上了手帕:“擦擦吧。” 工部尚书抽了抽鼻子,毫不见外的拿起了手帕开始拾掇自己。 “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赵王不解的反问。 “陈王拉拢秦王殿下借此接触吴武将军的事啊。” “照常办呗,我那九弟是这么好拉拢的吗?” 赵王吊儿郎当的翘起二郎腿,散漫道。 “那倒是。”工部尚书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天潢贵胄向来骄傲,尤其这还是第一次陛下那么宠一个皇子,秦王殿下自然也不好接触,不可能因为陈王的出口一帮而偏向陈王。 赵王看着他的这位外公,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他这外公是干实事的,也是因为踏实,他任工部尚书也是当之无愧,父皇也很放心,但就是太踏踏实实,也就失去了一些官场上的敏感度。 算了,这样也挺好,最起码不会像大皇子那样有什么大动作还要仰仗苏府才能办成,一个皇子要办事居然还要仰仗臣子,简直废物! 这要是他们非常看不惯顾笔的原因,你顾笔占长,母族势力大,想着储君之位可以,但你最起码要有能力担得起这位置吧,一个连独立办事都不行的废物竟然敢妄想储君之位?!哪怕是长子,有正统优势,但在他们这里顾笔也过不去!你又不是正统的嫡长子,能力也不行,凭什么任你为储君?! 他们这些人也是皇子,能力比顾笔不知道强多少,怎么可能服气! 想到他们现在已经调查出了王石与之交好的人家,再过几日收集证据就可以直接攻讦,赵王心里便有些激动,被顾笔那个平庸的废物压头顶太久了,现在能有把那个废物赶出局的机会,赵王便有些心绪难平。 工部尚书陪着赵王坐了会,一直没开口,赵王也不催他,自顾自的发呆,他知道他这个外公的性子,给消息是有些扭捏在的。 “工部这边派了一些人去卫城休整道路,建造商铺。” 错不及防的,工部尚书开口。 “草原的那些部落?可在卫城休整道路又是什么操作?” 赵王喃喃,卫城是距离草原最近的一座城,也是大周重要的重兵把守的要塞。 在卫城搞这个,那肯定是之前父皇灭了赫塔尔部落带来的连锁反应,但,这好像不是一般的朝贡体系和畿服制度,那是要搞什么呢? 赵王想着,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工部尚书又开口了:“这次的银钱户部给的很爽快。” 嗯?嗯嗯? 在先帝的霍霍之下,周朝穷,国库穷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了,昭武帝上位,户部那边对于开支把握的特别严,一般要钱都特别困难,属于你是去户部站个三天桩都不一定能要到的。 昭武帝开口倒是可以给钱,但昭武帝因为没钱也比较,嗯,节俭,即便他现在获得了一大笔剿灭赫塔尔部落的银钱,充盈了私库和国库,但以他对父皇的了解,他也不是那么轻易给钱的,毕竟,全国那么大,哪哪都要用钱。 这次怎么给钱那么容易? 赵王陷入了思索,而工部尚书也像是凳子烙屁股,飞快的走了。 显示出了完全不像他那个年龄的身手,身姿矫健,健步如飞。 这边赵王还在苦苦思索,昭武帝也思索了起来。 他想在过年前敲定顾丛嘉的夫子,武学师傅有了,那么为他开蒙的夫子应该找谁呢? 23、六子夺嫡(3) 朝中……略微一想,昭武帝就否决了这个想法,老大他们斗得如火如荼的,朝中无人能避免这场风波,要是在朝中选夫子难免会把顾丛嘉牵扯进来…… 三大书院里,清风书院的张天择是个好人选,文采不错,会教人,但是没记错的话他好像是偏向老大的…… 明正书院的花都与,不偏不倚的中立者,文采也是有的……昭武帝抬笔写下了这个名字。 最后一个太宇书院,白回舟……昭武帝手指轻扣桌面,人是没问题的,没有偏向,但太宇书院是世家联合所开的书院,要是一道命令把他们的院长给弄进皇宫给顾丛嘉当夫子,也不是不行,但对于顾丛嘉来说就有点太高调了……世家的目光会聚集在他身上,且久久不散。 昭武帝吩咐:召花都与进宫。” 所幸三大书院总部都在京畿之地,距离不远,所以很快花都与就来了。 “拜见陛下,不知陛下找微臣是来?” “你举荐一人担任明正书院的院长,你去教导秦王,担任他的文学师傅。” 昭武帝根本不废话,开门见山的下令。 这种调动也不算折辱花都与,顾丛嘉身为亲王,他的文学师傅和武学师傅都是有官职在身的,且官级不低,可以领朝廷份例,而且作为学生,过年过节顾丛嘉也会向老师送礼,已经颇有身家的顾丛嘉不会小气的,昭武帝确定,因为昭武帝也会给他上学束脩的补贴。 而且相比明正书院的院长而言,担任秦王的文学师傅更能掌握实权。 在昭武帝的印象中,花都与一直是圆滑的,也就是绝对遵循帝王心意的。就比如,今年的明正书院只有一些非常小的破落的世家子弟和大部分寒门,其余报考明正书院的世族子弟均被拒之门外,这当然不是花都与想要得罪那么多的世族,而是昭武帝的暗示。 之前这个暗示同张天择,花都与都说过,但只有花都与完成的最好。 张天择减少了书院中的世族子弟数量,但那都是方家等其他世族的,苏家子弟只要报了,无一例外都被录上了,偏向顾笔偏的是明明白白。 但昭武帝也不能说他没完成这个暗示,毕竟,世族子弟的确减少了啊。 于是,剩下的其他世族子弟就都跑到了太宇书院。 只有花都与,执行的是一丝不苟。 所以,这么圆滑的花都与,昭武帝就没想过他会抗旨的可能性。 但,看着花都与重重跪在大理石铺筑的明武殿中,昭武帝心情一下子就不美妙了起来,但还是抱着想要给顾丛嘉找一个好老师的心态,耐着性子:“放心不下明正书院可举荐院长,朕会下旨。” 看着花都与还跪在那里,一言不发,“你要抗旨?” 他平静的问,只有面对着他的花都与感受到了这几个字下隐藏的帝王之怒。 一个回答不好,全家就一起送命。 毕竟,抗旨,那可是挑战皇权!这怎么可能会被放过! 花都与听到这几个字,身体抖了抖,但他抬起了头,脸上笑眯眯的:“陛下,微臣不是想抗旨,秦王殿下天资聪颖,有这样的学生也是微臣的荣幸,但微臣教书这么多年,有了一点心得。” 昭武帝和顾丛嘉一样的漆黑眸子盯着他,不同于顾丛嘉桃花眼这样盯着人的可爱,昭武帝静静的看着人的时候,漆黑的眼眸不带感情,像是无际的山海,幽暗而深邃,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那山海吞噬。 花都与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但他还是硬着头皮道:“一人一夫子的确可以教好学问,但学生没有同龄者,心理可能会孤单,更有甚者,在夫子的精准盯梢下,还会产生逆反,尤其是小儿。” 昭武帝听明白了,花都与这老头想要顾丛嘉去明正书院读书,可,“花都与,朕的小九现在应该是启蒙的时候。” 昭武帝打算让顾丛嘉虚岁四岁,三周岁的时候启蒙,也就是明年,这么小的孩子,让他从皇宫跑到明正书院? 明正书院虽然也距离皇宫不远,但这个要求也委实太离谱了。 察觉到昭武帝冷冷的眼神,花都与连忙摆手:“陛下,我是想让秦王殿下来明正书院求学,但不是这个意义上的来。” 昭武帝盯着他,眼里带着审视。 “如果秦王殿下来明正书院求学,微臣以性命担保,会全心全意教导秦王殿下,一心为秦王打算。” 花都与头重重的磕在了大理石板上,声音中的坚定能让旁人轻易的听出来。 “好,记住你说的,花都与。” 不知道过了多久,昭武帝终于开口,看着花都与的眼睛里充满了冷意。 若有朝一日,花都与做不到,那么昭武帝会让他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等走出明武殿,在并不热的季节,花都与后背都浸湿了,一头冷汗,幸好,幸好结果是好的。 来之前他就猜到了此次昭武帝找他的用意,毕竟吴武将军担任秦王殿下的武学师傅刚传的沸沸扬扬,武学师傅有了,那夫子也该有了,秦王殿下也该到了启蒙的年纪。 但,猜到了不代表真的同陛下谈的时候他不紧张,不害怕,毕竟,这是明晃晃的利用秦王殿下。 三大书院,清风书院因为偏向大皇子,有苏丞相照拂,太宇书院更不用说,除了苏氏,各大世族子弟基本都在那上学。 唯独他们明正书院,大部分都是寒门子弟,就一小部分是世家子弟,但那也是破落的世家,做不了什么。 花都与并不后悔接了陛下的暗示,相反,他还挺乐意,但是,眼下这个时局,六子夺嫡已经迫在眉睫,京城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先帝时期惨烈的夺嫡他们都还记得,一步踏错,那就是自己,甚至全族的性命。 其他书院或多或少都会有庇佑,但明正书院,陛下可能会出手,但也可能不会,毕竟,哪怕明正书院倒了,清风书院里也是有寒门子弟的……或者,再过个几年,又有不少寒门子弟被培养出来。 总归,陛下是不会缺人用的……但他的学生这一批和下一批根本不一样,他也不想看到学生出事。 故而,他斗胆,只要秦王殿下去明正书院求学,哪怕只是挂名,并不是实际意义上的去明正书院,其他殿下也会有些谨慎的去动明正书院的学生,还有,把秦王殿下看成眼珠子的陛下,他决不会让秦王殿下出事!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名誉上的。 但这说到底也是利用了秦王殿下,所以,花都与才忐忑。 哪怕他分析了陛下让吴武将军担任秦王殿下武学师傅的用意,心里有把握陛下会答应,但依然忐忑与害怕…… 幸好,陛下答应了。花都与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嘴角露出标准的微笑,走路自有风姿,他还是那个仪态端方的大儒。 “?所以花夫子还是来皇宫里一对一教我,但在外面我是明正书院普通的学生?” 昭武帝:“嗯,不过你不普通,你是亲王。” 顾丛嘉弯了弯眼眸,“我当然不普通,我可是父皇最最在乎的孩子。” 他过去和昭武帝挨挨蹭蹭,黏黏糊糊,昭武帝端坐如松,并没有被顾丛嘉蹭倒,他训斥他:“坐好。” 如果忽视他眼中的笑意的话,这个训斥还是很有威力的。 秋冬之际,明心殿铺满了毛绒绒的地毯,顾丛嘉歪坐在地毯上,头靠在昭武帝的身上,“我是不是应该给花夫子准备束脩了?” 毕竟来年就开学了,时间也不多了。 周朝重礼,学生拜师还是要好好准备束脩的。 昭武帝:“这个你不用管,我准备,你只管开学就行。” “好噢。” “那我现在继续给华崽理毛啦?” “嗯。” 华崽站在高处听着人类幼崽的呼唤,利索的跳下来,窝在顾丛嘉的身前,乖乖巧巧的。 顾丛嘉拿着特制的梳子,温柔而缓慢的给华崽理毛。 响午的阳光热烈璀璨,斑斑点点金色在明心殿中,安逸而温馨。 昭武帝静静的看着这一幕,默默的弯了弯嘴角。 苏府,听到陛下召花都与和花都与出宫后大肆宣扬秦王求学于明正书院的消息后,苏丞相手上修建盆栽枝桠的动作顿了顿,而后,继续修建。 过了一会,他直起身:“再拨出一笔银钱,让卫城那边快点。” “是。” 管家退下,苏盛则有些担忧:“父亲,我们已经拿出了很大一笔钱,要是再拿出钱,恐怕族人会有意见。” 苏氏一族的族长和此代官职最高的人是苏丞相没错,但苏氏也是一个大族啊,那些钱,是族中公银,族人也需要用的。 “让他们眼界放长远些,最近少买些金银珠宝,忍一忍,等到大皇子登基,我们苏氏一族什么没有。” 苏丞相道,“时间不等人,我们得再快一点。” 花都与那个老头为什么大肆宣扬秦王求学于明正书院的消息,不就是看出了局面危险嘛,现在各个王爷都蠢蠢欲动。 这个时候,大皇子必须尽快封王! 不然,压制陈王他们都不太好完全压制!毕竟,你虽为长,但我是亲王,尊卑比你高。 所以,从苏丞相这,再次拨了一大笔钱给户部,户部再转给工部。 24、六子夺嫡(4) 作为丞相,大部分政务也会过他的手。 苏丞相干了半辈子,自然有他的政治敏感度,在吴武回来之后陛下一直没有下旨,并且在看到吴武奏折上解释的卫城互市一事,他便懂了。 要在卫城设置互市,前期投入一大笔钱,陛下嘛,有这个钱,但朝中还有其他事情也需要用钱呢。 而他,虽然作为丞相,过大部分政务,但看到吴武的折子还是头一遭,毕竟他们同为一品大员。 那这个折子是怎么到他手上的,自然不言而喻。 之前已经有过一次经验,苏丞相十分娴熟,和陛下心照不宣,他们苏氏一族出钱出力办成卫城互市一事,陛下给大皇子封王,这是,利益交换。 等到他们办成之后,互市开启,自会有陛下那边的人接手,作为交换,大皇子顾笔将趁着这样的功绩封王。 陈王府,因为苏丞相赶着时间又捐了户部一大笔钱还指明这笔钱给工部,痕迹已露。 陈王眉眼嘲讽:“不知道的,还以为顾笔是苏家人呢。”一语双关。 既讽刺顾笔那个废物,想要封王自己却没有一点用。 也质疑苏丞相的用意,连续两次拿出大笔银钱,就为了顾笔封王,他可不信。 世家是有钱,但也禁不住这么短时间内的两大笔银钱。 那可是建设一座城的钱!最起码是国库一季的税收,还是风和雨顺,无天灾人祸时期的。 苏丞相对自家人都没这么大方过。 吏部尚书表情严肃,他知道陈王的意思,他也在借此事敲打自己和程家。 世家重利,能让苏丞相这个老狐狸这么尽心尽力的帮顾笔,自然是有着更大的利益。 就比如说,就顾笔事事依仗苏丞相的性子,一旦顾笔登上帝位,这天下姓还是不是姓顾就不一定了。 但陈王在程尚书眼前脾性一向温和,这次反常的出言嘲讽,自然是说他可不是顾笔那个蠢货,也少让世家打把自己变成傀儡的心思。 程尚书:“殿下放心,程氏也会向苏氏一样尽心尽力辅佐殿下的。” 这一句话,两层含义,第一,他们会和苏氏一样尽全力帮陈王登的大位,第二,辅佐二字,表明他们绝无趱越的心思。 陈王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程尚书,情绪转变的也快,语气温和:“外公和程氏的忠心我自然是相信的。” 程尚书行了一个臣对君的礼仪,“那就多谢王爷信任了。” 陈王满意的扶起程尚书,脸上笑容愈加温和:“外公何至于此,快快请起。” ……此情此景在听闻苏府的动作之后都大差不差的发生在各大王府。 没办法,世家是有前科的。 周朝现在的世家,一些是如敬国公府一样的开国功臣,另一些,则是前朝遗留的世家大族,这些人是有过将前朝帝王变为傀儡的历史事迹的。 他们自然是忌惮的。 昭武帝放下手里的情报,各大王府里的动作可谓是一清二楚,垂下眼睑,掩盖住眼底对世家的杀意,一步一步,慢慢来……再抬起头时,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 昭武十年十二月三日,一封指责潘氏族人欺男霸女,欺占良田的奏折摆在了昭武帝御案前。 昭武帝令大理寺调查此事。 十年十二月七日,卫城互市完成,大皇子因功被封为康王。 十年十二月十二日,另一封弹劾潘家的奏折直达天听。 上一件案子大理寺还未调查完毕,这一件案子又来了,且这起案子较上一桩案子更为恐怖。 这一封奏折指控户部左侍郎潘荣在昭武帝御驾亲征期间挪用军需物资! 这罪名可太大了,尤其,昭武帝重军事,重军需。 一旦涉及到军事方面的罪名,那便是,轻从重判,重至死判乃至夷族。 这封奏折一出,百官哗然。一是为潘荣的胆量,敢动军需! 二来,潘荣是纯正的大皇子一脉的官员,而上奏这封奏折的官员是陈王的人。 潘府被封禁看管起来,任何人不得进出,此案由大理寺彻查! 陛下口谕已下,康王面色铁青的站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他的焦躁和苏丞相的平静对比明显。 他们都在等潘荣传来的消息,人不得进出,信件还是可以传递的。 “舅舅,你就不担心吗?” 顾笔忍不住问,这可是挪用军需的大罪! 在十二日之前,面对其他皇子的攻讦他还能保持镇定,风度翩翩,但此事,他有点坐不住了。 毕竟,之前不论怎样他们都能保住潘荣户部左侍郎的官职,但现在这件事,一旦为真,别说户部的官职了,就连潘氏一族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他倒不是忧心潘氏一族怎么样,他担心的是一旦此事成真,他们将会损失一个户部左侍郎。 这官位已经不低了,而且还在主管税收财政的户部。 苏丞相慢悠悠的呷了一口茶:“潘荣没那么蠢,此事应该是其他殿下的栽赃,等拿到潘荣的信件,了解完事情的始末,我们就能反制回去了,殿下放心,我已经派人去寻他们栽赃的证据了。” 康王想起这封奏折被砸出时潘荣一刹那煞白的脸,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潘荣,真的没做过吗? 正在康王与苏丞相等潘荣消息的时候,陈王府,陈王他们几个笑着碰了一杯,“真没想到那潘荣胆子敢这么大啊。” 楚王啧啧称奇,朝野尽知昭武帝对军需的看重程度,苏家都不敢对军需动手,也不知这潘荣哪来的胆子竟敢把手伸向军需。 他们查到的时候,还以为是查错了呢,再三调查了几遍,终于确认这是真的。 顾砚讽刺的勾起嘴角:“京畿苏氏的姻亲嘛。” 赵王:“他胆子大刚好便宜了我们嘛,大皇兄是别想这户部左侍郎的位置了。” 他笑容满面,首战告捷,心情很是不错。 陈王慢悠悠放下酒杯:“只是可惜,要是能快一点赶在大皇兄封王前,这打击应该更大。” 几人对视一眼,这个话题,他们都有些郁郁,就因为顾笔占长,他又封了王,不少古板朝臣又偏向了他,清风书院那张天择更是掩饰都不掩饰的支持正统。 真是够让人郁闷的,顾画:“不说这些,最起码这一次成功砍掉大皇兄的户部势力,来,几位兄长,我们干一杯。” “来来来,干一杯。” 在陈王他们庆祝的时候,康王和苏丞相终于拿到了潘荣的信件,但看完之后,苏丞相也不复平静了。 “他怎么能这么蠢!” 苏丞相脸色铁青的站起来,康王看着苏丞相,眼底有些惶惶:“舅舅,这……” 潘荣当真伸手拿了军需是苏丞相没想到的,陛下御驾亲征期间因为军需问题杀的人还不够多吗?!他都怀疑从京城到卫城的军需输送路程已经被血染红了,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敢朝军需下手。 还解释说那军需本来就是几大世家凑的,原本就应该是他们的,他只是动手从他们的钱里拿出来一点点。 后面没影响到战局。 苏丞相看到这几行字的时候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看人的眼光都有问题了。 这潘荣正是康王监国期间推上去的,那时候也是过了苏丞相的眼的,他觉得没问题。 但现在,苏丞相真的想掰开潘荣的脑子里看他在想什么,他到底懂不懂那些钱既然被户部标上了军需二字,那就不是他们能伸手动的了! 就算原本是他们的钱,那再贴上军需二字的时候它就属于国库,属于陛下! 是幸亏没影响到战局,要是影响到,不仅是潘荣,他和康王绝对也要被严重牵连。 25、六子夺嫡(5) 不幸中的万幸,得亏没影响到战局。 苏丞相心有余悸的想,同时对潘荣这个蠢货厌恶至极,他差一点就牵连到了他和康王! 苏丞相脸色阴沉,康王看着他,呐呐无言,他是不甘心放弃户部左侍郎的位置的。 苏丞相一眼就看出了顾笔在想什么,但,“殿下,陛下重军需。”他神色严肃的提醒,这潘荣救不得。 其实就算能救,苏丞相也不想搭手,他并不想为了一个差点把他和顾笔葬送的蠢货出钱出力,人才才能有拉拢和被救的价值,就潘荣,算了吧。 况且,以昭武帝重军需的样子,潘荣绝对死定了,他们要是出手,一定会引火上身。 想到昭武帝那深沉如海的样子,康王身子颓唐了下来,他好不容易把人推上户部左侍郎的位置,而且,他隐晦又迅速的瞄了一眼苏丞相,那潘荣即便和苏府是姻亲,但却是完全效忠于他的。 苏丞相看着康王,不知为何有些头疼,想到了当初潘荣任户部左侍郎的细节,大皇子头一次那么信誓旦旦的推荐一个人,他也不好驳了顾笔的面子,看过一眼觉得人没问题就上了……仔细想来,虽然苏府和潘府是姻亲,但其实也是大皇子的牵桥搭线,那潘荣其实不是苏丞相特别亲近的心腹…… 苏丞相和康王都各自沉默了下来,脑海中想的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过了一会,康王才开口,声音有些沉闷:“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苏丞相眯了眯眼,眼睛里尽是狠辣:“把水搅浑。” 他们救不了潘荣,难道还不能把其他人拉下马吗? 户部左侍郎的位置是没了,但还有户部尚书,户部右侍郎呢。 这两位可也是户部的呢,户部左侍郎动了军需,他们有没有动军需,谁知道呢? 而且,他要是没记错的话,那户部左侍郎好像是陈王的人? 康王的眼眸亮了起来,救不了潘荣,用他换户部大洗牌也不错。 潘府,潘荣看完苏丞相和康王的回信,无力的瘫坐在地,他没想到军需的事情这么大,也没想到康王殿下居然果断的放弃了他……他可是康王一脉最忠于康王的了。 潘荣想着,不禁捏紧了信纸,眼眸里尽是不甘,但,苏丞相他们说的不错,他还有家人,他不能沦落到夷族的地步。 ……昭武十年十二月二十日,前户部左侍郎潘荣贪墨军需证据确凿,被下大狱,判十二月二十三日斩首示众,判同日,潘氏夷族。 昭武十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晚,潘荣在狱中疯狂喊户部尚书和同僚救他,明明他们是同伙。 此言一出,潘荣和潘氏一族的判决被暂缓,大理寺深入调查户部,朝堂人心惶惶。 “哇哦。” 花都与蹲下仔细端详秦王殿下,真的,就,除了惊讶没有别的情绪了,而且这惊讶,好像也很敷衍的样子。 这是一个孩子听到朝堂风起云涌该有的反应吗? 顾丛嘉当然看出了花都与的不解,但是,先不说这些东西昭武帝都同他说过了,他知道的比花都与还清晰,再有,他们惶惶就惶惶呗,难不成他还能做什么让人心安定下来不成?拜托,他还只是个孩子,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花夫子,你要是想做什么应该去找我爹。” 他眨了眨桃花眼,认真而严肃。 花都与目光有些奇异,他听说过卫城互市的主意是顾丛嘉提的,因为这件事陛下已经不知道几次不经意的夸赞过我儿聪慧了,但花都与并不相信一个自出生起就昏睡的孩子会有多大的才智,再想到秦王殿下的圣宠,他就觉得这个消息八成是陛下为了给秦王殿下一个好名声而说的。 不仅是他,朝中不少人都这么想……古往今来,神童是多,但哪有昏睡两年多的孩子想出这种可实施性很高的政策的? 但,头顶那位又铁了心的说这是秦王殿下想的,就连吴武将军也串好了词,所以,朝臣也只能顺从上意夸赞秦王聪慧。 至于是不是真的,他们心里心知肚明就行,反正秦王殿下名声是有了,陛下也满意。 但现在,花都与真的觉得这个孩子有点不一般。 他笑眯眯的,目光和煦:“小九,我今天是想带你出来玩的,已经和你父亲说过了啊。” 昭武帝最近很忙,顾丛嘉又在宫里呆的有点无聊,此时,花都与又请缨带着顾丛嘉感受一下民间的过节气氛,经过昭武帝同意,顾丛嘉就这么水灵灵的出来玩了。 虽然现在朝堂风声鹤唳,但这又跟他一个小孩有什么关系? 顾丛嘉毫不心虚的想着,但出来以后,他就有点后悔,花都与这老头规划的这条街最里面就是户部尚书府啊,而且路上还不停说着最近的朝堂之事,演都不演一下的。 顾丛嘉看着他,行,为了配合你,问一下,你还不承认,不承认那就别说了。 他扬起笑容,“好啊,那我们就去玩吧,只是我不想走这条路,不怎么热闹,我想去东巷,据说那里有很多摊贩,还有杂技,我想去看。” “刚好涨见识,回去和爹说。” 花都与渐渐站起身来,目光微妙,“行,那我们就走吧。” 与此同时,户部尚书府邸,“少爷,花,花夫子,传信说他们去东巷了。” 一个小厮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屋内的人眉眼清俊,气质温和,翩翩公子莫不如是。 但他说出的话可不是那么翩翩公子了,“那还等什么,赶紧走啊。” 他说着,直接跑了起来。 “哎,少爷,少爷你等等我。” 小厮便说着,也跟着跑了出去。 户部尚书家的长子和户部尚书听见这声音,沉闷的心情都轻松了一点,都微微笑了起来,他们家老小还是这么活泼。 但随即心里又沉重了起来,扯上军需二字真不是开玩笑的,虽然说现在大理寺还在调查,他们家也没有像潘荣府上被封禁,也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但,没有消息才是最害怕的,尤其,户部左侍郎还是陈王殿下的人……现在谁不盯着户部,这可是掌管天下财政之地,户部尚书,那已经是二品大员了。 几位王爷能不盯着吗? 距离潘荣说出那番话已经过了三天了,这三天来,户部所有人头上像是悬着一把剑,惴惴不安,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把剑就落地了,带着他们的项上人头和全家性命一起。 尤其,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家二少爷,金源跑着,面色有些凝重的想着,他父亲和大哥都不和他说什么,但他还能猜不到吗? 好歹他也在明正书院求学了那么多年,还是会看时局的。 户部就三位主管官员,能在某些事情上动手脚,户部左侍郎是康王的人,被证实贪墨军需下台,户部右侍郎是陈王的人,虽被潘荣牵扯,但身后站着陈王,不一定有事,那么,只剩下权力最大的户部尚书了,寒门出身,背后并无依仗,这是多好弄的一个软柿子啊。 26、六子夺嫡(6) 金源想着,眼底闪过讥讽,不由得跑的更快了些。 今日是夫子帮忙搭线,他才能接触到这位圣眷深厚的秦王殿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夫子改了主意,和秦王殿下去往东巷了,但这次机会显然是不能错过的,他需要这位的庇护,或者说这位圣眷深厚殿下背后的庇护。 另一边,已经到达东巷顾丛嘉止住了脚步,不禁睁大了眼,为眼前这一幕……虽然他是胎穿的,但这是他头一次看到古代的繁华和热闹。 临近元旦,东巷摊贩多,人也多,熙熙攘攘,也有顾丛嘉所说的杂技在表演,一堆人在那兴致勃勃的看着,显然,他们过的很安稳,平凡而幸福。 虽然朝臣们惶惶不安,但民间却没有受到什么影响,顾丛嘉桃花眼不眨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仿佛是要把这一幕牢牢记在脑子里。 再没有比现在更清楚的认识到,他的父皇,昭武帝是一位英明神武的君主。 花都与摇了摇牵着的小手,“进去吗?” 顾丛嘉嗯了一声,被明和抱起,随着人流,左看看右盼盼,捏糖人的摊子,古代是这么捏的吗?小饰品摊,古朴又精致……桃花眼中闪烁着对这一切的好奇。 他还没看完,突然一个比他脸还大的糖人挡在他眼前,顾丛嘉眨了眨眼,还没拿到手,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就将糖人这个移回去了,“他还小,吃不得这个。” 听着熟悉的,平静的语气,顾丛嘉惊喜的转头,“爹!” 他在明和怀里伸出手,很明显,想要昭武帝抱他,昭武帝瞥了他一眼,伸手把他抱在了怀里。 诶,一下子视野就宽阔了许多,顾丛嘉满意的想着,明和十几岁的年纪,在个高能高到哪里去,但昭武帝就不一样了,习武之人,身高体长,胸膛也宽阔,总之,就是很安心很快乐。 顾丛嘉很难形容突然看见昭武帝的心情,但就觉得今天的天气非常的好,天朗气清,周边摊贩卖的东西好像都非常物美价廉。 昭武帝能感知到顾丛嘉的快乐,他心情也好了不少,周身的气息和缓了不少。 但纵然如此,也没打消花都与和给顾丛嘉递糖人的人的震惊,花都与看着昭武帝出现,拒绝糖人,抱住顾丛嘉,看的是一愣一愣的……世俗讲究严父慈母,世间父亲一般都是严肃的,少有这般,这般……花都与没想到怎么形容,但对于顾丛嘉的圣宠有了一个新的概念。 他只是愣神了一会,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非常克制的行了一礼。 昭武帝看了一眼,不再关注。 此刻终于探听到秦王殿下出宫,来到东巷的消息,迅速赶来东巷,并买一个糖人准备和上司好好谈谈,联络联络感情,代表宋氏献上忠诚的宋章:“!!!” 晴天霹雳!三四岁不是应该能吃糖的吗?!也就是说,他不仅给不能吃糖的秦王殿下送了一个比他脸还大的糖人,还好死不死的被人家家长给看到了。 虽然震撼且快碎了,但他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人来人往的东巷并不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但在此之前,他需要解决一个问题,看着对他并不在乎的甚至可能因为给幼小的秦王殿下送糖人觉得有害秦王身体之故对他有些意见的陛下,宋章第一时间找到了突破口:“这位小公子,我是宋章,家居蒲城,想请您吃顿饭,不知可否赏脸?” 顾丛嘉脑袋转了回来,看了看宋章,唇角的微笑还没下去,“好呀。” 花都与在一旁听着,目光古怪,一边想,这个小子是怎么敢直接略过陛下去问秦王的?又想,秦王殿下居然还真的敢直接下决定,陛下居然没意见?! 好吧,陛下确实没意见。因为他并没有打算去,重新将顾丛嘉交由明和抱着,看着他们走远,昭武帝平静开口:“陪我走走?” “我的荣幸。”花都与声音低沉严肃了不少,显然他知道昭武帝要说什么了。 之前和陛下已经做过交易,但现在还将顾丛嘉拉出来且目的明确的前往尚书府是他的不对,但,“金源是我的学生。” “小九不是你的学生吗?” 他们从东巷出来,这边临近溪湖,清静而冷清,昭武帝反问,语气中的凉意清晰可见。 因为花都与是老臣且遵循正统,也就是坚定的支持过昭武帝登基,所以昭武帝一直对花都与挺好,除了强行下令让花都与担任顾丛嘉夫子之外,没有强迫过这位名满天下的大儒做过什么。 他感念这位大儒的支持,让他当初登基容易了不少,一直以来说话虽然也冷淡,但那也只是他从来如此,现在,昭武帝有些生气,嗓音中的冷意轻易可辨,他问。 哪怕花都与担任顾丛嘉夫子是交易,但花都与自己也答应了,这个事实已然成立,顾丛嘉难道不算是他的学生吗? 花都与有些语塞,“我只是想让金源和秦王殿下见上一面,并不是想做什么……” “是没有想做什么,还是丛嘉聪慧导致你做不了什么,你清楚。最开始,你是想把小九带去金府的。” “小九的聪慧出乎你的意料,所以你改了主意,不打算硬凑他们,让小九去金府,而是让金源来见小九,自己想办法打动小九,为金成说话……是,这些东西对于小九来说不过举手之劳,但,朕想看到的是出于小九内心自己做的决定,并没有他人的影响。” 昭武帝道,漆黑的眼眸里是洞悉一切的平静,如深海,看着花都与。 他不能容忍花都与一次又一次因为其他学生家里出事就要找小九帮忙,小九并没有这个义务。 想帮或者不帮都应该小九自己做主,而不是受他人影响。 察觉到昭武帝眼中清晰的冷意与警告,花都与:“金源,金源他擅算数,很有经商头脑。” 花都与有些磕绊,他就想让金源和顾丛嘉认识一下,顾丛嘉帮户部尚书金成过这个坎,金源帮秦王殿下管封地的银钱,这难道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吗,怎么在陛下口中这是太大的过错。 就算秦王封地有宋氏这种十分有钱,具有经商头脑的家族,但管钱的,总不能完全交由一方吧? 昭武帝看得出花都与的意思,但这个口不能开。 昭武帝:“你想要帮户部尚书怎么不来找朕求情,找小九?怎么,在你眼中朕还没有小九有用?” 花都与脸色唰一下就变了,也顾不得还在大街上,“臣万万没有这个心思,求陛下明鉴。” 昭武帝看着他,冷哼一声,“没有下次,花都与。” “还有,作为小九免费的夫子,你当谨言慎行。” “是。” “陛下,那,金成……” 花都与有些犹豫的问道。 “他自有大理寺彻查,没有问题自然无事。” 昭武帝冷淡的落下一句,说完,昭武帝便走了, 留下花都与在原地叹气,他不是说这个啊,金成可能本身没有问题,但调查结果就不一定了,陛下一定听出来了,但,不打算管。 这也就是他为什么迂回找秦王殿下,而不找陛下的原因啊,因为陛下根本不插手六王夺嫡啊。 但这件事还真是他欠考虑了,真是久不入朝堂,教书把自己教傻了。 陛下少言寡语,冷淡至极,六王夺嫡到现在,从未多管,甚至隐隐有推波助澜的意思在,花都与看的心惊,这次把秦王殿下带出宫,明里暗里为户部尚书说情不只是因为金源是他的学生,他不忍心学生家破人亡。 还因为此任户部尚书,他知道,为人清廉又有些古板,他管钱没贪墨过,而且也有能力,在当初国库那么穷的情况下,支持了陛下亲征,但朝中的其他事情却没有很捉襟见肘。 你可以说军需是几大世家凑的,国库没怎么出过钱,但那是后来的事情了,昭武帝和世家达成默契的时候,刚开始出征的时候,几大世家可是谁都没出钱,那是纯靠国库。 再有,几位殿下监国是怎么发现国库空虚的,进而想到不能让陛下失望的……这些都是户部尚书打的配合。 他并不想让这么一个有能力的老臣被诬陷到下狱,先帝时期几位皇子夺嫡真的太惨烈了,那时候京城的天都是红的,现在看出陛下隐隐有放任的意思,他怎么能不心惊……他没有能力,救不了其他人,但近在咫尺的,能捞的,圣宠优渥的秦王殿下和他的学生金源,他还是想捞一下的。 但他光想着以秦王殿下的圣宠可以出言帮户部尚书一把,却没想过,陛下到底愿不愿意其他人利用秦王殿下,因为殿下的圣宠去接近,影响秦王,让他开口。 免费的夫子啊……花都与苦笑一声。他无比清楚的知道,这是陛下的警告,试图影响秦王殿下的警告。 ……周朝重礼,同样,夫子和学生之间也极尊礼数,学生需要向夫子交束脩以表示对夫子的尊重,但,昭武帝直接说了免费,这就相当于将花都与的面子扯下来,往地上踩。 没有下次!虽然这件事可能是两全其美,但昭武帝还是要惩治花都与,不惩治这件事就会有下一次。 昭武帝不接受每次花都与的学生出事,花都与都去找顾丛嘉帮忙,虽然顾丛嘉是亲王,又很得圣宠,花都与找他帮的忙大抵都不是什么大事,而且,花都与本身就是一个很看重学生,对学生很好的人。 但昭武帝并不接受这个解释,他不想要顾丛嘉被打扰,被请求帮忙,花都与看重的学生很多,顾丛嘉可能只是其中之一,但在昭武帝这,顾丛嘉是唯一。 其他人,昭武帝并不关心。 所以,昭武帝此次并没有给花都与留面子,他要一次直接断绝这个可能。 而且,这也是杀鸡儆猴,花都与这个老臣,担任顾丛嘉的夫子因为试图影响顾丛嘉都被昭武帝处置了,其他人要想利用顾丛嘉,也要好好掂量掂量。 虽然秦王殿下的圣眷确实深厚,但他们也要想想,设计利用,利用完的后果。 虽然,昭武帝其实也看中了金源去帮顾丛嘉管封地银钱,本身也打算找时间让金源和顾丛嘉接触的。 但这不是一码事,再说了,要不是昭武帝原本有这个打算,就凭花都与本来说要带顾丛嘉出来玩感受节日气氛,却把他带去了金府的行为,昭武帝就会认为花都与欺君,令其下狱。 所以,因为昭武帝原本就有的打算,虽然花都与被杀鸡儆猴,脸面没了,但他传递出去的消息并没有被昭武帝截断,甚至因为花都与现在不跟着顾丛嘉,不知道人在哪,昭武帝这边还给了消息。 他们去了福仙楼。 宋氏在京的酒楼,同样,声名远扬的老牌酒楼。 顾丛嘉和宋章面对面坐着,眼睛偷偷往那个糖人的方向瞄。 其实,顾丛嘉本来也没想吃来着,就是好奇看看糖人是怎么做的,但宋章刚刚把糖人递到他面前了诶,然后又因为昭武帝的拒绝没吃到嘴,这么一来一回,顾丛嘉就有点想吃了。 刚才在路上,顾丛嘉被其他摊子吸引了注意力,想吃的欲望转移,但现在坐在这,那糖人香甜的气味就一直在飘散,就,很想吃了。 终于忍不住了,他打算开口的时候,宋聪三两下接手了堂兄已经拿了一路的糖人,咔咔吃。 顾丛嘉看着他吃的很香的样子,有些期期艾艾:“其实,我可以吃一点的。” 勾起他想吃的欲望,现在这人还在这吃的很香,他更想吃了…… 看着顾丛嘉这样,宋章眼眸中隐隐有些笑意,但他还是拒绝了,废话,那位明确说顾丛嘉吃不了,他还给顾丛嘉吃,明晃晃的抗旨,他是有几条命经得住抗啊?! 虽然这可能没那么严重,但陛下和殿下的事,宋章并不打算掺和,他还是很脆皮的,经不起那么大的风浪…… “公子,您想吃和老爷商量商量吧。” 顾丛嘉怏怏的应了声好,很快便打起精神,正襟端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宋章暗暗赞叹眼前之人的气度,虽然年岁小,但端坐之时从容不迫,气度沉稳,与陛下如出一辙的桃花眼中澄澈清明,他坐在那,就是迎面而来的皇家风范。 “秦王殿下,我是蒲城宋氏第二十七代继任者,宋章,今代表宋氏在此投效于您。” 宋章暗暗赞叹了顾丛嘉的气度,但并没有耽误正事,他站起身来,面向顾丛嘉,行了一礼,站起身来,神色端正,目光认真。 顾丛嘉静静的打量他,没开口。 一时间,包间里的气氛有些奇怪。 “理由?” 过了一会,顾丛嘉开口,他并不是那种自信的认为只要家族或者人在他的管辖之地上,就一定会效忠于他。 在获得封地之时,昭武帝已经带着他分析了封地上的情况。 他自然知道,他封地的情况。 昭武帝疼他,给的封地自然很好,在全国的封地之中富饶程度都是数一数二的,更别说,现在还发现了一座银矿,更富饶了。 而在银矿没有被发现之前,封地的富饶很大程度都要依靠眼前之人的家族,蒲城宋氏,一个非常擅于经商的家族,可以说是富可敌国。 在士农工商的基础上,他们家族却世代经商,而且聚拢了那么大的财富,还没有被朝中之人找借口夺走,足以可见他们的实力和底蕴。 这样的一个家族,能因为来一个顶头上司而直接效忠?他不信。 宋章抬起头,对上了顾丛嘉清凌而平静的目光,他默默的再一次提高对顾丛嘉的评价,要知道,他们宋氏的效忠意味着什么,那是自此不会缺的银钱,足以让前头几位争储的王爷为之瞩目的财富。 但,秦王殿下却依然平静。 可能是因为那座银矿?也可能是因为陛下疼他,不缺钱?但又有谁会嫌钱多呢? 在这样的诱惑下,顾丛嘉依然端坐在那里,问理由。 宋章前头想的一切说辞被推翻,他说出了真话:“为求庇护,提高家族地位。” 没有谁会知道他们宋氏为了维持如今的地位付出了多少。 周朝律令,他们这样的世代经商的家族子弟是不被允许科举的。 当然,他们对当官其实兴趣也不大,但,他们需要一个庇护,宋氏赚的银两,层层盘剥下来只剩四成了,而且近年来,受到几位王爷夺嫡的影响,盘剥的更是过分。 再这样下去,他们就成血包了。 本来在秦王受封之前,家族已经商量好了想要分散投资,寻求庇护的,但,这不恰好了嘛,刚商量好,他们便有了直属上司。 而宋章来京城,寻找机会了解秦王殿下,其实就在比对,是直接全投秦王,还是偷偷的分散投资,顶多秦王殿下多一点,其他殿下少一点。 毕竟,秦王殿下到底也是他们的直属上司。 “胆子真大。” 顾丛嘉评价,就这么把他们家族挑选的计划赤裸裸的讲给他听,不怕他动怒吗?好歹也是天潢贵胄,哪能轮得到他们挑?! 27、六子夺嫡(7) 宋章微微笑道,“自然是知道殿下不是那种轻易动怒的人才说的。” 顾丛嘉意味不明的笑了下,侧眸看了一眼明和,明和递给了宋章一块令牌,花纹古朴繁复,上面是篆刻的秦字,代表秦王。 宋章躬身,双手接过,此时此刻,他们之间的臣属关系正式确立。 在这小小的包厢里,史书记载的知人善用的明文帝和著名经济暗部首领宋章走向他们的历史轨迹。 宋家忠于秦王,而他们也获得来自秦王的庇护。 这令牌是一次性的,向外界昭告,自此,宋家被秦王庇护,其他盘剥宋氏的官员该收手了。 “你说你是宋氏此代的继任者?” 看见宋章接过令牌,顾丛嘉喝了口水,问。 “是。” 宋章眼里含笑,已经猜到了顾丛嘉想让他做什么,无非就是交给他一个任务,看看他以及宋氏的能耐,想到这位的情况,宋章猜这任务应该是清查封地的银账。 虽然秦王才册封不久,但册封的时间点妙啊,在过年前不久,那今年的银账肯定就是要给的,他们不可能对这个以弱龄封王的殿下有任何不敬。 周朝规定,封地的一年税收会分为两份,一份是给朝廷的税收,一份是给王爷的银账。 故而,一个富裕的封地才那么重要,毕竟,只要封地富裕,一年的税收哪怕分一半也还会有很多,这都是钱啊! 这当然是需要人去整理的。 “那让我看看你的能耐吧?” 虽然是疑问句,但语气却是笃定的。 听到这句话,宋章眼里的笑意更浓,与他预想的一模一样,他没说话,静候秦王的下一句。 “听说你们宋家很会经商,互市已经建好了,我在那有一份抽成,你去试试吧。” 顾丛嘉很轻描淡写,言简意赅,让宋章找更多的商户去往互市贩卖,而且管理好互市,这毕竟是抽成,互市好了,顾丛嘉才能更有钱。 但宋章已经不复刚才从容淡然的模样。 他愕然道:“您说的是卫城新建的互市吗?” “难道还有别的新建成的互市吗?”顾丛嘉反问。 宋章神色激动了起来,关于这卫城互市的事,早就有消息隐隐约约传出来,听说是同草原那边交易,而且是朝廷明令可以定高价物品的地方,只要能卖出去,定多高的价钱朝廷都不会管。 这简直是专业对口啊,他们宋家不就是专门经商的嘛,但之前一直没找到渠道进入互市。 因为,这个互市据说是苏丞相那边出资建的,他们宋家又隶属于秦王,所以,这就尬住了。 但现在,“多谢殿下给机会,属下会好好把握的。” 宋章行了一个标准的下臣之礼。 虽然是去帮秦王殿下建设管理互市,用宋氏的人脉寻来更多的商户,但他们宋家也能借此机会进入互市啊! 顾丛嘉看着他那么激动的样子,良心有点痛,好心提醒:“别急着高兴,互市是建成了,但草原那边不一定愿意花那么多钱,还有中原这边,不知道会有多少商户愿意去,卖的东西质量怎么样……互市才是初期建设啊。” 互市里有一个最低价,没有最高价,也就是商品只能往高了卖,是有可能卖不出去的,这是存在风险的。 还有商户问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跋山涉水去往边疆城市,毕竟,路不好走,而且那是同草原交易啊,虽然说到时候肯定有兵士巡守,但摸不准到时候会有人一个发疯直接杀人呢,命只有一条,到时兵士到的时候人都没了。 再有就是,都给草原那边定了那么高的价,要是有人卖瑕疵品,那周朝的面子不仅没了,还可能直接引发冲突。 这桩桩件件,都是问题。 简单来说,卫城互市现在只有苏丞相出资修的平整的路和适合交易的建筑,但没人,没管理条例,没有历史可借鉴遵循,什么都没有……一切都要从头摸索。 让宋章去,看重的就是他们家族世代经商的人脉和底蕴,虽然也给了宋氏进入互市的份额,但等到互市彻底开始交易还需要很多准备呢,所以现在宋章过去就纯纯出钱出力,他这么认真的感谢他,真是有点不太好意思。 顾丛嘉心想,但即便如此,他也没说宋章不用去了。 宋章眸色一闪,微笑道:“殿下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目送宋章出去,顾丛嘉短促的嗤笑了一声,刚才说完话还站在那等呢,难道他以为自己会把封地的那部分银账也交给他吗? 异想天开! 昭武帝在封他为王的时候已经告诉了他,王爷在封地会有什么权利。 他当时很好奇的问过,为什么王爷竟然还能从税收里拿钱。 昭武帝背对着他,意味深长的四个字:“挟制世族。” 周朝现有的疆域,不少地方都是世族的祖地,他们在当地有着皇帝难以想象的掌控力,军政,一地税收等等,他们都有能力插手。 为了扼制这种情况,周朝第七位皇帝,景祐帝开启了诸子分封的时代,分封诸子为王,给予封地。 那么封地的一部分权力会直接交于诸王,尤其一地税收,一分为二,给予诸王一部分,那么诸王一定会牢牢查清税收,不会放过一分一厘,毕竟,要是账不清楚,那他们的钱就很可能少了啊! 人一定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做出最大的努力,且坚持不懈。 故此,世家做账的税收时代彻底成为历史。 虽然很多地方的富裕是依赖于当地世族,他们付出那么多想贪墨一部分合情合理,但,这天下,到底是顾家的。 帝王不会容许税收那么重要的东西被人做账。 基于此,顾丛嘉也绝不会让宋氏之人管理他封地的银账。 废话,本来就是为了挟制世族而给的银账,要让当地世族来管,到时候鬼知道封地一年税收是多少钱啊?! 顾丛嘉是个俗人,他还是想知道他到底有多少钱的。 虽然他没有外家支持,去管理银账,但他好歹是个王爷,而且是一个备受圣宠的王爷,他亲爱的父皇不会让他缺人用的。 顾丛嘉有这个自信。 28-30 第28章 六子夺嫡(8)爱是常觉亏欠…… 自昭武帝同意花都与把他带出来的时候,顾丛嘉就在暗暗想这是不是昭武帝给他安排的人在外面,当今天看见昭武帝,这个猜测就更有说服力了。 看见了宋章,刚好还谈论了银账的问题,这么巧的,顾丛嘉屁股都不带动一下的,喝水且直视前方,目光灼灼,快让他看看,昭武帝给他的人是谁。 顾丛嘉迅速的打量了一遍眼前的人,身长玉立,面容清俊,周身有一种书卷气,但那双眼睛又很灵动,一看就是家中宠着的……托上辈子的福,顾丛嘉对于看人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心得的。 他心里迅速对眼前之人的情况有了猜测,但他同时心里疑惑了起来,这样一个被家中宠着的人,真的能为他查银账吗? 要知道,藩王这边查银账的,势必要和世族那边斗智斗勇,这里面,明枪暗箭可不少,这人真的可以? 顾丛嘉心里嘀咕,他原以为昭武帝会给他找个社会老油子呢。 虽然顾丛嘉心里审视,但面上功夫无可挑剔,他扬起笑容。 “来啦,坐。” 金源面色惊异的看着端坐在那的,脸上有些婴儿肥,桃花眼弯弯,样貌极好,就像是观音座下仙童模样的秦王。 一为朝野皆知秦王殿下身患怪症两年多,还能这么健康红润,甚至脸上还有婴儿肥的惊异。 看来陛下将他养的极好,也极其用心,推测出这样的事实,金源的心里对自己原先的打算更有把握了几分。 二为秦王殿下毫不诧异他来这,熟稔的让他坐下的自来熟。 他有些迟疑的坐在了秦王的对面,一时无言。 他不开口,顾丛嘉也没率先开口,有所请求的又不是他,他为什么要率先开口,这样不就失了先手吗。 虽然他想要金源为他管理封地的银账,但就是如此,才不能率先开口,落于人下风。 而且,哪家用人的会先开口啊,不都是求职者开口,展现自己吗? 抱着这样的心态,顾丛嘉默默喝水,背挺直,仪态无可挑剔的等着。 在包厢里顾丛嘉和金源面面相觑,但无言的时候,在包厢外看了许久,等到金源进包厢的时候,宋章才叹了口气,苦笑:“是我太自以为是了啊。” 原以为秦王殿下没了外家支持,他便没有多少人手去管封地的银账,只能委托于他们宋氏。 “堂兄,我们此行已经收获颇丰了。” 宋聪在身后按住他的肩膀,认真道。 他们也想过秦王会让宋氏之人管理银账,现在这个期望虽然没有达成,但他们也有了收获——互市的进驻权。 对于他们这种经商世家,这个权利也很好了,做人要知足。 “你说的是。”宋章叹过气之后,脑子因为秦王没有外家,缺少人手的激动发热渐渐凉了下来,冷静下来的他脑子也清晰了,皇室给予王爷银账本就是为了扼制他们世族税收作假,怎么还可能让他们本地世族去管理银账。 他释然的笑笑,“走吧,回去同族中商议一下这互市该怎么办。” 宋聪看着这样的堂兄松了一口气,自那天林氏全族出京之后,自家堂兄一直是这种亢奋的状态,之前给秦王殿下送糖人也是,太想要讨好秦王殿下,联系感情,拿下秦王封地银账的清查管理权了……现在好了,自家堂兄终于清醒了。 这边,宋章带着宋聪走人了,而包厢里,金源看着顾丛嘉,有些紧张,深吸了一口气,他站了起来,而后。 “秦王殿下!” 顾丛嘉被惊了一下,声音好大,但也吸引了顾丛嘉的全部注意力,黑色的瞳孔好奇的看着金源,倒映出他现在自信的模样。 “我是金源,户部尚书幼子,于明正书院就读,擅心算,擅看账,且武功很好。” “您现在应该需要一位封地管理银账的总管吧,容我自荐一下。” 顾丛嘉隐隐有些明白为什么昭武帝会给他这个人了,看着金源那一身正气,尤其脸上你不用我是你的损失的自信,顾丛嘉就觉得这个人还真是天选秦王银账总管啊。 顾丛嘉虽然没有外家支持,但他有父皇鼎力啊,所以,他找的管理银账的人不能畏缩,他背后可是昭武帝啊,怕什么。 但很无奈的一件事是,在周朝这个大环境里,非世家之人很难有人对世家硬起腰杆,即便身后有昭武帝支持,对于世族,不少人还是面上恭敬客气的。 可顾丛嘉不需要找一个对宋家面上客气的人啊,他要的,是一个自开始就能和世族直白拉脸硬怼的人,拜托,他可是秦王!有昭武帝在身后站位的王爷啊!他的银账总管不用对世族多客气。 还有就是,如果他的银账总管对世族客客气气的,那他真的很怀疑他们俩勾结在一起了……事关钱财,不得不慎重。 所以,哪怕是装,他也要看到他的银账总管和世族势不两立的局面,当然,他还是更希望这是真实情况,而不是假装的……但,有些银账总管装都不能装出来,就非常危险。 而且他的封地里本来就是因为宋氏经商拉动的税收,这要是不硬气,还怎么能从宋氏那里查账,更别说,现在在封地里发现的银矿,这么一大笔钱,当然要一开始就以非常强硬的形象出现啊,不然怎么面对那些狼豺虎貌,守好这一笔银矿?! 银矿是昭武帝明令给他的没错,但这么一大笔钱,谁会不动心啊……万一到时候,世族和当地官员用当地建设缺钱的名义盯上银矿,然后再给顾丛嘉扣一顶体恤民意,心怀百姓的高帽,顾丛嘉还怎么拒绝拿银矿出来建设当地? 但一旦顾丛嘉拿出了银矿的钱,那到时候有多少是用来建设的,那就不好说了。 不要以为这种事不会发生,强龙不压地头蛇,世族在地方盘踞,鬼知道他们有多大的能量,尤其,顾丛嘉身后众所周知的没有外家,所以,一开始,就要非常非常的硬气,展示肌肉,让他们觉得不好惹。 而据顾丛嘉所知周朝人大多谦逊,哪怕是擅长什么东西,都是从他人口中得知,自己顶多说略懂一点,哪像金源,直接说擅长,自信满满,而且他说擅武诶,那就是生命安全都不用顾丛嘉多操心的。 这么一想,顾丛嘉越看越觉得,这就是天选秦王银账总管啊,虽然已经心动了,但是,他还是要验证一下,万一金源只是现在看起来有气势,对上世族还客气恭敬怎么办? 心思千转万转,顾丛嘉久没开口,金源直白道:“殿下,我父亲是寒门出身,与世族非一路人,我亦然。” 金源就算刚开始不知道为什么顾丛嘉为什么会是那副熟稔的语气,现在也猜到了,毕竟宋氏宋章刚刚出去,而他一路知晓秦王所在地,却没有在秦王身边看见花夫子……金源眼眸闪过幽光。 陛下既安排他为秦王银账总管,那么应当不会让他父亲出事吧? 不过目前最要紧的还是获得秦王殿下的认可,先成为秦王银账总管才有可能让自己父亲不出事。 那位都没出面,就是将一切全权交由秦王自己做主。 金源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自身,他有什么优势会是秦王需要的?世间擅算数,擅看账者数,他又是以什么优势脱颖而出入了那位的眼,让他安排自己成为秦王银账总管的? 家世!一道灵光猛然在脑海中出现,于是,金源开口,带着些许忐忑,也不知自己猜的对不对。 顾丛嘉笑了起来,脸上浮现了酒窝,看起来更像观音座下的仙童了,金源暗暗想道,声音也很动听。 “是的,我需要一个银账总管,但现在我不缺了,我未来的总管。” 黑色瞳孔的桃花眼弯弯,金源怔了怔,也笑了起来,他站了起来,以一个标准的下臣之礼结束了此次对话。 原先想要同秦王谈判的那些,金源一个字也没说出口,在他猜到是谁透露的顾丛嘉地址之后。 顾丛嘉也眉眼弯弯的目送他,他才不管金源身上有什么事呢,此人是父皇给他的,那他就用。 天塌下来还有昭武帝顶着,他还没成年呢。 走出福仙楼,看见门口等着的人,顾丛嘉几个奔跑,冲向昭武帝。 昭武帝接住他,看着金黄的夕阳,“还想玩吗?” 顾丛嘉摇了摇头,被昭武帝抱着回宫,偶然又瞥见了糖人,他抱着昭武帝,“爹,爹!” 昭武帝随着他的目光看向糖人摊贩,眼里闪过犹豫,“回宫让御膳房给你做一小份。” 顾丛嘉眼里有些惊喜,又有些奇怪的瞥向昭武帝,因为他之前身患怪症之故,昭武帝从来一丝不苟的遵循医嘱,御医说他这个年纪最好少吃糖,昭武帝耳中的就是别吃了,御膳房还是有其他非糖也好吃的甜品的,而且糖这东西放那又不会跑,以后长大了还能吃,现在身体为重。 所以,顾丛嘉到现在基本上吃的甜的都是御膳房特制的甜品而不是这种直接的糖人,他也就是看见了,提一嘴,本来还以为会被拒绝,但,昭武帝竟然同意了? “父皇?” 吃着御膳房特制的特小版糖人,顾丛嘉漆黑的瞳孔完全倒映着昭武帝,闪烁着好奇。 昭武帝拿着和顾丛嘉相似但大了一点的糖人慢悠悠的吃着,不理会顾丛嘉。 晚上哄睡的时候,听着昭武帝的声音,顾丛嘉确定自己没感受错,今天的昭武帝的确比之前更温柔了,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夜深人静的夜晚,星星都没有几颗。 昭武帝看着熟睡中的顾丛嘉,想要捏一下他的脸蛋,最终还是轻柔的给他掖了掖被子,盖好。 与此同时,与金源碰面过后的花都与悟了。 他就说,经历了先帝时期那么惨烈的夺嫡情况的陛下怎么可能还任由此次夺嫡朝着那样的走向——先帝后期,最正统的嫡长子,陛下驻守边疆。 其他皇子的夺嫡情况越发严重,影响到了朝中的方方面面,寒门出身的官员必须向世族投以忠诚,以求庇护,不然便不知道在哪一次的皇子相互攻讦中全家下狱,那时,无人敢做事,朝中之人除了趁机揽权的世族,个个都心惊胆战,人心惶惶。 经历过那个时期,原本还算繁荣的周朝就变得萧落了不少。 陛下是从那个惨烈的时期过来的,见证了周朝从还算繁荣到萧落,怎么可能还会让时局朝着那样的方向发展……花都与嘟嘟囔囔,心有余悸的想着。 主要是此次夺嫡比先帝时期还要惨烈,代表着绝对正统的嫡长子都没有,而陛下一直沉默,甚至隐隐鼓励诸子争储的态度太让他害怕了。 现在好了,要是陛下原本就打算安排金源为秦王银账总管的话,那户部尚书应当不会有事了。 花都与心情颇好的想着,心下松了一口气。 昭武帝难得的失眠了,这么久的时间,他头一次感到一丝愧疚和抱歉,对顾丛嘉。 他想要他们互相争夺权势,甚至隐隐推动诸子夺嫡,为了那个目的,但他不能让朝局朝着先帝时期,寒门子弟无路只能求世族庇护的方向走,此次户部尚书被盯上就是一次机会和试探。 若他不保户部尚书,则寒门官员人人自危,但若他出手保下户部尚书,那他们疯狂互相攻讦的情况肯定会有所缓解,甚至隐隐冷下来,这不是他想要的,欲使其灭亡必先使人疯狂,所以,他只能另辟蹊径。 如果圣宠在身的秦王殿下看重金源,这个户部尚书的幼子,并为了他向自己求情,那么自己便可以顺水推舟,让大理寺彻查那些造假的证据,保下金成。 虽然他本来给顾丛嘉选定的银账总管里有金源,他也的确是个人才,明明不算亏待顾丛嘉,他也达成了他的目的,这明明是一个一箭双雕的事情。 昭武帝不懂爱是常觉亏欠这个道理,但他有这样的心理,他总觉得,这是利用了顾丛嘉,为此,他感到抱歉,对顾丛嘉有愧疚,如此便百依百顺。 这也就是为什么顾丛嘉会觉得今晚的昭武帝比以往更好说话,更温柔的理由。 昭武帝静静的站在窗前,半夜显现出来的月光照射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影拉的弧长而寂寥。 突然,昭武帝的手里塞了一只热乎乎的小手,他低头,顾丛嘉正在笑眯眯的看着他。 第29章 六子夺嫡(9)但感觉,还不赖…… 眉眼弯弯,同昭武帝一样的桃花眼里盛满笑意,没等昭武帝问他为什么来,他率先开口,满是真诚,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昭武帝的身影,“我忘了给父皇说谢谢,谢谢父皇为我挑选了那么合适的秦王银账总管。” 顾丛嘉牵着他,暖烘烘的温度似乎从顾丛嘉的手上传递给了昭武帝,直至心间。 昭武帝怔了几秒,同顾丛嘉一样漆黑的瞳孔里满是复杂,他想说,不要这么被轻易感动,父皇其实也是利用了你……顾丛嘉真心实意感谢的话还在耳旁,心里的喜悦和高兴无法作假,但他又清楚的知道,让金源给顾丛嘉做银账总管其实是利用了顾丛嘉,内疚和开心的情绪相互拉扯,让昭武帝以往平静的眼底都泛起了波澜。 顾丛嘉可能是看出来了,他急急开口,神色认真:“父皇,我很满意金源这个银账总管,他的性情,背景都注定了他决不会与宋氏客气,这就是我想要的银账总管。” 他仰着头,看向昭武帝的神色里满是认真,他是真的想要昭武帝知道,他很满意金源这个人,昭武帝真的不必为此感到内疚。 要说昭武帝感到内疚的情况,应该是昭武帝单方面利用顾丛嘉,而不是给他像金源那样,方方面面都很适合做顾丛嘉银账总管的人。 这明明是他们父子的双赢啊,他获得了金源这个擅看账且不必担心其生命危险的银账总管,昭武帝能利用此事保住户部尚书,他们都获得了好处。 所以,不必有什么利用的内疚。相反,他们都应该为这个双赢的达成而开心才是。 昭武帝静了一秒,看着顾丛嘉,他蹲下,抱住了顾丛嘉小小的,带着暖意的身体,这暖意仿佛也传递给了昭武帝,明明在夜深人静的冬季,站在窗口不知道吹了多久的冷风,但昭武帝现在却一点不觉得冷,抱住顾丛嘉的时候,自心间流转的暖意让四肢百骸都热了起来。 昭武帝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这样相互的暖洋洋的柔软。 梦里的他被称为暴君,他不关心其他人,最多情感的时候应该是选中继承人之时,他很好,再次起兵夺回了顾家的天下,灭绝世家,绝对的尊贵集权,九五之尊……但,孤家寡人。 那是旁人难以想象的孤独,连倚重的继承人都没有,他只是冷眼瞧着,临终之际在他们之中选定了一个表现还可以的,至于他死后,他管不了,也不想管。 死前走马观花,想起了那个有着他意外情感的孩子,因为他不在他的预想之内,所以,在孕期他关注,以致于期待,而最后,夭折……这是他浓烈的情感之一,以致于深深的遗憾印在脑海里。 于是,在现实里自皇后怀孕之时就开始关注,小心翼翼的期待着他出生……最开始,昭武帝只是不想要梦里临死前的那份遗憾,但在知道顾丛嘉身患怪症的时候,他又不得不盯着他,让御医好好为他医治,让他活下来,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在顾丛嘉身上投入了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情感。 但感觉,还不赖。 昭武帝眉眼舒展开来,眉眼无声的弯了起来,在此刻,若有人看见两人,就会发现,顾丛嘉和昭武帝的神情惊异的相似,尤其是那双桃花眼,两人漆黑的瞳孔里都有着细碎的笑意,不过一个大只已经长开,笑的温柔俊美,一个小只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笑的可爱乖巧。 昭武帝抱了会顾丛嘉,立即回神,站起来,看着顾丛嘉身上的单衣,眼眸里的笑意瞬间消失,脸板正,“你就穿着这身衣裳过来了?” 顾丛嘉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遭了,他忘了昭武帝对他身体健康有多看重,那可是秋天都要把他捂成一个团子的父皇啊。 冬天,大晚上,单衣从明武殿到明智殿……昭武帝额角的青筋一突一突的,唤来苏禾,咬牙切齿,“寻胡院判来。” 顾丛嘉怂怂的往后退了退,他小声辩解:“我还披了一件狐皮大氅,真的很暖和的。” 昭武帝有一瞬间想质问有什么能让你冬天大晚上的跑出来,自己什么身体不知道吗?! 但他又在此刻明悟,是因为他啊……很难说此刻昭武帝的感受,心里像是泡在温水里,柔软极了,原本想要质问的话说不出口,他只能干巴巴对着退了好几步的顾丛嘉道:“过来。” 顾丛嘉看着他,似乎从他这干巴巴的语气里感知到了什么,他走的越来越快,最后甚至直接跑向了昭武帝的怀里。 昭武帝一只手牢牢地抱住他,另一只手拉开被子,牢牢盖住了两个人。 胡院判来的时候,就看见了陛下抱着秦王殿下,秦王殿下昏昏欲睡。 “陛下?” “他穿着单衣跑出来了,*你看看他身体怎么样。” 昭武帝言简意赅。 但胡院判还是有些惊异,每次看都会被震惊到,怎么说呢,陛下一向深沉寡言,但对上秦王殿下的事,就会变成寻常父亲的样子,永远都会让胡院判震撼。 ……虽然不愿意,但依然被开了药的顾丛嘉满脸不开心,中药谁喝谁知道,更何况,他之前还喝了那么久。 他感觉都被中药腌入味了! “既然不开心,下次就不要做这种事了,没有什么能比你身体健康更重要。” 昭武帝道,在此刻,没有任何人能够让他陷入情感内耗的帝王选择自己的情绪为顾丛嘉的身体让步。 他自己内疚就内疚吧,但他绝不能想象因为这样的事让顾丛嘉出事,他的身体本来就弱。 顾丛嘉抿唇,闷闷道:“嗯。” 过了一会,顾丛嘉又开口了,“父皇,我有没有说过。” “嗯?说什么?” “还没睡着,要我给你讲故事吗?” “不用。” “说我爹是天底下最好的爹。” 昭武帝的笑意从眼里细碎的跑了出来,他轻拍顾丛嘉,“快睡。” “就睡了。” 一夜无梦,第二天早晨,昭武帝早早起身上朝,看着床上拱起的一团,无奈的摇了摇头,顺便让宫人不要吵他。 —— 康王府,康王看着苏丞相,眼里是焦急,“今日父皇那态度,我们做的假……” “殿下!” 苏丞相表情严肃的打断了顾笔的话,隔墙有耳,做假证这个事情绝不能从他们自己口中说出来。 顾笔一下噤了声,看着苏丞相,想让他出个主意。 苏丞相叹了口气,“陛下应该是铁了心要保金成了。” “臣会找人抹除证据的。” 康王对于苏丞相这个决定是拒绝的,他还想着拿下户部尚书这个位置呢,但他又清楚的知道,昭武帝这个态度一出,他们的假证支撑不了多久。 本来嘛,大理寺那边就不是纯纯废物,就是隐隐察觉到这证据背后牵扯的人,他们才不纠结是真的还是假的,只要是证据就行了……毕竟有先帝一朝的经验,乱插手说证据真假不一定能救的出人,还可能把自己和全家一起搭进去。 所以,大理寺这边养成了沉默是金的好习惯。此次的证据大理寺同样没深究,只是将证词提交给了昭武帝。 但今天昭武帝这,让大理寺彻查……态度摆明了不相信这些证词,也就是要保金成。 陛下都给出态度了,那大理寺自然不害怕了,他们一定会非常较真的认真查的。 万一被大理寺直接查到是假证,那就很有可能把他们自身也牵扯进去。 “也不知道父皇在搞什么?!” 康王愤愤,嘟囔且不解。 之前父皇都没插过手,而且隐隐有鼓励他们相争的意思在,现在插手,难不成是反对他们争储了吗? 陈王府,陈王得出了一个和康王完全不一样的结论,他认为,昭武帝在支持他们争储。 “户部尚书的位置没了,不还有户部右侍郎和左侍郎嘛。” 陈王道,虽然嘴角含笑,但眼睛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 昭武帝这一手,直接加大了他的压力。 本来其他人盯的位置大多是户部尚书这个位置,少部分是户部左侍郎,但现在好了,户部尚书是肯定不会换人的。 那要往户部安插人,那不就剩了左右侍郎了,左侍郎已经被搞下去了,右侍郎,陈王的人,但陛下又不保。 那不正好,一来打击了陈王的势力,二来给自己在户部安插人手,一箭双雕。 想来,现在他的兄弟们应该都在想办法搞户部右侍郎吧。 吏部尚书皱眉,他也想到了这个问题,“那,殿下您要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样不更能证明我的能力吗?” 陈王微笑,折下了一支绿梅。 吏部尚书松开了眉头,“那倒是。” 在昭武帝隐隐鼓励甚至推动的上意中,他们都认为昭武帝肯定要在王爷中选出优胜者立为储君。 这样一来,向昭武帝表现出自己的能力就很重要了。 “也算是因祸得福。”吏部尚书道,“就是那金成是真的好命啊。” 金成是寒门,他是世族,其实他这次还蛮开心能搞掉他的。 但是,他低声感慨:“秦王殿下是真受宠啊。” 因为金源成为了秦王银账总管,秦王爱屋及乌得知金源家里的事,去求陛下,今日陛下就直接摆出了要保金成的态度。 第30章 六子夺嫡(10)他们各自有各自的作…… 初听到这则调查的时候,吏部尚书还以为调查的人在跟他开玩笑。 这看起来都是中文,但组合在一起就让人看不懂……先不说秦王殿下的爱屋及乌直接倘进了这摊浑水,就说秦王殿下去求陛下,陛下就直接摆出来态度? 什么时候,陛下能这么轻易的被打动了? 当天求,第二天朝会态度就摆出来了…… 原以为秦王年岁小和他已成年的有监国之功在身的皇兄们一起封王已是圣宠深厚了,直到现在,朝臣再一次刷新了对秦王圣宠的印象。 能直接影响到陛下……现在看来,先帝时期宠晋王,一点都不为尊者讳,将他的封号和嫡长子瑾王同音,而且,正统继任者嫡长子的瑾意谨慎,恭谨,而晋王则是争霸时期的好封号,甚至说出朕之爱子,恨不得为嫡长子的话,当时朝臣们震惊,但现在两厢对比,这也不算什么了,毕竟最后还是没有立晋王的母妃为后嘛。 陛下则不同,他虽然不咋说,但是他直接的行为给了朝臣们比先帝时期还要大的震撼啊。 陈王放下折的那支绿梅,端起茶杯,淡定的喝了一口,放下茶杯,“我还好,之前同小九释放过善意,不过现在大皇兄应该很难受吧。” 他微笑,茶杯放在桌子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就如同大皇子的势力,有了嘎吱嘎吱的裂痕。 原本不少朝臣都以为陛下宠秦王的程度应该和先帝宠晋王差不多,但现在这个事件一出,他们立即就意识到了不对,这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先前先帝宠晋王也给他封号,允其结交文武大臣,但那是晋王自己去拉拢,而且晋王对先帝也只是臣子,影响力并没有像秦王殿下对陛下这样恐怖。 有一些因为大皇子被封王且大皇子又居长,背后又有着京畿苏氏的朝臣本想下注,博一个从龙之功,看见了秦王对陛下的影响力,悄然收起了触手。 秦王和康王本就天然对立,一个长子,一个嫡子,更何况,康王还对秦王下了几次手,仇怨更深。 秦王越得宠,那么康王在陛下那边就越讨不到好。 这些朝臣想的很好,但既已伸出手,苏丞相又岂能让这些人跑了,更何况,有些朝臣本身是有主的,这相当于叛主的行为一出,他们原本的主子怎么可能放过他? 昭武帝于高位瞧着这京城的暗流涌动,漆黑的瞳孔里古井无波,现在这个结果正是他想要的。 他绝不会让时局向先帝时期那般,寒门官员向世族寻求庇护,凝成一股势力。 现在金成这个寒门官员被保住了,但却没有世家升起警惕之心,以此想到了昭武帝想要扶持寒门官员,挤压世族的目的。 昭武帝想到这里,突然笑了一下,他还得感谢先帝,曾经那么宠晋王,让他的现在的行为显得离谱但又带着合理,让世族轻易的接受了这个理由。 他们重新认识秦王的受宠程度,并且把目光投向了另外的官员职位。 时局也如同昭武帝所预料的那样,但却比昭武帝想的要混乱的多。 这其中不仅有顾笔他们想要搞掉户部左右侍郎,往户部安插人手的缘故。 还因为之前想要接触其他王爷的官员被自己本身的主子清算。 自陈王一份奏折直接把矛头直指兵部右侍郎葛琅,他认为户部左右侍郎并不能做到贪墨军需现在才被发现,要知道,军需入库多少和出库多少都是需要核对的。 世家捐赠的总数量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每一次的取出份额都有记录。 出库是户部的事情,到边关入库则是由兵部负责,毕竟那是军需。 如果无人帮他们掩盖下数目的不对,怎么可能这么久才爆出来?! 而正好,军需一般都是由兵部负责。正好,潘荣出库的时候是兵部右侍郎葛琅负责入库的。 现在板上钉钉的是潘荣肯定贪墨了军需,户部右侍郎还在调查拉扯中,那与潘荣扯上直接关系的葛琅肯定在军需贪墨案中做了什么。 昭武帝还没给反应,刚看完陈王的奏折,下一秒,魏王的奏折无缝衔接的呈了上来,奏折里摆出了证据,葛琅无可抵赖。 起居郎记载的是:帝大怒,葛朗下狱,兵部众人接受调查。 顾丛嘉日常给华崽的理毛时间,今日阳光正好,照在房间里,撒下了一地金光。 他小心翼翼的瞅着昭武帝,昭武帝同他一样蹲坐下,在他正对面。 好笑道:“怎么,我脸上有什么?” 顾丛嘉:“听说父皇大怒,但是,你好像和往常一样啊。” 眼神很平静的样子,情绪稳定,并不像他们所说的大怒。 昭武帝慢慢的,皱起了眉:“现在呢?” 顾丛嘉摇摇头,他没感受到昭武帝生气的情绪。 原本这种能感知到帝王真正情绪的,窥探到上意的人应该被忌惮,让其不复存在,但这个人是小九,昭武帝竟有一种我的孩子很了解我的高兴。 他桃花眼柔软了下来,细细的给顾丛嘉掰讲他这个大怒的水分。 他当初设这个入库和出库就是为了杜绝他们贪墨军需,曝出潘荣的事情之后,他就知道与潘荣交接的官员绝不无辜。 “既然父皇你在潘荣被爆出来的时候就知道葛琅参与了军需,那你为什么当时不将葛琅下大狱啊?” “我去将他下大狱,然后呢?” 顾丛嘉:“顺着他扯线调查啊。” “挺好的,但是你不觉得你这样直接关注插手,让大理寺彻查会太累了吗?” 顾丛嘉手中动作一滞,一脸莫名其妙,又不是他亲自去查案,他有什么累的。 昭武帝:“那换一个问法,你想想,你这样让大理寺调查葛琅,那朝中其他人会怎么想?尤其是参与到这件事的官员,他们会做什么?” 皇帝亲自关注案件,让彻查。参与这件事的人当然是人人自危,他们会形成一套保护圈层,更难套话。 顾丛嘉脑海飞快转动,三两下就想到了这样做的结果,迷茫的眼神看着昭武帝。 不能直接将葛琅下狱,那咋办? 昭武帝轻轻的摸着他茸茸的细发,耐心的教着他,“那当然是让他们自相残杀。” “你要知道,没有人会比自己人更了解自己。” “你看,大理寺并没有出动,我也没有费心关注这个案件,但葛琅已经证据确凿被下狱。” 昭武帝看着顾丛嘉,漆黑的瞳孔里映着他盘坐着的小小的身体,神色漫不经心:“你要知道,朝堂之上,人皆有私心,于帝王,要当执棋者,洞悉他们的心思,让他们的行为契合自己想要的发展。” “只是让葛琅在外面多待一会而已,获得这样的成果,你觉得值吗?” 顾丛嘉思索了下,葛琅早死晚死都是死,让他在外面多待会,更容易查案,扯出一连串,好像蛮值的诶。 毕竟,贪墨军需这件事可不是一个户部左侍郎和兵部右侍郎就能够办成的啊,他们背后扯的世族,那些给予世族客气的小官……昭武帝直接下令让大理寺查是不太好查的,但又何必这么麻烦。 会有其他人迫不及待将葛琅搞下去的,连同被潘荣借势的世族一起。 顾丛嘉脑海中浮现出昭武帝说的话,眼睛彻底亮了,他学到了新知识。 “但是要怎么才能成为执棋者呢?” 顾丛嘉已经放下了华崽,贴着昭武帝,桃花眼注视着他,满是求知的认真。 昭武帝笑了笑,“要成为执棋者,首先掌控棋局,洞悉棋子,这样,才能让他们随着你的心意去行动。” “以此案为例,进行分析。” “……葛琅想要投靠顾笔,博一个从龙之功,但是他是把自己原先的主子顾画给忘了,叛主,顾画不会忍他的,何况,他虽然没和王石接触,但的确和顾笔那边接触了。” “顾画说他是顾笔的人毫无违和。” “这件事在顾墨那里,又可以是用来减轻压力的,顾墨他们大多盯着户部,想往户部安插人手,户部尚书动不了,户部左右侍郎里,左侍郎肯定没了,那肯定要搞掉左侍郎,要腾出更多的位置,他们才好安插人手。” “顾墨的压力肯定很大,这时候,顾画给他这一则消息,那不是刚好。他就上奏了。” “一来,可以缓解其他人攻讦户部右侍郎的压力,二来,这葛琅是顾笔的人,他上奏,也能打击一下顾笔的势力。” “而顾画呢,卖了顾墨一个人情,又借他之手除掉了叛主的人,隐晦的彰显了自己的力量。” 顾丛嘉听的津津有味,他能看人,但他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朝堂心里分析。 但是,听完之后,顾丛嘉又偷瞄了一眼昭武帝。 什么样的帝王会波澜不惊的说臣子想要投靠一个王爷博从龙之功啊? 还有,他这洞悉的,顾墨和顾画好像裤衩子都不剩了……那争夺储位的其他人呢? 自己呢? 顾丛嘉脸上表情变换,有些纠结,但又不敢问。 昭武帝看出顾丛嘉的纠结,但他没有多说,只是摸摸他的小手,试温度,小九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他厌恶宠晋王的先帝,因此,他计划了每一个孩子的出生,他们各自有各自的作用和位置,除了,顾丛嘉,他其实没打算要正统的嫡长子。 端看顾丛嘉出生的年龄就知道了,他排行第九。 昭武帝的心思没让顾丛嘉察觉,只是,他看着昭武帝这一如往常的动作,安心了下来,他还是那个会试他体温的父皇啊。 30-40 第31章 六子夺嫡(11)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顾丛嘉没想到前几天昭武帝刚给他分析完,他转头这就撞上了给葛琅说情的人。 顾丛嘉看着挡在他眼前的人,瞅见别人看过来的奇异的眼神,他嘴角抽了抽,虽然知道最近肯定有人来找自己,但这个出场方式,真的很炸裂啊。 朝堂上由户部潘荣扯出来兵部葛琅,到最近,扯出来的人是越来越多,牵连的范围越来越广,昭武帝一日不表态,肉眼可见的,这件事会一日比一日牵扯的人数多。 不仅仅是因为军需,更因为这件事也直接牵扯到了几位王爷争储风波中,几位王爷都想搞掉对方势力的官员,同时安插自己的人手……现在,朝堂就是一个风暴中心。 不过这件事和还不到三岁的顾丛嘉没什么关系,他还在昭武帝的羽翼下慢慢长大。 今天出宫主要是因为顾丛嘉很好奇古代饯行的习俗,金源今日就要出发去秦王封地清查银账,他要赶时间,赶在封地那边将今年的银账送来京前,不然到时候银账送到了,这账就不太好算了。 毕竟,人也是要脸的,总不能到时候账不对,顾丛嘉在催封地那边给钱吧?这有失体面就不说,而且也要不到。 银账和税收是一起给的,银账要是出问题,代表税收也是有问题的,不管是为了什么,封地的官员都会咬死银账没问题。 所以,只能委屈一下金源赶路了,在过节前出发去封地,赶在过年前查清楚封地的账。 但金源不觉得委屈,他求学多年,今能直接做事,展现自己的能力,他感觉很好。 而且,这本就是一桩交易,他接受良好,他为秦王银账,以此为理由,陛下保下父亲,想到最近父亲皱眉说起朝堂之事,他就越发感激。 这朝堂风暴是越来越大了,到此事结束不知会流多少血……不过此事已与我们无关,金源心想,唇角含笑。 对着送行的秦王,父亲和大哥挥了挥手,他这就走了,不用再送了。 顾丛嘉眼里,金源的身影越来越小,他满意的转身,打算回城。 “臣多谢秦王殿下。” 金成带着他的长子向顾丛嘉弯腰拱手,顾丛嘉笑眯眯的,受了这一礼。 他受得起,虽然保下金成这件事很大一部分出自昭武帝的意思,但他也有做出贡献! 如果不是他本身的存在,和他选择了金源作为银账总管的理由,那么即使昭武帝想保下金成,但也会因为更不想打草惊蛇,引起世族的警惕而不插手。 这可是他问过昭武帝的。 那么,届时金成哪怕因为昭武帝的意愿不会丢了命,但他的仕途肯定也要徒生波澜,绝不会如此平平静静。 所以,这一礼顾丛嘉受的理直气壮。 金成他们对顾丛嘉行完礼之后就走了,并没有打算和秦王深入接触的打算,他的幼子已经是秦王银账总管了,现在朝堂局势那么诡谲,他还是小心为妙。 顾丛嘉满意的看着他走开,金成不跟他接触挺好的,他也不想现在接触朝廷大员,还小呢,不着急。 现在,就是他的玩乐时间了。 出宫前,他同昭武帝报备过,上次花都与说带他出来玩,感受节日气氛,结果也没咋玩成……因为这样委屈控诉的理由,硬生生让昭武帝同意了他在送完金源之后可以不那么早回宫。 顾丛嘉想起他委屈控诉的时候,昭武帝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掩藏不住的无奈,桃花眼弯了下。 距离元旦越来越近,东巷也是越来越热闹了,被派着跟来保护顾丛嘉的暗处的护卫有些着急,这边人太多了,有什么事都不好直接动手,他们飞快的往前了几步。 甚至有两三个被派出露面,打算明面上保护顾丛嘉,他们现在也顾不得太多人跟着秦王殿下,影响他的玩乐体验了,秦王的安全比一切都重要! 只是,他们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这突发事件是那么突然,又那么迅速。 那人直接冲到顾丛嘉的眼前,距离他三米,正是护卫不会直接出刀的距离,在人来人往的东巷上,扑通一下,跪的结结实实。 声泪俱下,“求公子救救葛家兄长吧。” 眼前这个人长的五大三粗,且身体也壮实,最重要的,他身着官服,哪怕衣着上是九品末流小官的纹饰,但他可是官诶。 就这么在大街上朝着一个三头身的小娃跪下了? 这种热闹,不能不看啊。 眼瞅着周围的人聚集的越来越多,顾丛嘉桃花眼弯了下,已然猜到了什么,语气温和:“我们是不是应该换个地方说话呢?” 那人心中一喜,成了,按照那位大人的安排,他这一举动会引起其他人的好奇,在平民的注视下,秦王不会想要被人当猴子看的。 那他就不会拒绝同他们交流,甚至主动提出谈谈。 他颤抖着嗓音,飞快爬起来,“是,我给您带路。” 眼瞧着没热闹可看了,围观的众人多少有些失望,但瞅着顾丛嘉那不同于一般人的气度和之前一个官员直接跪地的举动,没敢阻拦他们走。 他们正失望着,顾丛嘉又转头看了他们一眼,眼里闪着狡黠:“今日在场众人,只要去福仙楼说大老爷元旦快乐,岁岁安康,那么就由他在福仙楼买单,提前庆大家佳节快乐。” 他指着走在他前面的九品官员,语气温和,却直接做了决定,不容辩驳。 其他人眼前一亮,京城之人谁不知道福仙楼,那是京城最出名的酒楼,以菜肴味好闻名,但同它味好同样闻名的是它的价格,只有极少数人消费的起。 寻常人家,在过年过节之时能在福仙楼买一道菜都能证明他们这一年赚的很不错了。 现在居然有人请客,不能看热闹的失望迅速被福仙楼请客的惊喜所取代。 人群中有人高声:“多谢小公子,提前庆小公子佳节快乐,岁岁安康。” 一声开始,随即附和者众。 顾丛嘉心满意足的听着,桃花眼弯弯。 他是什么很好捏的软柿子吗?逼迫他,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刚好,他给宋氏送了这么一大笔钱,脸面是相互给的,宋氏应当知趣,让金源清查银账的任务进行的顺利高效。 而且,顾丛嘉想到昭武帝听到,这么多人去福仙楼道大老爷元旦快乐,岁岁安康的反应,他漆黑的瞳孔闪烁着。 想到这些,哪怕是见到比预料中更多的中层官员,也没有破坏他的好心情。 毕竟,他们又出钱,又将下狱的,他就忍忍他们吧。 在场之人已经知道刚才顾丛嘉要求请客的事,联系过那位大人,得到了他同意的命令,此刻,没有人脸上露出心疼的神色。 …… “嗯,我考虑考虑。” 想到这些人出那么多钱即将被下狱的份上,顾丛嘉耐着心听着这些人说完他们的要求和他们能做到的事,沉吟了一会,道。 说完,他就打算走。 在场之人明显有些着急,但在其中一个人的眼风下,他们忍住了,顾丛嘉不经意的扫过他,记起了这个人的姓名,章道源,兵部武库司主事,正六品。 “那殿下好好想想,我等恭候殿下的好消息。” 章道源道。 顾丛嘉没理他,自顾自的走了。 见此,有人脸上忍不住浮现了怒容,“不过是一小儿……” “以那么小的年龄封王,不可怕吗?” 章道源淡淡反问,场面又一时寂静了下来。 顾丛嘉出了包间就毫不顾及的撇撇嘴,他们在想什么美事呢? 金成和葛琅根本不在一个维度好嘛,先不说金成本身就是昭武帝想要保住的人,就凭金成没动过军需,他也不应该被冤枉下狱。 那葛琅呢,直接动了军需,还指望他保他,做梦! 昭武帝静静的听着,看着一脸骄傲,等着他夸的顾丛嘉,原本想要骂他以身犯险的话说不出口,他顺着顾丛嘉的意思:“丛嘉好厉害,帮了父皇大忙。” 顾丛嘉弯眸,嘴角上扬,脸上的酒窝深深。 “只是,答应我,以后不要这么以身冒险了,好吗?” “因为……父皇会担心。” 昭武帝看着他,停顿了下,说道,神色认真而严肃。 这句话也没有想象中的难说出口,他很担心,以前担心顾丛嘉能不能活下来,现在担心顾丛嘉太聪慧了。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之前还高兴过顾丛嘉的聪慧,但现在,只剩下了担心,又见顾丛嘉今天主动去见那些为葛琅求情的人,更担心了。 哪怕他知道,那些人绝对不敢对秦王做什么,他们有求于顾丛嘉,但还是很担心,担心顾丛嘉太聪明了。 给他分析完军需的案子之后,他知道自己最近在忙什么,他想要六子夺嫡更甚,甚到苏氏,方氏这些世族下场,互相攻讦,揭开他们隐藏的势力。 让他看清楚,朝中究竟有多少世族隐藏的势力?哪些是已经投靠了世族的人? 但是,世族目前还没有到那个份上,他们对上皇权是统一立场的。 第32章 六子夺嫡(12)自帝王这一句始…… 他们目前咬出来的人是他知道的几个由世族引荐,本身就因为皇子身份投靠的人。 而不是他们世族的隐藏力量。 因为最近的进度太慢,他在隐隐的拱火,但又不能让世族那些人察觉到他的目的。 昭武帝承认,相比于权术谋略,他对于军事更精通,梦中他也是因为手中有兵,直接暴力灭绝世家的。 但现在,也不是不能这么做,只是,代价太大了。现世又不同于梦里,梦里是已经乱了,国破家亡,再立国,动兵戈灭了世族。 现在的周朝还是安宁和平的,他若是动兵欲意绝了世族,那么这天下会乱的,改朝换代还矗立的世族绝不是鱼肉,可以直接刀俎的,他们会反抗,而且是剧烈的对抗皇权,推翻顾氏天下。 不说他们最后能不能成功,就这个过程就会非常惨烈。 这么大的代价,不值得。 他现在温水煮青蛙也能达到他的目的,只是他到底不比那些老狐狸,手中的权势也只能堪堪压他们一头罢了,所以,最近的他比之前忙多了,也有些疲惫。 所以,顾丛嘉想帮他,为他分忧。 为此,出宫,知道肯定会有人盯上他这个对昭武帝影响力很大的王爷,尤其他还小,少儿总比陛下好糊弄,所以,他出宫了,以自身为饵。 结果当然不出顾丛嘉所料,现在这个时间点盯上他的当然只会是与葛琅有关联的,也就是参与了贪墨军需的人。 而且,这些人里大概率就有隐蔽的投效了苏氏的官员,因为现在只有康王一脉会尽全力去捞葛琅。 原因很简单,葛琅此前同康王势力接触过,想要投靠,然后又放弃了,他此次又是被陈王那些人给上奏定罪了。 那康王在此时只要把他捞出来,便可一箭数雕,这样利大于弊的事,苏丞相当然会插一脚。 一来,表达了他们一脉是非常有实力的,这么大的案子,他们依然能把一个已经定罪的人给捞出来,而且这个人只是此前表达过想要投靠而已,证明了他们是非常护短,欢迎朝臣投效的。 二来,葛琅是陈王他们搞下去的,康王把他捞起来便是不能直接打击到陈王和魏王,也能间接影响到他们,陈王想要葛琅下去,腾出一个位置缓解户部右侍郎被盯着的压力,要是葛琅好好的,那就很好看了。 先说魏王,一个背叛者都收拾不了,能力有限,基本不会有多少人投效了。 再说陈王那里,虽然赵王他们和陈王一起对抗康王,但他们也不是真的利益共同体,有兵部右侍郎的官位在,他们可能还考虑一下目前一起对抗康王的情分,不太去搞户部右侍郎,但要是这个官位没了,那户部右侍郎妥妥是要搞下去的。 毕竟,他也牵扯到了军需案里,而且腾两个位置出来肯定比一个位置好安插人手啊。 再者,往远处想想,只要陈王他们发生矛盾,那么康王这边的压力就会小很多。 以上种种都只要葛琅这个小人物没事就行,这样一本万利的生意,苏丞相当然会去做。 毕竟,葛琅又没有像潘荣那样直接伸手拿了军需,甚至潘府还搜出来了那笔钱,他只是稍微的为潘荣打了个掩护而已。 葛琅只要咬死他是被潘荣威胁的,再加上收买顾丛嘉,让他为葛琅说话,那么葛琅是有很大可能性没事的。 这样的后果顶多是苏府和康王被人背后蛐蛐势大,连兵部右侍郎都忌惮其势力,以致于给苏府的姻亲,康王一脉,户部左侍郎打掩护。 但这,不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吗? 所以,与此事做成带来的益处相比,这点弊端不值一提。 况且,此事真的很好操作,唯一不确定的只是顾丛嘉什么时候出宫而已,秦王呆在皇宫,他们根本接触不到,也就无从实施这个计划。 但就那么恰好的,顾丛嘉出宫送行,苏丞相都不禁感叹天赐良机。 只是,他没想到这并不是所谓的天赐良机,而是顾丛嘉想要的筹谋算计。 提到这里,顾丛嘉笑嘻嘻的,摇头晃脑,“算计人者,人恒算计之。” 昭武帝被他逗笑了,三头身的崽,脸上的婴儿肥跟着他摇头一颤一颤的,偏说出来的话又那么老成,唇角弯了下,“少作怪。” 他看着顾丛嘉,眸色温柔,虽是轻斥,但语气里却并没有多少责备。 但想到苏丞相算计顾丛嘉,昭武帝就从心底升起了暴虐嗜杀之意,他为什么从顾丛嘉入手,昭武帝闭着眼睛也知道。 固然有顾丛嘉年岁小好说话又在他面前说话有分量的缘故,更深层次的,就是傲慢的自认为看透了人性。 看见自己赏给顾丛嘉富庶的封地,然后,金源又紧赶慢赶的去查账了,还有那卫城互市,高价卖的事,推测出了顾丛嘉爱财。 以自身阅历作为依据,爱财之人视财如命,只要给够钱什么都做嘛,尤其顾丛嘉年岁小,还没被教过什么叫做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道理。 也料想,顾丛嘉是不敢同他讲这些事,毕竟,在苏丞相看来,再多的荣宠,他*们也是君臣,天家绝无纯粹的父子,既是君臣,那就没有绝对的信任。 昭武帝一想到苏齐贤那个老匹夫那么高高在上揣测顾丛嘉,揣测他和小九的父子之情的时候,便从心底升起杀意。 突然,一只小手拔了拔他的眼睑,昭武帝掩下眼底的杀意,漆黑的瞳孔像是黑曜石一样,温润平静的注视着顾丛嘉:“怎么了?” 顾丛嘉看着他,与他如出一辙的眼睛里浮现出认真,“我觉得那个章道源应该是苏氏的人。” 他想着那些人因为章道源一个眼风安静下来的模样,道。 即便章道源在那些人里官位最高,但说到底也只是正六品,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威力。 那就只能是他背后之人给的势了。 昭武帝心底蓦然平静了下来,甚至有点想笑,那老匹夫高高在上揣测算计的时候应该没想到会被反算计吧,而且还是因为顾丛嘉想为自己分忧进行的反算计,他对着顾丛嘉,声音柔软,说出来的话却带着血腥气:“禁军已经包围了章家,如果有人能出来,那一定是死人。” 自帝王这一句始,掀起了京城昭武十年底,昭武十一年之前的腥风血雨。 看着顾丛嘉跃跃欲试的表情,昭武帝眯起了眼:“你刚才是怎么答应我的?”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答应了你,但我这次已经做了,你总得让我看我做的成果吧?” “我保证,下次一定不会了。” 顾丛嘉挤进昭武帝怀里,仰起脸,桃花眼里满是乖巧。 昭武帝:“想都不要想。” 章家那边是要动刀的,顾丛嘉都以身犯险了,那必然是要从那章道源那里拿到什么的。 但章道源都不知道是苏氏那边什么时候安排的钉子,隐藏这么多年,如果不是因为此次顾丛嘉亲自去,还不一定暴露。 而且能被苏齐贤那个老狐狸安排直接对接顾丛嘉的人,一定深得他信任,而且兵部武库司主事啊,这个位置也很微妙,重要但又不起眼。 可想而知,那章道源的嘴会有多硬。 但昭武帝想要知道的东西,那就一定要知道。 昭武帝给出了不计代价的命令,他自己也能想到章府会如何的血流成河,这样的场景,他是绝对不会让顾丛嘉去看的。 成人去都可能被惊吓到,何况顾丛嘉才三头身。 眼见昭武帝的态度坚决,顾丛嘉撇了撇嘴,“好吧,不看就不看,我去给华崽理毛了。” “诶?” 顾丛嘉被昭武帝拉住了,桃花眼迷茫,还有事吗? 顾丛嘉真的很后悔刚才为什么不直接跑掉,看着胡院判诊脉完之后和御膳房的总管交流嘱咐,他感觉人生都灰暗了。 桃花眼耷拉下来,可怜兮兮的望着昭武帝:“父皇,你才夸我帮了你一个大忙,你就这么对我?” 他好不容易才摆托了那些药膳,现在还来?! 昭武帝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放心,这次不是药膳,只是让胡院判给出建议,让御膳房做的更健康一点。” 昭武帝也想清楚了,与其他在这担忧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还不如直接行动,将顾丛嘉养的健健康康,壮实异常,一年到头都不生病,就绝不会有慧极必伤。 习武之人的身体其实是最健康的,昭武帝深有体会,但目前顾丛嘉年岁实在是太小了,打基础也不是这么拨苗助长的。 所以,现在能让顾丛嘉变得健康一点的方法就是从膳食入手了,之前的药膳吃着便不错,但顾丛嘉已经抗拒吃药膳了,那就让胡院判和御膳房交流交流,给出一份顾丛嘉吃的更健康的膳食。 这样,勉强让昭武帝放心了一些。 至于说,慧极必伤,那就让顾丛嘉别动脑了,昭武帝完全没有这个想法。 因为顾丛嘉真的很乐意动脑,在他躺在床上的那些日子……如果不是他想的多,以及每次昭武帝给他讲轶事的时候还问问题,下一次讨论,顾丛嘉早就因为那无边的孤寂疯魔了,哪里撑的到现在好起来。 第33章 六子夺嫡(13)人心就是这么一步一…… 虽然昭武帝是那么说,但顾丛嘉依然木着脸看胡院判和御膳房交流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肉眼可见的,他不太开心,且非常明显,这当然是做给昭武帝看的。 以他对昭武帝的了解,这胡院判特制的膳食单绝不会只在他小时候吃,怕不是要从小吃到大。 什么样好吃的东西能经得起一直吃啊?!他拒绝这样可怕的命运。 昭武帝看着他小脸上生无可恋的表情,有些好笑,猜到顾丛嘉在想什么,毕竟之前吃药膳的时候顾丛嘉就一直嘟嘟囔囔,他安慰:“这膳食是跟着你的身体状况来的。” 顾丛嘉眼睛亮了起来,“所以不是同一份菜单?” 昭武帝神色无奈,“怎么可能让你一直吃一样的东西,你又不是不长。” 现在的顾丛嘉吃的少盐清淡,但他以后练武的时候肯定不能这么吃啊。 顾丛嘉的眼神灵动起来,桃花眼弯弯,也不在抗拒这份由健康的膳食单,既然胡院判给出的膳食单不是一成不变的,那么他就绝对相信御膳房的手艺。 他还是能吃到美食的。 那就没有那么必要的坚决反对了,毕竟,顾丛嘉偷瞄了一眼昭武帝,老父亲那么努力的想要他健健康康,他还是安安老父亲的心吧。 而且,他也很想,在不降低生活质量的情况下健康的长大。 毕竟,此前已经有过一次只能躺在床上的经历了,有过想死的想法,既然没死,那就要好好的活着,享受美食,享受风景,享受生活。 所以,顾丛嘉从原本糊弄的活着进化了,进化成了高质量高享受的活着。 在不破坏他的生活方向的前提下,他会很努力的保持健康。 昭武帝自然察觉到了顾丛嘉偷瞄的一眼,他平静道,“我会和你一起吃特制膳食。” 嗯? 顾丛嘉没懂昭武帝为什么突然给他说这个,但他还是蛮开心的,一个人吃营养餐和有人陪那感觉肯定是不一样的。 昭武帝看着顾丛嘉弯起眸子高兴的样子,唇角也上扬了些许。 现在顾笔他们夺嫡的风波能闹的那么大,不止有世族都下场的缘故,还因为那隐晦的,众所周知的理由,昭武帝在剿灭赫塔尔的时候受过重伤,有碍寿数。 因为这样的消息,顾笔他们沸腾,铆足了劲表现自己,还有那些官员,朝野中为什么那么多人向着顾笔,自然也是因为陛下他受过重伤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驾崩的帝王,为了江山社稷,他们自然希望他早立太子,这其一,避免到时候皇帝猛然崩逝动摇国本,其二,也是不想在经历先帝时期那动荡的朝局。 但,灭了赫塔尔部的昭武帝威仪赫赫,谁也不敢直接上折子催,毕竟,今年昭武帝还年富力强来着,你现在催,不就说明你知道那则消息,有咒帝王早死之嫌,这等诛心之语,没人敢碰。 所以,他们都只是暗搓搓的支持这个有礼法正统的长子。 自然也是因为这个理由,顾墨他们也躁动的不行,联合针对顾笔,现在昭武帝还活着,没人敢催立太子,如果不趁现在这个时间点将顾笔搞下去,那等昭武帝猛然驾崩,那些朝臣肯定拥护着大皇子登基啊。 反之,如果现在把顾笔搞下去,让昭武帝亲口立太子,那么以昭武帝的寿数有碍,不会等太久,他们就可直接登基。 这样的事情,他们自然倾尽全力。 也就有了昭武帝现在满意的局面,六子夺嫡,世族皆进局中,争储风波正盛。 这样的消息能传的那么“众所周知”固然是因为昭武帝没怎么保密,放出去的,但能让苏齐贤那些个老狐狸相信,这消息自然是真的。 哪怕昭武帝再于军事上天纵奇才,用兵如神,但赫塔尔部落也不是吃素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只用一年多灭赫塔尔部,那自然还是有代价的,昭武帝重剿赫塔尔部落主力的那场战斗……他是受了重伤的。 这个事实对于当时的昭武帝并不难接受,他还活着不是吗,而且在梦里,他没记错的话,自己好像还挺长寿的。 他甚至直接放出了这个消息,以鼓动他们更加投入的去争储。 此前昭武帝不在乎,毕竟,梦里他活的够久,哪怕有碍寿数十年,他也能活很久,能在有生之年做到他想要的。 但现在,看着顾丛嘉,他突然有些害怕,害怕顾丛嘉离他早去,也害怕自己那有碍寿数会在顾丛嘉还小的时候离他而去,害怕不能再照看顾丛嘉,他还那么小…… 昭武帝心想,顾丛嘉幼年失母已经够可怜了,他不能再让顾丛嘉幼年丧父,他还想看着顾丛嘉长大。 梦里的寿数那么长,可那毕竟是梦,而且是能够改变的梦,所以,自然而然的,招来胡院判给顾丛嘉特制膳食单的时候,昭武帝也要了一份自己的。 他也要好好保养,看着顾丛嘉长大。 在昭武帝这边愉快的给自己和顾丛嘉定下了养生健康的膳食单的时候,章府已然被血色染红。 帝王的不计代价是可怕的,章道源最开始是嘴硬的,苏丞相对他有知遇之恩,还庇护了他那么多年,给了他想要的所有,头一次苏丞相做事,就被查到了,是他无能,他已然对不起苏丞相,现在他不能背叛苏丞相,这是他最后为苏丞相做的事情了。 被派来章府的不仅有禁军统领,还有大太监苏禾。 能在昭武帝身边伺候这么久,苏禾自然是会看人的,他一眼就瞧出了章道源的心思。 章道源被禁军压在那里,跪着,脑袋低垂,他听见太监尖利嘲讽的声音:“对君不忠的人,还搁这给咱家装忠心呢?” 章道源双手握紧,眼眸里尽是被太监嘲讽的屈辱,他懂什么?!他一个二甲第七,等了五年都没人授官,他的母亲因此操劳担忧去世,他都没钱给母亲治丧。 那时候朝廷在干什么?陛下又在哪里?!都是苏丞相庇护了他。 他是绝不能背叛苏丞相的! 苏禾看着他神情变换,冷笑一声:“好,咱家倒是要看看你有多忠诚。” “来人,当着他的面,杀。” 苏禾指着与章道源相对跪着的家眷,章道源听到苏禾的话,抬起头,目眦欲裂:“你个阉狗尔敢?!” 苏禾不理他,禁军执行苏禾的命令,从最大的家眷开始,就对着章道源,在他眼前。 苏禾并不会心疼他们,若说章道源的家人无辜,那付出生命守卫边疆的将士就不无辜吗? 苏齐贤让章道源打头去找顾丛嘉,那自然也是因为章道源也在贪墨军需这件事里啊。 他的家眷自然也因为那些军需受益了,他们既然因此得利,那么便不无辜。 贪墨军需者,必下重手。 否则,难不成要以后将士们用命打仗,朝廷连军需都不给他们吗? 这还是陛下亲征的情况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章道源的眼角已经流出了血泪,看着最后的一丝血脉,他嗓音近乎嘶哑:“我说了能放过我的家人吗?” 苏禾满意的笑笑,看着庭院已经被血染红的场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他给出这么一句。 章道源沉默了一下,写出了一份名单。 苏禾满意的看着手中带血的纸张,他转身打算去同陛下复命了,但,他突然回过身来,带着笑意,却那么尖利刺耳。 “忘了告诉你了,咱家调查到的消息,你当初久没授官是因为被人压下来了呢,这个人,姓苏,是苏家的一个旁支。” 章道源几乎被击溃,他是被苏丞相庇护提拔上来的,但现在你告诉他,当初是因为苏氏族人他才没被授官…… “我不信!”声音异常尖利嘶哑。 苏禾:“你信不信与咱家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咱家只是想告诉你这个消息罢了。” 想到他和陛下亲征那段时日的搏命,就这还有人敢贪墨军需,苏禾就恨的牙痒痒,他就是故意的。 潘荣,章道源……这些人为什么敢贪墨军需,因为他们背后站着苏氏啊。 更可恨的是,这些人都是当初先帝时期朝局混乱,才让苏氏以各种手段收买的人心。 苏禾踏出脚步,默数,一,二,“等等。” 章道源叫住了他,“这份名单是我知道的贪墨军需的人。” “我还知道一份当年被苏丞相授官的同期。” 苏禾转过身来,脸上是大大的笑容,神色满意极了。 人心就是这么一步一步被击溃的。 当章道源说出那份贪墨军需的名单,里面的人可能没几个是苏氏的人,苏齐贤不会那么蠢的在昭武帝亲征期间贪墨军需,他目光没那么短浅。 但因为潘荣是主使,且绝对的背靠苏氏,这一连串的都是因为忌惮苏氏打掩护的,那么这一桩案子就会牵连到苏氏,最起码,会对苏氏行方便的官员和朝中的苏姓官员会减少大半。 而后一份名单,不一定和贪墨军需有关,但一定是苏氏在朝中的势力,也就是像章道源一样会因为苏齐贤的命令豁出一切为其做事的人,绝对的苏氏心腹。 这才是苏禾折腾这一通的原因。 在战场上的死人见的够多的了,他也不愿意杀人,那么重的血腥气都不知道洗多少时间才能洗掉,但听秦王描述,和看章道源的情况,这人就不能纯粹的屈打成招,于是,只能另辟蹊径。 不过,苏禾也并不后悔杀人就是了,章家人到底是吃将士的血肉享受了的。 那让他们还回来也很正常。 第34章 六子夺嫡(14)苏齐贤已经老了啊…… 看着手中的名单,苏禾满意的摆摆手,章道源和其家眷直接押送到大牢中。 与此同时,分出人手,不同队伍去抓第一份名单上的其他人,这件事,讲究的就是雷厉风行。 苏禾来之前已经得到了昭武帝的口谕。 自章府那缓慢渗出的血色之后,周围的人家都禁闭房门,生怕牵扯上。 现在章府门打开了,禁军也走了,周围有人家就让下仆偷偷打开门缝,看了一眼。 这一看,差点没吓死,章道源的家眷横七竖八的摆在那里,他们身下是缓缓流出的血…… 但这,还不是最吓人的。 刚被眼前这一幕冲击到,下一瞬就得知了禁军在京城抓人的消息,且都是有官身的人家,不听任何话,就只强硬的压人到大理寺牢狱。 许多人家在此刻小心翼翼了起来,这么大的动作,想来章道源一定是交代了什么……虽然肯定自己没做过贪墨军需的事,但还是小心为妙。 虽然说他们根本不知道,昭武帝到底怎么把目标定位到兵部武库司主事身上的,但,不妨碍他们长眼睛,这个时间点,还是低调点为好。 但有一个人不一样,那就是苏丞相。 他在这个时间点孤身一人登上了各大世族的府邸,说他高调吧,人家是孤身一人登门的,但要说他低调吧,全京城几乎所有人都静悄悄,没敢有动作的时候,你这明晃晃的登上其他世族的门,是异常显眼的。 不同于其他人感概,还是苏丞相有底气,够嚣张。 昭武帝看着这则消息的时候,反倒是勾起了唇角,他清楚的知道,苏齐贤此举不是嚣张,而是慌了啊。 原本设想的让大皇子他们去牵制同样母族的皇叔们,让世族分散力量,以巩固皇权,毕竟他那时才刚登基。 但时事世移,登基那日做的梦,让他下定决心亲征,同时,大部分他所谓的皇弟都被他带到战场为国捐躯了。 顺势更改计划,先帝昏庸,那时候他们夺嫡争的是头破血流,互相打的狗脑子都出来了,他在边疆都有所耳闻……说来搞笑,要不是世族他们争储争的你死我活,就凭先帝后期那昏庸的模样,一旦世族抱团共同对抗皇权,这天下怕不是早改朝换代了。 不过这也为昭武帝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思路,他是跳出那些个皇弟之外登基的,也就是他原本不在世族的掌握之内,再加上先帝那些个不省心的儿子,他的皇弟,不论是梦中,还是现世,最初登基之时的确艰难……原本世族是在自己的圈子里内,默认陛下的母族不是你家就是我家,但突然出了个意外,一介商贾突然成了陛下的母族,大周的国公。 昭武帝和他的母族都不在世族的眼中,但突然就冒出来并摘了桃子。 不论是因为他们支持的先帝的儿子还活着,还是因为他们不想要更多的人身居高位打破他们的利益圈——大周官位就那么多,还有一些特别优秀的寒门子弟。 于情于理,昭武帝登基之初就在被世族联合抱团的抵抗中,这才有昭武帝这一代,皇权和世族的矛盾这么大。 也因此后来那些个皇弟“为国捐躯”,世族赔罪捐了那一笔军需。 也有了昭武帝费心费力瓦解世族的谋算,顾笔他们同样身上留着世族的血啊,先帝时期争储那么厉害,没道理现在不争啊。 也不枉他给顾笔他们监国之权,明里暗里放出他命不久矣的消息,让他们越发争斗。 有过监国的经历,感受了掌握那么多权利的滋味,还知道陛下寿数不多,这要他们怎么可能放手。 直到现在,他所做的一切开始有了结果。 世族,不再是铁板一块,他们将开始自相残杀。 尤其是苏齐贤,他已经老了啊。 还当他们是曾经的第一世族,号令其他世族的时候呢? 昭武帝心情颇好的起身,站在打开的窗前,欣赏着今天冬日难得的太阳。 同样的天气,昭武帝觉得今日阳光明媚,但苏丞相却觉得今日这天气太糟糕了,虽然有阳光,可一点温度都没有。 怎么会这么冷呢? 苏丞相有些佝偻,想着。 自从章府被禁军围住,这事情是哪哪都不对了起来。 要说章道源暴露的可能,只可能在顾丛嘉身上,只有他同昭武帝说了,才会有禁军围章府的事情……可这,怎么可能呢? 秦王难道就不怕陛下猜忌他吗?他可是和贪墨军需的官员见面,他们还提出了交易啊……苏丞相根本无法相信自己居然栽在了看人的眼光上面,尤其还是一个小娃娃身上。 因为他的傲慢,自信秦王一定会同意,于是,派出章道源这个参与了军需案,算是自己心腹的人前去谈判。 也因此,章道源被陛下直接锁定。 苏丞相都不敢去想章道源会交代些什么,不要说他没交代,就凭章府那流出的血和苏禾出来带着笑意的神情,苏丞相就知道一定是章道源有所交代。 这件事固然有章道源办事不力的原因在,但也有他苏齐贤看错眼的原因。 苏齐贤不是个自怨自艾的人,在想清楚这个事情之后,直接就奔来了其他世族府邸,礼部尚书府,吏部尚书府,工部尚书府,尤其是刑部尚书府,他要他们一同上奏,劝谏陛下不能够没有证据一言不发直接围府下狱,而且章道源那边,朝中没有的弹劾和证据,陛下就直接动刑下狱,这不符合规矩! 此时此刻,刑部尚书府,看着对面下棋的魏王,刑部尚书抚了抚胡须,讥嘲道:“那苏老匹夫是疯了吧。” 他居然想让他们上奏以没有章道源贪墨军需的证据,章道源说话不可信为由逼迫陛下放了那些人,想也知道陛下不会同意,然后相互拉扯,进而退一步让他见一见章道源。先不说这是昭武帝重视的军需案,就说现在他们可是各为其主的,他凭什么帮他啊?! 是,先帝时期他们有时候会这么干,但那是对世族都有巨大利益的,比如新增世族录取官位等。但第一,昭武帝可不是先帝,没先帝那么好说话。陛下威仪赫赫,他们是疯了才跟着苏齐贤一起上奏逼迫陛下! 第二,这件事里于他们也没有利益可言,他是凭什么以为他们会帮他?还言之凿凿,那么自信。 魏王笑的温和:“您应该没帮他吧?” 刑部尚书:“当然没有,他之前还想让殿下您在朝臣心中变成无能的印象,现在是他那边出事,对我们可是大好事,我当然不会帮他了。” “我都没有听他说完,直接把他轰出去了。” 刑部尚书急急解释,眼前这个人,可不是什么好脾性,朝中民间皆传魏王待人随和,脾性最好,甚至那葛琅也因此胆敢背叛一位王爷,他大概想着魏王脾性好,不会把他怎么样吧。 但谁又知道,魏王会让自己的叔公,刑部尚书畏惧至此呢? 魏王绝不是一个好人,他更像是一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隐蔽且危险。 魏王依然是那副温和的样子,起身给刑部尚书倒了一杯茶,“您喝。” 刑部尚书不敢不喝,哪怕烫的要死,也直接一口闷。 其他人跟刑部尚书的情况都差不多,听完苏齐贤的目的,基本都把他轰出来了。 别说什么世族一体了,现在这件事明明是他苏氏掺和的多,他们其他人都没咋参与,而且,目前他们都各位其主,争储打的激烈,他要是长时间在他们府中久留,那陈王他们会怎么想? 他们可不像是康王一样,纯纯依赖苏丞相,苏丞相说什么他信什么。 抱着这样的想法,苏齐贤跑了四家府邸,没一个愿意帮他一起上奏的。 也是他们这样的作为令苏齐贤彻底狠下了心,此次章道源一定会交代一些什么,好一点想,他只交代了贪墨军需案里的人,往坏处想,那就是他安排的与章道源同批授官的人基本上都暴露了。 那可都是他们苏氏隐藏的势力啊,虽然暴露的不是很完全,但这些人已然是明牌,被陛下所知。 虽然官位还在,但这本身就是一种损失,以往让他们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现在是彻底不成了。 他们苏氏有所损失,那凭什么其他人还好好的? 京畿第一世族实力下降,其他人要是不降,他苏氏还是第一世族吗? 原本想着一起对抗皇权,世族一体的情分在,只要其他人愿意同他一起上奏,印证他们苏氏还是京畿第一世族,还能号令其他世族,让陛下迫于压力让他见一面章道源,与章道源交流一下,知道他到底交代了什么,让他心里有数。 他就不会动其他世族的隐藏势力,毕竟,到底世族一起,势大才能对抗陛下。 但现在,既然他们不同意,那也别怪他了,苏丞相的脸彻底阴沉了下来。 军需案里,潘荣是苏氏姻亲,由他而起,同他牵扯的,要么是康王一脉,要么是忌惮苏氏势力的官员,总而言之,就是康王一脉的损伤,准确来说,是苏氏的损伤最大。 毕竟,这些人或多或少都能算是苏氏在朝中的触角。 现在,就要被砍的不剩什么了。 第35章 六子夺嫡(15)苏丞相的确是朕的好…… “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陈王感叹,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快意,苏齐贤想把葛琅捞出来,算盘打的响亮……嗤,可惜,想要的越多失去的也越多呢。 陈王的眼眸里毫不掩饰的笑意,此次与康王的争斗,他为优胜者,自然高兴。 时局到如今,朝中之人看的清楚,无数人唏嘘此战康王一脉和苏氏的惨败——由陈王他们发起的攻击,率先参奏潘荣开始,康王那边的回击是有的,拖整个户部下水,但由于户部尚书没事,这个回击,勉强说是有用吧,毕竟把户部右侍郎,这个陈王的人拖下了水。 而后是陈王的回敬,与康王有过接触的葛琅被扯下了水,剑指康王一脉。 最后,便是此次,苏丞相应当是有回击的,有传闻说是,被抄家的章道源在此前见过秦王殿下,不知他究竟干了什么,但从结果来看,这反击也没好到哪里去。 ……让陛下直接定位章道源,并且由此扯出了好些在年节时候给康王送下臣礼的官员,这么多朝中官员折损,而且,除了他们,好像没人有这么多损失,此战败的惨烈啊。 不得不说,此刻不少人是心下松了口气的,毕竟,军需案拖的时间越久,这牵连的人也就越多,虽然知道自己是清白的,但也害怕啊。 事到如今,在所有人都认为军需案一局以苏氏和康王一脉败落为终,没看丞相府最近都没动作了,完全沉寂了下来。 但,苏丞相告诉他们,此事还没完呢。 在昭武十年的最后一日,也就是翌日是元旦,所有人都在安安心心高兴等待节日到临的时候,苏齐贤拿着他的弹劾奏折和证据进了宫。 最近的天气都很不错,不过不一样的是,前两日这样的太阳,苏丞相觉得没温度,如今身着正一品的红色官袍,走在皇宫的平整大道上,阳光照射下来,他觉得暖洋洋的。 虽然苏丞相人老了,但仍然精神抖擞。 顾丛嘉被昭武帝裹得严严实实,三头身的身体,再加上这厚实的衣裳,他远远的看见了人,但还真没法走快去看到底是谁。 直到苏齐贤的脸完整的暴露在他眼前,看着苏齐贤精神满满,眼神里满是斗志的样子。顾丛嘉在心里不自觉的感叹着。 苏齐贤走到跟前,自然也看见了顾丛嘉。 不同于顾丛嘉感叹他老当益壮,苏丞相此刻看见顾丛嘉就有些咬牙切齿了,哪怕之前要除掉顾丛嘉,但那都是出于利益相悖,他对于秦王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 但现在,出于他私人的,真的恨啊! 哪怕这个事也算是他看走了眼,但他并不能控制住不迁怒,要不是顾丛嘉跟昭武帝告密,陛下不会这么轻易的扯出章道源,他也就不会有后面的这一系列损失。 顾丛嘉站的直,眼神好,清楚的看见了苏齐贤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鸷。 “怎么,苏丞相年纪大了,忘了怎么行礼吗?” 他在明心殿阶梯之上,在苏齐贤还没有登上阶梯的时候,微微低头,俯视,眉眼平淡的贴脸开大,居高临下是姿态是那么的明显。 苏齐贤脸色不变,不过语气却有些阴沉,他弯下腰,“臣,参见秦王殿下。” 他原本是不想给顾丛嘉行礼的,虽然周朝礼制,亲王位于官员之上,但,由于近几十年朝中诸子夺嫡,都需要保持住礼贤下士的名头,他还真没怎么认真给亲王行过礼,本来他也想着就这样糊弄过去了。 毕竟,他资历摆在那,两朝老臣,年事又比较高,想着顾丛嘉为了名声也会礼让,结果是真没想到啊,他竟敢真的让自己行礼! 而且是受了全礼! “不必多礼。”顾丛嘉说,但并没有下阶梯去抚苏齐贤。 明心殿周围的守卫已经震撼到无以复加,这可是一品大员,京畿苏氏的掌权者啊! 秦王殿下先是贴脸开大,嘲讽他老,还让他给自己行礼,虽然在周朝,朝臣遇见亲王是需要行礼的,但并没有这么严谨正式,而且还是一品大员的礼,也绝没有人像秦王一样直接开口问,而且硬生生受全这一礼的。 顾丛嘉察觉到了周围人的视线,但,那又如何? 苏齐贤是一品大员没错,但那是其他人需要拉拢人,才表现的如此礼贤下士。 但他又不需要,先不说自苏齐贤屡屡出手害他,他们已然就是仇敌,根本没有拉拢的可能性。 而且,他现在要礼贤下士的名头干嘛?是生怕掺和不到六位皇兄的争斗里吗? 再说了,苏齐贤,大皇子和他的恩怨朝野皆知,他这么不客气,其他人会理解的。 不理解的话,昭武帝会让他们理解的,作为备受圣宠的秦王殿下就是这么有底气。 苏齐贤听到顾丛嘉说起就立刻起身了,看得出来,他也不耐和秦王行礼。 但礼数还是做全,上位者同下位者问的话必须有答案。 “多谢殿下关心,臣记得行礼,且记忆力还不错。” 看着苏齐贤皮笑肉不笑的模样,顾丛嘉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之前章道源的事,顾丛嘉很是平淡:“那就好,原本*我还怕苏丞相记忆力不好,已经不能为父皇分忧了,现在我就不担心了。” 啊啊啊啊! 周围的守卫内心无声的尖叫,他们还是小看了秦王殿下啊,之前的让行礼算什么,这直接一句直接想要苏丞相罢官呢。 苏丞相登上了阶梯,路过顾丛嘉的时候,瞥了一眼顾丛嘉,眼神阴沉的可怕。 顾丛嘉正面对上他的眼睛,桃花眼弯了弯,漆黑的瞳孔里满是挑衅。 他可是乖宝宝,当然会告诉老父亲自己出门的经历了。 他上次和花都与出去,昭武帝是放了眼线,所以才能那么快的知道花都与的所作所为,及时制止。 但他这次一个人出去玩,昭武帝给他安排的护卫给他就是给他了,听命于他,也不会再向昭武帝报告他的行踪,只要保护他的安全无忧即可。 也是探听到这批护卫是直接给顾丛嘉的,苏丞相才那么果断的联系了章道源,在那一天请秦王殿下面谈。 也就是说,只要顾丛嘉当时不说,其实昭武帝不会知道章道源这件事,毕竟,这是苏丞相的隐藏势力,他这么多年都藏的好好的,自然不可能这么一下子就被昭武帝给查出来。 然而这一切都被顾丛嘉给破坏了。 顾丛嘉没有一点心虚,苏齐贤傲慢的自认为看透了他,那他自然要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 苏丞相深深的看了一眼顾丛嘉,进了明心殿。 昭武帝自是知道殿门前发生的事情,但他没管,总归顾丛嘉吃不了亏就行。 苏丞相也没提,提什么?是他给秦王行礼不对还是秦王嘲讽他的事?他是疯了才在宠爱儿子的父亲眼前去提他儿子的不好。 他从衣袖里掏出了奏折,也可以说是证据的东西,目光灼灼,“陛下,臣有本启奏。” 昭武帝看着他,一个眼神,苏禾躬身拿上了奏折递给他。 “……以上,就是臣所奏的内容,请陛下明鉴。” 苏齐贤告退了,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头一次,昭武帝的桃花眼像顾丛嘉那样,弯了起来。 顾丛嘉从明心殿外探出脑袋,看着昭武帝弯起的眼眸,这还是他头一次看见昭武帝情绪这么外放的时候呢。 他慢吞吞的走进来,仰着头,拉住昭武帝的手,漆黑的瞳孔里闪烁着好奇,可以和他说吗?为什么这么开心? 顾丛嘉虽然没开口,但他的动作,眼睛,无一不表达着他想知道,他好奇的字眼。 昭武帝笑着抱起他,坐在了自己的腿上,给他讲了刚才发生的事。 顾丛嘉慢慢的瞪大了眼,这就是京畿苏氏吗,好强。 虽然说一直都知道京畿苏氏是世族领头,第一世家,但碍于顾丛嘉自己的身份,他第一次这么深刻的发出感慨,觉得苏氏强。 那么,苏丞相是做了什么呢? 自苏丞相走出皇宫不到一个时辰,陛下旨意下达,京城官员大规模的出事,吏户礼兵刑工,各个部门的都有。 像章道源那种官位的,基本上下狱的多,吏部尚书这种的,圣旨幽禁于府中。 苏丞相认为军需案不仅是户部和兵部的问题,当初选拔官员的吏部任免了胆敢这种贪墨军需的官员,他们铁定有问题。 礼部官员当初科举的时候让这种人获得官身,他们藏着猫腻。 这么多年,刑部竟然没发现军需上能被贪墨的漏洞,他们必定贪墨渎职。 出库的时候军需对着,入库的时候军需就不对,这肯定是路上出的事,要是工部的路好好修,周围没有能够掩藏的障碍物,他们能这么顺利的贪墨军需吗?一定是工部内部有人和他们勾结,所以,路才修成那样! 没错,苏丞相他把整个朝堂都拖下水了! 吏户礼兵刑工,一个都没跑掉。 还是在即将过元旦的前一日,谁不说一句他牛啊。 昭武帝勾起唇,非常不容易的夸了一句:“苏丞相的确是朕的好爱卿。” 这一句夸赞,昭武帝是真心的。 第36章 六子夺嫡(16)“世贵”事件…… 苏齐贤为了证明军需案不仅是兵部和户部的事,给他的那一份证据里是户部兵部掺和进军需案里的官员同其他礼吏工几部官员交好的证据。 你要说一个户部官员同兵部官员交好可以,说吏部官员和工部官员交好也可以,但万万没有这么多处于不同部门的个人私交甚密,因为如果有,昭武帝绝不会查不到。 大规模的私交甚密,就算只是中层官员,那也是非常值得警惕的,不同部门的中层官员交好,那下一步呢?是不是就引荐各个部门的尚书互相见面?紧接着,是不是就聚势对抗帝王了? 结党营私这罪名从来都不小。 昭武帝没查到,代表着他们现在并无多少走动。 所以,这些人的私交甚密是在先帝时期。 什么事让这些人走的近? 昭武帝翻着苏齐贤呈上来的,一条条绝对实证的证据,思绪百转,一下子就想到了先帝时期的一件大事。 惠平年间的“世贵”事件,世指的是世族子弟,贵指的是科举录取比例,那一年科举取士百分之五十是寒门子弟,但这引起了世族的反弹,以苏丞相为首强烈要求公开考卷,他们不相信寒门子弟能做到如此地步。 考卷是公开了,事实证明,寒门子弟是能做到这个份上的,但,世族不同意,这朝堂本是世族势大,若要一下增加那么多寒门子弟,三五十年后,世族还能保持势大的局势吗? 考卷是有底分的,过了那个分数,便可录取为官,很显然,世族的教育保证了世族子弟肯定是过了那个线的,那就有值得说道的地方了。 世族不想要那么多寒门子弟入朝为官,但这显然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人家都光明正大考上了,不可能就说不录取了,这别说先帝不同意,朝中大臣有一个算一个都会反对。 那就换一个办法,世族子弟也是过了底分的,只是不如那些寒门子弟罢了,那么就增设世族子弟录取官位。 由于当年的世族联合,声势烜赫,先帝同意了。 于是传到民间,到昭武帝耳里,就是世贵事件了,说的就是世族子弟显贵,都可以直接增设官员职位。 但其实,哪来那么多官员职位可以增设啊,世族想要占据的官位不是一个,而是科举剩下的那百分之三十,也就是想要把科举取士拉到往常的,世族子弟百分之八十,寒门子弟百分之二十这样的比例。 这么多的官位朝廷哪里匀得出。 不过是换名占据罢了,也就是将原本要给寒门子弟授的官位换了个名字授给了世族子弟。 想到章道源的经历,昭武帝的眼眸深深,招来苏禾,吩咐几句。 没过多久,昭武帝看着手中的消息,和苏齐贤奏折上交好的名单对比,完全对的上。 他眼眸深深,原来那时就已经开始布局了吗? 没错,苏齐贤给出的交好名单上的官员,基本上都有着相似的经历,寒门子弟,久未被授官,一日得到某世家的提拔庇护,得到授官。 是不是很眼熟,对,代表人物就是章道源,苏氏的隐藏势力,苏丞相的心腹。 昭武帝放下奏折,当真是好计策,又狠又毒,这样的换名保证了世族在朝堂上占据势大的地位,过上几年提拔那些久未授官的寒门子弟,知遇之恩,又将那些优秀人才收入麾下。 毕竟,那可是将世族子弟杀下去的寒门子弟啊。 怪不得他梦里没算计过世族,只能暴力灭绝,此时此刻,昭武帝释然了。 想到这里,昭武帝站起身来,提笔:“一心为国。” 这赐字不到午时便敲锣打鼓,浩浩荡荡的到了苏府。 昭武帝是真的感谢苏丞相,若不是他给了这份名单,他都不知道要何时才能调查出这些事。 所以,帝王的感谢要人尽皆知。 原本就因为苏丞相前脚出了宫门,后脚大规模的官员出事,太过巧合而猜测苏齐贤做了什么的世族此刻彻底被证实,就是苏齐贤做了什么,才导致他们被幽禁,那些人下狱。 程府,由于和苏府距离比较近,他是第一个看见陛下的赐字的。 吏部尚书看见那四个字,只觉得眼睛疼,他恼恨至极:“那苏匹夫是疯了不成?!” 当年的“世贵”事件可是苏齐贤出的主意,以苏齐贤牵头,他们几大世族有样学样拉拢了一批优秀的寒门子弟。 而且,因为先帝驾崩的突然,当今从边关回来登基的时候有些东西早就被毁了,所以,这批寒门官员就是他们世族隐藏起来的势力,方便帮他们做一些事情。 但现在,苏齐贤居然供出了他们! 世族一体!他怎么敢?! 此任陛下的威望已经显赫至此,他还敢自我削弱世族的势力?! 被认为是疯了的苏丞相看见昭武帝的赐字,脸上的笑容是那么明显,那么真诚。 不仅是因为昭武帝的赐字他高兴,更因为他扳回了一局。 既然他苏氏的隐藏势力已经暴露,那其他世族的凭什么隐藏? 要说什么世族一体,那他去找他们的时候怎么没人帮他? “世贵”还是他出的主意呢,苏氏不能活,那其他世族也不能活! 同等的削弱,那么他苏氏还是第一世族! 工部尚书府,“父亲,您不传信给赵王吗?” 要说谁家最冤,那肯定是工部最冤! 他们工部修运送军需的路就是要修障碍物啊,那些障碍隐藏点是为了在敌军打来时保护军需完整,方便军需隐藏,这是工部的明文规定。 怎么经苏丞相一说竟成了他们工部为那些人行方便,相互勾结的证据?! “找赵王,怎么说?” 工部尚书的儿子被反问住了,“就正常说啊。” 工部是真的冤枉啊!为什么陛下…… 工部尚书没好气的敲了他一个爆栗,制止了他继续思考下去,为了他这个呆愣的儿子闯下大祸,他叹气,“你真的以为此时此刻找赵王有用吗?” “别想了,赵王不会帮我们的,而且,这件事,已经不是赵王能够插手的了。” 牵扯到“世贵”事件,大规模的官员私交甚密,结党营私,哪有那么轻易的过去,没人敢碰的。 更何况是,处于尴尬地位的王爷们。 这要是插手,让昭武帝猜忌他们结党营私,那可是当场完蛋的事。 哪个帝王不忌讳? 工部尚书脸上的皱纹深深,眼眸清明。 而且,他们这些世家和皇子之间,说好听点,是有血缘关系的外家,难听点,也不过是互惠互利的上下级。 上级,皇子。下级,世族。 下级投资上级,帮扶皇子登上帝位,成为皇帝外家,会掌握更多的权利,皇子需要外家的助力去登上帝位,掌控江山。 现在好了,当上级知道下级帮他们可能没用全力,还隐藏了一部分势力……为君者讳。 下臣隐藏一部分势力,想干嘛? 造反,还是架空他们? 这件事不论哪个王爷都不会出手的,而且他们也没那个能力去帮忙。 由六子夺嫡牵扯出世族的相互攻讦,是昭武帝想看到的,他绝不会让此事那么轻易的过去。 这不得狠狠的火上浇油一把! 不然,工部官员为什么下狱,他难道不知道苏齐贤那个理由很扯吗? 工部明文的规定,谁不知道。 但这件事,并不是扯不扯的问题,而是只要有这个理由,他就能大规模的清除朝堂,拔除那些世族的羽翼。 同时,苏齐贤一封奏折让其他世族损失了那么多,他们绝不会心平气和的接受。 昭武帝想到这里,漆黑的瞳孔泛起笑意,世族争斗不休,他很期待。 顾丛嘉支着脑袋,看着昭武帝心情那么好,试探道:“明天过节,我们能不能出去玩?” 昭武帝:“你想出去玩?” 顾丛嘉摇摇头,纠正他的说法,“是我们一起出去玩。” 之前顾丛嘉躺床上的时候,昭武帝元旦的时候都会过去和他絮絮叨叨,讲一些外面过元旦时的热闹,陪他坐一会。 那时的顾丛嘉无法说话,只能听着昭武帝说,想象外面的烟火和热闹,然后现实是,昭武帝走后的静悄悄和寂寥。 以致于现在,他想和昭武帝一起去看昭武帝说的热闹和烟火。 而且,这个时候,朝中高位官员大多都被幽禁,皇宫内的宴会应该办不起来。 昭武帝看着他,也想起了往年元旦的情形,沉默了一会,“好。” 至于明日皇宫内的聚会被他抛到脑后了,往年聚会都是那样,过了那么多年了,他去不去都一样。 但,这是顾丛嘉头一次和他过元旦,孩子以前元旦只能躺床上,现在想出去玩,也无可厚非,满足他又何妨。 顾丛嘉看着昭武帝,桃花眼弯起来,酒窝深深,声音甜蜜:“父皇真好,我最最爱父皇了。” 昭武帝表面没什么表情,但他眉眼间的笑意却出卖了他。 周朝含蓄,但顾丛嘉却不,他的喜欢孺慕直白且真诚。 苏禾在一旁看着,无声的感慨,也难怪陛下为其翘了皇宫聚会。 第37章 六子夺嫡(17)元旦快乐 顾丛嘉不知道的是,虽然现在高位官员几乎都在幽禁状态,皇宫内不会举办宴会,但,皇室人也不少啊,先不说宗亲了,就昭武帝的儿子,后妃加起来也很多啊。 举办不了宴会,但可以举办皇室聚会,将以往宴会的规格降一降便是一场合格的皇室聚会。 当然,这样的聚会自然需要陛下出席的,至于秦王殿下,那些推不掉的大宴就算了,这样的聚会,在顾丛嘉年岁尚小的时候,昭武帝并不想他参加。 毕竟,届时会有不少人朝他敬酒,他并不能保证没有疏漏的时候,顾丛嘉会不会在他没看见的时候受委屈……这些都是不能保证的。 即便顾丛嘉已是亲王,但皇室聚会,大多是他的长辈,庶母,兄长……这些人要提出什么,顾丛嘉是不太好拒绝的。 而且,先前还有顾丛嘉高烧的疏忽事件,昭武帝并不放心,故而,昭武帝没打算让顾丛嘉去这样的聚会,自然也就没有告诉顾丛嘉。 本来他是打算在聚会上稍坐一会回来陪顾丛嘉一起贺元旦的,但既然顾丛嘉想要和他一起出去玩,那就一起出去玩吧。 既然要出去玩,自然没有时间去参加这场皇室聚会,没时间就没时间,昭武帝便不打算去了。 夜晚,昭武帝看着顾丛嘉,挑了挑眉,以往这个时候讲完故事,顾丛嘉早就陷入了梦乡,然而今天他依旧睁着眼睛,“不睡?” 顾丛嘉蹭了蹭被子,“睡!我明天还要出去玩呢。” 要保持充足的睡眠才有精力出去玩,更何况,在顾丛嘉只身犯险去和章道源他们会面之后,昭武帝就剥夺了他随意出宫的权利。 要是没猜错,明日应该是他近几年最后一次能出去的机会了,因为这次昭武帝会陪着他出宫,要想他再次一个人出宫,那估计要等好久了,最起码是不再是三头身的时候。 想到这里,顾丛嘉就想赶紧睡,但,他还是有点激动,睁开眼,看着昭武帝的背影,大喊:“父皇,你也早点睡,明天我有礼物送给你。” 昭武帝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小崽子早就紧闭上了双眼,假装自己睡觉。 他眼眸里泛起笑意,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顾丛嘉一开始是装睡,后面模模糊糊的睡着了。 小孩觉多是这样的,睡的快。 这边,顾丛嘉入睡的飞快,但平阳侯府却灯火通明,还无人睡。 平阳侯坐在那里,唉声叹气,有些后悔了,这将往年宴会规格降一降,改成皇室聚会的提议是他出的。 平日无功无过的,突然提议这个,自然是因为有利可图,现在满朝文武因为苏丞相几乎都被牵扯进了军需案里,他们自然关注陛下的态度,如何处理此事。 但,周朝官员过节的时候,休沐,陛下也是有假期的,元旦会封笔一天。 更何况,现在没被幽禁,能去见陛下的,只有几位王爷和苏丞相。 几位王爷是不会插手此事的,苏丞相,就是他搞出了这样的事,指望他去问,还不如做梦来的快。 于是,以吏部尚书为首盯上了宗室,给宗正平阳侯传递了消息,希望他能帮忙一二。 平阳侯能在先帝那么乱的情况下生存至今,自然有他的生存智慧,那就是不插手朝政。 但是,他们真的给的太多了。 连昭武帝都是灭了赫塔尔部落才富起来的,皇室宗亲又能有钱到哪里去。 但世族不一样,举世累积,他们是很有钱的。 于是,平阳侯咬了咬牙,迂回行事了一下,将以往的宴会改为皇室族人的聚会,在聚会上几位王爷开口询问这件事,这样,避免了几位王爷单独去见陛下开口询问,让陛下的发怒猜忌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至于怎么让几位王爷开口问,那是他们的事,平阳侯不管,他只能做到这个程度,给再多钱都不行! 再多,就到了插手朝政的地步。 人老了,还是想平平安安,寿终正寝的。 平阳侯认为陛下不会拒绝的,毕竟,这只是一场聚会,只是将往年的宴会降了些规格,只有他们皇室族人的聚会而已。 但是,陛下拒绝了! 准确来说,也说不上拒绝,陛下的意思是,聚会照办,但他不参加,由平阳侯提议的,就由他主持。 聚会是照办了,但陛下不参加,那这聚会办的意义是什么? 而且,平阳侯眉头紧皱了起来,不会是陛下已经知道了他和那些世族的交易,借此警告他吧? 平阳侯是越想越后悔,心有揣揣,恐惧,不安弥漫在他心头,老人家一晚上都没睡着觉,反复思考陛下的用意。 后来收到平阳侯的请罪折子以及他和世族交易的银两的昭武帝:“?” 不过,现在昭武帝并不知道他元旦想陪顾丛嘉出去玩不参加聚会的事让平阳侯想了那么多。 他一觉醒来抱着期待,虽然知道这样的情绪不应该出现在帝王身上,而且一个三头身的崽能送给他什么,身为皇帝什么没见过,但,不得不承认,也许是顾丛嘉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涌动的笑意太真诚,也许是因为说这话的人是顾丛嘉,他就是提起了期待,而且是很期待。 顾丛嘉今天醒来的早,出去玩,当然要趁早。 非常麻溜的让明和给自己套上了红色的棉服,棉袜,棉靴,一气呵成。 他兴冲冲的出发,出了内殿,看见在外面等着的人,他有些犹疑:“父皇?” 昭武帝转过身来,同顾丛嘉相似但又不同的红色棉服,穿在他身上,俊朗且矜贵。 顾丛嘉眼神亮了亮,跑过来,昭武帝配合的伸手抱住他,顾丛嘉小嘴叭叭的:“父皇,你今天是这个!” 说着,一只手搂着昭武帝的脖子,一手竖起了大拇指。 看着顾丛嘉眼里明晃晃的喜欢,昭武帝挑眉,唇角上扬,“你是我的儿子,你以后也会这么俊朗的。” 无比自然与自信,他的小九,会长成很好的模样,他坚信。 顾丛嘉桃花眼弯弯的将脸埋在了昭武帝的肩膀里,他还是有点害羞的,但他很高兴。 昭武帝心情也很好,跟着顾丛嘉的指挥,一路到了福仙楼。 看着眼前排长队的福仙楼,昭武帝意识到了什么,静静的看着。 看着一个人又一个人道出大老爷元旦快乐,岁岁安康,他蓦然,他是先帝的嫡长子,大老爷还真是一点没错。 “祝福是你的,但出钱的是别人。” “怎么样,我聪明吧?” 顾丛嘉笑着爬在昭武帝耳朵边说了他当时的操作,眼神里尽是狡黠。 昭武帝最初很感动,现在却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顺着他的意,“嗯,聪明。” 苏禾看着眼前这一幕,万民祝福,秦王殿下真无愧于陛下给的宠爱。 昭武帝矜贵俊朗,顾丛嘉冰雪可爱,他们站在一起很是吸引人。 不一会,就有人热情招呼:“哎,这边有人在福仙楼请客,只要说出大老爷元旦快乐,岁岁安康就行,你们要不要过来排啊?” 昭武帝有些愣然,笑着摇了摇头。 “哎,人家那穿着打扮就不是缺钱的,你嚷嚷什么。” “你不觉得那父子俩很好看吗,只是说一句罢了,再说了,又不会因为加人而不请客,不是说只要说那句话都请的嘛。” 顾丛嘉在一旁听着,不禁感慨,不管在哪里,好看都有优势啊。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华点。 之前他说的好像是东巷在场的人,怎么现场是只要说了那句话就请? 昭武帝抱着他,走向福仙楼包厢。 看着他皱着小眉头的模样,昭武帝有些好笑,“反正也不是你花钱,他们请就请呗。” 顾丛嘉茅塞顿开,对啊,反正也不是他花钱,而且有更多人说这句话,他的礼物越大诶。 看着顾丛嘉想开了,兴致冲冲的翻开菜单准备大干一场的模样,昭武帝想了想,还是没开口破坏他的兴致。算了,今天元旦,就吃一次。 于是,顾丛嘉特别豪横的点了福仙楼的所有招牌菜。 “点这么多,你吃的完?”昭武帝投来质疑。 “这不是还有爹你吗?”顾丛嘉眨巴眨巴眼睛,毫不心虚。 今天是昭武帝心软,趁此机会,当然要都尝一尝,不然鬼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昭武帝自然看穿了顾丛嘉打的算盘,摇了摇头,但没出声制止。 偏过头,目光透过窗户,外面那一句句不同声音的大老爷元旦快乐,岁岁安康那么清晰,在这一刻,梦里的那一句句泣血的暴君好像离他远去。 曾经怨恨他无能,为何让赫塔尔部落进军皇宫的声音被此刻一句句的祝福所替代,昭武帝不自觉的流露出笑意,整个人仿佛放下了一桩心事。 虽然他知道这些声音是因为福仙楼请客,但话还是很好听的,他会为此触动。 顾丛嘉在昭武帝眼前摇了摇手,被昭武帝捏住小手,“干什么?” “父皇,元旦快乐,岁岁安康。” 昭武帝软了神色,看着顾丛嘉,眼神温柔,“顾丛嘉,元旦快乐,岁岁平安。” 第38章 六子夺嫡(18)岁岁安康与岁岁平安…… “咦~,我们这样有点肉麻哈哈哈。”顾丛嘉愣了愣,大笑出声。 昭武帝一秒放下他,没好气,“吃你的吧。” 说话间,福仙楼已经把菜端上来了。 “这么多美食,我当然要好好吃啦。” 顾丛嘉头没抬,嘴里吃着,含含糊糊道。 看着他这样,昭武帝又笑了,此刻的温情充斥着四肢百骸,只让人觉得很温馨快乐。 他提起筷子,和顾丛嘉一同享受美食。 他们谁也没有提起顾丛嘉为什么会想到给昭武帝这样特殊的礼物,也没提起已经有了外面的声声祝福,为什么顾丛嘉还要再说一遍,以及为什么昭武帝也那么认真的同顾丛嘉祝福。 哪怕顾丛嘉经常性大胆的将喜欢父皇爱父皇说在嘴上,但,有些温情顾丛嘉也不会抛开来讲,不适合说也说不出口。 在昏睡的那两年,昭武帝来的多,顾丛嘉感受的多在心里分析的也多,他觉得可能是因为昭武帝之前驻守边疆多年,对敌杀人杀的多了以致于他其实有些自厌。 当然,这点情绪昭武帝隐藏的很好,平时来看,一点都不会有人看出来,但,谁让顾丛嘉擅于分析,且又那么巧的,昭武帝当时与顾丛嘉呆的时间也长。 顾丛嘉其实是有些担心的,于是,那天突发奇想,用这种办法,给昭武帝送个祝福,也用这种方法隐晦的告诉昭武帝,彼之仇寇,我之英雄。 是昭武帝一举灭了赫塔尔部落,才有了今年京城,边疆的和平安乐。 若局势动荡,不会有这么大规模的因为请客的人群,他们脸上的笑容也不会这么真实。 所以,即使杀了那么多人,但那都是仇寇,不必为此自厌。 同时,他也祝愿他的父皇,元旦快乐,岁岁安康。 虽然顾丛嘉分析的不对,但结果却误打误撞的达成了,且效果更好。 昭武帝这轻微的自厌并不是因为杀的人多了,他少年时就驻守边疆,当然明白彼之仇寇的道理,杀再多人也是应该,因为敌人不死,死的就是自己。 他的自厌源于梦里的指责,那是昭武帝与世族争斗失败,他们勾结外敌进军皇宫,中原大地血色漂浮,即便后来他再立周朝,但那些死的人终究回不来,这是他的过错。 身为帝王,没能保护好子民。 即便他知道真正的平民早已死亡,绝不会说出那些诛心的指责,而且这指责还在他暴力清除世族的时候,即便心里清楚,这些诛心之语应当是世族想要动摇他决心的谋策,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了他若是以暴力清除世族那还会死人,他还要那么做吗? 梦里的他没有被动摇,以兵戈灭世族。 但这些话到底在心里留下了痕迹,哪怕安慰自己一万次,世族之祸并非一日能形成的,自立国起,世族之祸就在逐渐累积,在先帝那一朝后,世族的势力更是膨胀。 但,还是会觉得有些抱歉,有些自厌,若是他能再有谋算一点,若是他再强一点,弹压世族,那些人应该就不会死了…… 所以,现世里的他急,急于灭了赫塔尔部落,他也慢,水煮青蛙式的一步步灭绝世族。 做了这些事,心里会好受一点,直到今日听到万民祝福,这样的声声祝福代替了因为他执意以兵戈灭世族掀起战乱而得到暴君的指责……此时此刻,昭武帝愈发明白这是现世,梦只是梦,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因梦所做的改变,已经得到了正向的反馈,所以接着做下去,他曾经做的梦也该移出自己的生活了。 同时,他也明白顾丛嘉的心意,不信鬼神,但敬畏,若真有神佛,顾丛嘉希望这万民祝福起效,希望自己的祝愿成真,他希望他的父皇,岁岁安康。 顾丛嘉希望自己的父皇岁岁安康,父皇也希望顾丛嘉岁岁平安,若真有神佛,万民的祝福起效,那真龙天子的祝愿也该有用。 昭武帝不求顾丛嘉以后长成多么多么好的人,他只求顾丛嘉岁岁平安。 昭武帝和顾丛嘉一起吃饭,无言的温情流淌于此间。 “父皇,靠你了。” 顾丛嘉瘫在椅子上,看着还剩大半的菜,揉着肚子,给昭武帝加油。 昭武帝抬头瞥他一眼,不说话,只默默的吃。 昭武帝强制带着顾丛嘉走路,哪怕是他抱着顾丛嘉,也要带着他走路消食,因为,他也吃撑了。 昭武帝自六岁起就没做过这么傻的事了,还把自己吃撑,他完全可以将饭菜赏赐给苏禾他们吃,但可能是因为之前顾丛嘉点菜的时候完全依赖于昭武帝,他不想失面子,也可能是因为今晚的气氛太好,昭武帝还真就解决了。 现在想想,昭武帝有点想笑,他摇了摇怀中的顾丛嘉,顾丛嘉迷迷糊糊的:“嗯?” “你还真是吃饱了就睡啊。”昭武帝吐槽。 “醒醒,烟花秀开始了。”他提醒。 顾丛嘉睁开眼,在昭武帝的怀里,一模一样的桃花眼,如出一辙的漆黑瞳孔里今夜都闪烁着烟花绚烂的痕迹。 今晚的风是有点冷,但被抱着,一点也不冷,暖呼呼的。 无论是顾丛嘉还是昭武帝,都没觉得冷,他们欣赏着今晚的烟花秀。 昭武帝他们俩不觉得冷,但有人觉得冷,即使是处在视角更好的皇宫内,也没多少人有心情欣赏这烟花秀。 为了今晚的皇宫聚会,陈王他们不知准备了多久,怎么样不经意的提起军需案的官员,怎么样开口才能让昭武帝不生气不猜忌,但,昭武帝居然没出席! 看到平阳侯在那里主持聚会开始的时候,陈王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勉强。 赵王率先一步试探:“怎么是您主持,父皇没来吗?” 平阳侯淡定,他已经决定和陛下认错了,所以此刻无所畏惧:“陛下说他今晚有事就不出席了,让我代为主持。” 赵王:“……” 还在想怎么样显示出他真的努力帮忙问,但不触怒父皇呢,现在好了,根本不用他去想,父皇压根不出席。 哈哈哈,外公,我是很想帮你问的,但事实不允许,这可就怪不得我了。 赵王心下腹议,他其实不太想帮忙的,但还是因为这件事是苏丞相搞出来的,扳回了一局,如果他们没什么反应,那他们就有些短了气势。 出于兄弟一起说,即使昭武帝猜忌生气也是一起扛,而且对抗康王他们也是同一阵营。 加之,工部尚书此前谈的条件之类的,且*,也不是帮他捞人,只是问问,风险没那么大,所以,就打算帮忙问问。 帮是打算帮了,但这有一大部分是因为外力推动,本意,其实不太想。 所以,现在赵王的脸上就比较奇特,就是努力压制住笑意的那种奇特。 不同于赵王的奇特,陈王的脸色就是当真不太好看了。 他一直和康王争锋,眼看此局康王一脉就要惨败,突然出了这件事,康王一脉通过把他们都拉下水,居然诡异的达成了平局,他怎么甘心?! 原本他都要优胜出了……这件事,他绝对是最关心的。 想要知道昭武帝的处罚力度,要是这件事的处罚力度特别重,他是想要求情的,他绝不允许损失那么大,让康王达成平局的局面。 军需案的罪魁祸首本来就是苏氏的姻亲潘氏潘荣搞出来的,他们判的重肯定没问题,但这些人又做错了什么,工部那条弹劾真的很无理好么! 陈王心思百转,但此刻都胎死腹中,因为,昭武帝根本不来。 康王得知这个消息则是毫不掩饰的大笑了起来,此刻,不管陈王他们想要做什么,都做不成了。 这件事,明显于他有利,于是,康王骄矜的朝着陈王一瞥,喝了口酒。 一时间,六位王爷吸引了聚会中不少人的目光。 先不说,他们本身就是天潢贵胄,身份高贵,引人注目,就说他们得知昭武帝此次聚会不出席的神态,举动都值得人细细分析。 谁会是储君呢? 皇室族人悄悄的看了几人一眼,犹豫不决,他们也是很想要从龙之功的。 陛下那代,他们还没来得及投资,这挺好的,最起码保住了性命,但也没来的及交好陛下,以致于他们现在宗室的地位也不咋高。 主要陛下不重视。 所以,他们真的很想上进。 但上进不是送命,所以,这件事还在犹豫之中。 陈王他们自然感受到了聚会中隐晦的目光,想了想,陈王率先起身,到了平阳侯眼前,“宗正,这些年您辛苦了,我敬您一杯。” 既然昭武帝没来,他问不出什么,那他至少要在这聚会里做些什么,才不白来。 皇室族人也算是一股势力了,拉拢到也不错。 陈王此举,仿佛打开了什么阀门,赵王,雍王,楚王,魏王各自起身找人敬酒。 他们地位是尊崇,但为了名声,他们必须要谦逊,在场之人有不少是他们的长辈。 唯独康王,坐那独自饮酒,动都不动一下的。 魏王与大姑母敬完酒,看见康王静坐在那里,眼里闪过玩味,倨傲好啊,就这么倨傲下去吧。 康王的行为不少人看在眼里,平阳侯喝过雍王的敬酒,摇了摇头。 现在可不是前几年了,康王还这样……在他心中,现下康王登上大位的可能无限接近于零。 第39章 六子夺嫡(19)从龙之功比不上全家…… 前几年的时候,顾丛嘉怪症在身,常年昏睡,所以,即便他是嫡子,占据了一半的礼法正统,但也没有对康王的地位造成什么冲击。 康王长子占据礼法正统的身份稳稳当当,苏氏也势大,所以,不论在哪个宴会中,康王都是等着别人给他敬酒的尊贵之人,除了昭武帝,康王不会向任何人主动敬酒。 前几年他势大,距离储位好像十分之近,所以他那么做,也有无数人朝着他露出笑脸,哪怕是他们这些长辈,当时也是主动向其敬酒的。 但现在,情形变了。 秦王好好的健康活下来了,那么他就势必会对康王造成冲击,即便秦王夺位的可能性很低,但他的存在本身就会动摇康王重要的砥柱基石——那些坚定礼法正统,保皇派的老大人们就不会再绝对的支持康王,他们会摇摆。 本身应该是嫡长子继位最无可指摘,原先嫡子有病在身,他们绝对的支持长子没有错,但现在嫡子身体也好了,他们再一味支持长子是不是不太合适? 说到底,康王毕竟不是绝对正统的嫡长子。 故而,这些人秉持正统的老大人们在此时更会在乎昭武帝的看法,长子他们可能有偏向,但绝不会再特别坚定的支持。 正是因为这些人的摇摆,康王他们才那么着急的对顾丛嘉下手,以期顾丛嘉夭折,但事与愿违,顾丛嘉不仅健康的活到了现在,荣宠还非常深厚。 以致于康王的势力在暗处不易察觉的减弱了,这是其一。 其二,苏氏此次的暗处势力几乎暴露个底掉,虽然说他也暴露了其他世族的势力,大家一起两败俱伤,苏氏依然是第一世族,但,这还是一种减弱。 更别说,军需案一局康王一脉差点彻底惨败,虽然苏丞相拉回了局面,但这还只是第一局。 再往后看,是五位王爷一起攻击康王一个人,这样的局会只有一次吗?苏丞相能拉回这一句,那下一次呢? 现下都这个情形了,康王还在那里坐着,倨傲等着其他人给他敬酒……不少皇室族人都摇了摇头,康王这脑子不行,他不能登上大位的。 察觉到皇室族人目光的变化,陈王笑着喝了一口酒,他这皇兄真是从小被苏昭仪和苏丞相你一定是未来的皇帝的话给洗脑了,导致现在,啧。 不过这对他来说,也是件好事,毕竟,要不是康王这么平庸又傲慢至极,他怎么也不能突出重围啊。 陈王此时此刻的心情已经好了很多,虽然这一次被苏丞相拉到了平局,但通过刚才敬酒时其他人更加恭敬的表现,让他知道,此局他的表现还是有人看到的。 有脑子,身后势力不弱,一度优胜于此局,而且排行第二,陈王登上大位的可能性不弱啊。 皇室中人脑子没有弱的,一时间,不少人殷勤的向陈王敬酒。 陈王这边人多,其他人那边人也不少,主要昭武帝不就是爆冷门的嘛,还有就是一些人是每个都眼熟交好一下,主打一个不管是谁登位,他都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这聚会其实还蛮热闹的,前半截是陈王他们朝自己的长辈敬酒,后面则是长辈家里的小辈朝他们敬酒,表示友好接触,下一步可能站位的意思。 这其中,有一个人备受关注,那就是平阳侯,他毕竟是皇族宗正,在整个皇族里能量还是很大的。 陈王不失礼貌的抿了几口酒,约好了以后再接触,然后就从人群中脱身出来,目标非常明确的朝着平阳侯走来,他想向平阳侯敬酒,他们再谈谈。 他没等到平阳侯家中的晚辈。 但,他举杯的前一刻,另外的酒杯在他前面举起,朝着平阳侯敬酒。 同样的有五爪龙纹样式的酒杯就那么直直的挡在他前面,不带一点偏移,朝着平阳侯敬酒。 陈王顺着酒杯朝上看去,看到人影,他居然一点都不意外,皇室之人没有蠢的,哪怕是康王,他也只是傲慢,傲慢至极,但不是蠢。 这不,看到情形不对——以往众星捧月,到现在给他敬酒的人给他敬完酒,朝着陈王,赵王他们也都敬了酒,而且,朝顾墨敬酒的时候态度好像更热络一点。 他就放下了倨傲,也朝着平阳侯敬酒来了。 看着陈王,顾笔朝着他露出笑容,“你刚才已经敬过酒了,不介意大哥我先敬酒吧?” 大哥两个字重音。 一句话,火药味十足。 眼眸里尽是挑衅,即便你先伸出手准备敬酒又如何,他想要敬酒,你就要等下一次。 敬酒这举动还真不像其他事情,这举动最是讲究长幼尊卑,辈分低必须朝着辈分高的敬酒,位卑的朝着位高的敬酒。 当然,如果身份尊贵到一定程度,这个习俗也是可以打破的,就像以前,长子康王尊贵,那么即便身为康王的叔叔伯伯也会朝他敬酒。 但现在,康王已经没有那么尊贵的地位了。 所以,他要主动敬酒,但,遵从这个习俗,他也能恶心一把陈王。 陈王捏紧酒杯,“大哥这说的这什么话,你是该先敬酒的,只是刚才大哥迟迟不来,我这才代替你敬了一杯,现在大哥来了,当然是你先敬。” 说着,他退后一步。 虽然脚步后退,示意康王先一步敬酒,但看着康王的眼神里毫不相让,想恶心我?哪有那么容易。 敬酒讲长幼尊卑,朝长辈敬酒也不能让人家长辈等太久,要是真按这个算,康王刚才迟迟不来,算是有点失礼了,而陈王帮忙敬酒,挽救了家族的颜面。 这样一看,陈王就懂事多了。而且,一般来说,第一个朝长辈敬酒的,都是家中的长子。 想通这件事,康王脸色有些不好看,但还是上前,语气硬邦邦的,“宗正,敬你。” 平阳侯也不在乎康王硬邦邦的语气和动作,他很给康王面子,脸上带着笑容喝完了整杯酒。 看着平阳侯喝完,然后两人相顾无言,康王是不知道要讲什么,以往都是别人奉承他,不会让他没话讲,现在,平阳侯表面功夫做足,不会落康王的面子,但他也不是很想同康王多亲近。 于是,他就没开口。 康王沉默了一会,能主动敬酒已经是他克制了傲慢的结果,再让他主动提起话题聊天以拉拢站位,他开不了这个口。 “宗正,再敬你一杯。” 陈王开口,康王转头,脸上的怒容毫不掩饰,虽然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但陈王这样打断他们俩,直接开口的行为还是让他厌恶! 陈王无视顾笔的目光,反正敌对,这样的目光多的是,他都习惯了。 平阳侯笑眯眯的给面,喝完了整杯酒。 但陈王等了一会,依然不见平阳侯家中的后辈来找他敬酒。 若说是第一次敬酒,平阳侯还可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但现在,他这主动向平阳侯敬第二杯酒,若说平阳侯再不明白简直是在说笑。 能从先帝时期的皇族宗正做到现在,平阳侯绝不会是个傻的。 那就是,装不懂,不想站位自己? 陈王面无表情的喝了一口酒,挑了挑眉,眼神幽深。 看到陈王好像吃瘪了,赵王满面笑容又朝着平阳侯敬酒去了。 重复以上过程……赵王也没能等来平阳侯家中的晚辈。 再就是雍王,楚王,魏王,基本都敬了第二次,平阳侯是谁来都给面,喝完整杯酒,但就是,没有一个王爷身旁出现平阳侯家中的晚辈。 也不是说他们这些人多卑微,就死盯着一个平阳侯。 主要是这场皇室聚会到现在,给长辈敬酒,晚辈给自己敬酒……大部分的皇室中人都有了想要进一步了解站位的人选,但平阳侯,没有,他家中的晚辈就没动过。 所以,他们才一个接一个的二次给平阳侯敬酒。 再者,这场聚会里,平阳侯算是能量最大的那个了,他是宗正。 聚会里这么大块肉,当然会想人吃到嘴。 但,现在这个情况就很奇特了…… 魏王朝平阳侯敬完酒之后的聚会气氛就有些怪异,主要在于平阳侯没动作。 怎么,这么多王爷拉拢,竟没有一个心动的吗? 其他皇室族人在心里嘀咕,康王他们天潢贵胄,都要脸,一次两次拉拢不成,他们也没有其他动作,但,每个人默默喝酒,无人敢去打扰。 平阳侯眼睛已经不复清明了,六位王爷都敬了酒,他每次都是一口闷一杯,现在还能站着,多亏他酒量好。 他像是感受不到场里怪异的气氛,笑眯眯的抬头,今晚这烟花是真漂亮啊。 六位王爷的用意他不是不明白,但,老人家的谨慎是刻在骨子里的,怕把棺材本赔没,所以,他是不能这么轻易的下决心站位的。 就算只是接触,可能站位,那也要小心一些,先帝时期那腥风血雨的夺嫡真的很让老人家心有余悸啊。 这一不小心就是灭家之祸,怎么能这么快就下决定呢? 他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但在他看来,从龙之功比不上全家平安。 第40章 六子夺嫡(20)这是阳谋 本来宴会上平阳侯那老头装傻一直不站位已经够郁闷了,但事实告诉他们,还有更郁闷的。 聚会结束后,回到自己王府,知道自己的人调查到了昭武帝今日的行踪,让陈王,赵王他们惊诧且多疑。 惊诧于昭武帝的行踪那么好知道的? 随即多疑,这不会是别人调查到的然后让自己的人再调查以此给自己扣上窥探帝踪的罪名吧? 虽然众人肯定都有窥探过帝踪,没成功过再加上小心掩饰,也就不会有什么事。 但,成功了又不一样了,这要是宣传出去,窥探帝踪那绝不是一件小事,轻则伤筋动骨,重则殒命,哪怕是他们,扣上这个罪名,也决计讨不到好。 所以,得知自己的属下调查到了帝踪,陈王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去听,而是在脑海里仔细思考,这是不是其他人下的套。 待在脑海中细细过上一遍确定现在自己的所有敌人没有时间精力去给自己下帝踪上的罪名之后,陈王他们才示意人说,他们也很想昭武帝今日有事,是什么重要的朝政要事让昭武帝不参加皇室聚会。 陈王本以为昭武帝的有事是朝政要事,结果…… 他嘴角逐渐拉平,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微笑,所以,父皇今日有事不参加皇室聚会的有事就是陪顾丛嘉在京中游玩? 先在福仙楼吃饭,路上消食,停下赏烟花秀,看完烟花秀,抱着顾丛嘉去看杂技,因为顾丛嘉困了然后回宫。 这行程,父皇还真挺忙的啊。 陈王简直要控制不住心中的戾气,昭武帝的有事就是陪着顾丛嘉玩,那他们这些人,费尽心思让平阳侯谏言举办皇室聚会,耗费心力一版又一版的打腹稿小心翼翼的准备向父皇开口的他们算什么?! 算他们心力多吗?! 陈王面无表情,赵王还笑着但眼底已不见笑意,雍王放下这份情报不想再看,楚王嗤笑,魏王静静的看着,眼底没什么情绪。 几位王爷显然是有些破防,而康王,昭武帝今晚没去其实对他而言是一件好事,但,他还是破防了,甚至比其他王爷更加破防。 不为别的,只因为昭武帝为了陪顾丛嘉在京城游玩而推了皇室聚会这件事,太赤裸裸了,毫无保留的展现了顾丛嘉的荣宠之盛。 从最开始的为顾丛嘉出气,幼龄封王,到现在昭武帝几乎在明说皇室中人加码捆一起都没有他陪顾丛嘉玩来的重要,一次比一次更加震撼的荣宠。 康王脸色很难看,他和顾丛嘉生来对立,一个长,一个嫡,此消彼长,原本那些老大人们就因为顾丛嘉身体健康而不再那么坚定的支持自己,昭武帝又为他层层加码,顾笔现在都不敢想那些老大人如今的看法,他们还会偏向自己吗? 那些人秉持正统,偏向自己无非就是因为自己是长子,但现在不仅有嫡子,还有着昭武帝明晃晃的圣宠…… 康王看着苏丞相,有什么办法吗? 自出生起就被苏氏和母妃洗脑,高傲尊贵的皇长子并不能接受自己势弱的可能。 苏丞相叹了口气,“等这局过去吧。” 他刚刚才把整个朝廷拖下水,现在该安静些了,再搞出动作,哪怕是苏氏也兜不住了。 蚂蚁也能咬死象的。 康王,苏丞相的沉默在昭武帝的预料之中,他拿起了一份奏折批阅,心情颇好。 苏禾悄瞄了两眼,这是张太师张大人的。 以往陛下批完张太师的折子都会心情不愉的沉默一会,但今天,苏禾看着昭武帝无缝衔接下一本奏折,心情好像还不错,另一个反常的点在于张太师的折子,陛下终于给了批阅。 以往,张太师的折子陛下是看过但不会给任何答复,今天,这是怎么了? 苏禾脑海风暴,伺候陛下的一大诀窍就是急陛下之所急,想陛下之所想。 想不通昭武帝为何如此反常,苏禾是睡不着觉的,这太可怕了,不懂昭武帝的心思他还怎么在陛下身边伺候。 苏禾飞快的把今日的事在脑海里过来一遍,陛下今天就是陪秦王殿下出去玩了一圈,然后秦王殿下困了,陛下哄完秦王殿下睡觉后就来批阅奏折了,还有其他事吗? 想了半天,没想通,苏禾简直要被自己的脑子给气死了,眼眸里有些急躁,而后又冷静了下来,他一定能想到的。 昭武帝坐着批阅奏折,留苏禾在后面脑筋风暴。 等等,今日本是陛下封笔的时候,陛下怎么还会在今日批阅奏折? 陛下好像没有那么爱批阅奏折吧? 那又是为什么呢?陛下哄完秦王殿下就急匆匆的来明心殿了,急匆匆……陛下有什么事很期待吗? 苏禾的眼眸亮了起来,他已经推测出来了,陛下今日应该是有事很期待,然后张太师给了符合陛下期待的意见,所以陛下的心情才这么好。 想通了这些,苏禾脑海安静了下来,低眉垂眼,安安静静的等着昭武帝的命令。 至于是什么事,苏禾不关心,也不想推测,在帝王身边伺候,不懂帝王心思是灾难,太清楚帝王的心思那更是要命。 不得不说,苏禾猜的八九不离十,只不过,昭武帝不是对某件事很期待,也不是因为张太师给了符合自己期待的意见,昭武帝期待的是张太师的态度,而张太师给出的态度终于令昭武帝满意了。 张太师,先帝时期名满天下的大儒,更重要的是他自愿成为他的老师,当时的他只有嫡长子这个名头,帝王不喜,母族只是商户也给不出多大的助力,是张太师,自愿教授他,且给他介绍各种人脉,为他各种铺路,坚定支持他登基给了他很多帮助的长者。 所以,面对张太师,昭武帝是感激的,他不会用对付其他人的手段去对付这样一个尽心尽力帮助过自己的长者。 但,张太师一直坚定的支持康王也是让他很头疼。 所以一直以来,张太师的奏折,昭武帝只是看,但从来不给批阅,沉默的拒绝。 他知道,张太师是绝对的正统礼法的遵循者,所以当初那么尽心尽力的扶持他,现在也同样对康王付出,态度明确的站位康王。 昭武帝想到了康王的优势,也知道长子这个身份本身就会获得一大批老大人的支持,但他还是将这个皇长子的身份给了苏氏,因为,利大于弊。 登高才能跌重,苏氏本身就是第一世族了,必须有更高的权利和地位才能使他们动起来,他们动起来,自己才能有机会动手。 不然,苏氏稳如泰山,自己要动手没那么名正言顺不说,还可能引起整个世族的反弹,哪能有如今局面。 昭武帝不后悔把皇长子的身份给苏氏,但朝中对于康王的支持确实是让他有些头疼,那些保皇派老大人他们不是偏向哪一个皇子,他们就是遵循正统而已。 但,康王绝不是他心底的储君人选。 那么,怎么样打消这些老大人的支持就很重要了。 顾丛嘉,他是喜爱的,因为梦里的遗憾,因为一日又一日看着他小手小脚的长大,他的孩子,他怎么会不喜欢呢? 这之上,对于顾丛嘉的荣宠是真的,但,那些证实荣宠的举动传遍京城,却不只是因为喜爱,更是算计。 这次那些人能轻易调查到昭武帝行踪,那自然是因为昭武帝没想过保密,他还助推了一把那些人的调查,谁让那些人实在太胆小了,不敢靠近不敢多看,他们能调查个鬼。 终于,在这一次后,昭武帝看到了他满意的奏折——张太师的奏折里终于不再明里暗里的表示对康王的支持。 这是阳谋,一次又一次的表现出对顾丛嘉的特殊,哪怕顾丛嘉年岁小不及康王已经及冠,哪怕他离入朝办事还早着,哪怕之前顾丛嘉身患怪症,但,那又怎么样? 帝王盛宠之下,会为他层层加码,让他以那么小的年龄封王,给他找银账总管,为他叠加势力,大将军是他的武学师傅,明正书院的院长是他的文学师傅,他还捞起了户部尚书,金成欠他一份人情,而今,更是做出了为了陪顾丛嘉玩而缺席皇室聚会的事情。 他有这么多筹码,如此之厚的圣宠,昭武帝一朝,嫡子和长子各自拥有一半的礼法正统,长子是年长且入朝早,但昭武帝明显偏向嫡子。 这要那些老大人怎么支持?又不是绝对优势的嫡长子能让他们和帝王对线,自昭武帝元旦的事情一出,支持长子的老大人们几乎都歇菜了。 这么明晃晃,毫不掩饰的帝王心思,他们挑战不了,主要长子他只占了一半的礼法优势啊,没办法拿这个和昭武帝对线让他立储君的。 坚决维护正统的老大人们以张太师为首,在此刻彻底静音,不再掺和任何夺嫡事宜,他们自此以后就是单纯的保皇派罢了,以帝王意志为先。 今天他和顾丛嘉出去玩还真是玩对了,昭武帝连看了几份保皇派的奏折,唇角上扬。 里面没有一点为康王站位的意思了。 昭武帝翻完保皇派的奏折,朝着苏禾打了个手势,是时候清除皇宫里的探子了。 将将天亮的时候,因为年龄小,玩了这么一场累的不行的顾丛嘉还在呼呼大睡,而皇宫里则是经历了一场清洗。 以前就算了,以后,宫内绝不会传出一丝一毫关于顾丛嘉和昭武帝的消息。 帝王想让别人知道的别人才可以知道,不想让人知道的,那就会被绝对掩藏。 40-50 第41章 六子夺嫡(21)都得闭嘴! 陈王府,顾墨看着由吏部尚书那里传来的信件,皱了皱眉,提笔写道:皇宫大清洗,没消息。 想了想,他又提笔:别上奏了,最近需安静。 他写完,将信张递交给下人,送去吏部尚书府。 程府被幽禁,不得出,但消息还是能传出来的,也能给昭武帝上奏。 毕竟,吏部尚书这种级别的官员不可能没有自辩的机会,况且,这件事他们所有人心知肚明,陛下将他们所有人幽禁,并不是认为他们这些人全都参与了军需案,他只是表示出一个态度,他很重视这件事,其次,也是不想听其他人在朝堂上吵架烦他。 所以,在昨日元旦的皇室聚会昭武帝没去,几位王爷没办法直接开口的当下,今日一早,吏部尚书就卡着最早的时间递上了奏折。 算算时间,陛下应该能批阅到了吧? 程尚书心想,于是,一份信件就送了出去,他想要陈王帮他,他需要知道陛下今日的心情,才好决定要不要继续上奏。 但很可惜的一件事是,陈王现在也没消息,今日五更时皇宫大清洗,慎刑司到处抓人,很巧的,抓的人中有陈王的眼线,后妃那边也是这样,与家族皇子联络的线全被砍断了,就算有漏网之鱼,现在这个时候,谁敢冒大不韪去探查并传递消息。 他们是疯了才想着撞枪口上。 所以,陈王是真的没消息。 没消息是没消息,陈王却给了命令,让吏部尚书别掺和了。 本来,吏部管官员调任,苏丞相将全朝堂拖下水的那几条,吏部是真的有一定责任的,而且,苏齐贤那老匹夫扯出来的参与军需案中层官员中程府的人最多。 毕竟,程尚书是吏部尚书,程氏在世族之中也算是苏氏之下的第二家了。 再有,就是陈王和康王的争锋,若不是苏齐贤来这么一手,拖所有人下水,那陈王应该是此局的优胜者。 哪怕现在要平局,最起码也要稍稍偏向一点陈王,康王那边户部左侍郎是铁板钉钉的丢了,但陈王这里要是求情让那些人只是降级,官位还在的话那么损失就会小很多,不仅如此,这批人还在朝中的话,一定会给康王,苏丞相使绊子。 且只有那些人的罪名不那么重,吏部在此事上的责任才能减到最小,打个比方就是,你调任的人犯了偷盗的罪名和调任的人贪墨国库,这两者之间对于上一级的牵连程度根本不在一个级别。 吏部调任的官员偷盗,好,撤职没话说,吏部也只是眼神不好没看清这个人的品行,但要是贪墨国库,那此案就大了,大理寺会介入彻查,首先就是,这个人为什么敢贪墨国库,他是吏部哪个官员举荐的,吏部又干不干净? 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些人并不像康王那边的潘荣,葛琅一样直接间接的参与了贪墨,拿到了一部分军需并享用了。 他们没有拿到过军需,有这个实证在,就可以求情试试。 所以,陈王和吏部尚书付诸了行动,陈王本来打算在皇室聚会上开口的,结果昭武帝不在。 一看陈王那边失败,吏部尚书就火速的接上了,递上了奏折。 本来是打算从陈王那边得知陛下今日心情以做打算的,但看着陈王传来的消息,程尚书叹了口气,陛下这一手,还真是,无话可说。 现在不管昭武帝心情如何,他们也不能在军需案中发表一个字,不管是他,还是其他人。 都得闭嘴! 因为,皇宫大清洗了。 皇宫大清洗这个行为不可怕,可怕的是慎刑司抓人仿佛是开了天眼,抓的都是各个王爷,世族的眼线,几乎没有抓错的人,准确率高达百分之九十。 慎刑司自然是没有天眼的,那他们这么高的准确率,就是早知道这些人是眼线了……他们知道,陛下肯定也是知道的。 这种推测让人害怕,在皇宫安插眼线,还被陛下知道了……但陛下什么反应都没有,就更让人惴惴不安了。 现在不管是康王他们,还是世族,都老实了,都得老老实实的等着慎刑司结果出来,陛下对他们的处罚,谁还敢在此时跳出来说军需案一事。 现在,不管陛下对军需案的处罚如何满朝文武也只有赞同的份。 不止是吏部尚书想到了这个问题,能在朝中做到高位的官员,没一个笨的。 还有人想到另一个可能性,陛下费力让满朝文武闭嘴,是因为什么?难道是陛下对参与军需案的人的处置会特别重?以致于陛下预料会有不少大臣反对,所以陛下才在此时清洗皇宫?让其他人闭嘴。 想到这个可能,不少人都惊了,至于为什么不往昭武帝会处置的特别轻,引起大臣反对的方向猜……众所周知,那可是异常重视军需的昭武帝! 张太师府,张太师瞧着京城的反应和被批阅的奏折,他满头华发却笑的无比自豪,“好啊。” 他的学生,是彻底出师了。 不同于张太师的骄傲自豪,其他人此时是忐忑不安,不止因为陛下清洗皇宫的事,更是因为想知道陛下对于军需案的处置。 对于自己造成的动静,昭武帝现下是不知道的,因为他刚醒。 昨日陪顾丛嘉出去玩,又批奏折到六更,就算昭武帝是习武之人,精力旺盛,他也扛不住想睡觉。 正好顾丛嘉也醒了,强撑着陪顾丛嘉吃完各自的营养餐之后,昭武帝就近睡在了明武殿。 反正顾丛嘉也醒了,不用床了,不怕自己把他压坏。 昭武帝这一觉睡的很舒服,可能是因为累了,深度睡眠很好,也可能是因为这一觉没有做梦。 他醒来,在外室找到了顾丛嘉,他正在玩内务府给他做的益智小玩具,拼图。 说起来这拼图还是顾丛嘉自己跑去内务府定制的,对此,昭武帝高兴于顾丛嘉的聪慧和奇思妙想。 但现在昭武帝却有些惊讶,不是因为这个拼图的图案又变了,而是因为,这个时间点在以往是顾丛嘉给华崽理毛的时间。 昭武帝是知道的,顾丛嘉跟自己一样,规划好了什么时间做什么事,他就一定会做到。 但现在,昭武帝挑眉,走近弯腰,坐在顾丛嘉旁边和他一起拼图。 顾丛嘉拼图的过程中突然出现了一只大手,顾丛嘉偏过头看了一眼昭武帝,又转回去继续拼。 昭武帝也不在意顾丛嘉的反应,顾丛嘉做事的一大优点是,做事过程中必定专心致志,心无旁骛。 哪怕只是玩*游戏,顾丛嘉也是这样的。 对于顾丛嘉这样的优点,昭武帝是赞扬并鼓励他发扬光大的。 所以,跟着顾丛嘉一起拼完图,看了一眼,非常有童趣的元旦祝贺图。 他这才抬眼,开口道:“怎么不去给华崽理毛了?” 顾丛嘉撇了撇嘴,桃花眼直视他,语气有些委屈,“华崽现在的毛硬了。” 昭武帝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他眉眼迅速弥漫上了笑意,“哈,咳咳。” 笑了一声,在顾丛嘉控诉的眼神里他忍住笑意,他可是知道顾丛嘉有多喜欢华崽那一身柔软的毛毛的。 看着顾丛嘉更加委屈的眉眼,他轻声细语:“你长大,那华崽也是要长大的嘛。” “我知道啊,就是,有点舍不得。” 幼年狼崽的毛真的很软很好rua啊。 而且,他有一个固定时间是给华崽理毛的,现在华崽的毛硬了,他肯定不能再给他理毛了,那么这空出来的一段时间要干嘛呢? “要不现在开始给我启蒙吧?” 顾丛嘉期待的眼神看着昭武帝,漆黑的瞳孔里像是黑曜石一样,亮亮的。 昭武帝沉吟了下,他想要顾丛嘉过了三周岁之后启蒙,但现在距离过年也只有几十天了,还有特制的营养餐。 看着顾丛嘉亮晶晶的眼神。 “你确定你要这么早启蒙?” 顾丛嘉连忙点头,天知道他一天天的有多无聊,他又不是真的两岁小孩,昭武帝因为他早慧担心他身体,不同意拔苗助长,那么早启蒙。 以致于他一天天就在皇宫里转,给华崽理毛,看书打发时间也不行,那些古文字完全不认识。 只能昭武帝给他讲,但昭武帝一般情况下空闲时间也不多。 所以,现在获得昭武帝同意的顾丛嘉是真的很开心。 “父皇最好。” 顾丛嘉说着,一个亲亲就到了昭武帝的脸上。 昭武帝的耳根瞬间红了起来,苏禾目瞪口呆,周朝像昭武帝和顾丛嘉这样的,已然是父子亲近里的独一份了。 结果,现在秦王殿下还亲了陛下…… 昭武帝条件反射的摸上自己的脸,看着顾丛嘉有些无奈,但眉眼间却是无法掩饰的笑意。 生动的说明,他很喜欢。 “我们丛嘉明天就要开始启蒙了,这最后一天,父皇决定陪你一天,怎么样?” 顾丛嘉:“真的?军需案不需要处理了吗?” 顾丛嘉虽然年岁还小,但昭武帝会教他,给他分析朝政,所以,顾丛嘉是知道目前朝野对于军需案的关注的。 “好吧,那陪你半天?” 顾丛嘉看了眼昭武帝,看出了无论如何,昭武帝都不会现在处理军需案的态度。 那他就,“嗯!” 声音雀跃,有昭武帝陪他,他就不无聊啊。 第42章 六子夺嫡(22)军需案处理…… 昭武帝会给他讲他在边疆的事,边疆与京城不一样的风土人情,会给他讲名臣将相的故事,会给他讲自己曾经还没被发配边疆之时,作为一个不受宠皇子随着老师游历大周的事迹,周朝是那么大,每一地都有不一样的故事和感触……昭武帝的口才一般,但胜在真实。 顾丛嘉的心神因他的讲述被勾起,恨不得现下就去昭武帝讲的那些地方看一看,是不是真的是那样。 看着顾丛嘉一脸向往的表情,昭武帝被逗笑了,伸手敲了敲他的脑袋:“你就别想了,先好好长大吧。” 虽然知道昭武帝说的都对,但顾丛嘉还是有点不高兴,“都怪父皇你讲的太好了,完全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那你还听不听了?” 昭武帝一脸淡定的反问。 “当然听!” 顾丛嘉斩荆截铁,虽然现在是不能去了,但多听听也很好啊。 昭武帝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继续给家里这个闹腾的小崽子讲他游历的事情。 其实,昭武帝给自家崽讲的故事是有艺术加工的,且艺术加工的含量还不小。 当年昭武帝那副境地,明明是嫡长子,却没有任何差事可做,最后才被看不下去的张太师带着游历了大周。 当时的昭武帝虽是皇子,但不受宠,张太师倒是大儒,但只能勉强护住自己及学生。 先帝时期的朝政是真的很乱,那种情形下,他们二人游历的体验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也正是这样,他们见识了世族跋扈,亲王庇护下的蛮横……最真实的底层,因为朝政混乱衍生下的疾苦。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番经历,让昭武帝知道他已经比大多数人幸福多了,虽然不受宠,但他居长,还有礼法正统,哪怕是他的那些受宠皇弟,对他也要保持表面的恭敬。 他还能衣食无忧,不为今天吃什么发愁。 在这番经历之后,昭武帝心平气和的接受了先帝让他去驻守边疆的命令。 这些经历构成了梦中的昭武帝,也是现世昭武帝的一番人生经历。 可能是因为给顾丛嘉讲自己游历的那些故事,昭武帝突然回忆起了这些事,想到游历时那些恶心的事情。 他回头,看着睡的香甜的顾丛嘉,笑了,笑的温柔,他会让自己给顾丛嘉讲述的故事变成事实的。 他不会让顾丛嘉有一天去游历,却因事实与父亲给他讲述的故事不一样而露出失望的表情的。 昭武帝转过头,一步一步走着,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夕阳的颜色,那是像血一样的橘色。 昭武帝在等,等那些人被押送进京。 听故事给顾丛嘉听困了,他睡着了,昭武帝在明心殿等那些人进京的时候,偶然翻到了程尚书的奏折。 他忧心那么多中层官员被罢官很容易拖累朝廷处理事情的效率。 昭武帝看出了他委婉的言下之意,是不是可以处罚的轻点,只降级不罢官? 毕竟,就像他说的,那么多人罢官,朝廷运转的效率肯定会受到影响。 昭武帝的好心情没被影响到,同样,他早已做出的决定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他好脾性的批复:恩科快开始了,缺少官员的时间不会很久的,只是中间这时间段要多多辛苦诸位爱卿了。 他批复完,递给了苏禾,很明显,让他现在就去送到了吏部尚书府。 与此同时,押送着一大批人的禁军进京了。 而这个一大批人被押送进京,不知让多少人打翻了茶杯。 很显然,他们一点消息也没收到。 吏部尚书看着昭武帝批复的奏折,强行挤出一抹笑容,向上拱手,“臣定不复陛下所托。” 此举,当然是做给苏禾看的。 苏禾也笑眯眯的,“咱家会向陛下禀报程大人的真心的。” 一番你来我往之后,苏禾满意的走了。 他走后,程尚书跌坐在椅子上,眼前发黑,那么多官员被罢免,那是多大的工作量啊! 而且,要吏部官员暂时填补其他官员的空缺,另干事情,总不能白干吧?虽然,他也可以说这是陛下给他们吏部官员识人不清的惩罚,让其他人白干,但这样一来,他们不得在底下骂死他这个吏部尚书啊! 虽然那些人是他手底下做事的人,他不必讨好,但,总不能把形象搞得那么糟糕吧?吏部尚书在吏部里的名声都不好,他还怎么替陈王拉拢其他官员。 这肯定是要另给钱的,而这一笔钱,肯定是从程府出的,就陛下的态度,他绝对不会给一厘钱。 想到这里,吏部尚书就有些心梗,怎么刚失了人,又要破财啊! 往好处想想,苏齐贤今年花的钱比他花的多多了,听说都把年末族人分红给拿出去了,而且损失的人也比他多,且官职也比他的人高。 这么一想,吏部尚书的心情好多了,他吩咐管家把账本拿上来,他要好好算算今年的开支。 吏部尚书的好心情还没维持多久,就听说了一大批人被押送进京的消息,彼时,他还在算开支,并慢悠悠的喝茶,听到这个消息,手中一个不稳,茶杯就掉落在地。 他看着报信之人,眉头皱起:“你确定?” “大人让小人守京城消息,小人亲眼所见,不敢欺瞒呐。” 吏部尚书此刻已经彻底没了好心情,禁军已经押送进京,此前没有却一点消息……吏部尚书头一次如此心惊,为昭武帝的掌控力。 昭武帝想要做的其实很简单,他要彻底处理军需案,也可以说处理世族的爪牙。 认为自己只会处理参与之人的是不是太过天真了?! 像潘荣,葛琅他们享受了军需,那他们必定是被夷族的! 那些为军需案打掩护的,归根结底,不就是认为世族比皇权更厉害,他们身后有世族,哪怕挑战了昭武帝的命令也有世族为他们兜底,他们会没事的嘛。 那昭武帝就要彻底扭转这个印象,顺便用铁血手段拔出世族的爪牙。 那些寒门子弟,当了这么多年京官,又背靠世族,他们的族中已然发展成了各地世族的耳眼,这件事称得上帝王的雷点之一! 现在有这个机会,满朝文武闭嘴,即便自己给的惩处重,他们也会认为自己是因为过于重视军需。 而重惩那些人,还可以使军队感动,并更加效忠。 这样一箭双雕且是昭武帝本身也想做的事情,旨意下达的特别快。 昭武十一年一月二日,刚过了元旦的翌日下午,高位官员都被解禁,军需案的明旨下达。 潘荣,葛琅等享受了军需之流的夷族! 在军需案里,庇护潘荣葛琅之流的中层官员,一人斩首,族中三代不允科举! 在旨意下达的同时,各地也是同一时间知道,这显然是昭武帝的准备,他要第一时间拔除世族的耳目。 而那些被押送进京的,当然就是主谋葛琅和潘荣他们的族人了,昭武帝还特别好意的将他们关在了一起,让他们最后团聚一下。 这到底是情意浓浓的最后团聚,还是死之前的相互怨恨谁也不知道。 昭武帝并不关心,帝王日理万机,这等事情并不能得到他的一个眼神。 朝中倒是有人关心,关心的也不是关心这些人是相互怨恨,还是互相体谅。 苏府,苏丞相叹了口气:“还是没能救下潘氏。” 潘氏也算是他们的姻亲了,最开始为了潘氏不被夷族,他们可谓是搅浑了水,只是可惜,哪怕是这样,也没能救下潘氏。 苏氏作为京畿第一世族没能救下自己的姻亲,这要其他世族怎么想? 会不会想苏氏已经没那么大能量了?苏氏还能否撑的起苏氏第一世族的身份? 苏丞相思索,他倒是关心潘氏一族,但他关心的只是潘氏真的倒了给苏氏带来的影响而已。 此一局,他们失了户部左侍郎这个户部官位,苏氏的隐藏势力不光被明牌,而且那些人包括他们身后萌芽的世族都废了,虽是寥寥几语,但损失不可谓不大。 陛下此举,不可谓不狠。 但现在,苏丞相即便心疼的要死,心里一万个不乐意不赞同,他也得闭嘴! 毕竟,他们往皇宫内安插眼线的事还没个说法呢。 虽然,这眼线是先帝时期安的,但这,也不太好说,先帝再怎么昏庸,他也是帝王。 不论是不是强势的帝王,你往皇宫安插眼线这个事情就是不对! 所以,不管是苏丞相心疼,还是其他世族心疼,他们无一例外都安静如鸡。 不过,苏丞相这边不止是心疼他还有些愤愤不平,陈王麾下的户部右侍郎经历了这么多事居然还能好好的,没被搞掉,这就很让人无语。 最开始牵连的就是户部,户部尚书是因为秦王殿下保住了,那户部右侍郎是凭什么!陈王的势力什么时候有这么强了? 还有,其他皇子竟然没对户部右侍郎下手吗? 这样一来,陈王就有些微妙的占据上风了。 苏丞相想着,脸色有些不好看。 他扯整个朝堂下水,就是想要给康王拉个平局,让陈王他们和康王处在同等位置。 但现在……苏丞相叹了口气,让他好好想想之后该怎么办。 第43章 六子夺嫡(23)争 这边,苏齐贤觉得此局陈王麾下户部右侍郎被保住了,他微妙的占据了上风。 但,事实是,陈王这边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的最大最有力的支持者,程氏在近两个月内是分不出余力给他支持了。 对,就是在此次恩科之前,也就是势力凭空减弱了一大截。 可以预见的是此次恩科的主考官,绝无可能是陈王的人。 不止是他,赵王,雍王他们的势力也或多或少被暂时减弱了一点。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昭武帝给吏部尚书的那道口谕,要知道,军需案牵连的官员绝非少数,吏户礼兵刑工六部是都牵连在其中的。 昭武帝此次罢免那么多官员,然后把这个问题抛给了吏部尚书,要他解决朝廷一下子少了那么多官员空缺的问题,不影响朝廷的运转。 吏部尚书可以另给钱让吏部所有官员顶上,辛苦一阵子,但问题是,这么多官员缺职,这不是说吏部官员想全顶上就能顶上的啊,把所有人累死都做不到。 于是,吏部尚书把主意打到了其他人的头上,陛下虽是给他的批复中说要多多辛苦诸位诸位爱卿,也就是明确了这是让吏部负责,让吏部尚书负责。 但,陛下没指明啊,他没有明确说辛苦吏部诸位爱卿了,所以,这中间还是有可操作的余地的。 吏部可以负责大头,其他人多多少少可以支援一点。 也得感谢赵王他们现在与陈王是站在同一战线合力对抗康王的,再加上,他们之间对户部右侍郎下手过,虽然没成功,但不能否认他们没动手,所以,这就让吏部尚书看到了机会。 虽然彼此明确是敌人,但这不是现在还在同一战线对抗康王的嘛,你对陈王的人下手是不是不太好……虽然吏部尚书的话并没有这么直白,但字里行间都能看出这种意思。 其他王爷在确定了吏部尚书会另给钱的时候,便答应了给他一部分人帮忙顶上官职空缺。 在其他王爷都出于表面情分给了五六个人的时候,给吏部尚书十几个人的雍王显得格外突出。 吏部尚书第一时间跑来找陈王,在军需案之后,他不能再瞒陈王任何事。 而且,雍王此举,也的的确确是需要同陈王商议的。 这样的鼎力支持怎么看都有鬼,前不久,雍王可是也对户部右侍郎下过手的。 陈王看了眼名单,突然嗤笑:“他想要户部左侍郎之位。” 程尚书一下子明白了,“他想要我们帮他夺户部左侍郎之位?” 这么出力当然是有所求。 “那殿下,您帮吗?” 吏部尚书小心翼翼的问道。 “帮,为什么不帮。” 陈王慢条斯理的练字,反问。 “可,他……” 吏部尚书有些纠结,雍王前不久才朝户部右侍郎下手过,然后他这就要把雍王的人推上户部左侍郎的位置? 周朝,以左为尊。 怎么想都不甘心。 “外公,你别忘了,雍王的外家自先帝时起就是封疆大吏,到现在,已经十几年了。” “而且,我那几位皇弟都盯着户部左侍郎的位置呢。” 顾笔意味深长道。 吏部尚书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十几年的封疆大吏,再不把人调回来,鬼知道那片地方会不会被经营的成为雍王的大本营,也就是夺位失败后还能反攻的大本营。 虽然陈王还没登上帝位,但这种远见是很有必要的,不然等登上帝位这个问题就更难办了。 而且,雍王的人不上去,还有其他王爷的人上去,反正怎么也不会是陈王自己的人上去。 毕竟,众所周知,户部右侍郎是陈王的人,而户部右侍郎还在任职中呢。 就算是陛下,也不会让户部两个侍郎都是陈王的人。 所以,相比之下,将顾砚的人推上去反而倒是对陈王最好的结果了。 吏部尚书点点头,“臣知道该怎么办了。” 陈王颔首,示意程尚书可以走了。 最近吏部尚书真的忙到飞起,也就是这件事能让吏部尚书挤出时间跑一趟,不然吏部尚书应该焊死在工位上,不带动的。 在程尚书走后,陈王既无语又好笑,其他人认为是他这一脉势大所以保下了户部右侍郎,他这里,一问,吏部尚书以为是他的力保下了人,以致于对他更加恭敬。 户部右侍郎直接指天发誓若背叛陈王不得好死。 现在就连雍王也来了,虽然吏部尚书没办法用尽全力将他们的人推上此次科举的主考官位置,主要是竞争的人太多了。 但,他还是有余力帮雍王一把,将人推上户部左侍郎的位置的。 不得不说,雍王的决定是正确的,陈王能帮到他。 但,陈王其实蛮疑惑的。 就如苏齐贤所想的,户部是最先搅和进去的,而且后面康王,赵王,雍王,楚王,魏王,哪个没朝户部右侍郎泼过水,那一条条证据罗列下来,抄家灭族都不够的。 但,就这样,户部右侍郎依然被保下来了。 这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顺便把陈王的势力提升一个等级。 对于现在更多人忌惮,内部更加畏惧效忠他的情况,陈王不解,但陈王照单全收。 “厚脸皮,好处多多!” 对于昭武帝讲述完期待的眼神,顾丛嘉嘴巴一张,七字总结。 昭武帝抽了抽嘴角,行,行吧,话糙理不糙。 不是说薄脸皮不好,只是厚脸皮对于他们这种家庭更为适用。 “还有呢?” 昭武帝问。 顾丛嘉脑海疯狂转动,还有什么? 昭武帝给他讲的这个,昭武帝保下户部右侍郎,陈王照单全收的故事里还有什么要学的? “有所为,有所不为?” 顾丛嘉试探性看着昭武帝,犹犹豫豫的吐出这几个字。 昭武帝脸上的笑意是如此明显,大手温柔揉了揉他的脑袋。 “精辟。”他夸奖。 就是有所为有所不为,身为帝王,他想推动六子夺嫡,能牺牲一部分人,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随意处置一部分人让六子夺嫡更加激烈。 就比如说户部右侍郎,他同户部尚书一样没碰过军需案,所以,即便其他人证据给的再多,他也不能因此就睁只眼闭只眼,用那些假证据处置户部右侍郎。 “朝中那么多不干净的人,不能找一个干净的人安上罪名以达成自己的目的,要堂堂正正,对人命予以敬畏。” 昭武帝教导。 顾丛嘉看着昭武帝认真慎重的眉眼,他也认真的回了一声,“嗯。” “好了,让我们继续练字吧。” 昭武帝摸了摸顾丛嘉的脑袋,温柔道。 今日是顾丛嘉启蒙的第一日,因为顾丛嘉的聪慧,也考虑到顾丛嘉的年纪,花夫子给他布置了一张大字。 也就是,一个“天”字写两遍就可以了。 但,顾丛嘉自己写字真的很丑,他不能接受,于是,就来找昭武帝了。 昭武帝手把手教他写“天”字,刚写了一遍,昭武帝放下笔给他揉揉手顺便给他讲了这个故事,再怎么样,顾丛嘉年岁也还小,中间休息一下是很有必要的。 问他从中学到了什么,显然,顾丛嘉的学到的东西很令昭武帝高兴和骄傲。 然后,中途讲故事学习完毕,继续写“天”字。 昭武帝将顾丛嘉抱在怀里,大手握着小手教他写字,殿内温情流淌。 外面风雨大作,此时,南街断头台,雨水冲刷着血迹,但过多的血迹反倒将雨水都染了些红色。 虽然今日天气并不好,但看的人并不少,臭鸡蛋,臭菜叶子往犯人身上扔去。 “呸。” “贪墨军需的人就该死!” 面对周围百姓的唾弃,章道源闭了闭眼,浑身发抖,十年寒窗苦读,五年等候,被授官,全家过上好日子,到现在……一幕幕在他眼前闪过,最后,全都成了虚无。 周围有见证这一幕的寒门子弟,他撑着伞,眼底沉静,伴着雨水,一步一步踏出。 花夫子看着这一幕,无限唏嘘,一步踏错,谁也救不了。 然后,下定决心好好教育教育学生们,毕竟,明正书院的寒门子弟是最多的。 旁边,一个率先走掉的人吸引了他的视线,但雨势太大,遮挡了视线,所以花夫子也不确定是不是就是那个人。 他皱了皱眉头,也走了。 朝中因军需案,也因陛下迟迟没给他们在皇宫安插眼线的处置,很是安静了一段时间。 但也没安静多久,毕竟,户部左侍郎,恩科的主考官,这些职位都空缺着。 一堆人吵得热火朝天。 首先就是户部左侍郎,这个职位,除了陈王不争,康王没办法争,其他人都铆足了劲。 最终,雍王因为自身发力,吏部尚书帮忙说话,且外公徐衡十几年封疆大吏,劳苦功高,高升为户部左侍郎很是说得过去,而击败了赵王他们拿到户部左侍郎的位置。 也是这场争抢,让人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 苏丞相嘴角上扬,这还是他在军需案之后头一次这么高兴。 “舅舅?” 康王有些不解,雍王拿到户部左侍郎的位置对于他们难道是什么天大的大好事吗?为什么这么高兴? “程觉被陛下安排接手那些中层官员的工作,最近眼底的青黑比鬼都重。” “就这样,他还出力帮雍王抢户部左侍郎的位置,你想到了什么?” 第44章 六子夺嫡(24)不一定失败…… 康王没那么敏锐的眼光,但他也不笨,经苏丞相这么一点拨,脱口而出:“顾砚和顾墨达成了什么协议。” 康王想了想,继续说,“而且,此次的科举主考官顾墨有很大可能性没办法竞争。”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何况程尚书年龄也不小了,他最近接收那些人的工作忙到飞起,还要帮顾砚,那肯定不是因为好心。 说到底,诸位皇子彼此皆为对手。 以此推测,那就是顾墨和顾砚达成了什么协议,想到朝中那么多空缺的官职,康王心里有数。 再者,吏部尚书现在的精力大部分都在处理朝廷有那么多空缺官职的遗留工作,还分出了一部分精力帮顾砚抢这个户部左侍郎之位。 那他肯定没多少精力再抢科举主考官的位置了,他动不了,那顾墨也就动不了。 所以,此次科举的主考官,顾墨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是争不了的。 想通这些,康王的脸上也带上了笑容,军需案一局,让陈王占据了些许优势,可那又怎么样,现在的科举主考官,陈王没办法插手。 周朝科举,科举的主考官的人默认对此届学子有师生之谊,也就是,只要康王自己的人坐上了科举主考官的位置,那么他拉拢这些学子就有天然的优势。 这是一条拉拢学子的捷径,且光明正大。 昭武帝不会容忍亲王去四处结交未来的官员,他们也不敢如此行事,一不小心结党营私的罪名就扣脑门子上了。 毕竟,竞争对手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但,若是自己手底下的人成为科举主考官就不一样了,默认对学子有一份师生之谊的主考官在名次出来后为诸位学子庆贺而举办宴会,完全说得过去,康王一不小心路过并得知这场宴会,过去以亲王的身份鼓励诸位学子好好做事,效忠朝廷,也完全说得过去。 这样的走向,不会有人能说出什么的,最安全,也最便捷。 也正好补充一下军需案失去的势力,那些失去的心腹,不再偏向自己的老大臣们……都没关系,只要能拉拢此次恩科的学子,未来他依然势大。 想到这里,康王眼底的笑容已经完全掩饰不住了,他知道苏丞相为什么这么高兴了,本来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陈王,现在得知陈王插手不了主考官的事,那这主考官之位岂不是板上钉钉?! 至于赵王他们,康王没放在眼里,虽然军需案一局,康王一脉损失比其他人重,重到他们需要忌惮陈王,但现在陈王不参与,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苏氏,康王一脉依然比其他人势大。 而且,这一局,他们是联合不了的。 有些时候能联合,有些时候不能。 军需案是其他人说好的,对付康王,削弱康王一脉,但现在,科举主考官的位置要怎么说好,这对于任何人都是一条拉拢学子的捷径,主考官之位对于他们夺位会有不少的助力,这,联合不了的。 本质上,他的皇弟们彼此也是对手。 所以,没办法联合的皇弟,和参与不了的陈王,康王很是自信,此局优势必定在我! 康王还没自信多久,就先被苏丞相给打破了。 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舅舅,你说什么?!” 他声音都有些尖利的刺耳,康王头一次失去风度这么彻底。 但他真的很震撼,他的舅舅,苏丞相刚才说什么,退出主考官的争夺,去争副考官的位置? “顾墨此次不参与,我们有很大优势,为什么要退出?!” 他简直不能理解,视为大敌的陈王都不参与此次争夺了,只要他们争,是有很大的可能是能争到的,为什么要放弃?! “难道说,你瞒了我,上一局的损失比你说的重,我麾下的势力已经比不过赵王他们了?” 说到这里,顾笔的脸色都变了。 苏丞相叹了口气,“没瞒你,殿下,您现在只需要警惕陈王。” “那是”为什么? 康王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苏丞相的眼神镇住了,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呢? 平静之下掩藏着绝对要成功的疯狂。 “殿下,不论是您,还是我,亦或是苏氏,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连遭受两次失败了。” 苏丞相苍老的声音平静的诉说着。 虽然军需案他拖整个朝堂下水扳回了平局,但,这件事做的也是后患无穷的。 他是亲手打破了世族联盟,现在朝堂上大部分官员都是他,他们的敌人。 世族就不用说了,就算是寻常官员,也很恨苏齐贤拖其他官员下水的行为,毕竟,一不小心那就是抄家灭族。 苏丞相这次可以拖这些官员下水,那下次呢,会不会拖另一批人下水?这种发自内心的忌惮和不安,让他们如果有机会也会对苏齐贤踩上一脚的。 为了自己的安全。 所以,不论是康王,还是苏氏必须保持威赫,他们需要一举成功的布置,这样才能震慑住那些人。 一旦争夺主考官失败,副考官届时已经定下,他们就又失败了一次。 一次接一次的失败,还会有多少人真心实意的为他们做事。 届时那些想要把康王和苏丞相踩到底的人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到那时他们的处境就危险了。 康王愣愣的,他张了张嘴,有些干涩的说道:“那,那我们争夺主考官优势还是很大的,不一定就会失败啊。” “不一定失败,不是一定成功,殿下,这两者之间是不一样的。” “在章道源一事后,我学会了这个道理,现在我把它教给您。” 苏丞相平静的说道,曾经他傲慢,也信誓旦旦,自认为秦王殿下会如同他预想的那样,结果呢,章道源被抄家灭族,他苏氏的隐藏势力都没了。 这教训实在是太痛了,以至于现在,苏丞相只接受百分百成功的可能。 “我们再势大,但科举主考官的选定还要看陛下,我们该考虑陛下的意见了。” 看着康王还有些不甘的神色,苏丞相开口。 昭武帝和秦王同样的也教会了他,人性不可控,陛下更不该被忽视。 哪怕陛下在隐隐鼓励六子夺嫡,但怎么能一定保证陛下会朝着他们预想的那样做呢? 那不是先帝,那是剿灭赫塔尔部落,君威强势的大帝啊。 康王沉默了,许久,他才开口:“那争副考官就一定会成功吗?” “我们还是有实力的,再说,副考官应该没多少人争。” “会比争主考官的成功率大得多。” 苏丞相飞快回道。 “哈,那还不是不一定成功?” 康王嘲讽,但也就嘲讽了这么一句,默认了他们此次争只争副考官的位置。 可以预见的是,康王和苏丞相的举动会让大部分人跌破眼镜,但此时,无人知道。 顾丛嘉也不知道,今天是他启蒙的第二日。 “夫子?” 看着花夫子盯着他的大字陷入了沉思,顾丛嘉有些疑惑的叫道,他的大字应该没问题吧?难不成父皇写字还能写错吗? 这样的荒谬的思绪在脑海里盘旋,随着花夫子看的时间越久,这样荒谬的猜想感觉越发真实。 还好,花夫子回过了神,并大力的夸赞了他大字写*的很好,才没让这种荒谬的猜想在顾丛嘉的脑海里变成现实。 面对花夫子的夸赞,顾丛嘉弯起眉眼,酒窝越发明显,他当然开心,谁不喜欢夸夸呢? 花夫子夸完,才有些试探性的问道:“这是陛下教你写的吗?” 他不是昭武帝的夫子,也很多年没上朝了,就只在书院教书,没有被昭武帝批复的奏折,不知道昭武帝的字迹如何,但,笔锋这么凌厉的大字显然不是一个小孩能写出来的。 所以,只能是人教他写的?但,花夫子一窒,想到前些年昭武帝对待其他儿子的态度,陛下真的会手把手教人启蒙吗? 哪怕知道秦王殿下很是受宠,但,这个猜想还是很令人震惊。 再说了,皇宫这么大,找一个识字的教秦王是再容易不过的。 可宫人真的能写出来笔锋这么凌厉的字吗? 花夫子脑海里的质问如此清晰。 他等到了顾丛嘉的承认,顾丛嘉的桃花眼弯弯,“对啊。” 好,花夫子呼吸一窒,他呆呆的点头,猜想是真的,更震撼了,那是日理万机的陛下,是前些年对几位王爷漠然寡语的陛下啊!他居然手把手教幼子启蒙了?! 花夫子恭敬的将手里的大字放在桌面上,压平,没有一点褶皱,笑话,这可以算是陛下亲笔了,带回学院还能让优秀学生瞻仰瞻仰,当然要好生保管。 现在,花夫子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让秦王殿下明面上入学明正书院! 简直太对了! 圣宠至此,陛下哪天将皇位传给秦王他都不会奇怪。 等等,这个念头一出,花夫子眉眼立刻就凝重了起来。 想到昭武帝为秦王殿下安排的种种,大将军武师傅,他,金源…… 这,是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的事啊,但,想到陛下的寿数问题,再看看三头身的顾丛嘉,花夫子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第45章 六子夺嫡(25)足以可见其特殊…… 几乎是朝野皆知的传闻,花夫子当然求证过其真实性,也就是说陛下亲征之时受了重伤有碍寿数是事实。 主少国疑的道理陛下不会不懂,应当不会传位给秦王殿下。 但,想到陛下在顾丛嘉身上花费的精力,花夫子又不能确定了。 像陛下那样身份的人,什么封王给人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自己花费的精力和时间! 原以为,陛下说的亲自抚养只是一道明旨,但没想到是真亲自抚养啊,练字手把手教,那其他的呢? 陛下在秦王殿下身上花费了多少精力和时间?这样的投入,届时陛下真的能接受秦王对其他人俯首称臣的情况吗? 花夫子心里乱乱的,眉头简直要打结了。 “夫子?” 顾丛嘉喊道,小眉毛也微微的皱了起来,今日夫子是怎么回事?看完自己上交的大字以后就时不时的发呆? 花夫子回过神,看着顾丛嘉有些不满的神色,轻咳了一声,“昨日我们学习了天字,今天我们学地字。” “地,为会意兼形声字,……其中,“土”象征土地,“也”在甲骨文中形似蛇或植物根系,暗示大地孕育生命的特性。” 顾丛嘉一听花夫子开始讲课,立马抛却了对花夫子今天容易发呆的疑问,坐的端正,认认真真听课。 说到底,要不是花夫子发呆影响了他学习,他是不会开口的,花夫子要发呆就发呆呗,跟他有什么关系。 不理解但尊重其他人的喜好。 顾丛嘉很有分寸。 由于顾丛嘉年龄尚小,花夫子也没给他讲太久,每天讲一个字就够了,这还是顾丛嘉实在聪慧的情况下,毕竟,这般年纪是在一般情况下花夫子会建议小孩好好玩,享受童年的时候。 就算讲的很细,很慢,只讲一个字也用不了多少时间,所以,花夫子很快的讲完了,他恍惚的出了宫门。 走之前不忘将那张“天”字拿走,顾丛嘉起身,看着他的背影,漆黑的瞳孔里满是疑惑,花夫子今天怪怪的。 这般想着,晚些时候昭武帝陪他用晚膳的时候自然也说了,而昭武帝对此,反应并不大,“哦,是吗?” 他很是敷衍,就表达一个在听的态度。 他自然知道花都与今天为什么那么失态,他大清洗了皇宫之后,皇宫里,尤其是他这边,不会有任何消息传出去。 他和顾丛嘉之间如何相处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得知,他们可能通过之前的种种事情知道顾丛嘉得宠。 但,圣宠是封王给钱给人,和帝王耗费精力时间亲自教导又是不一样的概念。 周立国这么多年,顾丛嘉是第一个,由帝王手把手教导的。 足以可见其特殊,也无外乎花夫子那个样子,昭武帝知道,但他不在乎。 毕竟,他一早就把对顾丛嘉的特殊和偏宠摆在明面上了,只是那些人胆子小不敢想而已。 可这,又关他什么事?又关顾丛嘉什么事? 所以,花都与的震惊和繁杂心绪,昭武帝漠视之。 上一秒对顾丛嘉的话没多大反应的昭武帝,下一秒,看着顾丛嘉,眸色沉沉,“顾丛嘉。” 他语气里带着些警告,眼神示意顾丛嘉眼前的药膳汤。 顾丛嘉不情不愿的端起碗,一口闷。 给昭武帝转移注意力,让他能不喝药膳汤的计划失败。 “什么时候换膳食单啊?” 喝完,顾丛嘉闷闷道,御膳房的手艺是很好,但禁不住一直喝啊。 老喝这药膳汤,他感觉都要被这药膳汤腌入味了。 不是说膳食单是变化的吗?变化呢? 昭武帝盯着顾丛嘉喝完药膳汤,这才慢条斯理的继续用膳,听着顾丛嘉的话,“你这几天喝的药膳汤并不一样。”他提醒。 顾丛嘉:“那也顶不住一日三餐的喝啊。” 顾丛嘉的脸鼓起,眼神哀怨。 “胡院判是让我一日三餐的喝药膳汤吗?” 昭武帝不自然的移开眼,胡院判自然是没有说的,只是让顾丛嘉多喝药膳汤,健脾祛湿,增强体质。 是昭武帝觉得顾丛嘉这几天启蒙,辛苦了,本来身体就弱,需要好好补补,所以才命御膳房一日三餐做药膳汤。 昭武帝:“之后喝药膳汤的频率会正常的。” 他有些不自然,他想要给顾丛嘉补补,倒是忘了顾丛嘉一日三餐喝这药膳汤的感受。 “好噢。” 顾丛嘉一下就笑开了,眉眼弯弯,酒窝出现的十分迅速。 昭武帝无奈又好笑,“下次不想喝直接说,这么拐弯抹角的。” 顾丛嘉摇摇头,“这也是父皇的一番心意,直接说,会伤害父皇幼小的心灵的。” 昭武帝气笑了,“我有那么脆弱吗?还幼小的心灵……” 顾丛嘉:“好好,你心灵强大,是我不忍心伤害父皇的心意。” 昭武帝又忍不住想笑,桃花眼里弥漫着笑意,有些没好气,但前提是忽略他脸上的笑意,“赶紧用膳,你今天不是还有一张大字?” 苏禾看着,嘴角也不自觉的带上了笑。 陛下或许自己没发现,他和秦王殿下待在一起时的笑容越来越多了,也没以前那么冷肃紧绷了。 以前的陛下像是亘古不化的雪山,偶有笑意,可更久的时候还是冷的。 现在的陛下,虽然只在秦王殿下面前的笑容更多,更温柔,在其他人面前依然冷淡寡言,但他的底色是温柔而平和的,不像最初亲征之时的底色,绷紧了一根弦,冷酷且漠然。 苏禾很乐于见到陛下这样的变化。 昭武帝又一次教完了顾丛嘉写字,一觉好眠。 翌日,大朝会开启,昭武帝也精神满满的准备去看他们争科举主考官的位置。 精神满满的时候昭武帝还是能忍受大朝会像有几百只鸭子那么吵的。 不过,令他惊讶的是,苏齐贤今日是一言不发,不仅是他,康王一脉的人都没开口。 陈王他知道,吏部尚书肯定分不出精力来争这个科举主考官的位置。 但,康王,他还真不知道。 于是,“苏爱卿,你认为谁更适合此任科举主考官呢?” 昭武帝一开口,满朝皆寂。 无数人看向苏齐贤,他今天没开口就挺奇怪的,不仅昭武帝好奇,其他人也在心底盘算苏齐贤今天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苏齐贤站在文官之列第一个,非常引人注目。 “科举事关重大,微臣惭愧,想不出来有谁可以胜任主考官的位置。” 此言一出,更惊悚了。 就连陈王他们都控制不住目光,悄悄看了一眼康王和苏齐贤,科举主考官的位置,多大的好处就不用说了,顾笔这一次居然不争?! 顾墨心里思索。 昭武帝没说话,等苏齐贤的下文。 “不过对于副考官的位置,微臣倒有一个推荐人选。” 此刻不知有多少的目光盯紧了苏齐贤,康王和苏丞相此次不争主考官的位置,反而争副考官的位置? 莫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陛下此次不设主考官? 周朝的科举主考官很重要,重要到与科举学子有一份天然的师生之谊,远的不说,就说先帝一朝,因为几位殿下争主考官的位置过于激烈,先帝干脆不设主考官,设了六位副考官,以人数制评选出了状元,榜眼,探花。 “秦风,清风书院副院长,博学多才,有多年教书经验,微臣认为,他应当能胜任此次科举副考官的位置。” 昭武帝神色不明,许久,他才开口:“爱卿推荐的人,朕自然是信的。” 苏齐贤退回原位,心怦怦跳,他好久没感受过这样的紧张了,这要是失败了,他都不敢想,好在,成功了。 苏丞相笑着,面上一派从容。 陈王疑惑,看了一眼康王,难不成此次父皇真不设主考官了? 若是陛下此次不设主考官,他们还死命推荐,这不是惹陛下厌烦嘛。 一时间,抱着这个念头,无人开口,和此前的争吵相比,寂静无比。 这就是京畿世族第一的影响,昭武帝的嘴角不易察觉的下垂了些。 先帝真的是……苏氏势大,也是从先帝之时起的。 “既然你们都没有好的科举主考官推荐人选,那朕这里推荐一个人,你们可以看看。” 昭武帝话音刚落,一人缓步而来。 其他人瞪大了眼,互相看了看,这一局,是陛下釜底抽薪。 赵王他们也有些愣神,刚才他们争的激烈,你这边说出一人,我这边就说他有哪哪的不好,不是品行不够,就是学识不行,反正担不起科举主考官的重任。 不能让这样的人误人子弟,所以,在苏丞相开口前就一直吵吵,没吵出个结果。 后面,苏齐贤的话说完,他们抱着这样或那样的念头没有第一时间开口,现在好了,这个人,陛下举荐,学识足够,谁能反对他做主考官? 庄文君,先帝时期“世贵”事件那一届的状元,他的学识无可辩驳,因为,他是寒门出身。 以绝对的学识压下了那一届所有的世族子弟,绝对的当之无愧的状元! 第46章 六子夺嫡(26)帝怒,朝中皆跪…… 而且,不少人隐晦的看往庄文君看了一眼,绯色的官袍,五梁的朝冠,正三品的官职,是能担任的起此次科举主考官的。 况且,庄文君此前一直外放为官,听闻政绩不错,此次回来应当还会高升,这个年龄,正三品,谁不说一句年轻有为,还是曾经的状元,他担任科举主考官谁还能说得出别的。 至于品行……庄文君要是品行有一点差错也轮不到他一个寒门子弟坐上正三品的官位。 世族不会允许,但现在,庄文君已是正三品,是世族不想打压吗?完全是庄文君狡诈,身上纠不出一点错处。 当时又正值几位殿下夺嫡火热,对于这个才华横溢又得先帝青眼的状元,几大世族都处于拉拢状态,没给针对他,也就让庄文君找到机会坐上了如此高位。 到现在,要动他也不容易了。 也就是之前一直在外放中,说来,庄文君回来的时间也挺妙的,军需大案刚过,要找科举主考官的时候,而且在此之前没人知道消息。 这一出,跟之前陛下处理军需案的时候,那突然出现的禁军,好像啊。 再想到是陛下推荐的人选,不少人心头就有数了,朝堂之上永远不缺聪明人。 当即应和,“陛下慧眼,庄大人年轻有为,学识渊博,他担任主考官,想必学子们是喜不自胜的。” 不少人一看,好好,要不然说是陛下心腹呢,这反应速度他们真是万不能及啊。 你说是吧,兵部尚书。 在朝堂其他人还在考虑庄文君做科举主考官的影响,陛下有什么用意,没有贸然开口应和的时候,兵部尚书整一个大跨步,这么短的时间显然是想不了什么的,所以,就是直接跟随陛下走。 不带一点思考的,所以说,陛下心腹,杨大人你还真是当之无愧啊。 都不带想想庄文君做科举主考官对自己,对兵部的影响吗。 其他人看着,心塞又无语。 还没等其他人继续想,二号应和者又来了,“庄大人的品行是众所周知的,他担任科举主考官,臣是万分赞同的。” 其他人眼眸一瞪,嗯?让我看看这朝中还有谁这么快的直接应和陛下? 看到人,好,其他人又把话憋了回去,金成刚被陛下从军需案里保下来,他坚定站陛下,好像也挺合理……不对! 其他人摇摇头,不同于一直以来昭武帝绝对的心腹兵部尚书,金成这次站出来,态度这么显明,固然有陛下上次保他的原因,在此之后,他便是绝对的保皇派,必须要跟着陛下走的。 不然下次,他是绝对要遭殃的。 但,金成这人精此次这么快站出来表态,自然还有庄文君和他一样,同是寒门的原因。 在世族势大的朝堂上,他们,是可以抱团取暖的。 要是庄文君此次担任科举主考官,那么朝堂上,寒门的势力是一定会增加的,科举学子和主考官可是有着天然的师生之谊的。更不用说,庄文君年底吏部考核过后还会升至正二品。 现下朝堂正二品没空缺的,不知道陛下会给他升到哪,还是继续叠加官职……但不论怎样,要是此次不阻止他,到时候,寒门在朝堂的高位官员有庄文君和金成顶着,下面又有着以师生之谊为纽带的底层官员,不说与世族抗衡,但朝堂届时肯定不是世族如此势大的模样了。 其他人想着这些,再次沉默,世族是绝不愿意让寒门崛起的,但,陛下推荐的人选,他们没有这个胆子去反对陛下,也没有合适的理由说庄文君担任不了此次主考官,无论是学识,品行,官职,谁也不能说庄文君不行。 其他人悄然把目光投向了苏丞相和其他几位尚书,高位官员中,户部和兵部旗帜鲜明是支持的,苏丞相和吏部工部等还没有表态。 重要的是,没表态的这些人无一例外均是世族体系中的。 后面投向的目光那么多,那么炙热,苏丞相当然不会没感觉到,只不过,他眼底掀起一抹嘲讽,之前说世族一体,找他们帮忙求情没一个肯的,现在想让他出头,拒绝陛下的提议,晚了! 他是什么冤大头吗?还是说自己在他们看来就那么蠢,将其他人拖下水,和其他世族对立之后,刚拿下副考官的位置,现在为了世族的利益去反驳陛下的提议? 笑话,他苏齐贤是那种会为了世族一体利益而损害自己利益的人吗?! 看着苏齐贤动都不带动的,其他人眼底晦涩一闪而过,他们望了眼几位殿下,静住了。 苏氏是京畿第一世族,苏齐贤都不站出来维护世族利益,他们又何苦为此触怒陛下。 再说了,康王一脉刚拿下副考官的位置,他们还什么都没有,再出列反驳陛下……他们也有支持的皇子啊。 所以,在无数人热烈的注视下,明德殿上高位官员没一个动的,也就是在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明确表达了支持之后,其他人沉默了。 支持肯定开口,现在沉默的模样肯定是不支持的,但,就没人开口反驳昭武帝。 那昭武帝就,“看来诸位爱卿都不反对,那此次科举主考官就定下了。” “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庄文君眉眼清俊,神色坚定。 昭武帝在上面看的特别清楚,有些人的脸色不太好看,但,帝王并不关心。 刚才给机会说话反驳,沉默,行,那你就沉默着,我就认为你是赞同的。 我管你是因为什么顾虑不说话的,反正你不开口,不开口那就帝王独断。 虽然开口了也不会改变帝王的意志,但朝野一片赞同的景象还是让昭武帝心情愉悦,没人唱反调给他找茬,他心情不错。 看得出昭武帝心情不错,赵王率先出列,“主考官和一位副考官都定下了,儿臣斗胆推荐另一位副考官。” “殷硫殷大人,太宇书院学正,主掌教育,有着多年阅卷经验,而且,品行端正。” 周朝科举一般设一位主考官,两位副考官,主考官是最重要的,对科举诸学子有着直接的师生之谊,要求也是最严苛的,学识渊博,品行优秀,官职足够,只要有一项能被人反驳,那么你就当不了主考官。 庄文君,着实是优秀的过分,无人能反驳出个什么,再加上是陛下属意,所以定下主考官的速度很快。 往常争科举主考官,不争个一个时辰以上,都是朝臣们的攻击力减弱了。 相比于主考官,副考官的优势没主考官那么明显,但,要定下副考官的条件也没有主考官那么苛刻。 最主要的,就是了解学生,品行端正罢了,毕竟,设副考官主要是为了辅助主考官的。 所以,副考官的人选也比较好定下,一般就是在几大书院里找。 只不过,那是之前。 秦风副考官位置定的容易,是因为刚才朝臣们都在争主考官的位置,且苏丞相说话还是有分量的。 但现在又不一样了,主考官没戏了,那副考官他们肯定要插一手吧? 太宇书院是世家联合所开的书院没错,先不说之前书院里的人就有所偏向,就说现在世族都差不多掰了,各自都有支持的皇子,那凭什么让你的人上去,得到这好处? 副考官没有主考官优势大,但还是有优势的,蚊子再小也是肉,他们不嫌弃的。 主考官是父皇定下,他们没办法反驳,另一个副考官是苏齐贤这老狐狸当了这么多年丞相,对揣测圣意还是有一套的,摸到了昭武帝的一点想法,取巧,提前抢先定下。 那科举捷径的三名官员,不就剩这一个副考官的位置了吗? 争!这必须死争啊! 不争的话,对于此次科举,他们拉拢学子就比较困难了。 对于出生即为皇子的他们来讲,有捷径,谁跑去挑战困难模式啊? 不,还是有的,陈王和雍王。 陈王那里,有人偷瞄了一下吏部尚书,被那浓黑的像鬼一样青黑的眼圈给吓到了,巡视一圈,好,吏部官员都是这个鬼样子,有些都悄咪咪闭上了眼。 怪不得不争,没这个精力。 雍王的话,顾砚听着兄弟们的唇枪舌战,老神在在,他刚抢下了户部左侍郎的位置,再抢,就要犯众怒了。 而且,还不一定能抢得到。 所以,他一开始就放弃了科举主考官和副考官的争夺。 六个人,哪怕顾笔,顾墨和顾砚都不争,只剩下三个人争,那也很吵。 昭武帝本来心情还蛮好的,听着左一句“太宇书院的……”右一句“太宇书院的……” 唇角逐渐拉平,不得不说,因为太宇书院是各大世族联合开的书院,所以,除了张天泽明确偏向康王之外,让顾笔有了其他选择。 剩下的陈王他们,手中有书院方面的人脉基本上都是太宇书院的。 没办法,能拉拢的明正书院花都与那老头实在是油盐不进,绝对的中立保皇派。 所以,他们只能在太宇书院里选人了。 不一样的是,选的到底是偏向你的人,还是偏向我的人。 昭武帝忍了又忍,他本就喜静,现在这么吵,看起来又要吵很久的样子,他实在是忍不住了,“朕倒不知,明德殿什么时候变成了菜市场。” 昭武帝嘴毒的,争吵的最激烈的几位脸一阵青一阵白的。 但还是迅速的跪下,不仅仅是他们,包括没开口的其他人,“陛下/父皇息怒。” 昭武帝说这话的语气其实很平静,就这么嘲讽一句,但,就是太平静了,平静到让人心慌。 帝怒,朝中皆跪。 昭武帝身后的起居郎笔下记录的飞快,给此事盖笔定论。 第47章 第47章皇权 “那另一位副考官定的谁啊?” 昭武帝同顾丛嘉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经过上一次昭武帝给顾丛嘉讲过帝怒的水分之后,顾丛嘉已经不关心起居郎记载的帝怒了,他眼睛亮闪闪的,明晃晃的带着好奇,那么多人吵,被昭武帝嘲讽成了菜市场大妈。 那到底,谁抢到了这个位置呢? 昭武帝默了默,看着顾丛嘉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桃花眼,漆黑的瞳孔里带着好奇,有着期待,全然没有会被拒绝的忐忑。 事实上,也对,昭武帝永远不会拒绝顾丛嘉,“太宇书院,殷硫。” 他道,嗓音平淡,但愿意给顾丛嘉解惑。 事实上,到现在,敢直白向帝王发问并且一定会得到回答的,只有顾丛嘉。 顾丛嘉尚且不知这是一种怎么样的殊荣,他满足了好奇心之后就停了,知道是谁抢到了另一个副考官的位置之后他就没兴趣了。 哦了一声,示意昭武帝教他,今天的大字还没写呢。 昭武帝无奈的摇了摇头,大手覆上小手,声音里带着些许笑意,“怎么,这就满足好奇心了?” “就不好奇为什么起居郎那里帝怒的频率那么高吗?” 顾丛嘉停下笔,昭武帝顺着他的力道也停下,眼底说不准是什么情绪,期待,疑惑……眼中的笑意柔和,等着顾丛嘉的打量。 顾丛嘉扭头,看了眼昭武帝,他觉得昭武帝其实是个情绪蛮稳定的,大部分时间都见不到他有情绪波动。 这样的人,怎么会动不动就怒,上一次,是有做样子的成分,让朝野看到帝王对军需一事的重视,这次,顾丛嘉想了想,“是因为皇权?” 因为皇权下,君王至高无上,所以,帝王的每一次情绪变化,对其他人而言不仅是他自己的情绪,还有他所代表的生杀予夺的大权。 昭武帝生性寡言,一下说那么多话,虽然只是嘲讽,但,其他人也害怕啊,在朝中皆跪的情境下,总不能写帝嘲讽,众人皆跪吧,这太离谱了。 为了后世传的好看,也为了周朝诸位朝臣的面子,当然写帝怒了。 他的声音同另一个人的声音意思相近,不同的是,他说的话,迎来了昭武帝一个骄傲欣慰的温柔摸摸头,并包括后续细致的讲解。 而楚王这里,则是瞥了一眼礼部尚书,既然知道,还有什么好说的。 就算知道父皇只是单纯的嘲讽,没怎么生气,但,昭武帝君威赫赫,谁敢不把他的话放心上? 谁又敢在那种时候继续迎上,说臣有推荐人选呢? “就是让赵王殿下捡了这个便宜了。” 礼部尚书还是有些遗憾的,此次康王一脉已然得手一个位置,不会再争,陈王不争,雍王不争,就只有赵王和魏王和自家争……三分之一的概率,胜算不小。 只可惜,“你是觉得我没赵王果断吗?” 果断的第一时间站出来,推荐殷硫。 礼部尚书还没陷入思绪中,就被楚王这发问弄的一个激灵,“臣万万没有此意。” 直接站起,行礼。 他被吓到了,他知道的,当时楚王也想要站出来的,但赵王再怎么说也是楚王的兄长,在前头兄长没把话说完之前,楚王最好不插嘴。 不是说不能插嘴,就是为了自己的好名声,最好不要。 所以,楚王默默的缩回了脚,不仅是他,魏王也是这样。 但,谁又能想到陛下最后被吵烦了,就因为赵王是第一个站出来的推荐的,就定下了殷硫呢。 直到现在,想起这事,礼部尚书还是觉得心塞。 “没有,那就是,你觉得当时你可以出面和父皇争辩,觉得我们这边的人更好,更能胜任科举副考官?” 这个时候,礼部尚书的头摇的很快,当然不是,他可没这个胆子。 楚王瞥了一眼,礼部尚书奇异的理解了他的意思,既然这没有此意,那不行的,人选已经定下了,现在就不要在他耳边叨叨了。 不然他会觉得,要么你在嫌弃他当时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不够果断。 要么就是,你很后悔,当时可以站出去,但没有站出去和昭武帝争辩。要是这样,他可以现在送你进宫,同昭武帝争辩,让昭武帝改变主意。 要是两者意思都没有,那就闭嘴。事情已经定下,他并不想听礼部尚书的絮絮叨叨。 现在还是多想想该怎么样接触京中学子,让其投效,又让昭武帝觉得他不是在结党营私,收买人心吧。 没了科举考官这一层捷径,想要接触科举学子,让他们投效,还是蛮有难度的。 首先就是昭武帝还在那看着呢,其次,自己的那些好兄弟也看着呢,他们绝对很高兴能给自己定下结党营私的罪名。 所以,接下来的动作要好好想。 楚王这边已经进入了下一个议题,陷入了头脑风暴。 而顾丛嘉这边,依旧在讨论这件事,气氛很是温馨。 “是因为皇权,又不止是因为皇权。” 昭武帝抱着顾丛嘉,谆谆教导。 “皇权之下,帝王是尊贵,但,要是帝王本身没有权力,那些老狐狸对帝王也只会有表面的尊敬。” “不会有我嘲讽,他们就跪的场面。” “你要知道,朝臣和君王是东风和西风的关系。” 顾丛嘉看着昭武帝,眼眸都瞪大了几分,不是因为昭武帝教他的东西。 他自然知道,朝臣和帝王的关系,再怎么说,他上辈子也是学过历史的,强势的帝王,就像昭武帝能把朝臣压的死死,做到以一言,朝堂皆跪的场面。 而帝王不强势,则有权臣,就像先帝那样,苏氏势大,即便表面依然尊敬先帝,但先帝连科举此等大事都能让苏齐贤搞出“世贵”事件。 这些他都懂,他震惊的是昭武帝为什么开始教他这些了,朝臣和君王的关系教他真的合适吗? 看着顾丛嘉的样子,昭武帝心情颇好,“你明天是不是要学‘黄’字了?” 顾丛嘉呆呆的点头,天地玄黄,明天确实是到‘黄’字了。 昭武帝:“那我给你拓展一下,说一下另一个‘皇’字吧?刚好也说到了。” “皇,应是“煌”的本字。古先民崇拜火,故“皇”含有高贵之意,又指庄严、伟大。皇在古籍中可转指天神、先人。又特指远古的帝王。” 顾丛嘉脑袋迷糊着,只能听昭武帝给他拓展,从他明天才开始学的‘黄’拓展‘皇’。 今晚顾丛嘉睡的意外的晚,因为听昭武帝格外的拓展。 顾丛嘉困了,而且在学习的过程中已经放弃思考昭武帝为什么教他这个了,反正,你教我就学呗。 抱着这样的心态,顾丛嘉学的认真,现在睡的香甜。 但他放下了,有人放不下。 苏禾今晚注定失眠,以前昭武帝教顾丛嘉的那些,还可以说他作为王爷,在封地能用到的,现在是什么? 皇权! 陛下给秦王殿下教皇权! 这东西是一般人能学的吗?就算是王爷,应该也用不到多少关于皇权的东西吧?不对,王爷也不能用皇权这个概念啊! 皇权指的就是帝王,而且是特指。 那陛下给秦王教皇权,给秦王教朝臣和君王的关系……这都是君王才需要学的权和势。 苏禾都不敢细想,陛下此举的深意。 昭武帝,昭武帝其实没什么深意,他正直壮年,还操纵着六子夺嫡,怎么可能会想现在立储?还是年岁那么小的顾丛嘉。 他只是之前教顾丛嘉教顺手了而已,从第一次给他分*析朝堂局势,只是想以此借鉴想让他以后不被封地的那些官员欺骗玩弄,但却意外的获得了非常好的反馈。 顾丛嘉这种只要教必能学到知识,举一反三的学生最让夫子喜欢。 虽然昭武帝不是夫子,但他也很喜欢这种只要教就能学会,给出反馈的学生,尤其,这个学生还是自己的儿子,骄傲和欢喜同时存在于昭武帝的心中,如同彩虹喷发,他就更喜欢教顾丛嘉了。 给顾丛嘉分析朝堂局势也是常事了,现在也是顺口开始了……直到昭武帝躺在床上,才恍然意识到今天顾丛嘉呆愣的原因,有些好笑。 不过教就教了,也没什么大事。 昭武帝心想,也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了。 教的人不在乎,被教的人也没有多在意,于是,往后昭武帝顺口的日子越来越多。 直至后来,因为老父亲不想让儿子被封地官员玩弄欺骗而死命教他,以致于被玩弄的朝臣:“……” 不过现在,被教的人和教导的人都不知道。 他们只是很平常的一个教,一个学。 直至冬末,新年到来。 礼部已经开始先一步核对各种流程了,皇宫里也开始挂各种新年装饰。 这次没有高官被幽禁,皇室举办的宴会没有理由取消,顾丛嘉身体又好了,那他此次是势必要出席新年宴会的。 这让老父亲有些暴躁。 他怕他顾及不到顾丛嘉,顾丛嘉在宴会上出事。 此前接风宴,康王闹出的风波他还没忘,顾丛嘉是没有外家为他撑腰的,更别提,新年宴会,后宫里那些莺莺燕燕也会出席。 第48章 第48章找人照顾你 想到这里,昭武帝就有些烦躁。 后宫的暗亏他年少时也是吃过的,那时,他还是嫡长子,身后外家也还在。 更别说,在此之前,顾丛嘉差点悄无声息的夭折于深宫中。 所以,昭武帝并不会小看女子,尤其后宫的那些人,在一定程度上,他们不比朝臣差。 更何况,她们还能算是顾丛嘉的长辈。 再加上,顾丛嘉的那些皇兄,绝不会是省油的灯。 昭武帝手中的扳指转动,漆黑的瞳孔像是看不到深浅的海面,苏禾看到昭武帝这样,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怕打扰到陛下思考国事。 事实上,昭武帝只是在想,到底找谁在宴会上照看顾丛嘉。 必须要找一个足够身份的人,进能顶住康王他们,退能让后宫那些人不打扰顾丛嘉。 吴武,顾丛嘉的武学师傅,一品大员,身份也够,但,他那边宴会上估计也安生不了,把顾丛嘉放他身边,极有可能有照料不到的地方。 昭武帝想着,花都与倒是个好人选,但他名望是有,官职不够,根本参加不了帝王的新年宴请。 那还有谁呢?金成?世人皆知,因顾丛嘉他才从军需案里脱身,把顾丛嘉放他身边,他应该能好好照料顾丛嘉。 昭武帝想着,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科举主副考官刚争完,作为寒门一系目前在朝中官职最高的官员之一,到时候,他那边到时候应该也清静不到哪里去。 昭武帝陷入了沉思,偶然间,御案上顾丛嘉放置的貔貅映入眼帘。 一个想法渐渐在脑海里浮现出来。 顾丛嘉还不知道老父亲的操心,他还在认认真真的听课。 花夫子有些欣慰,不得不说,顾丛嘉绝对是一个夫子喜欢的学生,学习态度认真,而且,还聪慧非常。 让本来只打算给顾丛嘉按部就班讲的花夫子都起了惜才之心,将原先打算的讲解内容给扩展了一倍。 当然,花夫子也知道顾丛嘉年龄尚小,所以他的扩展就是多讲一个字而已。 也就是讲一个字,再关联的讲一个字。 当他关联的讲出‘皇’字的时候,顾丛嘉的面色古怪,“夫子,换一个字,这个字我已经认识了。” 花夫子有些愣住了,试探性的问道:“陛下讲的?” “嗯,昨天拓展的。” 花夫子想不到什么样的情况让陛下给顾丛嘉拓展今天才讲‘黄’字的关联,而这个字也蛮特殊,皇族,皇权,皇帝…… 之前的花夫子可能还会震惊,但现在,他看了眼顾丛嘉今日交上来的作业,字里行间的锋利那么明显,不就是陛下给秦王殿下拓展了一个字嘛,都手把手启蒙了,教字也正常。 花夫子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露出一个微笑,“那我们换一个字,煌。” 顾丛嘉满意了,漆黑的瞳孔里满是认真。 彼时,窗外的阳光懒洋洋的,撒在了这对学生和夫子身上,是那么明朗。 花夫子准备走的时候,趴在顾丛嘉脚边陪着着他上课的华崽呜呜的叫了声。 顾丛嘉轻轻的拍了拍华崽的头,桃花眼弯弯,酒窝显现出来:“好啦好啦,我们这就去吃饭。” 前两天顾丛嘉只学一个字,下的早,华崽等的时间也不长。 今天花夫子拓展了一个字,花费的时间要更久一点,所以,华崽等的有些饿了。 再有就是,因为今天花夫子是偶然兴起拓展的,所以御膳房那边准备的膳食已经凉了。 不过顾丛嘉并不担心吃不上饭,因为他亲亲父皇邀请他一起吃,之前是为了顾丛嘉的作息,由于他年龄小,昭武帝不忍他起太早,所以顾丛嘉起床时间照常,一般就九点多的样子。 然后,开始上课,具体上到什么时辰要看花夫子讲的速度。 但只有一个字,时间也不会长到哪里去。 昭武帝则认为顾丛嘉上课会累,所以,便让御膳房单独做顾丛嘉的膳食。 故而,顾丛嘉的用膳时间和皇宫大部分人都不一样,同昭武帝也不一样。 所以,他们很久没有一起吃午饭了。 今天,昭武帝得知顾丛嘉还没吃饭,便让顾丛嘉来和自己一起用膳,刚好,这个时辰是昭武帝用膳的时间点。 华崽的饭也在那边。 华崽虽然饿,但还是配合着顾丛嘉的三头身,走的并不快。 顾丛嘉自然明白华崽的体贴,看着华崽,眼里含笑,努力的走快了点。 下一秒,嘭的一声,顾丛嘉捂住额头,双方都噔噔噔的倒退了三步,他们一个跑得快,没注意到有人,一个注意力在华崽身上,也没看前方有人。 故而,谁也没想到的,这条宫道上,两人撞上了。 还没有看清对方是谁,顾丛嘉已经低头拱手致歉,余光里,对方也是一样的动作。 双方看了看,一同放下手,彼此对视了几秒,都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笑完了之后,顾丛嘉率先开口,有些不确定道:“八皇兄?” 顾信唔了一声,眼神有些奇妙,不说话了。 对于顾丛嘉,他的心里其实蛮复杂的,一来,他排行第八,好不容易有个弟弟,二来,之前顾丛嘉的身体不好,母后去世,他还有点可怜他。 但之后他身体好起来了,然后,凭借父皇的宠爱以那么小的年龄封王。 他是兄长,都还没有封王! 再就是,皇子中,谁不想得到父皇的关注,但在父皇那里,只有一个特殊。 又羡慕又嫉妒,还有些对弟弟的喜欢和他那么小年纪失去母后和外家的同情,以致于现在顾信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去面对顾丛嘉。 华崽蹭了蹭顾丛嘉的衣角,顾丛嘉看着它,望向顾信,“八皇兄,我先走了,下次见。” 顾信有些愣,“嗯。” 脑海里还是顾丛嘉那个笑容,那个酒窝看起来很好戳的样子。 “殿下?” 身后的内侍小心翼翼的提醒,七殿下还等着呢。 顾信这才回神,他和七皇兄约好了一起用膳的。 “怎么这么晚?” 顾尚看着顾信,眼神疑惑,按照顾信的速度,这不应该啊。 顾信憋了憋,不是很想说遇到了顾丛嘉,“今天老师放的晚。” 他有些心虚,但,顾尚并没有多关注,只是应了声,开始用膳。 顾信这才悄然放松了身体,动筷。 不同于顾信不想说,顾丛嘉是不会瞒着昭武帝的,再说,这也没什么好蛮的。 昭武帝抬起他的头,细致的看了看,没发现红肿,放下了心。 “下午随我出去。” 昭武帝随口道,顾丛嘉的眼神蹭一下就亮了起来。 满室华光,都不如顾丛嘉此时的眼睛亮。 看着他这样,昭武帝难得无言,他真的很想一句问外面到底有什么那么吸引你,但想到顾丛嘉之前只能躺在床上的样子,又觉得该多让孩子出去看看。 但,看着顾丛嘉三头身的模样,昭武帝又放下了这个念头,还是等等吧。 过几年,他会让顾丛嘉如愿的。 此时的昭武帝是万万没想到,顾丛嘉的想出去会随着时间增加范围和路程。 现在三岁的顾丛嘉想出去,是从皇宫出去到外面京城,后来的顾丛嘉想出去是从京城到其他地方。 不过现在,昭武帝还是想尽力满足孩子愿望的。 他原本是打算去了梁家之后就回宫的,但现在,他觉得还是可以让孩子在外面玩一下,感受新年气氛嘛。 反正,科举考官前几天刚定下,临近新年,朝中也没什么大事。 折子大多是请安和恭祝他新年快乐的,没什么事情。 * 昭武帝和顾丛嘉坐在马车里,顾丛嘉好奇的掀起布帘。 周围大都是青灰色的砖瓦,这让顾丛嘉知道,这条街居住的应该是高门大户。 心里有了这个认知以后,回头好奇的望向昭武帝,昭武帝带着他要去哪里? 金府吗? 还是吴将军府? 顾丛嘉心里猜测着,不一会,马车停下了。 昭武帝先下车,然后一把抱过顾丛嘉。 顾丛嘉看着眼前的牌匾,很好,他还没学,不认识。 扭头,望向昭武帝,桃花眼有些下垂,看起来很委屈的样子。 昭武帝也不逗他了,“这是梁国公府。” 顾丛嘉第一时间先去看了眼牌匾上的字,认认真真的认字。 然后,脑海里关于梁国公府的事才浮现出来。 梁国公府,当今陛下的外家。 嗯嗯? 顾丛嘉:“父皇,你来外家为什么还带着我?” 他有些小声的在昭武帝的耳边说话。 有些偷偷摸摸的。 昭武帝眼里浮现出温柔的笑意,他也仿效顾丛嘉,声音也放轻了,“找人照顾你。” 说完,不理顾丛嘉一脑门的问号,便让苏禾去敲了门。 昭武帝此次突然到访没告知梁府,以至于梁府突然得知陛下大驾光临,整个府里都有些慌忙。 不过,昭武帝并没有怪罪。 先不说,梁府是他的外家,曾经坚定的支持他登基,为此和几大世族干架,差点把全族送走。 就说,他此次来也是突然到访,梁府有些慌乱也是正常的。 第49章 第49章那么明显 一阵慌忙之后,梁国公他们整理好仪容,拱手行礼:“参见秦王殿下。” “不知陛下驾到,臣有失远迎,还望陛下赎罪。” 他说的忐忑极了,害怕昭武帝降罪,哪怕是太后母族,曾为昭武帝的登基出过大力,有功,他也敬畏畏惧这位帝王,畏惧还可能更多一点。 不说他处理先帝几位皇子的手段,就说近来朝堂上的风风雨雨,他梁国公府只是旁观都觉得心惊。 南街的血还没干呢。 这背后隐隐都有陛下的影子,一个绝对掌握军权的帝王,他不想,就绝对不会有人能逼他做什么,就比如军需案的金成,户部右侍郎,他们身上的证据也有一箩筐了,但他们就是被保下来了。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帝王的意愿。 帝王想要保下来他们,他们就会平安无事,就这么简单。 但同样的,六子夺嫡也是昭武帝隐隐鼓动的,不然也不会闹这么大,想到前不久才结束的科举考官之争,几位王爷的争锋,寒门与世族的交手……再想到即将到来的新年宴会,梁国公有些头疼了。 他知道,有些事情就需要他这种身份足够的人来做,比如和稀泥,再比如得罪人的差事…… 就是不知道陛下来此到底是为了什么事了。 梁国公在昭武帝一句平淡的不必多礼中察觉到了陛下并没有生气,放下心来,跟在昭武帝身后,思绪翻滚,推测昭武帝此次到访的目的。 至于全程没下地,被昭武帝抱着的秦王殿下,梁国公一点都没往他身上想。 昭武帝抱着秦王殿下,虽然他一开始看见是有点震惊的,但,朝野皆知,秦王受宠,这种,正常。 带秦王殿下来梁府,也很正常嘛,秦王殿下年幼丧母,陛下是亲自抚养,以秦王殿下的圣宠,秦王殿下想黏陛下,那陛下出门带上秦王就再寻常不过了。 大不了就是等会说话的时候,让家里的小子好好照顾秦王殿下。 梁国公跟在昭武帝身后,想着。 梁国公脑海风暴了一路,都想好不管是和稀泥还是得罪人都让陛下松口托底,但他是万万没想到,陛下想要他在宴会上照看秦王殿下。 此时,竹林里簌簌作响,遮挡了昭武帝同梁国公说话的声音,四周无人,这话谈的秘密。 一开始,昭武帝选择在这里谈,梁国公就提起了心,这样秘密的谈话,应当是什么重要的事,但陛下没让秦王殿下走,这让梁国公的心里升起一种怪异。 直到现在,这抹怪异印证了。 梁国公惊讶的表情是那么明显,昭武帝眼神偏移,盯着后面的竹林,他也知道让梁国公照看顾丛嘉是有点离谱了。 说到底,梁国公和顾丛嘉并没有什么关系。 梁国公是他的外家没错,但也只能是他的外家。 自古,皇帝的儿子就多,不可能让太后的母族偏向哪一个皇子,有些时候,太后的母族和皇子之间还可能有仇呢。 哪像现在……但是,昭武帝看了眼顾丛嘉,他正好也看向他,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那么稚嫩,又那么脆弱。 顾丛嘉没有外家啊,他还那么小。 即便他是亲王,但到时候宴会上有比他大的兄长,后宫里的莺莺燕燕,这些人是不能用亲王的品阶打发的了的。 他能想到的身份足够的人已经在脑海里排除过一遍了,若不是看到貔貅摆件,貔貅吸财,联想到自己的外家,曾经的商贾之家,只怕他还在想在宴会上怎么安置顾丛嘉。 思来想去,梁国公是最合适的,一来,他是自己的母族,品阶够高,二来,他今年岁数也不小了,参加宴会的人,不会有他的长辈。 皇室中平阳侯他们这些年龄大的长辈,脑子没问题就绝不会跑到梁国公那边说教。 所以,梁国公是最合适的,昭武帝不允许他拒绝。 瞧着昭武帝的眼神开始不善起来,梁国公这才回神过来,“陛下放心,宴会之上,臣一定照顾好秦王殿下。” “嗯,让顾丛嘉好好吃饭,然后平静的走人就行。” 昭武帝眉眼舒缓了些,提出了具体的要求。 梁国公悟了,他就说,作为陛下最宠爱的皇子,亲王之尊,怎么可能有人不开眼的想要得罪。 小心翼翼的捧着还来不及。 现在就说得通了,陛下想要秦王殿下安安生生的度过一场宴会,就是好好用膳,不被打扰的过完聚会。 那这肯定就得找人为秦王殿下挡着了,陛下宴会上是焦点,会很忙,很有可能顾及不到秦王殿下。 然后,以秦王殿下的圣宠,那几位殿下肯定会来拉拢,还有和康王殿下的恩怨,而且,这些人都还是秦王的兄长,没办法打发掉,这就很有可能让秦王殿下成为宴会的风暴聚集之地。 但陛下并不想要这样,所以,今日到访,为秦王在宴会上找了一个盾牌。 梁国公虽然悟了,但悟了之后他就更惊悚了。 昭武帝已经长这么大了,性情到底如何他不能打包票,但因为年少时皇后的去世,他在梁府是住过一段时间的,就这一段时间也让梁国公比其他人更了解昭武帝。 对万事万物都那么冷漠的人居然亲自登门,就为了秦王殿下能好好安静的过完宴会,这是不是太……他梁国公自认也算是个慈父了,但相比陛下,他突然就觉得他有点不配这个慈父之名了。 与此同时,心里更加慎重,下定决心一定要让秦王殿下安安生生的过完宴会。 这一天,送走昭武帝父子之后,梁国公对家族成员揪着耳朵提醒,不要惹秦王殿下,出门对秦王殿下恭敬些。 面对其他人的疑问,梁国公没有解释,只是严厉的让他们必须照做。 心里则是发出了嘲讽,懂不懂陛下为了秦王殿下亲自登门的含金量啊,尤其,对比陛下对其他殿下漠然的态度,秦王殿下,绝对是本朝最不能得罪的人。 梁国公心想,但,由于这些都是他基于对昭武帝的了解而揣测的,若说出去少不得一个揣测上意的罪名,所以,梁国公也只能是耳提面命的让家族中人对秦王殿下恭敬恭敬再恭敬些。 梁国公在府里的动作顾丛嘉不知道,他现在看着昭武帝,心仿佛泡在水里,酸酸软软的。 作为帝王,昭武帝直到目前给他的一切,亲王之尊,人脉,教他写字……他有记在心里,想要对昭武帝更好。 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无言的感动充盈在心里,觉得穿越到周朝也很好。 是的,他之前是恨的。 那么多人凭什么就是他穿了呢?为什么就是他穿了呢? 他刚刚奋斗到人生顶点,全款买下了属于自己的房子…… 便捷平等的现代离他远去,剩下的是封建的,极度不方便的古代。 而且,他不仅穿越了,穿越就穿越,穿越来差点就要再一次死掉,以后,更是身怀怪症,身体像是囚牢,将他牢牢地囚禁在内,天地仿佛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那样孤独。 后来,他很幸运的康复了,昭武帝宠他,他知道,但那些,对于帝王而言,其实也很容易的事。 一个有一百万的人对他这个穷人抛出了十万,他当然感动,想要对这个人更好,但也只是感动了。 毕竟,他给的,只是他的十分之一。 顾丛嘉虽然死前也才二十多岁,但他社会经验足,也算是老油子了,这种事能让象牙塔里的孩子眼泪汪汪,但他不行,老油子的感情是那么吝啬。 尤其,还是上辈子被父母抛弃的顾丛嘉,这辈子也是,亲缘浅薄,皇后亲自下手,都不是抛弃了,而是直接想要他死。 这让顾丛嘉在亲情上更难以付出了,太伤了。 但现在,顾丛嘉觉得穿越很好,让他有了一个爹,感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来自父亲的爱。 那么明显。 昭武帝亲自拜访梁国公,理由是因为害怕后宫那些莺莺燕燕,他的皇兄们朝他下手,给他找一个看顾他的。 但,谁又敢朝他下手呢? 他是亲王,还是昭武帝最宠爱的亲王。 除非他们不要自己的命以及身后家族的命,想要祸害九族,才会朝他下手。 这样看来,他在宴会上出事的概率极小,小的趋近于零。 那么,昭武帝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他能安生过一个宴会啊,心底的答案是这么清晰。 那是他在元旦宴会后,睡觉前的随口吐槽,不想要应付皇兄们。 为什么要亲自登门,因为只有这样,梁国公才不能拒绝。 到底是为了昭武帝登基出了大力的外家啊。 眼眸里浮现了些许雾气,他眨了眨眼,昭武帝手指轻柔的抹去,声音很温柔,又有些无奈,“哭什么?” 顾丛嘉,顾丛嘉他又眨了眨眼,眼前清晰了不少,能清楚的看见昭武帝弯身温柔给他擦泪的动作,“我也不知道,眼睛它自己想洗洗。” 昭武帝被逗笑了,也不拆穿顾丛嘉,“好,顾丛嘉的眼睛自己想洗洗,这么一看,确实是洗的更好看了啊。” 哭过的桃花眼还挂着一滴未落的泪珠,漆黑的瞳孔更加明亮。 确实是更好看了。 “但是,父皇希望你下次用热水洗,我们家还是不缺热水的,好吗?” 昭武帝看着他,语气随意中又透着认真。 顾丛嘉:“嗯。” 第50章 第50章秦王失宠了吗 然后,一阵沉默,顾丛嘉不说话了,头也低着。 昭武帝眼里含笑,看着顾丛嘉那红的似火的耳朵,有些揶揄道:“回宫找胡院判给你看看,要是生病了可就不好了。” 顾丛嘉不满的看向昭武帝,若说刚才昭武帝只是揶揄,现在是真的有些惊了。 他伸手摸摸顾丛嘉的脸,烫的…… 他脸上的担心那么明显,顾丛嘉有些不好意思,“等一会,一会儿就好了。” 太羞耻了,虽然身体还很小,但顾丛嘉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小孩,以心理年龄来算,他早已成年。 且工作了那么多年,他自认自己很成熟了,结果刚才还哭了……除了刚出生的时候,后来能控制自己了,顾丛嘉就没这么丢脸过。 这么一想,就很羞耻。 结果就是,顾丛嘉的耳朵通红,脸也是红的,感觉头顶都冒着热气。 再加上他皮肤白,就很明显。像是热腾腾的糯米团子。 昭武帝一愣,好似明白了什么,有点好笑,“你怎么这么容易上脸啊。” 昭武帝虽是这么说,但却打开了布帘,让外面的冷空气能够进来,给顾丛嘉降降温。 顾丛嘉,顾丛嘉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啊,好在,只是在昭武帝面前这样,不会再有别人。 想到这里,“父皇,你应该会保密吧?” 眼神有些警惕和试探。 就像是很多年前,他母后养的那只狸奴。 昭武帝心想,“我和谁说,你吗?” 他反问。 顾丛嘉满意了,桃花眼弯起,显然很期待接下来的路程,他喜欢京城的热闹,厌恶孤寂。 那么多年的孤寂,已经够够的了。 昭武帝看着他,这么一看,更像了,虽然警惕又试探,但又很好哄,给只小鱼干就能露出柔软的肚皮……昭武帝被自己的联想笑到,他从不理解母后说那只狸奴有多可爱,但,看着顾丛嘉这样,他突然就理解了何谓可爱。 心里软软的,昭武帝神色有些奇妙,和顾丛嘉一起,心里总能冒出很多不一样的情绪。 但,感觉还不赖。 昭武帝心想。 京城过新年的气氛比过元旦的气氛更加热烈,尤其在东巷,各种小摊小贩都出来了。 顾丛嘉感觉自己的眼睛都不够用了,眼花缭乱的,但透着一股生气,很热闹。 昭武帝对此的感触则更深,他见过边疆的新年,边疆永远没有这么和平和热闹,要是碰到了赫塔尔部落来犯,那更是家家挂白,哭声一片。 不过今年,边疆应该能过个好年。 昭武帝思绪跑远,“爹!” 顾丛嘉在他耳旁喊,昭武帝回神,看见的就是顾丛嘉带这些好奇和不满的眼神,“你在想什么呢?” 昭武帝:“没想什么,你想干什么?” 顾丛嘉指了指,“我想要去那边的摊子看看。” 顾丛嘉和昭武帝出宫时除了他们自己没有别的,回宫就不一样了。 昭武帝抱着顾丛嘉,看宫人一趟趟搬,“宫里又不是没有,你买这么多?” 顾丛嘉看着马车上的东西,有些心虚,他感觉也没买多少啊,怎么这么多……但,听着昭武帝这么说,顾丛嘉又不服气了。 “我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昭武帝好奇,新年宫里和民间做的东西都差不多,要认真论的话,宫里做的还更精致昂贵。 “首先,民间买的,不同于宫里精致刻板的死物,它们新奇,带有民间的烟火气,其次,我掏钱,是不是给那些摊贩增加了收入,让他们能过一个更好的年,最后,今天你不开心吗?这是可是属于我们珍贵的体验和回忆,很有纪念意义的。” 昭武帝笑了,一为今天的体验和回忆,他心情很好,再来就是,顾丛嘉这么条理分明,三岁的年龄,很让老父亲为之自豪。 “你成功的说服我了,这次买的很有意义。” 对上顾丛嘉亮晶晶的眼眸,昭武帝笑着,给出了他想要的回答。 顾丛嘉瞬间弯起了眼。 ** 顾丛嘉和昭武帝出宫的事保的很密,无人知晓。 所以,在宴会上,梁国公挡在顾丛嘉面前,不轻不重的将陈王顶回去的时候,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让人大感惊奇。 宴会开始之时,在昭武帝和顾丛嘉没来之前,看着高位上并没有出现特制小椅子的身影,不少人还有些纳闷和稀奇。 他们并没有听说秦王失宠的消息。 几位王爷看着朝中众人变换的脸色,神色不明。 陈王耳旁的窃窃私语是那么清晰。 “秦王殿下失宠了吗?” “不知道啊,我没得到消息,你呢?” “我也没有。” 转了一圈,那些人脸上的纳闷和不解是那么突出和明显。 事实上,顾丛嘉坐到康王他们这边才是正常的。 先前接风宴上,顾丛嘉坐到高台上,仅次于帝王的位置才是不正常的。 但现在,昭武帝来了那么一出后,仿佛顾丛嘉不在高台上才是不正常的,是他失宠的表现。 康王掀起嘴角,眼里嘲讽,父皇您将他捧至高位,现在这样的情形您想到了吗? 为其破例才能证明荣宠,不为其破例,在众人眼里,顾丛嘉则失宠。 那,帝王为一个人的破例又能有多少呢? 届时,一个没有母族,失去了圣宠却占据一半正统的嫡子……康王眼底深处恶意森森。 庄文君的好奇一下子就死了,他在外也听说过不少过于秦王殿下圣宠的事,昭武帝为其破的例太多了,年幼封王,在仅次于自己的位置上设座,元旦更是抛下了皇族所有人陪着秦王在外游玩…… 这简直让他怀疑昭武帝是不是换了个人,以他对昭武帝的了解,这些事听起来,都太天方夜谭了。 现在看来,事是真的,只不过是为了打压康王。 康王和秦王各自占据一半的正统,康王背后又是苏氏,在有那些朝中的保皇派,支持正统的老大人们,那康王的势力就太大了,帝王的皇权都有受到威胁之嫌。 所以,昭武帝展现出对嫡子独一无二的荣宠,一来,嫡子没有母族,不担心母族趁此机会揽权,二来,帝王都这么明显的偏向嫡子了。 那些个支持正统的老大人们要是再坚定的支持长子,那就是和陛下作对! 又不是嫡长子,能让老大人们坚持礼法和皇帝硬怼。 现在看来,陛下此举非常明智的。 庄文君不易察觉的瞅了眼宴会上朝康王举杯的人,没有任何一个是他所知道的坚定礼法正统的官员。 在昭武帝和顾丛嘉没来之前,庄文君是这么想的,但,当看到昭武帝是抱着顾丛嘉进来的,他就意识到不对劲。 他眯起眼,看着昭武帝堪称小心的把秦王安置在座位上。 在注意到昭武帝和秦王殿下的衣服样式相似的时候,他就更觉异样。 “陛下和秦王殿下的衣饰还是一样的相似。” 庄文君消化着旁边人所说的意思,还?是吴武的接风宴上穿过一样的吗? 几年没回来,感觉陛下好像变了个画风,和儿子穿相似的衣饰? 他目光微妙的看向昭武帝,刚好,前面的人都敬完酒了,按官职来,到他了。 “承陛下之恩,地方安顺,微臣敬陛下一杯,祝愿陛下龙体安康,事事如意。” 昭武帝瞥了一眼庄文君,喝下了这口酒。 庄文君坐下,同他人并无两样。 有资格同昭武帝敬酒的就那么几个人,庄文君都是因为他年轻有为,前不久被昭武帝任为科举主考官才有这个殊荣,他之后,基本上就没人了。 所以,敬酒环节结束,随着昭武帝宣布开宴。 宴会上,有心思的人就跑到了各个位置上。 康王对于顾丛嘉是厌恶的,他从来没掩饰过自己的态度,他不会朝顾丛嘉那边走。 而陈王,隐隐持友好态度,之前也帮顾丛嘉说过话,顾丛嘉看着他端着酒杯朝自己这边走来。 按理说,陈王之前帮过他,现在陈王明显想和他谈话,而且,态度很好,向来都是幼敬长,现在长跑过来打算敬幼,他不应该拒绝他。 但是,顾丛嘉心知肚明,之前陈王开口也只是因为想要拉拢,和他们是同一个敌人的缘故,谈不上*有多好的交情。 而且要是他和陈王交谈,那么昭武帝先前费心力为他找的挡箭牌梁国公就不起作用了。 毕竟,能和兄长陈王交谈,那也不能忽视其他长辈,比如说,后宫的苏昭仪。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他就不开口,由梁国公顶上。 陈王眼里含笑,在他想要拉拢科举学子的计划里,顾丛嘉是重要的一环。 只要让顾丛嘉同昭武帝说些他的好话,哪怕他没有科举考官的优势,他也能比较轻易的拉拢人心。 他们拉拢学子最忌讳的一个点就是,被帝王猜忌想要结党营私,收买人心。 所以,只要能保证不被昭武帝猜忌,那么他们拉拢学子其实很简单。 故而,陈王把目标定在了顾丛嘉身上。 以顾丛嘉的圣宠,哪怕他现下的圣宠比不过之前,那他在昭武帝那里也是特殊的,最起码比他们这些昭武帝漠视的皇子在父皇那里有说服力。 50-60 第51章 第51章皇亲国戚 顾丛嘉,加上他的母妃,两人一起,那他被昭武帝猜忌的可能性就会降到最低。 为此,陈王花了一天的时间专门分析了顾丛嘉,准确来说,是分析上次苏齐贤上次为什么失败。 作为对手,康王那边的动作,顾墨是很关注的,所以,他自然知道章道源他们设计和顾丛嘉见面的事。 从结果一推测,他们肯定没谈拢。 那顾丛嘉是为什么不答应呢?毫无疑问,他肯定爱钱。 众位皇子之中,只有他身后无母族支持,他比之他们来说,一定是比较缺钱和缺人的。 但他的封地里有富可敌国的宋家,所以说他缺,可能也没那么缺,户部尚书的幼子才去他封地查账……再加上他是由昭武帝教导,父皇什么性子,眼睛里揉不得沙,他教导出来的九皇弟,和他的性情多多少少会有些类似。 所以,顾丛嘉爱财,但秉承取之有道。 这么一想,陈王眼里的笑意就更柔和了,他已经想好要怎么说才能让顾丛嘉答应了。 他也没想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只是想给远赴进京的学子送个温暖,但,他怕父皇怪罪……身为兄长,在过新年的时候,他应该给弟弟一大笔压岁钱。 有着之前帮忙说话的善意,顾丛嘉会答应的。 陈王笃定。 但他没想到的是,他都没办法到顾丛嘉的身前。 在距离顾丛嘉还有十步距离的时候,梁国公突然窜了出来,举杯,“陈王殿下可让老臣好找。” 顾墨:“不知梁国公找本王何事?” 梁国公笑的爽朗,“这不是过新年吗,臣祝陈王殿下新的一年身体健康,开开心心。” 顾墨脸皮抽动了下,他不知道往年和他没什么交集的梁国公今年是抽什么风来同他敬酒,但于情于理他都不能拒绝梁国公这杯酒。 他露出了礼貌笑容,“本王也祝国舅新的一年开开心心,财源滚滚。” 梁国公眼里的笑容更盛了些,他们商贾之家出身,最想要的祝福莫过于财源滚滚,陈王这祝福说的到心坎上了。 但是,今天他是不可能让陈王过去打扰秦王的! 两人互相碰了一杯,梁国公:“我有一好友,想要认识一下殿下,不知您可否赏脸?” 陈王放下酒杯的手顿了顿,眼眸里暗芒闪过,扬起笑容:“当然。” 先不说梁国公是国舅,他们之间没什么利益纠纷,犯不着不给面子,得罪他,再说,梁国公的好友,那必定是同一位置的人——皇亲国戚。 虽然皇室聚会里已经收揽了不少人心,但谁会嫌己方的人手多。 就是想要找顾丛嘉就得等下次了,不过没关系,同处皇宫,他总能碰上的。 陈王这样想,但是他是万万没想到,梁国公想要给他引荐的好友居然是端阳大长公主。 端阳大长公主,先帝的姐姐,辈分奇高,只比平阳侯低了一辈,但夫家不显,手里也并无多少实权。 按理说,这样的长辈,想要结识自己,不应这样拐弯抹角。 这样郑重的找梁国公引荐,是看好自己吗? 顾墨思绪一闪而过,唇角含笑,开始礼貌的同端阳大长公主寒暄。 与此同时,梁国公悄然退出了他们之间的交谈,快步走向顾丛嘉。 在其身旁坐下,悠然自在的喝起了酒。 将陈王引去端阳大长公主那里是第一步,接下来可以开始第二步了。 顾丛嘉这样的圣宠,固然抵消了他没有母族的困境,但也同样吸引了不少人的垂涎。 这么独一无二的圣宠,唯一且盛大。 有顾丛嘉说话,不管办什么事,总要比其他人让昭武帝同意的概率大。 所以,陈王走后,雍王又来了。 皇子之中,也不只有陈王一个聪明人,没能有科举考官这条捷径的王爷,都想到了顾丛嘉。 但是,不同于陈王,顾砚根本没说上话,梁国公就坐在顾丛嘉旁边,滔滔不绝,除了他来的时候,率先向他问了个好,给了他新年祝愿之后,就一直对顾丛嘉说这个菜好吃,那个汤有不一样的滋味,并给他喂这喂那。 让顾丛嘉根本没空向他问好,这样,雍王张了张嘴,在梁国公密集的话语中根本插不进嘴。 等了一会后,顾砚转身走了,他也是天潢贵胄,要脸的。 看着顾砚的背影,梁国公一瞬间收了音,顾丛嘉抬头,嘴里还塞着东西,脸颊鼓鼓的,嚼了嚼。 转头看向梁国公,在桌子底下竖起了大拇指。 梁国公挑了挑眉,嘴角的笑容灿烂,很是骄傲。 为了陛下的嘱托,他可是做好了计划的。 第一步,不管来的是哪位皇子,是陈王最好,不是也行,介绍给端阳,端阳虽然没有实权,但她辈分高啊,有时候还是很有用的。 梁国公自信没有皇子会拒绝的。 找顾丛嘉还有另外的机会,但端阳,这样的大长辈,不好接近的。 第二步,不管下一个人来的是哪位皇子,同顾丛嘉说话,让他插不上嘴,皇子也是骄傲的,谁也不会不要面子的一直等,等梁国公说完。 他找不到机会同顾丛嘉说话,那么他百分之八十会看向第一个找顾丛嘉的人。 前一个人虽然没同顾丛嘉说上话,但是同端阳大长公主交谈甚欢,这怎么可以? 要是一起没说上话,各自沉默还好,但都没说上话,凭什么你就另有机会?! 就算是端阳大长公主主动要求见面的也不行! 自己的失败固然可惜,但兄弟的成功更加可恶! 尤其,有着血缘关系,但情分很是塑料的他们。 这不,雍王就去找陈王了。 有陈王和雍王,再加上端阳大长公主,这场宴会,旁人给顾丛嘉的目光便会大大降低。 尤其几位王爷,他们更关注彼此。 后宫的娘娘们,自然也更关注自己的孩子。 那么,顾丛嘉顺利安稳度过宴会的可能性就很高了。 顾丛嘉这边是安稳了。 御膳房的实力还是有的,而且在宴会上,同以往特制的营养餐不一样,又没人打扰,所以,顾丛嘉吃的很开心。 尤其,还有戏看,就更开心了,吃几口,嚼啊嚼,然后抬头,看向端阳大长公主那边。 此时,大部分人的目光都在端阳大长公主那边,顾丛嘉这样是一点也不突出。 梁国公豪迈的喝了口酒,就说第一个人来得是陈王最好了。 因为,陈王和康王不对付,将陈王引起端阳大长公主那边,不一会康王也会到。 你看,这不就到了嘛。 康王去了,那苏昭仪的目光只会给自己的儿子,不会盯着顾丛嘉。 风暴眼成功转移。 陈王同端阳大长公主寒暄了没一会儿,康王就端着酒杯过来了,笑容爽朗:“不知姑奶奶和我二弟说什么悄悄话呢?能让我听听吗?” 端阳大长公主的目光慈爱,被逗的笑了起来:“当然可以。” 顾墨脸色则是阴沉了一瞬,顾笔盯着他,看见他这样的变化,满意的勾了勾唇,朝着他挑衅的举了举酒杯。 在顾笔来了不到半柱香的时候,雍王端着酒杯又来了。 “二哥,你可让我好找,去九弟那边问了,才知道你在姑奶奶这里。” 陈王盯着他,眼里意味不明,是梁国公引荐的? 端阳大长公主今日想认识的不只有他一个人? 顾砚仿佛不知道自己说出的话有多么让人误会,或者说,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很明显的,刚才是梁国公拦住了顾墨,随后两人一起到了端阳大长公主这里。 所以说,是梁国公引荐陈王来端阳大长公主这里,可是他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引荐呢?是端阳大长公主看好他? 陈王现在已经够势大的了,都能顾与康王一争高低了,他再势大,那他们怎么办呢? 不管是不是端阳大长公主看好他,想要了解他,进一步站位,顾砚都打算破坏顾墨与端阳大长公主的谈话。 端阳大长公主笑呵呵的看着他们,仿佛看不出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只笑眯眯的,像个慈爱的老人家:“都来都来,你们陪我说话,都是好孩子。” “那幸好我们来了,不然我们在姑奶奶这里岂不就是坏孩子了。” 前方传来赵王的状似委屈的声音,顾墨抬眼,好好,赵王,魏王,楚王都来了。 现下,端阳大长公主身边围了六位有能力夺嫡的王爷,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顾丛嘉有些饱了,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看到这样的场景,眼里闪过庆幸。 还好,昭武帝给他找了个保镖,很好的发挥了他看顾的保镖作用,不然,这场宴会的风暴就要围绕着他了。 虽然,可能不会像围着端阳大长公主那样,人那么多。 估计只有陈王雍王这些没抢到主考官的,但那也很吓人,若是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康王不来,那不还有个恨他恨的不行的苏昭仪。 顾丛嘉拒绝和她们打招呼,心眼子八百个,累人。 过年就要开开心心的过,谁要那么累啊。 好在,老父亲是理解他的。 给他找了个保镖。 想到这里,顾丛嘉朝昭武帝甜甜一笑,眉眼弯弯。 昭武帝眼眸里不易察觉的闪过笑意,敲了敲桌面,示意他坐好。 第52章 第52章马上恩科就开始了 顾丛嘉朝昭武帝笑了笑,乖乖坐好。 虽然端阳大长公主那边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但还是有人将帝王和秦王殿下互动收入眼底。 朝中没有站位的实权高官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目光微凝。 几位殿下聚集在那里固然引人注目,但他们只忠于陛下,故而,陛下在他们这里的优先级才是最高的。 他们关注且只注意陛下的一举一动。 其中,庄文君心中更是升起了一个荒谬的猜测,他看了看端阳大长公主那边,又瞅了瞅梁国公,目光极其隐晦的瞥了一眼昭武帝。 什么时候梁国公这么热心了,不仅帮端阳长公主引荐人,而且还在宴会上尽心尽力的照顾秦王殿下……庄文君眯了眯眼,心中的猜测只等宴会结束后证实。 如果宴会后端阳大长公主没有和哪位殿下交好的话,那么,这就是梁国公和端阳大长公主串通好的一场戏。 目的,庄文君捻了捻衣袖,应该是吸引几位殿下的注意力,不让他们打扰秦王殿下? 他思索着,目光沉静。 此时,端阳大长公主这里的气氛实在蹭不上好,不过顾笔他们还有理智,不管是为了皇室颜面还是自己在昭武帝那里的形象,他们都不能在这里吵起来。 所以是彼此克制的阴阳怪气,互相揭短。 这一次,被联手针对的不再是顾笔,而是顾墨。 首先,梁国公为端阳大长公主引荐了顾墨,说明顾墨在端阳大长公主那里的好感最高,其次,现在康王的势力已经削弱了,反倒是陈王,势力已经增长到能和康王对抗了,他们不能坐视他势大下去了。 他们好不容易搞下去康王,不是为了让陈王登上去的。 所以,无论如何,他们是绝不可能让端阳大长公主站位到陈王那里的。 端阳大长公主看着眼前这一幕,但笑不语,就静静听着,不发表意见。 甚至他们说的话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笑话,先帝时期夺嫡那么惨烈,更别说,她虽是长辈,但和昭武帝又不亲近。她是疯了才想去掺和夺嫡,这一次不过是梁国公想要找个吸引诸位皇子视线的,加上她年龄大了想要给后辈找个照拂的,两人一拍即合,一场交易而已。 端阳大长公主毕竟这把岁数了,虽然是左耳进右耳出,但她没有让任何人看出来,脸上的笑意就没下去过,不论谁说都是认真倾听的样子。 这就让康王他们说的更起劲了,完全忽视了顾丛嘉那里。 以致于无人发现,顾丛嘉已经退出了宴会。 看着顾丛嘉退下去时脸上轻松的笑意,昭武帝目光凝了凝,垂下眼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然后,给顾丛嘉的年礼赏赐上又追加了一倍。 顾丛嘉作为受宠的亲王,年礼本就不少,然后,昭武帝又给他追加了一倍……这样的规模足以媲美太子的年礼规格了……引得朝野震动。 康王他们也因此消息而震动,暂时没有空去想端阳大长公主到底站位了谁。 他们当时谈话的时候,端阳大长公主对谁的目光都是温柔慈爱的,非常符合长辈的身份,但也没对谁有特殊,包括据说她拜托梁国公引荐的顾墨…… 之前康王还一直注意端阳大长公主府的动态,但现在他没空再注意这件事了,现下有更重要的事情——关于顾丛嘉的年礼规格。 “父皇给顾丛嘉的年礼赏赐太超过了……”康王拳头攥紧,“他真的不会立顾丛嘉为太子吗?” 苏丞相沉默了许久,“陛下寿数有碍这个消息是我经过多方证实的。” 主少国疑可是大忌! 康王没再说话,沉默着。 另一边,哪怕陈王是打算拉拢顾丛嘉的,但对于这件事,他的心情也算不上好。 只感叹了一句,“他可真受宠啊。” 周朝重礼,什么样的职位有什么样的年礼,这都是定好的。 知道秦王殿下受宠,帝王会多赐年礼,礼部上下都已经准备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这次,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礼部尚书据理力争:“陛下!您宠爱秦王殿下无可厚非,多赐年礼臣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您……” 话还没说完,就被昭武帝打断了,他坐在那里,漆黑的瞳孔里不耐是那么明显:“你不是能理解吗?!” 礼部尚书清楚的明白了这句话之下的含义,能理解,那就不要叨叨了,闭嘴! 但,礼部尚书一窒,对上昭武帝的冷脸,硬着头皮:“这不合规矩啊!” “您可以多赐秦王殿下年礼,但现在秦王殿下的年礼规格都可以媲美太子的年礼规格了。” 昭武帝不接话,就沉默着。 礼部尚书一下子就特别的无力,顶着昭武帝面无表情的脸,他咬着牙,眼一闭,就张嘴:“请陛下收回一部分对于秦王殿下的年礼。” 昭武帝依然不说话,很显然,他不配合。 礼部尚书张了张嘴,还是没敢将‘若是陛下您不同意臣就跪死在这大殿上’的话说出口,看着昭武帝那没有一点笑意的脸,他是真害怕把这话说出口了,昭武帝能真的让他跪死在这里,理都不带理的。 反正恩科已经在准备着,等不了多久朝廷就能迎来新的血液,他现在死了还能给新人腾位置呢。 礼部尚书等了一会,然后,昭武帝起身,走了。 礼部尚书看着昭武帝的背影,叹了口气,退下了。 这件事,不止礼部尚书碰了个钉子,满朝文武都碰了个头破血流,奏折像雪花一样飘来,都是反对的,请求昭武帝将秦王殿下的年礼收回一部分,然后,这些奏折都石沉大海。 昭武帝是铁了心,给顾丛嘉赏赐那么多年礼。 帝王意志已定,绝不更改。 事情闹这么大,顾丛嘉自然也有所耳闻,不同于其他人对于这件事的感概是秦王殿下真真受宠,他看着占满了一整个宫殿的年礼,清楚的看到了来自帝王的愧疚与补偿。 是的,顾丛嘉认为这样盛大的年礼是昭武帝的愧疚与补偿。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昭武帝这次追加的年礼是他先前将顾丛嘉捧那么高,让朝野侧目圣宠的愧疚。 是接风宴那次,高调的让人在仅次于他的位置下特制一个小板凳,让朝野皆知顾丛嘉的荣宠和特殊。 就这样,将他放在了康王他们的眼中,为了让朝中那些坚持正统的官员们知道他的态度。 但是,顾丛嘉其实是不喜欢的,他不喜欢和八百个心眼子的人交谈,也不喜欢现在就和他的皇兄们会怼,对抗。 他们以后可能会对抗,但那是以后,不是现在。 昭武帝那样高调的圣宠,就这么赤裸裸的展开给所有人看,对他而言其实不是个好事。 就他现在这样,三头身,又有那么大的圣宠,就相当于在闹市中,小儿抱金砖。 虽然不会被人抢的头破血流,但是,也是他人眼中可利用的鱼饵,就比如,苏丞相,再比如,此次的陈王。 不过现在,顾丛嘉弯了弯眉眼,看着来人,黏黏糊糊的扑到昭武帝身上,昭武帝下意识的反应接住了他,“跑这么快做什么,不怕摔倒?” 他斥,但顾丛嘉还是笑,酒窝显得那么快乐和高兴。 昭武帝也柔和了眉眼,头一次这么兢兢业业的做父亲,他有在学习怎么做一个好父亲,怎么样是对顾丛嘉好,直到现在,他应该同顾丛嘉说一声抱歉,为之前的谋算,然后,再同他说一声,父皇爱你。 昭武帝的这些话都深藏于心,明面上他做的最温情的动作就是用自己的脸蹭了蹭顾丛嘉柔软的脸蛋了。 顾丛嘉躲了躲,笑出了声,“痒~。” 昭武帝:“你竟敢躲,嗯?” 说着,将顾丛嘉往上一抛,然后又接住了他。 “还要玩。” 顾丛嘉扯着昭武帝的袖子,眼眸亮晶晶的,在高处的刺激和知道肯定有人会接到他的安心一下让顾丛嘉迷上了这个游戏。 昭武帝看了他一眼,手动给他抛高高,直至夕阳落幕,晚膳时间为止。 对于满朝文武而言,这是他们近一年内见到的秦王殿下的圣宠,此后再没有任何关于秦王殿下的消息传出。 对于有心之人而言,比如陈王,他是想找顾丛嘉帮忙说话,减少昭武帝猜忌的可能性。 但,年节的那场宴会,他被端阳大长公主转移了注意力,原本反正顾丛嘉在皇宫,他去给母妃请安的时候总能见到的,但是,他是万万没想到,顾丛嘉就跟消失了一样,根本见不到人。 他不是在明武殿,就是在明心殿,又或者在练武场……明字开头的宫殿,都是昭武帝的地盘,无他许可,擅闯不得。 练武场他倒是可以去,但是,顾丛嘉身边还有个吴武陪着,他根本找不到借口把吴武支开,让顾丛嘉和他单独聊一下。 所以,直到现在,顾墨有点后悔,端阳大长公主到现在也没有联络任何一个人,他因此还找不到机会同顾丛嘉谈话了。 马上,恩科就开始了。 第53章 第53章坚韧清正 实际上,恩科早就开始了,自昭武帝开口说要开设恩科之时,不过那些考试是下层的,乡试,会试……直到现在,已经是殿试了。 不过对于他们来讲,有能力来京参加殿试的学子才是他们拉拢的目标,殿试之下的,陈王他们并不会给予眼神。 生来尊贵,只有足够优秀的人才会被看进眼中,被拉拢。 不过现在有一个问题就是,他这段时间并没有找到机会同顾丛嘉说话,自然也就无从让顾丛嘉为他说话,减少昭武帝猜忌的可能。 而他的母妃,程昭仪传来消息,父皇这一年都不怎么踏足后宫,她也没有多少机会潜移默化的同父皇说话。 这一次,陈王有点头疼了,原本想的顾丛嘉和母妃双管齐下,结果,顾丛嘉没说上话,母妃那里进展也不好,吏部尚书还被那些事情拖着……他要去拉拢人心的话,随时都有被他的‘好兄弟’们以结党营私的罪名状告到父皇那里。 而自古,帝王的猜忌都是致命的。 更何况,他还真的有这样的行动……他必须做的更加隐晦和小心。 所以,他该怎么做呢? 陈王手指轻叩桌面,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陷入了思索。 ** 顾丛嘉才不知道陈王因为没同他说上话的苦恼。 这一日,也是秋日,去年的秋天顾丛嘉抱着‘我死可以,死之前要狠狠咬下害他的人一口肉’的孤注一掷的想法去了观德殿,而今年的秋天,顾丛嘉再没有那种偏执的想法。 他平和并努力生活。 刚过夏入秋,这天气还带着夏天的余韵,热烈的太阳送给所有人平等的温度。 练武场内,一滴又一滴的汗水从鬓角滑落,一个小豆丁蹲着马步,咬牙坚持着。 吴武看向顾丛嘉的眼神无疑是满意的,若说他最开始是皇命难违才来担任顾丛嘉的武学师傅,那么现在就是因为顾丛嘉从不抱怨,认认真真的做基本功的态度而真正欣赏喜欢上了这位九殿下。 “好了。” 吴武看了眼时间,道。 顾丛嘉现在学武是打基础,昭武帝让吴武和胡院判讨论过后,每日半个时辰的蹲马步就可以,这样的时长对于顾丛嘉而言是最合适的,不会损害他的身体,也能让他很好的打基础。 听到吴武那么说,即便很累,但顾丛嘉也没有一下子垮了下去,他慢慢的收回了脚,放下了手,站在那里,像是一颗小白杨,正在蓬勃生长。 显然,他被教导的很好。 顾丛嘉慢慢的,坚定的,一步步走到阴凉的大树底下,微微靠着树,休憩了一会。 吴武眼中的笑意深了几分,卡着时间,招手。 顾丛嘉起身,走路仪态极好……就是太像陛下了点,不过也正常,陛下亲自抚养的,自然像他。 吴武摇了摇头,将脑海里一瞬间幻视的昭武帝身影甩了出去,静静的注视着顾丛嘉。 顾丛嘉眼前排列交错的梅花桩,深吸了一口气,他今天的目标是,在又增高了十厘米的梅花桩上完成跳跃。 “……虽然慢,但是很稳。” 吴武道,看了看顾丛嘉鼻尖的汗意,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不错,继续保持,争取下次速度能更快点。” 顾丛嘉眼睛亮亮的,嘴角想往下压,端起骄矜,但眼睛里的笑意藏不住跑了出来。 吴武看着他,眼神和蔼,“今天的课程结束了,我们明天见。” 顾丛嘉朝他招招手,目送他。 走到明和身边,拿起明和手中的帕子,擦了擦汗,又给了明和。 他朝明武殿走去,步伐有些快。 因为他想要快速回去泡完药浴洗个澡,虽然已经拿帕子擦过脸,但身上还是汗津津的,并不舒服。 但是,顾丛嘉也没想到今天能在御花园里撞见人,苏昭仪和惠嫔。 两方相撞,都有些惊讶。 顾丛嘉是惊讶,她们几个人怎么凑在一起了,而惠嫔她们则是隐晦的打量了一番顾丛嘉,虽然还是个小豆丁,但已经有自己的仪态,背挺的笔直,像一颗松,坚韧清正。 看得出,陛下养他是费了心的。 惠嫔在心里不着痕迹的评估着,同时,微微一踏步,躲过了顾丛嘉的这一礼。 虽然她算是长辈,但,认真算的话,她只是庶母,她可受不起元后嫡出,陛下亲自抚养的亲王之礼。 陛下应该也不会乐意看见秦王朝他们行礼……惠嫔这样想着,显然,苏昭仪也不是什么蠢人,她也避开了顾丛嘉的礼,但,她没有像惠嫔那样避全,是受了顾丛嘉半礼的。 苏氏的名门高傲已经烙印在她身上,她算是顾丛嘉的长辈,受他半礼又如何。 顾丛嘉对此,只是温润礼貌的笑着,告辞。 “惠嫔娘娘,苏昭仪,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等等,秦王的礼仪就是这么学的吗?长辈不走,自己先走?” 顾丛嘉往前走的身影顿住了,他偏头,看向苏昭仪,眼眸里尽是嘲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惠嫔抢先一步开口:“苏妹妹,秦王殿下有事,自然得走,我想起来我宫里有点事情要处理,也得走了,我们下次再约。” 她说的很急,走的也很急,苏昭仪有点懵了,秦王和惠嫔? 顾丛嘉也有点疑惑,他和惠嫔没什么交集,惠嫔为什么会帮他说话? 惠嫔说了那番话走了,顾丛嘉自然也不会再说什么,抬脚也打算走,但苏昭仪就是恨啊,自从顾丛嘉好起来,笔儿的处境急转直下,都是这个扫把星,以往陛下把他保护的好好的,根本见不到人,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人,要是不嘲讽为难几句,苏昭仪都咽不下这口气。 还有之前那震惊朝野的年礼…… 但苏昭仪也不是真的没脑子,打算去惹帝王,除了年礼的事,都不怎么听到关于顾丛嘉受宠的消息了……帝王何其凉薄,现在的顾丛嘉就算受宠,估计这宠爱也要减个三分。 这样,苏昭仪自认还是能杠上的,再说,她也算是占理,不过几句话的事,陛下怎么着也不会上纲上线。 “惠嫔姐姐走了,我可还没走,怎么,秦王殿下是不拿我当长辈吗?” 顾丛嘉生生被气笑了,他转过头,语气懒洋洋的,但话像淬了毒,“是啊,怎么,苏昭仪是才知道吗?” 苏昭仪很显然被气着了,她出生名门,最大的挫折也就是之前的降位处罚了,但即使她降位,因为她背后的母族,宫里也无人敢为难她,尤其,大皇子还封王了。 宫里其他人都是绵里藏刀的话术,她何曾面对过这么直白,这么令人生气的话。 “你,你敢不尊庶母?!” “你也知道是庶母啊。”顾丛嘉看着她,语气拉长,漆黑的瞳孔里一下变得攻击力十足,冷光森森,“我是帝后嫡子,请问,你算哪个位置上的长辈呢?” 别给脸不要脸了,尊你是长辈,你还真就摆起长辈谱了,真当自己是盘菜啊……顾丛嘉的眼神里明明白白的诉说着这些,苏昭仪一下就炸了。 没能当上皇后是她最遗憾的事,现在还被顾丛嘉这样戳刀,“我要去告诉陛下!” 苏昭仪看着他,一字一句。 “那走呗。” 顾丛嘉无畏的耸耸肩,态度散漫,显然是不咋在乎苏昭仪的威胁的。 就连他身后的太监见此一幕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多大的变化。 显然,他们是有底气的,这样的底气只能是来源于陛下。 惠嫔安安静静的在旁边观察着,默默思考,突然她笑了起来,顾信还真是,儿孙自有儿孙福啊。 因为顾信之前和顾丛嘉见过之后,不时脸红红耳朵红红的朝自己的母妃——惠嫔说些关于顾丛嘉的事,以致于今天惠嫔才决定开口帮一把顾丛嘉,也是打算救一救苏昭仪。 毕竟,她今天也帮了她的忙,给她讲了一些康王选妃时调查到的东西,能让她给信儿选一个更好的皇子妃。 但,谁能想到,苏昭仪完全救不起来……惠嫔已经能料到结果了。 但实在捞不起来,惠嫔也没办法,所以,就,苏昭仪你自求多福吧。 苏昭仪和顾丛嘉同时踏上了明心殿,昭武帝看着他们俩,挑了一下眉头。 也没问为什么顾丛嘉你们俩为什么一起来,就直直的,温柔关怀的目光看向顾丛嘉,“今天应当没受伤吧?” 顾丛嘉今天的梅花桩增高了十厘米,昭武帝是知道的,此前,梅花桩的每一次增加,都会让顾丛嘉的身体上多不少淤青,也是因为这样,昭武帝才会揪着胡院判给顾丛嘉量身定制药浴,舒活筋骨,减少酸痛感。 看着顾丛嘉没怎么脏的衣服,昭武帝已然猜到今天顾丛嘉身上应该是没淤青的,因为不太放心,他还是要问一句。 顾丛嘉桃花眼弯弯:“当然没有。” “药浴在里面,去吧。” 昭武帝指了指明心殿的里间,对着顾丛嘉道。 苏昭仪看着这一幕,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那么大个人在陛下眼里没有一丝存在感,陛下就只顾着关心顾丛嘉。 苏昭仪的拳头攥紧,尖利的指甲掐进了肉里,她也恍然不觉。 陛下还有这样的一幕……那笔儿算什么呢? 待到顾丛嘉进去后,昭武帝面无表情的看着苏昭仪,脸上是明晃晃的你有事? 苏昭仪强颜欢笑:“臣妾听闻陛下您最近劳神,特*地来看看您。” 她迅速的转换了口风,看着刚才昭武帝对顾丛嘉的态度,她知道,一旦她告状,被罚的绝对不会是顾丛嘉。 所以,她及时止损,转换口风。 第54章 第54章科举(1) “那现在看过了,你可以走了。” 苏昭仪柔柔的关怀并没有让昭武帝有任何的触动,也不管苏昭仪和顾丛嘉同一时间到是不是有事,反正顾丛嘉没事,他也懒得管,苏昭仪既然这么说,那他就当是真的,看完了,可以走了。 昭武帝坐着,除了目送顾丛嘉进里间的时候抽空看了一下苏昭仪之外,到现在头也不抬。 苏昭仪脸色有些难看,但她还是控制住了自己,试探道:“臣妾今晚叫人做些您爱吃的吧。” 昭武帝自出征回来就不怎么踏足后宫了,凡踏足后宫,不是去看顾尚就是去看顾信,都没留宿,要是今日昭武帝来的话,不仅可以捍卫她后宫的地位,还能给笔儿带来些好的影响。 苏昭仪畅想着,但冷淡的嗓音打破了她的美梦。 “不必了。” 苏昭仪有些控制不住笑容了,她柔顺道:“那臣妾就告退了。” “等等。” 苏昭仪眼眸亮起,转过身,却听见,“以后没什么事不要来了,朕若劳神,太医会看。” 苏昭仪低着头,遮住了自己有些扭曲的脸,躬身,“是。” 苏昭仪走了,顾丛嘉从里间出来,桃花眼里满是笑意,他都能想象得到苏昭仪是如何崩溃的了,本来就是随意找个借口掩盖自己是来告状的事实,结果父皇当真了不说,还直接让她以后别来了,明晃晃的不待见……不过他挺高兴哈哈。 昭武帝看着他,眉眼不复刚才那样的冷淡,带着笑意,“就这么开心?” “对啊,她倒霉我很开心。” 顾丛嘉毫不掩饰的表现出了和苏昭仪的不对付,然后小嘴一张,叭叭叭一顿输出,概括就是,苏昭仪自持长辈这个身份为难他。 顾丛嘉半点不带虚的同昭武帝讲了自己和苏昭仪的对话,他觉得自己已经够有涵养,有礼貌的了,能这么心平气和的同苏昭仪说话。 之前苏昭仪做过什么,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顾丛嘉输出完成功的看见昭武帝拧起的眉,挑了挑眉,眼睛里满是狡黠,谁还不会告状啊真是。 既然苏昭仪没告状,那他就帮苏昭仪告了,今天又是做好事不求感谢的一天,希望苏昭仪不要太谢谢他。 顾丛嘉在心里想着。 昭武帝瞥了一眼顾丛嘉,哪怕心中清楚顾丛嘉这是明晃晃的告状,顾丛嘉本身应该没受什么委屈,但,心中还是有团火在烧。 想起顾丛嘉高烧的事,脸色不免又沉郁了三分。 待到顾丛嘉上花夫子的课的时候,昭武帝下了一道口谕。 后宫所有妃嫔为睿真皇后抄五遍佛经,其中,苏昭仪另抄十遍。 也就是,苏昭仪需要为睿真皇后抄十五遍佛经。 这道口谕让后宫众人措手不及,昭武帝已许久不曾踏足后宫,为何会突然下这样的口谕? 有消息灵通的知道苏昭仪刚才去过明心殿,但是,苏昭仪触怒陛下和她们有什么关系啊?! 全后宫一起抄,要知道,周朝的佛经可是很厚的! 安嫔第一时间找到了惠嫔,“听闻妹妹方才和苏昭仪一起,中途还遇到了秦王殿下,你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惠嫔摇摇头,“我中间有事先回来了,不是很清楚此事。” 安嫔见从她这里问不出什么,便走了。 惠嫔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也有些不平静,她知道苏昭仪铁定要遭殃,但是没想到,她也被殃及池鱼了。 后宫消息灵通,知道她和苏昭仪偶遇了秦王,但是却不知苏昭仪口头为难了秦王,并且和他一起去了明心殿。 现下结果就是,秦王毫发无伤,她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被牵连到了……秦王还怪有手段的,也心狠。 苏昭仪一个人被处罚还不能出气,牵连后宫所有人,后宫消息那么流通,知道是被苏昭仪牵连的,先不说她们两个暂掌宫权的,会对苏昭仪有意见,就说程昭仪她们,前朝陈王他们会康王斗的如火如荼,现下又有苏昭仪牵连的新仇,她们绝不会让苏昭仪好过。 狼崽子啊,惠嫔心想。 她不知道的是,秦王其实也没有什么手段,他就是简单的告了苏昭仪一状。 后宫其他人,顾丛嘉是一句也没提,到现在这么大的阵仗,不过是因为老父亲心疼而已。 苏禾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一凛,决定对待秦王殿下再小心些。 惹谁都不能惹秦王这个念头深深扎根在他脑海里,因为,你惹了秦王,秦王可能还没说什么,就先会迎来陛下的怒火。 旁观后宫妃嫔是如何被殃及池鱼的苏禾如是说。 照苏禾看来,秦王殿下的话确实是有些挑衅了,但陛下的态度完全就是一边倒,苏昭仪之前害过顾丛嘉,顾丛嘉那样对待苏昭仪是在正常不过了。 相反的是苏昭仪,没有自知之明,长辈?她算哪个牌面上的长辈,顾丛嘉的长辈,以苏昭仪的身份,她还敢妄想皇后之位?! 于是,昭武帝一道口谕,为睿真皇后抄佛经吧,不仅苏昭仪抄,全后宫都抄,好好顺顺尊卑,皇后之位,不是她们能妄想的,更不是她们能用来压制顾丛嘉的宝器。 昭武帝已经决定,若是她们此次想不清楚,那么往后每年都抄佛经,清清脑子。 皇宫里的风波影响不到外面,只是让听说的人再一次感受到了秦王殿下的圣宠。 苏府,苏丞相幽幽的叹了口气,全后宫都要抄佛经,他们也不算很丢脸。 抄佛经,那就抄吧。 “陈王那里你确定没什么动静吗?” 来的人一时语塞,他是日日都盯着陈王府没错,但他也不能打包票陈王就没动作啊。 他担不起这个责。 苏丞相有些无力的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走廊下,不知道待了多久的苏朝走出,目光坚定。 ** 福满楼,这是进京学子最多的一家客栈。 苏朝瞥了眼客栈名称,福满,希望能给自己带来福运吧。 近一年不怎么听到顾丛嘉的消息,让苏朝好过了点。每次听到顾丛嘉的消息,那样盛大的荣宠,苏朝都在想,原本他应该是顾丛嘉的表兄的……而不是像如今这般,改了姓,在康王底下辛劳做事却不被重用…… 现下又听到了,陛下让后宫所有人为睿真皇后抄佛经,为秦王树威,他是独一无二的昭武帝嫡子。 苏朝的眼神恍惚了瞬,便听见福满楼客栈里传来的笑声。 “可不是嘛,那林家真是胆大包天,残害皇后娘娘,嫌弃秦王殿下……还有那苏朝,小人也,为了科举改姓,可惜啊,此届恩科苏家人也不得参与。” “世家子弟就是有渠道有魄力,姓林不能科举那就改姓苏,为了当官真是连祖宗都不要了,但可惜,他是做不了官了,哈哈。” 语气中的唾弃鄙夷以及嗤笑那么清晰。 苏朝定在原地,有些怯于进去了,但,不行,他必须进去探听消息,陈王到底有没有在学子里做什么,学子们肯定是最清楚的。 他必须去做,他必须得到康王和苏丞相的重用。 只要他这次能拿到准确消息,那么不论是康王还是苏丞相都会对他另眼相待。 自苏朝踏进福满楼,福满楼的说话声都静了一瞬,无他,苏朝的衣服太显眼了,绝不是寒门子弟穿的起的,不是寒门,那就是世族…… 一下子,福满楼里停止了交谈,他们眼底的警惕意味是那么浓厚。 苏朝立刻意识到坏事了,但他已经进来了,脸色有些僵硬。 他走向最中心的那个人,很明显,刚才其他人的视线都若有若无的看向他。 那人也不惧,看着他坐下。 “我看这天气也对着,不知道吹哪边风把京畿第一世族给招来了?” “苏丞相这次有什么关于科举的命令啊,您说,我们一定洗耳恭听。” 听这话很恭敬,但加上他动也不带动的姿态来看,其实很阴阳怪气。 明摆着就阴阳上一届的‘世贵’事件。 也阴阳这次科举,康王和苏丞相能插手的地方并不多,这还有庄文君和赵王那边的人盯着呢。 庄文君,寒门子弟同世族苏氏是政敌,赵王同康王也不对付,苏丞相这次敢整幺蛾子,他就等着被弹劾。 苏朝更僵硬了:“你认识我?” “谁不认识你啊,康王最衷心的走狗,苏朝。” 庄闻明盯着他,嘲讽之意都要溢开来。 苏朝受不了这种屈辱,本想再坚持坐下的,但除了庄闻明,周围人的目光也仿佛在凌迟他,最终受不住,掩面走了。 当晚,金源奋笔疾书,将今天发生的事一一写下,在翌日放在了德容坊。 当天下午,这个消息就到了顾丛嘉手中。 顾丛嘉是在与宋氏见完面不久才发现德容坊是宋氏在背后支持的产业,怪不得当时昭武帝说他很快就能见到德容坊的东家。 然后,顾丛嘉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宋氏也是个小心眼的,他们投效自己,固然有宋章说的这样那样的原因,但肯定也有自己和康王绝对敌对的原因。 当初那场风波,苏丞相差点把德容坊给弄掉,毁人财路,不异于杀人父母,尤其还是宋氏这样的重商之家。 所以,在顾丛嘉在章道源一事上坑了苏氏一大笔钱给福仙楼,给宋家的时候,宋家将德容坊给了顾丛嘉。 一来,秦王此举不管怎么说也是让他宋氏出了口气,二来,秦王都给他们送钱了,他们作为下属也得表示表示。三来,原本德容坊和福仙楼都是为了探听京城消息,好保护自己的,现在他们明牌隶属于秦王麾下,留下一个福仙楼也够用了。 所以,德容坊就变成了顾丛嘉的消息传递渠道。 第55章 第55章科举(2) 顾丛嘉放下手里的消息,靠在昭武帝让内务省给他特地打造的保证他坐的舒服的椅子上,眉眼带笑。 这件事发生的,有点不走运,对于苏朝而言。当然,他本身也没有那么细心穿着,但顾丛嘉依然觉得,苏朝是真‘走运’啊。 虽然皇后被害一事和军需案本就是此次科举的出题重点,被谈论,顺便提到林家在正常不过了。 但,现在这个时间段,顾丛嘉认为就算被谈论,也应该是谈论考官会从皇后被害一事中出的题目以及立意,比如君臣关系,比如律法问题,这件事本身已经过去很久了,谈论人物也早就谈论完了。 就算有再和其他学子说这件事的,那也应该是少数,这样的少数被苏朝迎面撞上,他也是有些‘走运’的。 就那么巧的,亲耳听见别人亲口鄙夷的蛐蛐,有时候,言语也是能伤人的,尤其,对于曾经高傲的敬国公嫡长子,这可能让他有些着急了。 再者,庄闻明恰好此次在场,一眼认出来人。 所以,此次苏朝想要的目的全没有达到,还被不在乎苏氏的庄闻明当面阴阳怪气了一顿。 庄闻明去福仙楼的时候比较少,这样的时候都被苏朝遇到了,他不算倒霉谁倒霉。 同样的事对于苏朝而言是一件令人气愤不已的倒霉事件,但对于顾丛嘉而言,却是一件好事。 首先,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让满朝文武认识他的机会,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昭武帝羽翼庇护下的幼儿了。 一年又一年,他会长大,少年,青年,及冠。 其次,能报仇,顾丛嘉真的烦了。苏昭仪当年害他的事情他还没忘呢,本来因为昭武帝给他出了气,他打算先和苏昭仪井水不犯河水,结果这次又来,他当然知道昭武帝已经惩处过了,那波及后宫的处罚,顾丛嘉怎么会不知道。 但,顾丛嘉被恶心到了,被苏昭仪一次又一次的动作,就像苍蝇一样……顾丛嘉真的烦了,有庶母这个身份在,只要苏昭仪不直接伤害到他,不,准确来说,只要没有直接的证据表明苏昭仪害他,哪怕是昭武帝,也只能给些不轻不重的处罚。 最最重要的是,这两件事都是近期发生,能够叠加。 这样,哪怕顾丛嘉出手弹劾,其他人也只会认为是因为之前苏昭仪惹到了秦王,所以秦王才弹劾,将顾丛嘉自己的影响力降到最低。 到现在,顾丛嘉还没做好进入几位兄长争储的风波之中。 但此一弹劾又能让有心之人看到,秦王不再是帝王庇护下的幼儿了,他同其他亲王一样,可以有入朝理政的能力,他在一天天长大,他也有,成为储君的资格。 而且还能够直接给苏昭仪一个教训,绝对难忘的教训,对于后宫有子嗣的妃嫔而言,尤其是苏昭仪,目前最要紧的便是康王了。 掐蛇打七寸,顾丛嘉显然是摸到了精髓。 顾丛嘉无疑是个行动派,当下就吩咐,“明日带上帝尧麻笺。” 明和微微躬身,应诺。 没去想明日上早课秦王为什么要带上帝尧麻笺,他只安静的做事。 到现在,他也成长了不少,从御前大太监苏禾身上学到的,少说话多做事。 顾丛嘉现在的课排的是满满当当,但,花都与依然是他的夫子,辰时的课便是花都与的。 花都与的教学模式顾丛嘉早已摸清,他每一节有每一节的内容,非常有规划。 但今天,顾丛嘉并不能让他按照他的规划来,“夫子,今日能否换个教学内容?” 花都与:“你想换什么?” “我想学怎么上奏折。” 花都与猛然看向顾丛嘉,顾丛嘉不躲不避,直直的迎上他的目光。 沉默几秒后,花都与率先移开了目光,“你想学这个,那今天就教这个。” 顾丛嘉酒窝露了出来,笑的开心。 花都与心知肚明,顾丛嘉不会无缘无故的想学怎么上奏折,多半是有事。 这样的猜测在顾丛嘉把帝尧麻笺拿出来后,更加真实。 帝尧麻笺是贡纸,一般人只能通过帝王赏赐才能有。 秦王当然不是一般人,他是昭武帝最爱的儿子,但这种产量不多的贡纸,如果不是什么大事,应该也用不到。 就算是顾丛嘉,昭武帝给他的帝尧麻笺多,他也不会拿这种纸来学习练字。 但是,花都与叹了口气,有事又怎么样呢,跟他这个已经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无关了,他现下最大的目标就是好好教导秦王,将他教好。 心里隐隐约约觉得秦王要掺和到夺嫡风波里的预感被他忽视了个彻底,认认真真教导顾丛嘉亲王上奏该怎么写才能打动帝王,能让文武百官称赞。 顾丛嘉倒是心情挺好,眼眸里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马上,朝野会因他而震动。 苏禾感概昭武帝今天批奏折的速度快多了,近一年大周风调雨顺,赫塔尔部早被灭了,草原那边因为昭武帝的余威和边疆的互市倒也老实。 目前朝中除了恩科这件大事外,便没有其他事情了。 哪怕是夺嫡也进入了平缓时期,暗流涌动,但明面上也没啥事。 所以,在此基础上,奏折大多是请安折子,昭武帝批的很无聊,也有点烦,请安折子都大差不差的,看一份还好,看十份也行,但这里是上百份,昭武帝看的眼珠子疼……所以昭武帝每天的工作效率并不高,最起码一个上午是批不完的。 但今日,肉眼可见的堆在那里的请安折子下降了不少。 而且,昭武帝今日眉眼间隐隐的烦躁之感也没了,取代而之的隐约的期待之感……苏禾瞄了一眼不敢再看,心中疑惑,怀疑是他看错了,今日有什么是值得陛下期待的,两天后才正式开始会试。 事实上,昭武帝的确在期待着,昨天晚上指导顾丛嘉功课的时候,那帝尧麻笺是很显眼的。 顾丛嘉随他,是个很节俭的孩子。 哪怕有那么多的帝尧麻笺,他也从未见过顾丛嘉拿帝尧麻笺去做功课。 要他说,纸给顾丛嘉,就是要顾丛嘉用的。 但顾丛嘉没用,昭武帝心里也酸酸软软的,为顾丛嘉随他节俭骄傲自豪,也酸涩于顾丛嘉这么节省,与康王他们一对比,他就更怜惜顾丛嘉。 顾丛嘉没有外家势力支持,昭武帝为其补上这空缺,没有母后,昭武帝会操心他的方方面面。 所以,虽然朝中一年没有听说过秦王的圣宠,但那不是没有,而是变得更深更隐蔽了。 一旦圣宠展现,便会令举朝侧目。 就比如前不久令朝野侧目的后宫妃嫔抄佛经事件,再比如现在的。 苏禾心中震骇,目光隐晦,他们御前之人知道绝不能招惹秦王殿下,但没想到他们还是低估了秦王殿下,低估了秦王殿下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仅一次弹劾,直接把苏丞相费劲心力举荐的副考官秦风给弄下去了。 或许真的是苏丞相那边出了岔子,致使陛下要换副考官,但其他人上弹劾奏折绝不会像秦王殿下上弹劾奏折这样,陛下给出的决定是那么迅速,而且是一锤定音。 苏丞相那边连狡辩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换。 昭武帝紧紧握着手中的帝尧麻笺,往常如大海般深不见底的平静眼眸里此刻尽数被骄傲和欣喜所取代。 毫不掩饰的,欣喜与骄傲。 他就知道会有惊喜,他如此期待着,顾丛嘉也给了他惊喜,孩子会上奏折了。 这一年来,他同顾丛嘉的每一位夫子都交流过,教文学的花都与,教武学的吴武,教算数的,教丹青的……他能从每一位夫子那里的反馈得知顾丛嘉的进步,甚至是从每天辅导顾丛嘉的功课中,他也能感受到顾丛嘉的成长。 但这些,都没有此刻手中的帝尧麻笺给他的实感大,顾丛嘉在一天天长大。 他现在已经能够上奏折弹劾了,再过不久,他就能入朝理政,他会看着他从少年,到青年,再到及冠……昭武帝畅想着,眉眼间很是温柔。 苏禾这边还在震惊于昭武帝就那么迅速而轻描淡写的给出了换副考官的命令,而后余光看到昭武帝那么温柔的样子,又移开了视线,专注的盯着地板,仿佛地板上有什么字一样。 陛下这样子一定是想到了秦王殿下。 苏禾至今没想明白,说陛下冷情寡言吧,提到秦王殿下,陛下一定会柔和一点,到现在,已经变成了只要提到或者想到秦王殿下,陛下眉眼都能温柔似水,肉眼可见的越来越黏糊。 但对于其他人,反而愈加寡言和冷肃。 只能说,陛下这里,唯有秦王殿下是例外。 苏禾心想,也看的牙酸。 如果说御前大太监苏禾是因为看到昭武帝提到秦王的态度而做出唯一性猜测的,那么朝野众人则是因为临近会试,秦风却被取消副考官的位置而震动,多方打听得知是因为秦王殿下上奏折弹劾的原因而再次正视了秦王殿下的圣宠和能量。 只一封奏折,陛下都没有听康王和苏丞相的解释,就这么,被换了。 第56章 第56章科举(3) “父皇到底在想什么?!就这么草率的换人了?!” “两天后就要开启会试了,现在换人,来得及吗他!” 康王在苏府破防发疯,能砸的都砸了,神色阴鸷,显然是不能接受这个结果的。 他们付出那么多,为稳妥主考官的位置都直接放弃了,尽全力争到了副考官的位置,这么久时间都过去了,马上就要会试的关头昭武帝居然换人,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这让康王如何能接受?! 相比于他,苏丞相就老成多了,哪怕他的心里也不平静,但到底是久浸官场,能勉强保持住风度,他瞧着康王发疯,待顾笔停下来的时候,他叹了口气,“事已至此,殿下,我们必须得另想办法了。” “另想办法,说的好听,距离会试只剩两天,舅舅你现在想出了什么办法,我洗耳恭听。” 康王不禁有些阴阳怪气的嘲讽,他实在是被气疯了。 秦风担任副考官的任命都下来多久了,偏临到头了出问题…… 苏丞相被堵的噎了噎,许久没人敢这么同他说话了,陛下不是那种会阴阳怪气的人,而康王,康王在他面前一直是弱势,这还是头一次这么具有攻击力。 大概是真的被气到了。 苏丞相想,忍下了康王的口不择言,然后,细细思索,秦风现在这个时机被撤下对他而言其实不是件好事,不论是他被撤下这件事,还有这个时间,再过两天就是会试,他们既没有其他王爷没有科举考官考量下所做的准备,又要赶鸭子上架的想在没有科举考官优势的情况下怎么拉拢人心,并且不被陛下猜忌。 等等,其他王爷所做的准备……苏丞相苍老的眼眸在那一瞬间精明起来了,他现在匆匆做的想的肯定比不得其他王爷,但他不想,现下就有一份答案,他可以直接抄。 这样,还能阻碍他人用这样的方法拉拢人心。 毕竟,拉拢人心的举动,一个人做会让人心中产生好感,但多个人做,那就有点不值钱了。 而且,陈王他们想了那么久,怎么样规避陛下的猜忌肯定比他们现在两天时间想的来的周全。 苏丞相想到办法,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不再那么沉郁,但想到陈王,他就又想到苏朝,此事的罪魁祸首,他脸色又沉了下来。 康王在一旁看着苏齐贤的脸色变换,虽然他刚才阴阳怪气的嘲讽了一波,但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若说他们俩谁能解决眼下这个困局,那必定是苏丞相无疑。他自己,是没有这个能力的。 在苏丞相眉眼舒缓的时候,他眼眸一亮,正想要问苏齐贤想了什么办法,但就又见到苏齐贤脸色阴沉了下来……康王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这是想到了办法还是没想到办法。 正疑惑,却见苏丞相招手,让人把苏朝压了上来。 康王回头看去,以看死人的冷酷目光看苏朝,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过来。 最开始,他知道顾丛嘉给昭武帝上了一封弹劾奏折,昭武帝采纳直接换了秦风,都不带让他和苏齐贤上奏辩解之时,太过于愤懑不解,震惊于顾丛嘉的圣宠,而忘记了导致秦风这么迅速就被换的理由不仅仅是因为弹劾奏折是顾丛嘉上的。 就算昭武帝在宠爱顾丛嘉,也不能因为一封什么都不是的奏折而撤销任命朝廷官员,尤其,科举主副考官都是经过大朝会讨论的。 “只能说,势力大了什么鸟都有,而且,苏齐贤再怎么能干,他也老了,没多少精力管下面的人,而我那皇兄,根本不会管底下人。” “现如今这局面,只是因他们无能。” 陈王嘲弄点评道。 若不是无能,岂能让苏朝赤裸裸的跑到了福仙楼,还是在会试即将开始的前两天。 这么一搞,就是把把柄直接送到了他人手上,再加上之前苏昭仪先前招惹顾丛嘉一事,也不怪顾丛嘉以苏朝是苏丞相心腹却跑到学子聚集的福仙楼一事进而合理质疑苏丞相与康王他们私联学子,由此再说道认为秦风担任科举副考官的不妥。 条理清晰,分析明确,言之有物,而且人家还有实证,先不说那天见到苏朝的学子们,就说苏朝去的时候大咧咧的,那毫不掩饰的苏氏标志,简直是锤的不能再死。 这样有实证且条理清晰的奏折,又是九弟上奏,父皇当然会看进去,帝王从来都疑心重。 且不只父皇,这封奏折就是让满朝文武看,那都是没有问题的。 谁看完这封奏折不同意撤销秦风的副考官位置才是脑子有问题。 “您是认为,秦王在此事里的作用很小?” 程铄小心翼翼的问。 吏部尚书已经忙的团团转,为了自己的身体考虑,他几乎抽不出时间来陈王府了,但有朝野大事,他又必须和陈王对头分析下,写信纸倒是可以,但吏部尚书没选这个方式。 他把自己的长子派过来了,当他和陈王之前的传话筒,这样的方式下,陈王和他的谈话就绝不会有泄露的可能性,另外就是,也想借此机会让陈王眼熟眼熟自己的长子。 这样的小心思陈王不会拒绝。 既然没拒绝,那现在看到程铄没能像吏部尚书那样准确理解自己的意思,陈王也没有发火,他已经做好了程铄青涩的准备。 “不,这件事固然是因为顾笔他们无能没管得住人,把柄那么明显,但我那九弟在此事上的作用一点都不小,如果不是他弹劾,不会有人弹劾此事的。” “而且,要不是他上奏弹劾,父皇应该也不会那么快的就换了秦风,怎么样,都会让苏齐贤和康王辩解一下的。” 面对程铄还是懵懵的眼神,顾墨不着痕迹的呼了口气,他承认,他有点想吏部尚书了。 缓了口气,他解释:“我,顾砚,顾纸,顾画,过了这么久,我们都已经做好了没有考官优势去拉拢学子的准备,去弹劾苏朝这个,不一定能把秦风弹劾下来,而且就算秦风下来了,上去的也不一定是我的人,所以,现下上奏弹劾,不一定会有好处,反而会彻底惹怒苏齐贤和顾笔,得不偿失。” “而除了我们,其他的朝臣,也不去会上奏,京畿第一世族的名头不是说着玩的,何况是苏齐贤这么重视的一件事,我们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彻底惹怒苏齐贤他们,朝臣们就更不想了。” “父皇那边也是一样的,距离会试只有两天了,现在换人其实蛮麻烦的,要换了其他人弹劾,父皇应该会让苏齐贤和顾笔滚进宫里解释,但顾丛嘉,” 陈王说到这里,眼神有点复杂,他们这些人也是父皇的儿子,但跟顾丛嘉一比,就像是捡来的一样,情绪来的只有一瞬间,很快,情绪被压下去,他只有些感概,“苏昭仪才招惹过他,父皇应该是心疼了吧,所以,他弹劾,父皇默许了这场报复。” 程铄:“可,后宫娘娘们还在抄佛经。” 佛经事件无人不知,这就是因为苏昭仪招惹秦王殿下,陛下给出的处罚,顺带波连了整个后宫。 “所以本王才说,父皇心疼他啊。” 程铄默然,对秦王的圣宠有了一个明确的认知,陛下对秦王殿下,是苏昭仪招惹了秦王殿下被罚抄佛经还不够,再加一个康王受创才可以的心疼。 即就是,招惹了秦王殿下,会被攻击两次,陛下会出手一次,秦王殿下出手,陛下会给上支持的报复一次。 “所以,我们接下来就毫无余力的帮助秦王殿下,对秦王殿下示好?” “对。” 到这时候,陈王显然是已经悟了,之前他一直找不到机会同顾丛嘉说话,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顶头的那位不允许,他不允许他们把顾丛嘉卷进夺嫡的风波里。 从当年宴会上梁国公突然给自己介绍端阳大长公主就能看出来了,而且在那之后梁国公还一直照顾顾丛嘉,并把顾纸他们都弄到端阳大长公主眼前了,给了顾丛嘉一个安安生生的宴会环境。 之前是想着端阳大长公主站位会给自己增加多大的助力,身在局中,没发觉这些猫腻,直到因为没找到合适机会同顾丛嘉谈话而迁怒,几次针对端阳大长公主夫家的一些小动作都没成功时,陈王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 立刻放弃针对端阳大长公主夫家的计划,然后暗中观察,但后来的顾丛嘉安安静静的上着课,除了是父皇亲自抚养这个名头外,像先前的特制椅子,抛下宗室出去玩的明显圣宠迹象并不多。 直到现在,有后宫妃嫔抄佛经在前,又有顾丛嘉一纸奏折将秦风弹劾下去在后,顾丛嘉的圣宠与能量毋庸置疑。 既然那位不想他们把顾丛嘉扯到夺嫡风波里,那他就不扯,只对顾丛嘉好,帮助顾丛嘉的方方面面,这样,父皇总不能阻止吧。 总之,顾墨并不想放弃顾丛嘉这个圣宠浓厚的*肉包子。 顾墨看见顾丛嘉身上的圣宠,顾墨选择押注,他就赌以昭武帝对顾丛嘉的感情,赌昭武帝会对照拂顾丛嘉的人心生好感。 第57章 第57章科举(4) 顾丛嘉还不知道即将迎来什么,此时此刻,他还在明心殿待着。 昭武帝听取了他的质疑,也可以说是,许了他的报复,秦风被换了,那现在就面临一个问题,此届是按照正常科举考官配置的,科举副考官空缺着肯定是不行的,但,距离会试只剩两天了。 说实话,副考官还缺着不是因为没人选,而是因为人选太多了,挑不过来。 这件事因为顾丛嘉而起,昭武帝显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因此事忙碌到精神萎靡,去看那些大臣推荐的人选,而顾丛嘉神采奕奕,还有精神陪华崽玩。 于是,他把顾丛嘉也给薅过来了,哪怕顾丛嘉现在不太能看得懂奏折,但没关系,他搁那坐着也行,就主打一个陪伴,反正顾丛嘉不能玩,他见不得! 有着梦中的经验,昭武帝做皇帝也是游刃有余的,除了刚登基的那年,他就没这么忙过,处理政事和休闲都是五五开的,所以,一时心气不顺,导致他这么忙的罪魁祸首被他薅来,就让他待在明心殿里。 但现在看着乖巧在那边做功课的顾丛嘉,昭武帝有点不太自然,觉得羞耻,他都多少年没做过这种事了,“咳,饿了吗?有想吃的糕点或者别的吗?” 顾丛嘉抬起头,看着昭武帝,超大声,“想喝百合银耳羹。” 顾丛嘉这句话的威力是显著的,成功的驱散了昭武帝的不自然,换来昭武帝无奈的神情,“喝了这么久了,还不腻啊?” 顾丛嘉坚定摇头,腻,是不可能腻的,这个是真好喝,一口惊艳,他超爱的! 昭武帝虽然是这么说,但还是吩咐太监,去御膳房端上来两份百合银耳羹。 很奇怪,他是不爱喝这个的,但看着顾丛嘉喝的那么香的样子,他奇异的感受到了它的好喝,尤其和顾丛嘉一起喝的时候,美味程度加倍。 所以,顾丛嘉要喝的时候,他就会和顾丛嘉一起。 苏禾眼观鼻鼻观心,面上一派淡然的模样,但心里对于秦王殿下,是佩服至极的。 寻常人的羞耻可能只是羞耻一下就完了,但帝王的不自然一不小心就能演变成恼羞成怒下的冷淡和远离。 而眼下秦王殿下则给出了同帝王不自然时相处的完美答卷,看着昭武帝已不见尴尬,眉眼柔和的样子,苏禾心想。 但这个方法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用的,首先,你得让陛下先开口关心你,然后,有和陛下一起的难忘的饮食记忆,最后,成功让陛下的注意力转移,不再不自然。 秦王殿下虽有优势,但反应也是绝对正确的,这才能够成功。 昭武帝的毛也不是谁都能顺下来的。 他还是有的学啊,昭武帝身旁大太监苏禾如是感叹。 顾丛嘉是不知道苏禾的心中所想的,若他知道,肯定要怀疑昭武帝身旁的大太监脑子真的没问题吗? 对于昭武帝把他拉到明心殿,他是一点问题也没有,昭武帝现下那么忙有自己的一份原因,基于此,顾丛嘉还是有些歉疚的,而且,在哪待着不是待着,在明心殿待着,也好着,无人敢怠慢他。 老父亲想让他陪着,那就陪着呗。 并且,老父亲认真看奏折,他做功课的注意力也能上去点,挺好的。 在这时候,老父亲突然问他,有想吃的吗,他有想吃的那自然就回答了,在这之后,老父亲的反应不是很正常吗? 他虽然擅于看人,擅于揣摩他人情绪,但到现在,他早已不再是兢兢业业揣摩昭武帝的情绪进而和他相处了,他们俩之间已经有了自己的相处模式。 但很可惜,顾丛嘉不知道,所以也就无从反驳苏禾,以致于后来者从昭武帝身旁大太监苏禾留下的日记里,描绘出了一个情绪价值拉满的秦王殿下,更奇妙的是,他们认为因为秦王殿下从不让昭武帝的情绪落地,所以他才最受宠。 这要是让昭武年间的其他人知道,肯定要说一句倒反天罡! 这完全是反过来的,是因为在昭武帝心里顾丛嘉的位置极重,所以他的每一句话都会给昭武帝带去极大的情绪价值……但跨越那么长的时空,无人知晓,所以,这场误会持续了几百年。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目前,昭武年间,所有人最关注的是,另一位副考官陛下定下了谁。 庄府,庄闻明按耐不住的好奇,“爹,你猜副考官会是谁?” 庄文君:“好好准备你的会试,别操心那么多。” 庄闻明下了一子,“我有好好准备,就是好奇,你就说一下,你猜的是谁。” 庄文君:“猜不中,不猜。” 庄闻明瞪大了眼睛,这什么回答,“你怎么可能猜不中?” 庄文君专注的看着棋盘,没理庄闻明,“你可是当今宠臣,陛下的右相啊。” 这件事当初震惊朝野,他们都知道,庄文君年轻有为,在外政绩优秀,陛下将他调回来,担任科举主考官的位置,对他也是满意的,他在年底结算完肯定是会升官的。 他们当初还在想朝中没有正二品的官职空缺,心里揣测过陛下会怎么给他升官,他们当初预测的最大可能性是叠加庄文君身上的官职。 但谁也没想到,陛下对庄文君那不是一般的满意,那是非常满意,不叠加官职,直接跨到了当朝右相,从正三品到正一品,直接跨越一个大阶,三个小阶。 他们承认,庄文君的优秀,他的在外政绩很好,他们都有心里准备,庄文君可以从正三品升到正二品,但陛下这,还是太猛了……直接就蹦到了正一品。 和苏齐贤平起平坐的位置上,是,左相是比右相尊贵,但这不是理由,关键在于庄文君这一升,就和苏齐贤平阶了啊! 苏齐贤今年几岁,庄文君又几岁,这背后的影响简直不是一个级别的……朝野震动,尤其是世族一系的官员,弹劾庄文君的奏折那叫一个满天飞啊,但,没用! 昭武帝奏折招收,但就是没回复,也没改主意,到这个时候,朝野才恍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们陷入了误区,因为当初的瑾王陛下常年驻守边疆他们就认为瑾王没有心腹,在朝堂上没有瑾王的自己人。 兵部尚书,那是陛下登基之后成为陛下心腹的。 但这,显然是不对的。 想想,庄文君第一次外放任职的地方和边疆的距离好像不远……这么一看,众人都悟了。 很显然,庄文君当初就和瑾王勾搭上了,到现在,他也到了收获的时候了。 作为在瑾王时期就追随的心腹,陛下肯定是要提拔的,再加上庄文君优秀的政绩,那就,青云直上。 直接一步到位,右相! 在他之前,右相这个职位虽然有,但因为苏齐贤,苏氏的阻挠,一直没有人坐上去。 但这次,苏氏,苏齐贤的阻挠显然是不顶作用的,因为圣意已决。 所以,庄文君也被朝野认为是宠臣,陛下的右相。 庄文君对于庄闻明这个称呼皱了皱眉,神色严肃了起来:“住嘴!圣意难测,岂是你能窥探的!想当官,首先管好自己的心思。” 敢窥探圣意,是不要命了吗?! 庄闻明从庄文君严肃的神情里意识到了什么,面色瞬间白了,垂下脑袋,老老实实下棋。 庄文君叹了口气,最近讨论副考官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尤其马上要科举的学子们,也不外乎庄闻明会受到影响。 过了会试就是殿试,他也不想把庄闻明弄成一个鹌鹑,要是到时候陛下问话他都答不出来,那可就丢人了。 所以,庄文君另启了一个话题:“你现在知道是谁把福仙楼的消息告诉秦王的吗?” “金源。”说到这个,庄闻明精神了起来。 “你确定?” 庄文君意味深长的问道。 庄闻明有些纠结,确定是金源是有些纠结,这其中很混淆视听,毕竟,谁都知道金源是秦王的银账总管,秦王怎么样也不能明晃晃的勾搭金源,让他传递消息吧。 但,事实就是,秦王还真就这么干了,他最近好好观察了福仙楼的所有人,确实有人有些可疑,但他们也没到给秦王传递消息的地步,没有这个资格。 除了金源。 所以,庄闻明:“确定。” 庄文君笑了起来,“观察力不错,继续保持。” 庄闻明腼腆的笑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周朝除了昭武帝会经常很直白的夸赞顾丛嘉,并且会向其他人隐晦的炫耀外,其他人都是很含蓄的,庄家也是如此,所以,庄闻明被庄文君这样夸赞的次数屈指可数。 故而,庄闻明现在情绪很好,已经不见先前的恐惧。 庄文君看着他这样,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和庄闻明谈论这个话题的目的之一达到了,另一个,“那你觉得金源这个人怎么样?” 庄闻明:“忠心,做事稳妥,有能力。” 要不是他观察力超绝,他也不能在金源那平常的动作里确定是他。 而且,苏朝和他,一个背后是苏氏,左相,一个背后是当朝右相,就这样的冲突,金源能毫不犹豫的如实汇报给秦王。 固然金源背后的势力不弱,但,绝经不起同时交恶两方的后果,就这样,金源依然汇报了,而且,实时性很强。 到现在,也没叫多少人怀疑是他,或者说,是因为他举止大大方方,就算有人怀疑也在心里打消了。 “那你,有兴趣和金源接触下吗?” 庄闻明猛的抬头,这话的意思…… 第58章 第58章科举(5) 看着庄闻明那么震惊的样子,庄文君笑了笑,语意深长,个别字加重音:“是你,有没有兴趣和金源接触?” 庄闻明听懂了,然后仿佛才会怎么呼吸一样的长舒了一口气,他差点以为,庄家就要这样直接站位秦王殿下了。 不是说秦王殿下不好,就是庄文君突然给他说这个,他们之前和秦王也没有多少交集,太突兀了,所以震撼。 现在得知不是庄家要站位秦王,而是他要和金源交好,从家族的大事变成个人间的事一下子就轻松不少。 庄文君是问他有没有兴趣没错,但像这种话题,不论在哪个家族中都是心照不宣的,这种问题有且只有一个肯定的答案,问你感不感兴趣,那即便是你不感兴趣也要感兴趣,尤其,庄文君做了铺垫,且问了两遍。 庄闻明点了点头,倒也不全是因为庄文君的两问感不感兴趣,他对金源本人也是持赞赏态度,想要同其好好交流一下的。 但由于自己本身所处的位置,他是右相的孩子,在一定程度就代表着庄家,现下夺嫡风波正盛,而金源则是秦王殿下的银账总管,且是忠心耿耿的那种,若非看好,出于谨慎,他们这种根基不稳,因一人而快速显贵的家族是不应该接触任何皇子的。 哪怕秦王殿下目前看来还没有夺嫡的资本和实力。 故而,他之前哪怕是有点想和金源好好聊一聊的想法也被他按耐住了,但现在,庄文君明牌让他去和金源接触交流。 庄闻明唇角翘起,有些开心。 而后看着这个问题被回答后又沉默着继续下棋的庄文君,还是忍不住发问:“爹,你是看好秦王殿下吗?” 虽然庄文君刚才解释了不是站位秦王,但让自己的嫡长子同是秦王银账总管的金源交好本身就是一种偏向。 “算是吧。” 庄闻明摸不着头脑,看好就看好,算是吧,是个什么答案。 还不等庄闻明继续发问,庄文君掷下一子,“你输了,今天这盘棋就下到这里。” 庄闻明一愣,低头去看棋盘,果不其然,他这边已然是惨败之局了,撇了撇嘴,说好要好好教他怎么下棋的呢?又来一子定局,又是一场惨败。 庄文君这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原是打算和庄闻明多下几局,好好教教庄闻明怎么下棋,但是,这话题走向,再让庄闻明问下去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他总不能说,他看好的不是秦王,而是陛下对秦王的在意。 做臣子的自然要揣测圣意,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摸得准圣意的仕途才会更顺利。 但这种揣测圣意的话说出口,那就是不要命了,虽说是在自家,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些话想想就得了。 他对于秦王殿下的了解是非常浅显的,道听途说,一是卫城互市的事据说是秦王殿下出的主意,聪慧至极,二就是秦王身上浓厚的圣宠。 这么久了,陛下把秦王护的严严实实,他接触不到秦王,也就无从看出一,二嘛,则是处处有痕迹,过年那宴会上是,这一年来无人能得到秦王殿下的消息也是。 不清楚秦王殿下是什么样的,何谈他看好。但他十分的了解陛下,所以,他觉得,现在陛下已经付出了这么多心思,未来也还会继续,而且会付出更多,他不觉得陛下会让自己这么在乎的孩子居人篱下。 因此,他决定让庄闻明接触金源看看。 就像他当年决定去接触瑾王一样,前途只能是自己争取。 这世上的聪明人自然不止庄文君一个,但这么快就成为右相的庄文君自然有其高于其他人的地方。 庄文君在上一层,直接赌秦王能任储君,所以他的动作克制且朴实无华,让自己的嫡长子去交好秦王银账总管金源。 其他人也聪明,但,相比之下他们在下一层,他们想不到昭武帝可能会给秦王殿下传位,也不会将秦王当做储君看待。 他们看到了陛下对顾丛嘉的在意,只是觉得能以此突破获得什么。 所以,他们的动作就大了许多,或者说,他们要的就是大张旗鼓,让昭武帝看见。 秦王怎么想他们是不在乎的。 秦王,秦王觉得还挺好的,他做好了舌战群儒的打算,但很奇妙的是,陈王是用尽了全力在帮他,吏部官员在帮他怼其他人,硬生生的说成了如果花都与不担任这个副考官,那就是朝廷看不起学子,不重视他们,大儒都不能担任副考官,谁还能担任副考官? 以致于花都与定下来的时候,顾丛嘉还有些恍惚。 就,就这么成了? 昭武帝看他这样,有些好笑,“回神了。” 此刻,朝臣已经走完了。 顾丛嘉抬头,眼眸中还有些不解——先前副考官的争执还历历在目,但这次,顺利的有点太过了吧? 哪怕陈王一系帮他说话,但这决定的速度真的是好快。 看他这么疑惑,昭武帝顿了顿,仿若平常道:“快要会试了。” 顾丛嘉对这个解释接受良好,虽然他也知道不止是因为此,或者说,能这么快定下花都与担任副考官最主要的原因不在于此,但那又如何,昭武帝给他这个解释,那就必须是这个解释。 因为会试快到了,所以朝中敲定副考官的人选特别快,快到从顾丛嘉在明心殿提出来,昭武帝行动力超绝的召集重臣召开会议,到最后会议结束有一炷香的时间吗? 张太师仔细回想,陛下那番话还是传了出来,以致于听闻者皆失声。 科举副考官啊,那不什么大白菜,即便是比不过主考官权力大,对于诸位皇子而言,也便于拉拢学子,康王一系的秦风下来了,其他人谁会不想争这个位置,最后却是落到了花都与身上,还以这么快的速度。 让他恍惚看到了庄文君晋升右相的时候,也这么快……庄文君了解昭武帝,曾为帝师的张太师自然更是了解。 昭武帝看着顾丛嘉睡着,眉眼逐渐柔和,将顾丛嘉不安分的手塞进被子里,将被子上拉了一些,确保能将顾丛嘉盖的严严实实之后,昭武帝才起身,走的悄无声息,没有一点吵醒顾丛嘉的可能性。 繁星低垂,明月高照的深夜,昭武帝还没有睡,明心殿迎来了一位特殊的人。 “太师深夜来此,是有何事?” 昭武帝在去明心殿的路上没想通,张太师在他登基之后不曾求见过他,现在却来了,还是在深夜……昭武帝没想明白就不想了,直接开口问。 张太师先是颤颤巍巍的同昭武帝行了一礼,虽然昭武帝免了他的礼节,但张太师秉承礼不可废,故而还是强撑着行完了礼。 昭武帝也了解他曾经这位夫子的作风,也没说什么,看着他坐下后,才开口问。 张太师年岁已经很大了,但即便如此,他的背依然挺的笔直,仪态更是一丝不苟,眼眸清正:“老臣今夜来,是有一事斗胆想问陛下。” 昭武帝无不可的点头,问。 “敢问陛下您的身体可还有碍?” 刹那间,明心殿落针可闻,昭武帝身体受过重伤有碍寿数是众所周知的秘闻,但,便是他们自己说起这件事声音都会不自觉的放小,何论在陛下面前谈及此事,更何论直接开口问陛下此事。 苏禾头垂的死死的,一点都不敢去看昭武帝此刻的神色。 昭武帝:“张太师,你过界了。” 声音仿若裹挟着冰,冷淡至极。 眼瞧着昭武帝的神色已经冷了下来,张太师却没有知难而退:“陛下,吴武将军是秦王殿下的武学师傅,户部尚书的二子是秦王麾下银账总管,现在还有秦王殿下的夫子花都与任此届科举副考官……您是想要朝堂大清洗吗?” 张太师不退让,这些人因陛下的意志而与秦王殿下有联系,在花都与担任副考官之后,或许还有更多人,但若是下一任帝王是秦王还好,不是秦王,这些人都会被清洗……皇家是不缺人才,但也不能这么霍霍啊。 人才的长成是需要时间的,若是朝堂大清洗,届时都由那些平庸之人做事……不是说平庸之人不好,只是,这样的话,周朝如何能好。 他是不支持康王了,但这也不代表他就能接受主少国疑啊,他知道以陛下的谋算,周朝应该会迎来一次大清洗,那么那等情境下,周朝需要的是一个能做主的帝王以便于平稳过渡。 他来,就是要个确认,昭武帝到底能活多久,能不能活到秦王及冠,若不能,主少国疑绝对不行,很难收拾昭武帝留下的种种情况。 而下一任帝王不是秦王的话,他一定会上奏折请求驳回花都与的副考官一职。 昭武帝目光直视张太师,张太师年老,目光却丝毫不避。 昭武帝突然笑了,“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他知道张太师一生未娶妻生子,板正,只为周朝弹精竭虑,此次,和当年何其类似,张太师自愿教导他,不是因为别的,就因为他是嫡长,礼法在身,也好夺权,他教导他,给他铺路,是为了让周朝更好,让局势不再那般混乱。 现在,张太师依然没变,但,这不是张太师能来逼问他的理由。 君臣君臣,那就要有君臣的样子。 张太师:“如果是,那么,陛下,臣认为花都与不适合担任副考官。” 朝堂大清洗的情况只能是下一任帝王不是秦王,既然不是秦王,那么他不同意拉那么多人下水,花都与不应该担任副考官。 昭武帝被气笑了,众人皆知他属意花都与担任副考官,所以,关于副考官的定下才会那么快,现在结果都出了,张太师来给他说这个…… “我都不知道,副考官的能耐这么大,竟然让张太师忧心至此。” “臣担心的从不是花都与担任副考官,而是陛下您。” 张太师如此耿直,若是其他皇子的人担任副考官他并不会这么担心,说到底,副考官只是给了他们拉拢学子的一条捷径,能不能拉拢成功还有待商榷,但,花都与不一样,准确来说,是秦王不一样。 他的身后是陛下,花都与任副考官,那么陛下会不会这样替秦王殿下造势,拉拢学子,或者都不应该说是拉拢,而是直接将他们变成秦王的班底。 以昭武帝的作风,他不能忽视这个可能。 昭武帝沉默了下,回答了张太师提出的第一个问题,“朕无碍。” 这回答就像是一个暗示,张太师笑了,笑的璀璨:“陛下一心为国。” 这样他也就放心了,他的国家,周朝在这一代,下一代都会好好的。 第59章 第59章科举(6) 待张太师走后,昭武帝的目光沉了下来,张太师不对劲,他往日也重视江山社稷,但绝不会像今天一样着急,着急到来质问帝王。他重礼法,自然也恪守君臣之礼。 昭武帝轻敲了两下御案,“去查。” 有人身影藏在暗处,领旨,退了下去。 不知道因为花都与担任副考官一事,张太师和昭武帝秉烛夜谈的顾丛嘉此时此刻睡的香甜。 而花都与担任副考官一事,除了满朝文武议论纷纷,他本人也心绪复杂,没能睡着。 满朝文武都看得出来,他的副考官一职为什么定下来的那么快,花都与本人自然也看得清。 圣意,至高无上。 而陛下偏疼秦王。 他担任副考官的提议听闻是秦王提议的……花都与微微叹了口气,在世人眼里他本应就是秦王殿下的人,如此一来,更是板上钉钉。 罢罢罢,在秦王要学怎么上奏的时候自己心里不就有预感了吗?还不是好好教完了,若是不想,那时是可以拒绝的。 当初顾丛嘉能找到的教他上奏人不止花都与一个,就说昭武帝还在辅导他功课呢,在昭武帝辅导功课的时候找他请教一下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昭武帝此前也是亲王,还是不受宠的亲王,写奏折自然也是手拿把掐的。 但顾丛嘉没有问昭武帝,就找了花都与,这自然是有其原因的。 一来,花都与是他的夫子,教他各种事务是理所当然的。二来,自然是顾丛嘉隐晦的试探,他要搞事,他的夫子是支持他呢,还是不支持他…… 花都与心想,那时秦王隐晦的试探自己既没有称病让顾丛嘉另寻他人教导,此刻又何必惺惺作态,真是不够利索。 虽是这么告诫自己,但,花都与心中依旧复杂,亲身经历了先帝夺嫡时期的惨烈,到现在,他已经习惯于明哲保身,让他再参与到皇子之中去,是需要一些心理准备的。 一夜未眠的花都与翌日起身,眼底虽有些青黑,但神采奕奕,显然,他已经把自己调节好了——再怎么样,秦王是他的学生,就算不是这么明面的站位,他也会护着秦王的。 这样一来,和盖上秦王的印也无甚区别。现在顶多是,头顶上的秦王二字越发显亮了起来而已。 再说了,陛下不是先帝,秦王殿下也还没有参与到夺嫡之争里。 花都与这样想着,将自己收拾齐整,穿戴好礼部送来的副考官的官服,虽眼底微微青黑,但因年长几分,又经历的多,长久教书育人,便为自身添了几分独到的气质。 反正,另一位副考官殷硫见到花都与,开口便是:“同是教书育人,今日一见花大人倒衬得我不像是个干实事的了。” 庄文君心中暗自点头,对比着实是很明显,花都与那一看就是教书教多了的,而殷硫可能是他的教龄没有花都与那么长,也可能是他一心汲汲营营,琢磨着往上走,所以为人显得精明世故,却没有像花都与那样非常明显的,让人一看就觉得是大儒,会教书的气质。 花都与:“我不过是教书教的多了,留下了一些书卷气,殷大人还年轻,待日后教书教得多了自然也会有自己独到的气质。” 殷硫面色微僵,心中暗骂花都与这个书呆子,勉强扯着笑道:“那就多谢花大人美言了。” 花都与乐呵呵的摆手,表示不用谢不用谢,实则眼眸里精光闪烁,他的年龄也不是白长的,殷硫敢和自己耍伎俩,那自己必然也要顺着他的话,好好祝福他。 庄文君乐的看这一出好戏,众所周知,花都与是秦王的铁杆,而圣上对秦王又极其偏宠。 殷硫这开口就是自贬,然后捧花都与,当然不可能是因为花都与气质顶顶好,虽然花都与的确有儒士之风,但也用不着以自贬夸他这么夸张。 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花都与背后的秦王,或者应该是秦王身上的圣心,夸花都与,不就是给秦王长脸面嘛,于是,才有了殷硫的这一番话。 会试何其重要,他们几个考官的一言一行都会被记录给陛下,殷硫这样奉承花都与,意在陛下。 谁不知道秦王之盛宠,夸花都与,就是夸秦王殿下擅识人,眼光好才能举荐花都与这么一位教书的大儒来担任副考官,同时也是在夸陛下,也多亏陛下英明果断,才能让花都与这样的大儒担任副考官。 就是不知道,这番话是殷硫为了自己所说,还是受了赵王指使。 但不管怎么说,能说出这番话,就说明殷硫此人,绝不是个老老实实的教书人。 而花都与就更妙了,他看出了殷硫此人的汲汲营营,想要往上走的渴望,但却顺着殷硫的话,让其好好教书,狠扎了殷硫一刀,他说出这番话奉承花都与的根本原因不就是为了往上走,不甘愿一辈子教书吗,结果花都与就这么回复他。 但他还不能表示不满,谁让一开始是他自己说花都与气质高雅的,花都与只是把话抛了回来,还祝愿了他一番。 不管怎样,殷硫都只能感谢。 庄文君本来还有些困乏的,结果一大清早看戏看的炯炯有神,清醒的不得了。 见二人无话可说了,他才开口打破了这有些怪异的气氛:“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走吧。” 于是,在远处的学子看见了三位气质不一,但都神色严肃,精神奕奕的考官。 一看就让人觉得放心,这些考官精神奕奕代表着批卷认真有神,不会让有才之人落选,让无才之人占榜。 会试是极其严肃的,这一天,考场周围处处把守着禁军,他们身上还有刀剑,如有可疑者,可当场斩杀。 这是为了杜绝科举舞弊,同样,为了杜绝科举舞弊,此次恩科的会试题目由昭武帝出,所以庄文君他们不必提前半个月被关在一出地方,但在会试当天,他们也要坐到自己的指定位置,不允许走动。 就算你无所事事,那也给我呆着! 皇权之下,无人胆敢忤逆。 于是,今日的顾丛嘉一觉睡到了午时,毕竟花都与在考场,他的算学师傅家中有参加会试的学子,无心教学,今日也告假,故而,早上他没有课程安排。 昭武帝也不吵他,随他睡,顾丛嘉也就一觉睡到了午时,睡过了当场吃瓜的机会。 顾丛嘉桃花眼瞪得圆溜,一副错亿的表情让昭武帝颇感好笑。 “先吃你的,等会同你细说。” 顾丛嘉猛猛吃,以最快速度解决掉午饭,满眼期待的看着昭武帝。 快点告诉他,苏昭仪和苏丞相是怎么个闹掰法,这个瓜他真的很想吃。 时间回到今天早晨,在花都与和殷硫打机锋的时候,苏丞相一封请罪折子摆上了昭武帝的御案。 苏丞相说他没有教导好苏昭仪,致使她犯下大错,恳求陛下开恩,让他见一面苏昭仪,好生教导一番。 昭武帝允了,在明字殿宇附近给他们腾了个地。 虽然昭武帝不会去偷听,但,这本身距离昭武帝就很近,昭武帝掌握的消息自然就多。 然后,又将这个事讲给爱听爱看各种事的顾丛嘉,满意的看到顾丛嘉看向他闪闪发亮的眼眸,仿佛周围所有人都不存在,只有昭武帝一人,那种感觉真的很让梦中孤家寡人的昭武帝沉迷。 尤其这还是他最爱的孩子,沉迷程度翻倍。 因此,已经被锻炼出来很会讲故事的昭武帝一开口就把顾丛嘉狠狠吸引住了。 “苏丞相走出来的时候脸上有一个鲜红的巴掌印,苏昭仪脸上也有……” 在昭武帝将苏齐贤和苏昭仪闹出来的八卦讲给顾丛嘉的时候,苏齐贤拿冰敷着脸,叹了一口气。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现下满朝文武都知道他和苏昭仪闹掰了,以后的计划实施应该能顺利吧。 这么做也是为了保险。 他对于苏昭仪是亏欠的,因为自一开始他同他妹妹说的是祁王的正妃,未来的皇后。 家中的正红嫁衣,各种田契铺子都准备好了,他们家是准备十里红妆让苏昭仪出嫁的。 但,最后是瑾王当储,瑾王早已有正*妃,在其无大错的情况下,正妃是不可能废掉的……为了家族,苏昭仪只能去给瑾王为妾。 这落差,何止是一般的大。 出于这等缘由,在皇后死后,苏昭仪迫切的想登上后位也是说得通的,但,陛下后来再没封后。 她还被降位了……种种压抑之下,导致她看顾丛嘉这个嫡子越发不顺眼了起来,康王在的时候,她满心满眼的都是自己的儿子。 康王不在的时候,见到顾丛嘉,她控制不住自己心底的恶意,这也就是顾丛嘉迷惑为什么苏昭仪屡屡来招惹他的缘由。 此前,苏齐贤是纵容的,但此次,因为苏昭仪,科举副考官的位置丢了,苏齐贤便不能在纵容苏昭仪了,进宫,狠狠训斥了一番苏昭仪,苏昭仪不服气,同苏丞相争吵,二人大大动手。 也就有了苏昭仪和苏齐贤各自脸上的巴掌印。 顾丛嘉听着听着就皱起了眉:“他们就这样撕破脸了?” 第60章 第60章科举(7) 他怎么不信呢,这世间,利益关系最是牢靠,苏丞相和苏昭仪之间还有个康王呢。 他们俩扭成一股绳才能让康王在争储中占据有利地位……若是就这样撕破了脸,那康王怎么办,他是向着母族呢,还是向着自己的亲娘呢? 何况,若真的就这样撕破脸,康王为难是一回事,他不论选择哪一方都会给自己造成损失——选择母族,弃母的名头就安在康王身上了,他的名声算是完蛋,选择苏昭仪,他就失去了京畿苏氏这个能量巨大的庞然大物的支持,虽说被昭武帝削了好几次,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康王本身才干也不是很出众,若是失去京畿苏氏的支持,说是自断一臂都保守了,简直是从距离储位一两步之遥到距离储位百步之外,可以说是直接从争储的热门人选便为争储的候补人选,除非其他皇子死绝,否则他再无一争之力。 不管是伤了名声,还是失了里子,对于争储,都是不利的。 而康王为储则是符合苏昭仪和苏丞相两者利益的,这样的情况下他们真的会让康王陷入这样进退两难的局面吗? 昭武帝:“应该是吧。” 顾丛嘉的小眉毛皱起,“父皇,你是倾向于相信他们之间真的闹掰了是吗?” 昭武帝往日对这种事情发表的意见大多是‘再看看,事情总有后续’,他是一定要看到事态是如何发展的,再来给出自己的意见,不像现在,出事后直接表态。 虽然是不太确定的语气,但这对于昭武帝已经很难得了,这证明着昭武帝倾向于相信的态度。 昭武帝将顾丛嘉抱在怀里,心中原本倾斜的天平又回到了原位。 “再看看吧。”昭武帝终是说。 周朝重礼,这个‘礼’是包含方方面面的,对于女子而言,德容言功是顶顶重要的,更遑论后宫女子,其中,容排在第二位,苏齐贤却打了苏昭仪一巴掌……对于男子而言,建功立业一生追求,而要当官,身言书判是顶顶重要的,其中,身,更是排在第一位,即容貌周正。 故而,打人不打脸在周朝这里是绝对要恪守的准则。 而苏昭仪却被苏丞相打了一巴掌,苏丞相也被苏昭仪扇了一巴掌……这样的情况,说他们没闹掰都没几个人信。 故而,昭武帝最开始也是有点相信的,但顾丛嘉的疑惑一针见血且非常有道理,苏昭仪和苏齐贤之间还梗着一个顾笔呢?不说苏昭仪会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就说苏齐贤,他真的舍得,且有那么大魄力放弃一个能夺储登基的皇子吗? 昭武帝眸光沉沉,起了疑窦。 而此时,苏丞相看着康王,苦心规劝:“殿下,臣与娘娘为了您的大业已经这么做了,您现在去找娘娘便是让我们功亏一篑啊。” “成大业者不拘小节啊,殿下!” 康王手握的绷紧,下颚线也透着一股紧绷的味道,此刻,在他眼中,苏齐贤变得有些面目可憎,而自己,过于无能。 他们干这件事的时候没想过问他,直到京城传遍了他才知道这件事,且,已经为自己做好了选择。 康王是如此憎恨,但,终究没能迈出脚步。 弃母名声的损失和失去苏氏支持的损失是不一样的。 等他登基,他一定会给母亲最好的,顾笔心想。 沉默了许久,顾笔嘶哑开口:“若是此次科举仿照顾墨的举动成功了呢?” “成功了那很好啊。” 苏齐贤笑着,理所当然道。 顾笔惊愕的抬头,看着他,头一次意识到为什么京畿那么多世族盘踞,为什么单单苏氏被称为京畿第一世族。 他之前还以为是势力大小,又或是因为苏齐贤先前是世族领头人,其实都不是,只是单纯的因为苏氏,够狠而已。 为了一个不知道能不能做成的预备的计划,他被逼进退两难,名声完蛋,苏昭仪和苏齐贤抛却自己的脸面,各自挨了一巴掌,尤其是苏齐贤,就算用药,巴掌印也得在脸上留个半天,何况为了逼真,苏齐贤让苏昭仪打的极重,这最起码也要留个一天。 当朝右相,两朝元老,就这么顶着巴掌印办公,上朝…… 苏丞相:“殿下,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没有那么狠心,这次只是埋下一个伏笔,就算科举拉拢人心成功了,不用启用这备选计划了,那也可以下次用,它不是只能限定用于科举上,您要知道,这计划针对的从来不是科举。” 顾笔:“那针对的是谁?” 苏丞相:“您届时会知道的。” 康王冷冷的看着苏丞相,不发一言,走了。 走的越来越急,越来越快。 “父亲?” 苏盛有些不安,明眼瞧着,康王对他们此次不告知他便做了所有决定的行为很不满,连带着对他们非常有意见。 “放心,康王只要想争储就离不开我们,而且,待苏昭仪那边计划启动后,康王会明白我们对他的苦心的。” 苏丞相说的胸有成竹,此时此刻,他绝不可能想到就是他一向掌控最深的康王给了京畿苏氏最致命的一击。 翌日,不必陈王他们去打探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苏昭仪的脸仿佛被人扇了一巴掌……满京城传的沸沸扬扬,苏昭仪和苏丞相闹掰,而康王则背弃了苏昭仪,在两人中选择了苏丞相。 你要说为什么这么肯定,那当然是有人看见今早苏丞相和康王两人言笑晏晏的用膳。 若不是选择了苏丞相,怎么会和苏丞相言笑晏晏的用餐呢? 而且,据康王府的下人说,从苏丞相和苏昭仪闹掰过后直到现在,康王都没有进过宫。 陈王府,京城近来除了会试的事情,就属苏昭仪和苏齐贤闹掰的事情最沸沸扬扬。 陈王:“外公,你和苏齐贤同朝为官这么久,你对此事怎么看?” 此时此刻,全京城最大的事就是会试,其他的事都得给会试让步,所以,有时间跑过来同陈王商议究竟怎么做才能最大程度拉拢人心的吏部尚书有点头疼。 他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来谈事,结果就突然得知苏昭仪和苏丞相闹掰一事……而且在皇宫里发生的事就这么快闹的满京城都知道,这背后不可能没推手。 程尚书陷入沉思,并不小心揪断了几根胡子,把他疼的一下子就清醒过来,“殿下,先帝曾对苏齐贤有过这样的批语‘心计千重藏不露’。” “你认为这件事是苏齐贤算计中的?”让众人认为他和苏昭仪闹掰了? 陈王若有所思道。 “但他算计这个,还传的沸沸扬扬,他图什么啊?” “现在顾笔在外面的名声简直是臭不可闻了,在即将拉拢学子的时机算计出这件事,脸还真的被打了……他们图什么啊?” 陈王真的不理解,他不能理解。 在苏昭仪和苏齐贤闹掰一事中,顾笔选择苏齐贤而放弃苏昭仪的行为被重礼重孝的周朝人给骂死了,哪怕皇子皇孙他们不敢直接提,但间接编排的,可不在少数。 会试的学子是暂时不知道,但等他们出来,这传的沸沸扬扬的,谁还能不知道……在老百姓眼中,康王的名声都臭不可闻,更遑论,最遵守礼法的科举学子们。 就这样的事情摊在身上,康王还想着拉拢学子,简直是痴人说梦……说是苏齐贤算计的,这跟他们想要的利益不符合啊。 这么一分析,程尚书也不知道了,利益总归不会骗人,这件事出来,康王是哪哪都受损啊,这岂能是苏齐贤那个为利益分毫不让的老狐狸算计出来的? 程尚书和陈王想了半天,没想明白这到底是不是苏齐贤自己动的手。 但,另一边的顾丛嘉,却兴致勃勃的飞奔进了明心殿,告知昭武帝他的答案。 “这就是苏丞相自己下的手!” 顾丛嘉说的掷地有声,昭武帝放下奏折,示意自己将洗耳恭听。 但顾丛嘉却没有直接说自己是怎么推出来的,而是给了昭武帝一张纸当他看。 昭武帝从善如流的接过了那张纸。 “哎呦,这老大真是没良心啊,那可是生他的母亲啊。” “这老大要是我儿子,老娘非得一巴掌扇死他。” “这老大,不行啊不行。” “呸,礼义廉耻都没有,贪图荣华富贵的小人!” ……昭武帝看完,眉头一挑,他自然看得出这些人在骂谁,虽然没有明指,但也不算特别隐晦难猜。 毕竟,苏昭仪自个宫里都有人为苏昭仪不平,很有意见。 骂顾笔,他不在乎,其实,依照顾笔这行为,他也很想训斥,顾丛嘉就不说了,皇后想要他去死,他对皇后漠然也是正常的,但苏昭仪,他记得她对顾笔真是要星星不给月亮。 但因为他对苏昭仪和苏齐贤闹掰一事存疑,所以,事态到现在,他也没开口。 只不过,“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 “让我知道民间现下对顾笔的意见?然后狠狠打他一顿?” “父皇你不要闹了,你好好看。” 顾丛嘉催促道。 60-70 第61章 第61章科举(8) 看见顾丛嘉如此神态,昭武帝又细细看了一遍,这一遍倒是瞧出了些眉目。 民间对于苏昭仪和苏丞相闹掰一事知道的未免也太清楚了点,以致于对于康王选择母族的事各种蛐蛐,但就算当时苏丞相和苏昭仪没下令封口,昭武帝也没管,但他们说话的地点到底在御前,嘴都严实,怎么能在一夜之间传到满京城皆知,还知道的如此清晰,仿佛亲眼见证…… 苏丞相和苏昭仪闹掰的地点在明字宫殿,哪怕不说是御前,这也是在深宫,就算陈王他们想要打听消息也没有来的这么快的,还这么清楚。 昭武帝眉头一挑,顾丛嘉捕捉到他的神情变换,开口补充:“这是我在京城各个角落收集到的,东巷,北街……都传遍了。” 昭武帝:“做的不错。” 他对顾丛嘉有这样的收集信息的能力表示赞赏。 顾丛嘉:“啊,……多谢父皇夸奖。” 顾丛嘉着实愣了一会,昭武帝这重点抓的也太凸出了,他收集信息是不错,不是,他收集信息不是重点啊! 重点是,东巷和北街距离可不近,简直可以说是对角,一夜之间,能让消息传递至此,那必然是有人下场了,还这么清晰,苏丞相的嫌疑很大啊。 昭武帝可没忘记顾丛嘉刚才说的掷地有声,他懒散的斜靠在椅子上,道:“话是这么说,可是,他也只是有嫌疑且嫌疑最大,这和你刚才的信誓旦旦可对不上。” 这么大的嫌疑,在昭武帝心中,此事已经盖棺定论,哪怕有些理由说不通,但那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昭武帝存了疑心。 此时问顾丛嘉,只是戏谑,逗逗他,看顾丛嘉能说出什么来,他没想到,顾丛嘉真的有理有据的论证了一番。 在昭武帝带着调侃意味的语音落下,顾丛嘉神色便郑重了起来,桃花眼里满是认真,站的笔直,如同青松。 他开口:“父皇,苏丞相的嫌疑最大,剩下那一小部分的没有嫌疑是因为您和世人都觉得他没有动机。” “正所谓,苏丞相和苏昭仪的事传的这样沸沸扬扬,大皇兄的名声算是毁了,在会试即将结束的时候,这对于苏丞相和康王来说是一种打击,但凡心存礼义廉耻,绝不会投于大皇兄麾下,这与想要大皇兄和苏丞相想要夺嫡的利益不符,所以,苏丞相应是没有这样的动机的。” “故而,苏丞相嫌疑虽大,但也让人觉得不是他,但要是,这本就是苏丞相想要的呢?” 昭武帝看着面前侃侃而谈的幼子,不复此前戏谑的神情,坐直了身。 是啊,苏齐贤归于康王一脉的时间久了,连他都忘了,苏齐贤和康王的根本利益一致,但,在拉拢学子上,可不见得就是一心。 尤其到现在,苏氏的势力被他大幅消减,而苏齐贤本身独自一档左相的尊崇也被分润了…… 是,康王需要拉拢学子增加朝堂势力,但拉拢的学子是什么质量,这中间也有的说。 于康王而言,在会试中拉拢的学子是越有能力越好,但苏齐贤可不见得这么想。 此届恩科,因此前的事,苏氏子弟不允许参加,这也意味着,康王在此届学子中拉拢的任何人都只效忠于康王。 那,有了其他的能干之人的效忠,康王麾下,苏氏的重量自然就不复往昔,再说了,拉拢到人,康王一脉肯定要使劲让人占据朝堂的一些重要官职的。 且,若拉拢的学子有较强的能力,哪怕以后康王登基了,他也绝不可能换人让苏氏中人顶上……这对于康王是好事,不会只有苏氏能倚靠,被其掣肘,但对于苏氏,这可不算什么好事。 而苏齐贤,是苏氏的族长啊,一生最看重家族荣耀,他是为了家族往后百年的荣光才全力支持康王的。 如此,那自然会有个选择。 康王名声完蛋,在学子中能拉拢到的人,无一不是取巧想上位者,不是说这样的人不行,野心有时也是好事,但,这样的人里有真本事的怕是寥寥无几。 毕竟,人家既有真本事,前途自然大好,怎么会投于一个弃母之人? 这样的情形非康王乐见,但,应该会是苏丞相想见到的。 “那这样说,朕和你还帮了他一把?” 昭武帝想清楚了其中关巧,似笑非笑。 若不是顾丛嘉上奏,他撤了秦风的副考官一职,苏丞相的谋算也不会这么成功,毕竟,副考官和所有学子间是有几分香火情的。 昭武帝有些不高兴,不,应该是非常不悦,哪怕他漠视康王这个儿子,但,看见康王被苏齐贤这么牵着鼻子走,他也是不悦的,这么废物的东西也是自己的种?昭武帝心中升起了荒谬。 顾丛嘉歪了歪头,敏锐的察觉到了昭武帝的不高兴,漆黑的瞳孔里冒出疑惑。 难道不应该高兴吗?抽丝剥茧的搞清楚了这个瓜哎。 以上的推论一出,苏昭仪和苏齐贤闹掰这个事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昭武帝瞥见顾丛嘉的神情,突然就笑了,顾丛嘉什么想法简直一览无余,“见微知著。” “但只对于感兴趣的事是吧?” 顾丛嘉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昭武帝这语意不明的一句压的心虚,低下了头。 不感兴趣,谁要大费周章的查和推测啊?! 顾丛嘉心中蛐蛐。 昭武帝目光奇异的看着顾丛嘉,他知道顾丛嘉聪慧,且一直担心他早慧伤身,他以为他应是看清了顾丛嘉的,他学东西快,脑子转的快,但现在,顾丛嘉给他展现了另外的能力。 五头身的年纪,却已经能见微知著,洞悉人心。 恩及此,昭武帝的心中充盈着骄傲和自豪,顾笔废物就废物着吧,反正,他不缺这么一个废物儿子。 昭武帝朝顾丛嘉伸手,“过来。” 顾丛嘉有些迟疑的慢吞吞的靠近昭武帝,被昭武帝一把抱住,顾丛嘉很是自然的动了动,让自己坐的更舒服。 显然,昭武帝平时没少抱顾丛嘉。 只是,坐好了之后,顾丛嘉抬起头和昭武帝对视,没被骂? 直到胡院判来了一遭后应昭武帝要求再三诊脉得出顾丛嘉身体健康的诊断,顾丛嘉才知道为什么没被骂。 而昭武帝的话则是印证了这个猜测。 与语意不明的上一句紧跟着的是,“这样很好,你感兴趣的去做,不敢兴趣的少费心。” 说到底,昭武帝还是担心顾丛嘉的身体,在昭武帝这里,顾丛嘉的身体都快要成他的执念了。 但凡祭天祭祖,昭武帝都要捎带一句保佑顾丛嘉健健康康无灾无病的长大。 何况在顾丛嘉智者近妖的现在呢? 昭武帝只愿顾丛嘉能少思少虑,活的健康,活的长久。 顾丛嘉努力张大手,紧紧抱住昭武帝,有些闷闷的但又坚定的语气传进昭武帝的耳朵里:“我一定会好好活着的。” 昭武帝眉眼柔软,大手也紧紧的抱住顾丛嘉,像是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父皇听到了,说话要算数。” 昭武帝和顾丛嘉之间流淌着脉脉温情,而此时的另一处,气氛则是紧张到凝重。 康王虽平庸,没什么大本事,但好歹也是经过了皇家教育的,他没有陈王他们能干,但他还是能看得懂时局的。 他笑自己无知,笑的讽刺,“世族的利益和本王的利益怎么会是一直趋同的呢?” “昨日舅舅帮我做出了选择,我还想着,这样的事情舅舅应该会帮我压到殿试结束后,所以才这么着急果断的替我下了决定,结果……” “可笑我活这么多年,在他人身上受到的教导竟还不比不上舅舅给我的教训!” 与康王话音一同落下的是桌子上摔碎的杯盏,那么刺耳。 “殿下,这都是为了之后的大计啊,让所有人都相信臣与苏昭仪确实决裂了。” “大计?为的是谁的大计?是本王吗?” “怕不是你苏氏的吧?!” 愤怒至极的康王一脚踹在了苏盛身上。 苏盛被踹到在地,且滚了几圈,靠在一根柱子上,捂住肚子。 一个成年男子竭尽全力的一脚,很有力道。 苏丞相愤怒了:“殿下!你好好想想,若不是为了您,苏昭仪会配合我到这种程度吗?” 后宫女子,容,非常非常重要。 康王:“这是你不经我同意,将此事在此时传遍京城的理由吗?” 苏丞相,苏丞相有点词穷,这件事确实…… 猛的一下,苏丞相跪在康王脚边,抱住了他的大腿,“臣错了,臣是鬼迷心窍了啊,苏氏因陛下处罚不能参与此次恩科,若是殿下您此次得到了更好的人,说不定就不记得我苏氏了……” 苏丞相说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这么大年纪对着康王哭,还说起苏氏不能参与此次恩科,苏氏不能参与此次科举还不是因为之前帮康王做事触怒了昭武帝。 眼见康王有所动摇,苏齐贤又下了一记猛药。 “臣及苏氏一族绝对忠于殿下啊,这次是臣的不对,以后苏氏全凭殿下做主。” 康王松了松腿,语气有所软和,“好了,舅舅你这么大把年纪了,跪在地上也不好,起来吧。” 第62章 第62章科举(9) 话音虽软和了,但顾笔并没有像往常那般伸手去扶。 “谢,谢殿下。” 苏齐贤自己颤颤巍巍的撑着地站了起来,目光殷切的看着顾笔。 康王转了转手头的扳指,“快到晚膳时间了,本王就不打扰舅舅用膳了。” 瞅见苏盛,想了想,“本王会请太医过来为苏盛看看。” 苏丞相:“臣,谢王爷。” 这一揖,弯腰弯的结实。 康王笑了下,没再说什么,走了。 而后,苏丞相幽幽出声感慨:“康王今日倒有了几分天潢贵胄的样子。” 比以前做什么事都窝囊没主见的样子好多了。 后半句被苏丞相咽回肚子里,他没说出口。 苏盛捂着肚子走过来,“爹,真的要将苏氏交由康王掌舵吗?” 不是他说,若是换成其他任何一位王爷,他绝不会如此担心,但,康王……他真的能行吗? 苏丞相苦涩的笑了笑:“儿啊,待我百年以后,苏氏根本无力辖制康王,现在早交出去,还能谋得康王的信任,待到以后……我苏氏子弟在朝堂上将会多起来,这很好不是吗?” 苏丞相年事已高,最近的觉少,精神不济,松动的牙,无一不在提醒他这点,顾丛嘉见微知著,推测的近乎全对,但还有样东西他没推测出来。 苏丞相这次动作这么剧烈的最主要原因——他已经老了啊,没有那么多时间去为苏氏做打算了,所以,在此时他还活着的时候,他要为苏氏牢牢定下康王麾下第一势力的地位。 苏盛知道苏丞相省略的那几个字是什么,待到康王登基,作为康王手中如指臂使的绝对心腹,他苏氏子弟一定会占据多数官位。 这是他苏家以后的富贵。 但,照现在的局势,想要康王登基,怕是有的谋算。 这样的情况下,让康王统领苏氏? 苏丞相瞧出了苏盛的未竟之语,他安慰的拍拍他:“康王此次来找我闹有着很直接的目的,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意气用事,因厌恶我越过他做了决定说不要我,不要苏氏,反而通过这件事,得到了苏氏以后全权听命于他,他已经成长了。” 苏丞相说到此,眼底还有些庆幸,康王幸亏成长了,不然他还要绞尽脑汁且不引起康王怀疑的将苏氏全权托付给他。 故而,康王想要,苏丞相想给,一拍即合。 苏盛闭了闭眼,话已至此,他只能按下隐忧,勉强笑了下。 苏丞相瞅了一眼他,不再说话。 他没有告诉苏盛,既然他决定现在将苏氏全权交付给康王,又怎么会让康王将苏氏带到沟里去……说到底,这也是他以前不着痕迹稍稍养废康王的苦果。 时时刻刻告诉他,他的身份高贵,他一定是未来的皇帝,导致他目下无尘,看不起任何人。 原本这是他为康王登基后的打算,皇帝目下无尘,那自然有他这个舅舅帮忙在皇帝和朝臣之间调理,倾听朝政。 只是他也没想到,此次争储能演变到现在的局面。 原本以为,他苏氏的势力和康王长子的地位,夺储应该很容易的…… 不过没关系,他会让康王处于绝对优势的,哪怕舍了此身也在所不惜,康王身边的人那么多,只要不处于劣势,长子的身份能让他绝对有一争之力。 苏丞相眼底的狠辣一闪而过。 在苏丞相思索的时候,康王请的太医来了,苏丞相立马迎了上去。 在苏盛需要卧床修养三月的批语下,苏丞相和苏盛都没多说什么,他们越过康王,先斩后奏——康王只踹了他一脚发泄怒火,已是格外开恩了。 苏丞相是越发觉得康王长进了,这要是搁康王以前高傲的性子,不能对苏齐贤动手,他能活生生打死苏盛,反正,之前的康王遇到这种事是绝对不会吞声咽气的。 其实,苏丞相不知道的是,康王的性子根本没变,他依旧高傲。 在知道京城传闻的时候,他是怀着满腔怒火大踏步朝苏府去的,只是,半路被康王妃拦下了。 对于怀有身孕的妻子,康王勉强克制了怒火,这也让康王妃有了机会:“王爷,您且听我说……这样……如此这般……就得以……” 康王眼底尽是狐疑,不是他瞧不起女儿家,可,康王妃这么多年接触的都是后宅事务,无人告知教导她前朝事务,她怎么能一下说出利害关系,还说出了做法? 康王妃当然看得出康王的狐疑,她不卑不亢,又带点忐忑:“这,其实是我长嫂告知我的。” 康王面色一下就古怪了起来,据他所知,他这位妻兄好像是个粑耳朵,即,他和妻子无话不谈,后宅说,前朝也说。 脑海里突然闪过灵光,这,莫不是妻族投靠的意思? 故而,有了康王今晚的这一番作态。 简而言之,言而总之,苏丞相还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已经被偷家了。 在康王妃怀孕之前,哪怕康王和自家女儿成亲了,康王妃的母族也从未打算投效于康王。 毕竟,经历过先帝时期夺嫡风波的世族都格外谨慎和惜命,何况,康王那里还有第一世族苏氏,他们投靠过去,地位也不过苏氏,所以,就算了吧。 就当姻亲关系来处理。 他们家联姻的皇室宗亲也不少。 但现在情况可不同了,首先,康王妃怀孕了,这要是生下来,那可是康王的嫡长子,陛下的嫡长孙! 若是将来康王继位,康王妃肚子里的便是占据礼法正统的毫无疑问的太子!能保他们百代富贵! 再者,苏氏自己作死,敢直接越过康王做决定,眼里完全没有康王这个君,不论康王以前和苏氏,和苏齐贤有怎样的情分,此事一出,康王心中绝对有疙瘩,这样的时候,他们赶上去,也未必不能取代苏氏……至于,康王的名声,史书由胜利者书写,康王登基以后,谁还会记得康王此刻的名声呢? 当然,他们心中也是期待的,苏丞相的为人,他们还是知道的,他们不信苏丞相眼下这么做会没有后手。 他们此刻投靠,在康王如今名声的现在,雪中送炭,有一份情谊,等苏齐贤那老狐狸出招,将康王推上储位,则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收获到果实,一笔万利的买卖,当然要做。 世族,从来向着利益。 所以,在苏齐贤不知道的情况下,康王的依仗不再只有苏氏。 康王那边的事昭武帝已经不关注了,顾丛嘉和他已经将苏齐贤此前这么做的目的分析了个一干二净,等什么时候苏齐贤有了其他动作,昭武帝才会重新投去目光。 此时,昭武帝关心的是另一件事,掩埋在眼底深处的是惊涛骇浪,不是因为生气,而是震惊。 先前派去调查张太师的人有了结果,或者说,不是他们调查有了结果,而是事实摆在那里,已经无需调查了。 自那天张太师回去后,已经卧床数天了,这数天里,清醒的时间是越来越少。 据太医说,就在这几天了。 所以,张太师当初那么着急的一番话是,临走之前想确定大周会不会好,在知道这一代和下一代的大周都会好好的,心气神一下就松了,故而,在谈话回去之后便卧床不起。 昭武帝思及此,吩咐道:“让尚衣局为朕和顾丛嘉都做一身浅淡的衣服出来。” “是。” 有太监领旨,匆匆去尚衣局传话。 顾丛嘉尚且不知道昭武帝的打算,他眉头紧皱的看着苏昭仪,以前觉得她符合他对于后宫妃嫔的刻板印象,面上温柔下手狠毒,差点就让他直接悄无声息的夭折在皇宫里,但现在,他深深觉得这女的真的好癫,脑回路也无法理解。 又不是他逼着康王放弃她的,怎么不找康王,不找苏齐贤,来找他? 这跟他有关系吗? 怎么,难道她以为是因为他将秦风弄下去了,导致苏丞相要和她决裂,故而才导致顾笔放弃她? 所以,天天来找自己这个罪魁祸首? 看着苏昭仪脸上毫不掩饰的痛恨,顾丛嘉觉得他真相了。 顾丛嘉:“……” 顾丛嘉这几天天天上学路上被苏昭仪堵,此刻,他真的不耐烦了,嗓音冷漠无比,带着警告:“怎么,苏昭仪这是还没被处罚够?” 苏昭仪面色又青又白,怨恨的瞪了一眼顾丛嘉,可能是怕被昭武帝再处罚,匆匆走了。 见她走了,顾丛嘉眉眼间冷漠散了些许:“明天换条路走。” 他实在不想看见苏昭仪了。 顾丛嘉的办法是起效的,他身边都是昭武帝赐下的人,苏昭仪根本不能从他身边得到消息。 但是,顾丛嘉每天经过,碰到的宫人很多,苏昭仪又很乐意花心思,故而,哪怕皇宫道路数条,苏昭仪还是成功在路上堵住了顾丛嘉。 “你应该知道你对我做不了什么。”顾丛嘉是真的不理解,就算她恨他,但光明正大的堵他,苏昭仪是做不了什么的,她图什么? 苏昭仪面带笑意:“你烦吗?” 好好,这女的简直有病! 顾丛嘉,顾丛嘉扭头就走,直奔明心殿。 他不奉陪了! 这一天,昭武帝旨意,以苏昭仪佛经未抄完为由禁足,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出来。 第63章 第63章科举(10) 对于这件事,后宫其他人有一种意外又果不其然的感觉。 在苏昭仪非要去每天堵顾丛嘉的时候,她们就猜到了,顾丛嘉觉得烦,陛下怎么会舍得让他烦呢? 在苏昭仪堵顾丛嘉的*第五次,明心殿旨意下达,禁足! 只不过,“惠嫔妹妹不觉得奇怪吗?” 安嫔喝着茶,悠悠的问道。 苏昭仪,再怎么说也是经过精心教养的世族之女,她会没脑子到把康王放弃她而选择了苏丞相的事怪到顾丛嘉身上吗?还因此去堵顾丛嘉……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苏昭仪真的将此事怪到了顾丛嘉头上——若不是秦王上奏弹劾秦风,秦风这个科举副考官就不会被换下去,科举副考官没被换下去,苏丞相也不会来同她吵到决裂,康王也就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那对于让康王弃自己的罪魁祸首,秦王,苏昭仪应是恨极了的。 恨极秦王,然后每天去堵秦王的路?是,她可能给秦王添了一点堵,但这跟其恨意也太不相符了点。 后宫妃嫔恨极一个人是什么都能做出来的,不说让其死去,最起码也要让其被陛下厌恶被陛下处罚的,哪像苏昭仪这样,给别人添了一点小麻烦,然后自己被罚禁足。 就算秦王备受陛下宠爱,苏昭仪做不到让他被陛下厌恶,也不应该折腾到最后,自己落个被关禁闭的地步,而秦王毫发无伤吧? 安嫔想到这里,眸光闪烁。 惠嫔叹了一口气,面上是一副同情的表情:“可能是被康王此举伤透了吧,又不狠心去为难康王,一时间神志不清晰怪到秦王身上也是有的。” 说到这里,她有感而发:“姐姐,我们可一定要好好教导孩子们,可不能让他们像康王一样做个白眼狼。” 安嫔笑容有点僵硬,“那是当然。” 在安嫔走后,惠嫔神情冷淡了下来。 惠嫔身边的大宫女开口:“安嫔娘娘身边的小李子同程昭仪宫里的听云接触过。” 惠嫔嗤笑“我说呢,这平白无故的来试探我。” 今日是安嫔特意约她出来的,说是好久没聊一聊了,坐下来说说话,谁知道说着说着,她的话题就拐到了苏昭仪堵秦王的事情上。 现在看来,应是程昭仪想做什么,但目前苏昭仪被禁足,安嫔和惠嫔暂掌宫权,她想做什么绝对绕不过她们俩。 索性,就不绕了,直接找到安嫔,安嫔同意帮她,但要来试探惠嫔会不会插手此事,毕竟,掌宫权的又不是安嫔一人,要做这件事瞒不过安嫔,难道就能瞒的过同掌宫权的惠嫔了吗? 至于她们想做什么……惠嫔眼眸眯起,苏昭仪堵秦王这件事……她神色严肃了些许:“盯着苏昭仪,一旦她想做什么,立即来报我。” 之前苏昭仪堵秦王就算了,之后,要是苏昭仪因为程昭仪她们早出来又去堵秦王,秦王再出点什么事……她可不想被被陛下牵连。 “是。”见惠嫔这么严肃,身边的大宫女也不敢轻视,当即郑重的应道。 惠嫔看着远方,心中轻叹,但愿不是她所想的那样…… 同一时刻,在惠嫔这里得到了想要答复安嫔状似闲逛,然后,偶遇到了程昭仪。 遇到了,当然要打个招呼,程昭仪向安嫔走去,举止平常,落落大方。 她们二人寒暄,周围有不少宫女和太监,这一切都很平常。 可若是离得近了,就会听到她们谈的一点也不寻常。 程昭仪:“你确定惠嫔不会插手?” 安嫔:“我方才问过她对于苏昭仪堵秦王的看法,她回复的很寻常,还叫我好好教养小七万不能像康王那样。” 程昭仪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现在宫中传闻都认为苏昭仪是因为被康王伤透了心,又因慈母之心,而神志不清怪罪到了秦王身上,故而天天去堵秦王,为其添堵。 但程昭仪和苏昭仪同一年进宫,她们俩当年斗得那样激烈,她怎么会不了解这个对手呢? 她才不信这个传闻,而惠嫔,能安生的将八皇子养到现在,也是个聪明人。 而聪明人,自然不可能察觉不出苏昭仪这件事的蹊跷……以前的德妃什么样,她们还记着,怎么可能一朝就成这等心机不深,伤人只伤皮毛之辈了? 更何况,顾丛嘉这都不算被伤了皮毛,简直是可以说毫发无伤。 但惠嫔给安嫔的答复同宫中传闻一样,同大多数人认为的那样,即隐晦的表示,此事她不会管。 程昭仪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这样啊,我宫里还有事,就先走了。” 安嫔柔柔的笑着,两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待程昭仪走后,安嫔才变了脸,轻声:“蠢货。” “我们那里都处理干净了吧?” “是,届时事发只会查到程昭仪那里。” 安嫔笑了起来,今天天气正好,她对着阳光,伸出了手,肤若凝脂,是那么洁白无瑕,却又隐隐约约透出了点血色的阴影。 她也是没办法啊,康王和陈王比小七年长那么多,秦王又备受圣宠,小七想要登上那个位置,自然需要把前面的人除掉。 ** 苏昭仪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的人:“你说你会模仿笔迹?” “是,奴婢,奴婢擅于模仿笔迹。” 苏昭仪又看向自己宫里的二等宫女,示意她带下去验验。 “娘娘,这……” 她身边的大宫女有些忧心,欲言又止。 苏昭仪被禁足,什么时候抄完佛经,什么时候出去。 那佛经厚的,要真让苏昭仪老老实实一个人抄下去,那得抄上半年,但,现在突然来了个擅于模仿笔迹的宫女。 这对她们自然是好事,苏昭仪被禁闭的时间大大缩短,但,这个宫女来的太蹊跷了些。 苏昭仪:“无事,我心中有数。” 她笑着,直接猜到人是谁送来的,经过上次害顾丛嘉一事,慕昭仪她们现下是没胆子干别的事,但程昭仪不一样,她的儿子争气,现在都能和康王一较高下了,自然更加想要康王倒台。 现在,是看她天天去堵顾丛嘉,怀疑她接触顾丛嘉的时候身上带毒,所以每次才频繁去堵顾丛嘉,想要多接触他。 为此,程昭仪可不得让她早点出来,继续去堵顾丛嘉,去接触他……然后,等顾丛嘉丧命,陛下大怒彻查。 上次故意放任顾丛嘉高烧,苏昭仪和康王都被罚成那样,要是这次背上一个谋害顾丛嘉的罪名,苏昭仪和康王是绝对完蛋。 所以,这么快就有了一个擅于模仿笔迹的宫女出现,为的就是让苏昭仪快点出去,去继续接触顾丛嘉。 不得不说,同在深宫数十年,程昭仪是了解她的,她和顾丛嘉接触之中是有毒素的存在,但,苏昭仪讽刺的勾起唇角,她看起来就那么蠢吗?! 自身带毒,那届时陛下一查不就查到她了……是,若是她真的和苏丞相决裂了,而康王选择了苏齐贤,那她是真的会被击溃理智,从而这么做。 但,谁让她和苏丞相决裂本身就是一场做戏……苏昭仪看着康王着人送来的信,目光温柔,她也要有孙子了啊。 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见孙子的出生…… 苏昭仪想,手上动作没停,写下了一大串孕妇的注意事项,然后让人隐晦的送出宫去,送到康王手上。 苏昭仪的信还没到康王手上,先到昭武帝手中过了一遭,看着信中对康王妃的种种嘱咐,和对康王的关心在意。 昭武帝眸色晦暗不明,许久,将信交给苏禾,“送出去吧。” “是。” “等等,你去朕的私库里挑几件好看的好玩的给顾丛嘉拿去。” 苏禾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昭武帝,“是。” 掐丝珐琅缠枝莲纹象耳炉、青玉云龙纹炉……顾丛嘉接到这些赏赐的时候一脸问号,咋就突然赏东西了? 平时昭武帝也赏,但他都知道理由,这次,顾丛嘉询问的眼神看向苏禾,苏禾想了想,低声:“在此之前,陛下看了苏昭仪给康王的信。” 顾丛嘉接了这些东西,还是一头雾水,看苏昭仪给康王的家书咋了? 此前他将苏昭仪频频堵他的事情告知了昭武帝。 昭武帝也觉得此事不同寻常,先是传了太医,确定他身康体健,而后罚苏昭仪禁闭。 但同时,也找人盯着永和宫,苏昭仪堵顾丛嘉,昭武帝担心她会对顾丛嘉做出些什么。 所以,也就有了截苏昭仪家书的事情……皇宫里,只要皇帝想,没有任何事能瞒着。 而看苏昭仪给康王的家书,也是为了以防万一,若是苏昭仪有什么计划在给康王的信中写了呢? 事关顾丛嘉,昭武帝一切慎之又慎。 顾丛嘉想了下,没想明白,算了,反正白得了一波赏赐,也挺好的。 因为这波白来的赏赐,顾丛嘉一天的心情都很好。 听着苏禾的话,昭武帝的眉头终于松开些许。 而后想起导致他心情差劲的罪魁祸首,冷笑一声:“去,传旨,苏昭仪御前失仪,禁闭一年。” 这下,不管苏昭仪自个抄不抄佛经,她都要老老实实的被关一年。 昭武帝懒得想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他就知道,苏昭仪想出来,那就不让她出来。 这道旨意来的莫名其妙,也打了其他心怀鬼胎的人措手不及。 第64章 第64章科举(11) 皇宫内能人众多,所以即便昭武帝拆过了苏昭仪的信,康王收到手的时候,信封依然是完整无缺的,仿佛没人看过。 但苏丞相知道这封信百分之八十被那位拆分过,时至今日,他已经再清楚不过那位对于秦王的看重程度。 苏昭仪突然到处堵秦王,在其眼前晃悠……跟她以前的脾性相比,很蹊跷不是吗? 所以,为了秦王,陛下有很大可能性盯着苏昭仪……苏丞相如此推算着。 那,谨慎起见,陛下应该会看这封信,苏丞相心想。 这封包涵苏昭仪慈母之心的信,让康王心中无比感动——即便苏丞相和苏昭仪决裂是做戏,但他选择了苏丞相却是事实。 不论是因为什么,这个事实是无可磨灭的。 但即便是这样,苏昭仪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怪他,一听说康王妃怀孕了,就急忙写下了孕妇的注意事项,还有对康王的关怀,在她不能见康王的时候,嘱咐康王天冷多穿衣,好好用餐…… 这封让康王妻族决定暂时不与苏氏争锋的信,毕竟,看着康王都被苏昭仪感动成那样了……有目前慈母如此的苏昭仪在,他们决定避其锋芒。 再有什么的,还是得等康王妃生下来再说。 这封让康王对苏氏态度隐隐回到之前的信,在苏丞相这里,不过也是算计。 他都同苏昭仪交代好了,不管苏昭仪禁不禁足,她都要在堵顾丛嘉的不久之后给康王写信,写什么苏丞相不管,只要展现出苏昭仪的慈母之心就行。 索性,苏昭仪对康王的爱做不得假,所以,她的信感染力度深,可信力度也很强。 看着康王态度的转变,苏丞相心想,现在陛下应该也能领悟到苏昭仪的慈母之心了。 那么,苏昭仪舍不得去怪康王,而去怪秦王的逻辑就有说服力了……而后,她死后康王的反应应该会更有感染力和说服力。 届时哪怕不能说服陛下,但一定能说服世人。 苏丞相看着康王,眼眸深处闪过悲伤,但更多的还是算计。 苏丞相久久沉默的样子让康王察觉到了异常,他眼眸眯起:“舅舅在想什么?” 苏丞相:“我在想,我们是敢在陈王面前拉拢人心还是在陈王之后?” 不得不说,他们打听到的陈王此次拉拢学子的局做的堪称简陋。 简陋到第一个人做和后面的人做,那效果是截然不同的。 康王嗤笑:“苏丞相真是年龄大了,你忘了,以本王现在的名声,第一个人说和最后一个人说会有区别吗?” 顾墨此次拉拢人心的局很简单,即,在学子们出会场后现身,以亲王之尊赞扬他们是大周未来的栋梁,他很看好他们,如此,天潢贵胄的冲击下,不少学子哪怕一时间不打算投效,也会在心里有好感。 这样,便足够。而打算投效的人,经过这样的排场后,行动会更加迅速。 显然,陈王已经领悟到,以他亲王的身份,已经不需要做多么复杂的事情,只要让他站在那里,当今圣上第二子,就足以吸引人。 士为知己者死,堂堂陈王,纡尊降贵,在会试结束后专门来见他们,还赞赏他们,这对于学子们来说,简直是不能再感动涕零了。 所以,有了这么一场堪称简陋的局。 当然这么简陋也是有风险的,以亲王之尊赞扬他们是大周未来的栋梁是不妥的,一般而言,只有昭武帝和太子有资格向会试学子说这些话,而且太子说这些话都有些不合适,他说,是逾矩了。 但这件事也要看昭武帝的态度,若昭武帝不计较,那他就没事,若昭武帝计较,他少说也要脱一层皮。 所以,为了昭武帝不计较,陈王最近对顾丛嘉那时不遗余力的好,好到顾丛嘉都有点发毛。 苏丞相年事已高脑子不如以前转的灵活,还有宫里苏昭仪的局牵扯了他的注意力,所以对于陈王对顾丛嘉好的行为,他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只是觉得,陈王还是太嫩,想这样拉拢顾丛嘉,肯定是不行的。 他照抄陈王的局,只是觉得,陈王都敢这么说,那么作为长子的康王这样说也是没问题的。 而会试快要结束了,故而,康王来找他讨论该怎么弄排场,他肯定不能与陈王一样的。 但苏丞相却少见的发起了呆,故而,才有了康王的这一问。 若是康王弃母的事还被捂着,那以康王长子的身份,他抢先说,能让老二这一局废一大半,但现在康王什么名声……他抢先说,就算一时能让大部分学子心生好感,但再知道了康王做的事之后,他们可能会觉得恶心,并产生恶感,不要以为这不可能,读书之人最看重品行。 这样一对比,对陈王不就更有好感了。 康王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又开始冲,这也不能怪他,苏丞相逼他做了决定,还把此事传遍京城,去问,就说是为了自己好,为了之后的大计,但是是什么大计,康王不知道……就目前看,他的名声完蛋了,苏丞相的局遥遥无期。 苏丞相连忙捂住额头:“是老臣年纪大了,不中用了,您现在什么想法,听您的。” 康王有些愣住,他还是头一次从苏丞相的嘴里听见这番话,以往都是苏丞相做决定的……康王的眼眸闪烁,瞥了一眼苏齐贤,他已经非常苍老了。 “我最后讲。” 康王道。 苏丞相如今要思索很久才能明白他人话语中的涵义,他顿了一会,扬起笑容:“殿下英明。” 康王这么说,自然是因为他们查到不止一个人盯上了陈王的局,陈王想出来的局,康王,楚王,雍王都插了一手。 不同时段,不同排场,但同样的话术。 康王决定最后讲,一来前面那么多人讲,大部分人应该有了偏向,二来,他的名声杵在这,最后讲已经足够让他们了解他做的事了,这样即便他在学子心中的形象并不好,但也不至于搁前面讲,成为其他人的对照组,送他人收拢人心。 最后讲,对于当今的长子,应该会有投机者想要投靠的。 康王有些悲哀的想,时至今日,他居然只能收拢投机者了吗? 苏丞相看到了康王的神情,心中一叹,同时坚定的想,很快,他们就能重回巅峰的。 在苏丞相和康王各怀心思的时候,一道旨意彻底让两人蒙圈,尤其是苏丞相。 直接起身,脸上的愤怒和惊讶是那么真情实感。 “你说什么?!” 赶来汇报的管家被吓到了,声音有些抖:“宫、宫里传来消息,陛下旨意,苏昭仪御前失仪,禁足一年。” 苏丞相的反应着实惊到了康王,苏昭仪之前被降位苏丞相都没这么大反应,这次是? 苏丞相也迅速反应过来,他补救:“我只是奇怪,苏昭仪见陛下已经是不久之前了,当时没有说苏昭仪御前失仪,现在说……” 他剩下的话没说出口,但康王懂,他是觉得昭武帝这道旨意很无理取闹。 但,既是陛下的意思,谁敢说不好? 他宽慰苏丞相:“这次只是被禁足一年,相比之前已经可以了。” 苏丞相差点就要摇着康王的衣领大吼说你懂什么! 但最终理智还在,他只能勉强笑道:“是。” 在康王走后,苏丞相的脸瞬间就阴沉了下来,这个时间点,苏昭仪被禁足一年,都接触不到顾丛嘉,就算他们动用宫里的所有暗线,让顾丛嘉带上特定的东西又怎么样,长时间接触不到顾丛嘉,就算苏昭仪死了,也根本不能把罪名扣到顾丛嘉的头上,没有说服力。 不行,不能在等了……得趁这几日,刚和顾丛嘉接触过,现在死了,把罪名扣在顾丛嘉头上可信度还高一点。 刚好,这段时间,科举取士,陛下应该会很忙。 想到这里,苏丞相招来了人,耳语几句。 苏丞相是震惊且蒙圈,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顾丛嘉亦是,他今天收到了昭武帝的一大波赏赐,晚上的时候又听说苏昭仪被昭武帝罚禁足一年。 顾丛嘉敏锐的察觉到,这应该又和他有关。 毕竟,也没有其他人和苏昭仪如此不对付,且昭武帝上午在看完苏昭仪的信后才刚赏赐了他一波。 顾丛嘉有一个优点,张嘴,有事就当场问了,刚好昭武帝来给顾丛嘉讲睡前故事……其实,这点也能佐证今天昭武帝罚苏昭仪禁足的事和顾丛嘉有关,毕竟,在顾丛嘉虚岁五岁之后,昭武帝就不来给他讲故事哄他睡觉了。 “父皇,你罚苏昭仪和我有关吗?” 昭武帝看着被子里的幼子,默了默,开口:“无关。” 顾丛嘉看了眼昭武帝,想问什么,昭武帝却没让他说出口。 “不谈其他人了,今天给你讲三国演义……” 深秋的夜晚已经带着瑟瑟的寒意,看着顾丛嘉熟睡的脸,昭武帝想了想,上床。 抱着顾丛嘉暖烘烘的身子,昭武帝没说的是,罚苏昭仪的确和顾丛嘉无关,只是和昭武帝自己有关。 第65章 第65章科举(12) 看了苏昭仪的信,里面对康王细细碎碎的嘱咐,一个慈爱的母亲形象跃然纸上。 如苏丞相所想,昭武帝的确感受到了苏昭仪的慈母之心,然后,基于此,想到了顾丛嘉。 他不是个思前想后的人,但对于顾丛嘉,总是会思虑众多。 苏昭仪对康王如此慈柔,而顾丛嘉的母亲却想要拖着他一起死……他自觉抚养顾丛嘉当爹又当妈,但,他真的可以替代母亲这个角色吗? 最起码他不会像苏昭仪那样对顾丛嘉絮絮叨叨,殷殷关切,他的情绪内敛,不比母亲给予的爱浓烈直白,顾丛嘉会觉得失落吗? 昭武帝在看完苏昭仪的信后,如此想,心绪起伏不定,他头一次这样抚养一个孩子,小心又笨拙,故而,有了大张旗鼓的赏赐……他没办法像苏昭仪那样殷殷切切絮絮叨叨的关怀顾丛嘉,只能这样,给予顾丛嘉赏赐,让他知道,自己心中是牵挂他的。 同时,对于苏昭仪给康王送信这件事感到厌烦,他清楚的知道这没有道理,苏昭仪牵挂康王,又得知康王妃有孕,给康王写信,关怀于他是在正常不过的了,但人心总是偏的,他在意顾丛嘉,所以会觉得苏昭仪前脚刚因为不忍心责怪康王而去堵顾丛嘉,后脚在禁足中给康王写信表达关怀,怎么?是想要戳顾丛嘉的心,让他明白自己永远不可能有母亲的关怀吗? 昭武帝知道,他这样的想法其实很无理,苏昭仪和苏齐贤闹掰既是做戏,那么她堵顾丛嘉就不可能只是浅显的为了戳顾丛嘉的心,况且,顾丛嘉从来没在乎过苏昭仪给康王的信,他只是把这个当做苏昭仪和苏丞相闹掰后续的瓜来吃,但昭武帝就是忍不住这样去想。 为此,也为永和宫新到了一个擅于模仿笔迹的宫女,苏昭仪被禁足一年。 且这次的禁足,永和宫在传递消息方面就困难了许多——此前的信戳着昭武帝的眼了。 此事对于苏丞相而言,那就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先是苏昭仪被禁足一年,然后消息又递不进去,真是…… 苏丞相人老了,心中又藏着事,只睡了一个时辰,便睡不着了,看着逐渐升起的朝阳,他竟感觉到了森森冷意,这次的计划展开的太不顺利了,最终的结果真能如他所愿吗? 不同于苏丞相,顾丛嘉这一觉睡的暖洋洋的,很是舒服,自然睁开眼,迎着胸膛往上看去,对上了昭武帝温柔的眼睛,“父皇?” 再看看昭武帝所穿里衣,他眼眸微微瞪大了些,怎么,昭武帝昨日竟是陪着他一起睡的吗? 昭武帝是不陪他睡觉的,照他的话来说,就是怕压到顾丛嘉。 昭武帝摸了摸顾丛嘉的脑袋,“这么惊讶做什么,怎么,你不想跟我一起睡吗?” 顾丛嘉被他这倒打一耙的话给气笑了,“现在不是父皇说怕压到我的时候了?” 昭武帝平静自若的解释:“你大了,且习武,不容易被压坏了。” 顾丛嘉瞅着昭武帝,尤其是他眼下的青黑,不吃他这个解释,发出疑问:“你真的睡了吗?” 不是怕压到他而一晚上没敢动作,然后没睡吧? 顾丛嘉也没要昭武帝解释,他道:“父皇,你不用这样,从小到大我都是一个人睡,到现在也很习惯了。” 顾丛嘉敏锐的从昭武帝昨天一连串的动作,以及昭武帝的话里察觉出了什么,故而,他此刻比较委婉的表示,他没有伤心,没有失落,也不用昭武帝这样小心的对他。 怕自己因为苏昭仪的那封信想到自己的母亲而失落,昭武帝少言,不会那般殷切的关怀,以赏赐和陪他一起睡安慰自己……顾丛嘉想到就心里暖暖的,同时,也有点想笑,不至于,真不至于,他已经坦然接受了自己亲缘浅薄的事实,知道有个把他放在心上的爹,他其实已经很开心了。 昭武帝沉默了一会,“嗯。” 昭武帝和顾丛嘉一前一后的走出明武殿,半路,两人才分开。 苏禾看着昭武帝,恭维:“秦王殿下同您不愧是父子。” 昭武帝没说什么,但眉眼微扬,显然心情不错。 苏禾恭维的这句,可不单单指昭武帝和顾丛嘉的外貌气质。 顾丛嘉眉眼间是能看出几分昭武帝的影子的,且,由于被昭武帝抚养的缘故,顾丛嘉的气质,走路动作……一些小习惯和昭武帝很是相近,而这,是能一眼看出来的。 作为昭武帝身旁的大太监,他自然不可能这么庸俗,他此时此刻这句话的含义是,顾丛嘉的性格很像昭武帝。 是,昭武帝担心顾丛嘉会因为苏昭仪的举动而联想到皇后,进而失落,所以,他给顾丛嘉赏赐,想要告诉他,顾丛嘉还有他在,他头一次陪着顾丛嘉一起睡,不仅因为顾丛嘉的身体比以前强健,让他不那么忧心自己会压坏他,更重要的是,他得让顾丛嘉知道,其他人有的,顾丛嘉也会有。 苏昭仪给康王写信以表关怀,昭武帝给顾丛嘉赏赐以示牵挂,康王三四岁的时候是和苏昭仪一起睡的,那现在昭武帝也能陪着顾丛嘉一起睡。 昭武帝如此举动是为了让顾丛嘉不那么‘失落’,但现在得知,顾丛嘉其实从未失落过,昭武帝的一番好意落空了,但昭武帝却更高兴了。 盖因子类父,昭武帝从顾丛嘉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曾经,他有父皇但等同于没有,看着父皇对其他兄弟的圣宠与看重,不少人都为他抱不平,心疼他,但其实,昭武帝从未在乎过父爱。 他有母亲便已足够,而现在,顾丛嘉的态度和他何其类似,没有母爱又如何,有他便已足够。 因为这件事,昭武帝一天的心情都是明媚的,他甚至好心情的翻开了陈王的奏折,给了个批阅。 苏禾瞧见,便知陛下今日的心情当是很好了,陈王殿下自年节宴会后每天都给陛下上奏折,虽然语言稍有变化,但意思是一样的:恨自己没有大才,不能为昭武帝分忧。 这样的奏折,陛下第一次看了,第二次看了,到第三次给陈王回复好好办事就是为他分忧,不必再上奏,过了一天,陈王继续上奏,后面,陛下就在没看过,批阅也无。 而今日,可能是心情特别好,昭武帝特别好脾气的批阅了所有大差不差的请安折子。 昭武帝的心情很好,顾丛嘉的心情也不差,不知是因为秋天上午的太阳高照,还是因为别的,他感到暖洋洋的。 心情很好的上课,然后,下课时接到了来自陈王的礼——非周朝的明显是其他地方好玩的贵重的东西,顾丛嘉看着特别具有外域特色的猫眼石匕首和小刀,发问:“二皇兄为什么要给我送这么贵重的礼?” 明和没回答,顾丛嘉也不纠结这个问题,“他有说什么吗?” “陈王殿下说这是送给您无聊把玩的礼。” 顾丛嘉察觉出了不对劲,心中瞬间浮现出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这几个字,上次苏昭仪堵他的时候,陈王也给他送了礼——徽墨。 说的是让他好好上课,不必把不相关的人放在心上。 顾丛嘉听到的时候简直震惊,陈王是在安慰他? 他和陈王虽然没有像康王一样有仇,但,彼此关系也说不上很好,陈王突然给他来这么一出……顾丛嘉思考了下,不管怎么说,兄长关心弟弟天经地义,拿到昭武帝哪里去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故而,他打算正常回礼。 然后,顾丛嘉给陈王送了湖笔,说的是,多谢二皇兄安慰,他送湖笔助力陈王好好办差。 上一次的结束了,这次,陈王又来? 顾丛嘉有自知之明,他本人目前一个五头身的崽,没有什么能让陈王图的,唯一特殊点就在于,他身上的圣宠。 思及此,顾丛嘉带着明和,直奔明心殿,陈王既然图的是他身上的圣宠,那总归要让昭武帝知道。 然后,顾丛嘉就不打算回礼了,一来一回的,他现在不是很想和其他人打交道,尤其是这种,明知他有其他目的的人。 陈王爱送就送。 昭武帝看着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挥手:“行,我现在知道了。以后他在给你送礼,你收就是了,不用回礼同他打交道了。” 反正陈王所求也不是顾丛嘉的回礼。 顾丛嘉眼眸亮了起来,昭武帝这么说的意思是,以后他还能收很多次来自陈王的礼? 陈王给他送礼为的是他身后的圣宠,故而,只要过了昭武帝的明路,昭武帝同意,那这礼还能收好多次——只要陈王有所求,给他送礼。 昭武帝:“我记得去年你封地的银账有三十二万两,还有逢年过节给你的赏赐,怎么现在还一副这样的表情?” 顾丛嘉:“父皇,如果有人白给你钱,你高兴不?” 昭武帝想了想,笑容更盛了。 “你看,你不也这样?” 谁都别说谁了,大小两个财迷,并极其守财。 昭武帝被噎了下,“赶紧上你的课去,吴武应该已经在练武场等你了。” 恼羞成怒的昭武帝将顾丛嘉赶出了明心殿。 第66章 第66章科举(13) 陈王持之以恒的给昭武帝上‘恨不能为昭武帝分忧’的请安折子,并时不时的关怀顾丛嘉,给他送礼——这件事不是什么秘密,朝野周知。 “可笑那些人还以为王爷您是想要争圣宠……真是小瞧了您。” 吏部尚书说的时候,语气不愤,看向陈王,眼光中尽是赞赏。 陈王频繁上奏折,得知顾丛嘉提出花都与担任副考官时在朝中据理力争,给予顾丛嘉关怀并给他送礼……桩桩件件,其他人还以为陈王这是发了狠想要争圣宠,毕竟,目前康王沉寂,其他几位皇子中,当属陈王如日中天,若是再得到昭武帝青眼,那么陈王便能趁此机会超过康王一跃成为距离储位最近的人选。 众所周知,昭武帝冷情寡言,对于几位皇子都是漠视的态度,唯有秦王是例外,但,对秦王殷勤,并没有让昭武帝对陈王的态度有所改变,对他依然和其他皇子的态度没有区别。 为了这事,楚王还隐晦的当面蛐蛐过,其他人虽然没有那个胆子当面蛐蛐,但私底下的风言风语也不少。 陈王押了口茶,目光晦涩难*辨,他做这些事最主要的目的是不在于争圣宠,毕竟,他们这些人年少时,谁没有做过各种事情以期父皇青眼,但谁都没成功……到现在,他们都长大了,你没有圣宠我也没有,这个优势谁也没有故而也不再去争圣宠——天潢贵胄,何其骄傲,哪怕是父皇,也不能让他们再低下头。 但,做这些事的时候,陈王心中也升起过期待,万一呢? 不管是为了少年时渴望得到父皇青眼的自己,还是现在的局势,朝中目前无大事,没有足够的政绩能让他登上储位,只能去争昭武帝的看重,若是昭武帝看重于他,那么他便比别人多了一份底气。 只是可惜,到底还是和往昔没什么不一样,陈王心中失望,理智上却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到现在,哪怕陈王本身存了这一份隐晦的心思,他也不会再说出口,故而,对于吏部尚书的话,他只笑了笑:“外公别生气,很快,他们就会懂得我这么做的意义。” 想到即将结束的会试,吏部尚书笑了起来:“是极是极。” 学陈王拉拢人心的手段,还都学不到家,那被教训,就是自找的。 不过,他们要的就是其他人这份学不到家! 吏部尚书:“臣已经迫不及待想看他们被训斥,而咱们毫发无伤的场面了。” 陈王:“外公夸大了,圣意难测,我们也有可能被训斥。” 吏部尚书讪讪,而后又道:“有殿下提前一年布局,就算我等也被训斥,怎么说也会比康王他们的处罚轻。” 陈王听到这话倒是笑了起来,好心情的给吏部尚书换了一杯茶,“说的不错。” 他之前因为昭武帝的阻拦见不到顾丛嘉,后宫中程昭仪也很少见到陛下,想让昭武帝身边的人为自己会试拉拢人心的举动说好话这一想法显然是不成了。 这不成,自然要想别的办法。 陈王想出来的办法便是,每天给昭武帝上奏折——‘儿未有大才,恨不能为父皇分忧’,这样的奏折到至今,陈王已经写了三百多份了,为的就是届时会试逾矩拉拢人心的计划在昭武帝那里多几分把握,不会让昭武帝太过严惩他,或者不处罚他。 而他拉拢人心的计划,很简单,但,简单无华的计划往往最有效果,不然,康王,雍王和楚王为什么会决定学他的计划呢? 当然,这也是陈王故意透露的,否则,会试笼络学子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被他人探知? 陈王还没有那么无能。 事实也如陈王所料,虽然康王他们都觉得此局有些简陋且风险大,但收益也高,想想,陈王能做的事情,他们自然也能做……届时出了事,陈王便顶在第一个。 再说了,他们也没什么好办法能够避开昭武帝笼络人心,且,若是此局他们不做,届时真的只有陈王专美于前了,那些脑海里满是君臣的学子不得对陈王好感爆棚啊。 这件事陈王做了,他们也做,那么,不说立即拉拢到人,也能让陈王在他们心中的好感度分散。 种种考量下来,康王他们已经决定好要学陈王了。 而这,也是陈王乐于见到的。 首先,他做这个局,风险真的很大,之前他考虑的都是如何避开昭武帝拉拢人心,但最终呈现的这个局,不要说避开了,简直是光明正大的笼络学子……若皇帝多疑,扣上结党营私的罪名,朝中大臣都不会有求情的方向——太明显了。 而且,不说届时可能会被扣上的结党营私的罪名,他这个逾矩的罪名都不用扣,结结实实的。 所以,陈王需要拉其他人一同抗风险。 有其他人一起分担昭武帝的怒火,陈王的压力就会小很多,再者,陈王为此做了那么多准备也不是白做的,几乎每日一封的请安折子,届时解释理由有了‘儿臣深恨没有大才,不能为父皇分忧,今日见会试学子,感触颇深,有这么多的栋梁能为父皇分忧,儿深感欣慰,一时之间情难自抑,这才有感而发啊。’ 还有对顾丛嘉的殷勤,在朝堂上为花都与担任副考官一事陈王一脉出力甚多,两次送礼和关怀,昭武帝既那么在意顾丛嘉,那么这些发生在不久前的事,昭武帝应该还留有印象。 这些,都能让昭武帝对陈王的怒火少一些,再加之其他人什么也没做,却逾矩学他,那昭武帝对于他们的怒火就会更深。 两相对比下,陈王可不显得是个好儿臣了。 此乃一箭双雕之局,哪怕届时被罚,收益也比弊处大,且,他被罚肯定是最轻的,其他人肯定比他重,同样受伤的两个人,一个轻伤,一个重伤,那肯定是轻伤的赢了一局。 陈王想着,唇角便勾了起来。 吏部尚书看着他,心中说不清是庆幸还是遗憾,庆幸陈王不似康王那般平庸无能,又遗憾陈王不似康王那般,他们程家必然做不到如苏氏那样权势滔天。 但,想到康王妻族最近的动作,吏部尚书打了一个激灵,还是陈王这样的好。 康王实在是,对于外人,高傲到天上去,对于自己人,耳根子又软的不行,对苏昭仪,对康王妃都是。 苏齐贤那老头还没发现自己被偷家了吧……想到这,吏部尚书也好心情的眯眼笑了起来。 程尚书和陈王相对而笑,虽然他们各自的想法不同,但都笑着,气氛总体是和乐的。 只不过,这和乐的气氛也没维持多久,“殿下,陛下带着秦王殿下往张太师府里去了……” 陈王和吏部尚书一下站了起来,谁都知道,张太师病笃。 “快,为本王更衣。” 秋天落叶缤纷,为应秋天枫叶的漫野之景,陈王穿的是一件赤色常服,同枫叶的颜色相近,还佩戴着相应的和田玉佩。 颜色过于明亮,不适合穿到张太师府去。 吏部尚书也连忙告退了,最近朝中目光都聚集在会试上,他偷的闲暇,会试又快结束了,才来陈王府稍坐一二。 但现在,他也得忙起来了,一来,陛下都去了,张太师官至一品,他也得去吊唁,二来,瞧着陛下的态度,张太师应还有死后追封。这件事哪怕还有礼部在礼仪上搭把手,但大头还需要吏部负责。 得知昭武帝带着秦王一同去了张太师府,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皆动了起来。 陛下都已经去了,他们不能不去……包括康王他们。 原本一个一品官员过世,还不够格让亲王全来吊唁的,但,昭武帝去了,那京城不管是谁,都得去……你不去,怎么,你比陛下还尊贵吗? 太医卡时间的本领很强,刚好让昭武帝带着顾丛嘉见张太师最后一面。 昭武帝看着病床上的人,和此前见他的样子大不一样,形销骨立,瘦的颧骨高高凸起,唯独那双眼睛还明亮着。 心中徒然有些伤感起来,哪怕张太师曾经教他是为了不让大周动乱,但那些教导,那些相处并非作假,为他铺路,坚定的支持他登基也是真的。 “夫子。” 昭武帝松开了顾丛嘉的手,对着张太师,左手握右手拇指,掩于胸前。 是学生对师长的常见礼。 张太师看着他,眼中有些热泪,他还以为之前胆大妄为找昭武帝近乎逼问的那番话已经消磨了他们之间的师生之谊。 没想到,昭武帝还愿意承认他这个老师…… “泽瑜。” “夫子,泽瑜在。” 应张太师要求,他被人扶着坐起来,坐的端端正正,喊出了昭武帝的字。 昭武帝也如同往日那般,回答了自己的夫子。 昭武帝立起身,张太师看着他,消瘦的脸上尽是骄傲,这是他的学生。 顾丛嘉看着他们俩,乖巧的,很安静。 待到张太师把目光投向了他,顾丛嘉立刻行了一个作揖礼,礼貌非常:“张太师。” 第67章 第67章科举(14) 张太师目光慈蔼,“秦王殿下。” “你喊我丛嘉便好。”顾丛嘉有些匆忙道。 张太师都喊了昭武帝的字,昭武帝应了,现在他对自己用尊称……他敢喊,顾丛嘉还不敢应呢。 虽然说他和昭武帝父子感情好,但也不能这么去挑战皇权尊卑啊。 顾丛嘉上一辈子历史可是好好学了的,不知道有多少皇子在受宠的时候逾制,皇帝当时没意见,还笑呵呵的再赏赐些逾制的东西,但过了一段时间,曾经壮年的皇帝逐渐老去,曾经的喜爱变成了忌惮,好嘛这就成了罪证,‘作为一个皇子,却用逾制的东西,诅咒君父早死,视为大不敬’虽然,他穿来的这个朝代是架空的,但皇帝,古往今来,都一个样。 虽然他也没到逾制这个地步,但谨慎总是没错的。 昭武帝代表着的至高皇权,顾丛嘉自认没胆子也不想去挑战。 由于顾丛嘉年龄还小,未到及冠,昭武帝没替他取字,所以,目前只能喊名。 当然,张太师是长辈,又到了临危之际,他喊名自然不算冒犯。 昭武帝不会说什么,顾丛嘉也会应。 顾丛嘉的想法自然瞒不过在场的众人,张太师瞥了一眼昭武帝,却没瞧出昭武帝的神色有何改变,又收回了视线。 看着顾丛嘉,端肃道:“礼不可废。” 顾丛嘉:啊?那你刚才?你都喊了昭武帝的字,再尊称喊我……张太师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出于礼貌,顾丛嘉并未问出口,但他的神色却是明晃晃的。 张太师难得有些羞赧,不过脸上的红晕却为他添了几许生气:“臣刚才一时失态,情难自抑,请陛下见谅。” 昭武帝:“张太师十分恪守礼制。” 虽然昭武帝没直接说见谅,但这番话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张太师守礼,他用尊称,顾丛嘉应就好了。 且,依顾丛嘉对昭武帝的了解,他一般不轻易夸人,就算夸人,也是克制的‘不错,还成’等字眼,十分这两个字,应该能算顾丛嘉从昭武帝口中听见的最高的赞誉了。 顾丛嘉轻微的扯了扯昭武帝的衣角,昭武帝低下头,他神色认真,声音很小:“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噢。” 要记得这个事,以后不许说我逾制噢。 昭武帝眼中的情绪莫名,但也认真的回了顾丛嘉,“嗯。” 张太师看着这一幕,眼中的笑容俞盛,那天他在陛下那里隐晦的得到了一个答案,他回来后就去用自己的渠道了解了秦王。 从出生起便患怪症,非常孝顺——身患怪症,但在皇后出殡那一天奇异的清醒并去给皇后磕头,孝意感天动地,那一天高烧过后,怪症痊愈。 身负圣宠,陛下破例为其年少封王等等。 这是非常浅显的,民间对于秦王殿下的认知。 而处于张太师这个地位,他又能知道,秦王殿下天生早慧,出互市之策,让苏齐贤狠栽了一个大跟头……毫无疑问,对于这样的帝国下一任储君,张太师是满意且支持的。 心中最后的疑虑,古往今来,渐渐长成的皇子和年老的帝王之间的矛盾也被顾丛嘉今日的谨慎给打消了。 现下,秦王殿下是年岁最小的亲王,他的夫子,花都与担任科举副考官,武学师傅,吴武大将军,周朝独一档的武将,还有陛下给予的无上盛宠与荣耀……举朝都找不出比他更能自得自满的人了,他还只有五岁。 但,他依然恪守尊卑,谨慎再三,就因自己喊陛下的字,而尊称于他…… 不仅仅是对于皇权尊卑的敬畏,更是不想因为这种事,影响他们之间的父子情谊,最后变得面目全非。 顾丛嘉没做过皇帝,不知道那皇位之上的人为什么对权势看的那般重,甚至越年老,对手中的权势看的越重。 他不能确定昭武帝以后会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他只是谨慎而小心,不想为以后埋下祸端。 张太师看了眼昭武帝,想必这场景,陛下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在他快死的时候,能够看见这一幕,好,真好啊。 他猛烈的咳嗽了几声,脸上的红晕也在飞速的褪去。 看着周围人焦急的神色,张太师倒是笑了起来,人固有一死,到他这个岁数,算喜丧,而且在死前还能放下一桩心事,何尝不喜? 张太师笑着,从枕头里摸出一块令牌,颤颤巍巍的想要递给顾丛嘉,“秦王殿下。” 见张太师拿出这块令牌,周围张家子弟的瞳孔紧缩了一瞬。 顾丛嘉人小,但察言观色的本领不是盖的,他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他人的不对劲,看向昭武帝。 “去吧。”昭武帝轻声。 顾丛嘉这才走到了张太师床前,接过了那块令牌。 令牌正面上写着‘书’字,反面由复杂的花纹篆刻。 顾丛嘉有些好奇,这令牌是做什么的?顾丛嘉还记得刚才其他人的神色变换。 张太师却没有给顾丛嘉解释,他声音有些虚弱了,却是带着笑的:“秦王殿下以后常来张氏书屋看看啊。” 在场的张氏子弟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动了动嘴,却还是没张口。 昭武帝:“张氏书屋名满天下,有时间朕会和丛嘉一起来的。” 听着昭武帝这话,张太师消瘦的脸上扬起笑容。 被族中安排来照顾叔公的张氏子弟有些绷不住了,无声的泪珠掉落在地。 他们知道,这是朝中局势诡谲难辨的现在,张太师为他们,为家族寻来的后路。 只是,叔公一生只为周朝的清誉,在陛下那里就有了污点……陛下刚来时,尊称夫子,现在却变成了冷冰冰的‘朕’。 他们无声的哭泣,却无人出口阻止。 昭武帝眼含嘲讽,却没说什么。 他对于张太师确实有意见了,但不是因为张氏书屋,而是张太师对于顾丛嘉暗含审视的态度。 张氏书屋和京畿苏氏一样名满天下不是说说而已,京畿苏氏是因为其势大,实打实的第一世族,而张氏书屋则是因为,其中蕴藏的书籍是周朝内最多的。 原本张氏便是世家大族,不然张太师也没有这个底气,将先帝不喜,其他皇子厌恨的昭武帝收为学生,还为其铺路,自然是因为张太师有这个资本。 张氏原本的藏书便不少,后来张太师教导昭武帝带其走了周朝的不少地方,在那些地方,免费传授一段时间的知识,而后又在临走前设有张氏书屋,并言明,书屋内的书天下的学子皆可看之。 昭武帝后来注意力都在夺嫡之事上,也没太关注张氏书屋,后来,也不知道张氏,张太师是怎么操作的,反正等昭武帝知道的时候,张氏书屋已经时不时的有人捐赠书籍,并言明,书籍不该设限,人人皆可看之。 经此一役,张太师名声大噪。 且那个时间点正好是昭武帝登基的时候,原本要因为此打压张氏,不允许寒门获取知识的其他世族也便没了动作。 昭武帝知道张太师的借势,但张太师到底教过他,且坚定的支持过他……为人也可以,所以昭武帝默许了。 到今日,如果张太师不交出张氏书屋,那么这个书屋,在昭武一朝或许还存在,但到后面,绝对不会延续下去。 昭武帝不允许,后来的皇帝也不会允许……一个比皇室藏书还多的地方,却不在皇室的手中,书屋里面万一有人传递什么反周的消息,皇室都不能立刻得知……太恐怖了,会让历代皇帝坐立不安。 张太师是个聪明人,到底交出了张氏书屋,但是刚才他的笑……昭武帝的眉眼到底寡淡了下来。 为家族做打算无可厚非,昭武帝明白,张氏当年是全力支持张太师的,但,你不仅想为家族打算这一代,还打算下一代……不仅如此,你打算下一代,竟还敢衡量他和顾丛嘉之间的感情?! 这才是让昭武帝最为恼火的地方。 顾丛嘉的小心谨慎,昭武帝可以理解,因为他也不知道他年老以后会不会变成史书上的老登,但,张太师……未免贪心不足,又敢疑虑天家父子之事。 昭武帝来见张太师最后一面的目的两人是心知肚明,这其中固然有夫子学生君臣之谊,但更重要的是张氏书屋,你曾借我之势,那么如今,也该到了偿还的时候。 皇帝的便宜从来不是那么好占的。 所以,一开始,昭武帝的姿态已经给出来了,张太师应该将张氏书屋的令牌给昭武帝,但他贪心,曾经隐晦的得知过答案,所以,想要把令牌给顾丛嘉。 现在顾丛嘉还在学习的时候,他能够时时来张氏书屋学习……有言道,见面就有三分情。 张氏书屋在张府建着,张氏族人自然也可以来,偶遇秦王殿下自然是可以的。 但,又未免疑虑,史书上受宠皇子能登上帝位的并不算多……所以,情难自抑,尊称就出来了,情难自抑是有,但回过神来,还迅速的设了局。 直至此时,彻底放心……将令牌给了顾丛嘉。 第68章 第68章科举(15) 昭武帝的眉眼已经彻底冷淡下来,他此刻已经在思考,张太师刚才的笑容,究竟是有几分是因为知道他和顾丛嘉感情好,届时周朝的交接不会出乱子,有几分是因为他和顾丛嘉感情好,喜他为张氏所谋求这后路的稳妥。 张太师局设的隐晦,也很突然,刚开始的时候,昭武帝是真的没看出来,但是,偶然间瞥到张太师的那个笑…… 从他进来的一幕幕闪现在眼前,眼前拨云见日,直到他拿出令牌交给了顾丛嘉,这个局就这样完成,至此,也让昭武帝看了个清楚。 顾丛嘉回来后,昭武帝轻声让他把令牌装好,然后大手拉着顾丛嘉的小手,动作自然的移步,挡住了张太师的目光。 这是一种保护的姿态,昭武帝高大的身躯将顾丛嘉完全挡住了。 也是一种防备的态度,刚才进来的时候,昭武帝和顾丛嘉可是并排站着的。 张太师的唇角微滞,他抬头,便看见了昭武帝居高临下暗含审视的目光,此刻,这目光如惊雷瞬间把他从陛下和秦王殿下会一起来张氏书屋的惊喜里惊醒。 张太师这个位置能够将顾丛嘉和昭武帝的站位看的清清楚楚,本来昭武帝和顾丛嘉来的时候是并排站着——一个能够直面张太师的角度,但现在,昭武帝移步挡在了顾丛嘉面前,那位置就发生了改变。 昭武帝依旧正面对着张太师,但顾丛嘉却是被昭武帝牢牢地护在了身后,如同狮王护佑它唯一的幼崽那样,顾丛嘉身后就是门口。 昭武帝目光沉沉,此刻,此前的想法尽数被推翻。 因张太师先前在身体还好的时候,豁出去来问他,只因想要周朝的交接平稳,不想再像先帝时期一样,再加上先帝时期,张太师顶住压力教导昭武帝只为了周朝局势平息,国家能更好的种种举措——张太师很成功,成功的让昭武帝产生了些许敬佩之心,对一个不娶妻生子,只为了周朝能更好的理想主义者。 于是,有了刚开始的‘夫子’和‘十分’的赞扬,哪怕‘夫子’有些做戏的成分,但,若昭武帝内心抗拒,他也不会选择以‘夫子’之称。 昭武帝是真的,敬佩张太师。 有了昭武帝和秦王的到场,后世记载的唯一有两位帝王见临终之面的天下之师,张太师。 在御医说张太师命不久矣,来见他最后一面的时候,昭武帝将顾丛嘉带上了,之前隐晦的告知过张太师答案,他带顾丛嘉来的意思,昭武帝觉得张太师应该会明白——哪怕是为了张太师,张氏也会传承下去。 这是他将顾丛嘉带来隐晦的含义。 于张氏,于顾丛嘉,昭武帝所敬佩的人,他觉得有必要让顾丛嘉见见,本来昭武帝还想着找时间让他俩认识,但世事无常,也只能这样见了。 但,张太师的一番举动,让昭武帝放弃了这种种想法,敬佩之情……也趋近于无,或许是昭武帝过于苛刻,是人皆有私,张太师如此,也无大错,但,作为天子,本身立于万万人之上,他的情感本就吝啬,何况是敬佩这类的情感。 原本给的就很不容易,现在又看到,心里有些敬佩的人,试探打量他偷偷藏着的,保护的好好的珍宝……他和顾丛嘉的父子之情,顾丛嘉的好,何须他人来试探判断?简直荒谬! 昭武帝此时此刻心中不仅失了敬佩,还升了恼怒。 既然已无敬佩,那么又何必让顾丛嘉再直面张太师呢?毕竟,张太师之前病了那么久,到现在,浑身散发着一股垂垂老矣的死气,肯定是说不上好看的。 且,张太师对于顾丛嘉的态度也让昭武帝不喜,他当做珍宝的人,何时轮到张太师试探了……既如此,他也不想让顾丛嘉再看着张太师了,毕竟,是真的不好看,他又何苦让顾丛嘉在看呢? 万一顾丛嘉看久了,晚上回去做噩梦怎么办? 帝王的无情在此刻展现的淋漓尽致,昭武帝心中敬佩张太师,会愿意因为张太师照拂张氏,只要张氏不犯大错,张氏便不会在接下来的动荡中出事,会愿意让他心爱的幼子来看已垂垂老矣,并不好看的张太师,但,张太师的谋算和对顾丛嘉的态度亲手打破了这稀薄的敬佩之情。 即,张太师此刻在昭武帝心里便是一个为他,为周朝鞠躬尽瘁的老臣,像以前不少的老臣一样,陛下会在临终前慰问,但也只是慰问了,不会有什么隐晦的照拂其子孙后辈…… 因此,昭武帝没带顾丛嘉转身离去,慰问老臣,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肯定要走完全程。 只是,显而易见的,房间内的气氛冷了下来。 一时无话。 张太师此时有些后悔了,不知为何,他的精气神是越发好了,到现在,脑袋才转动过来了几分……陛下带着秦王殿下来本身就代表着一种态度,结果他……设局,试探秦王殿下……他都不知道,刚才脑袋是否锈了,看着昭武帝古井无波的眼眸,他心中的后悔愈盛。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真是病久了,这种感知自己走向死亡的感觉太过恐怖,以致于人都开始不智起来了。 “早闻秦王殿下仁孝,今日一见,果真如玉在璞,光华内蕴;如松初秀,劲节已生。假以岁月,必成国器。” 张太师端正态度,扬起笑容,夸赞道。 在场的张氏子弟不解,刚才将书屋的令牌给予秦王殿下已经便代表着张氏的态度,怎么叔公在临终之际还要夸一夸秦王,为其造势吗? 叔公就如此看好秦王殿下?如此不遗余力的帮他? 到现在,大部分听闻消息赶到的人才到门口,不少人没资格进来,但苏齐贤是有这个资格的,他刚踏进屋子,便听到张太师的这番赞赏顾丛嘉的话,一时间,脸色僵硬了下。 但因,众人皆知是来奔丧的,同张太师,张氏关系好的脸上悲切,同张太师关系寻常的,一个个也都是面无表情,所以,苏齐贤这一瞬的僵硬倒是无人发觉。 张太师见昭武帝依然不为所动,有些着急,他绝不能让陛下带着不满走,他到时一蹬腿走了,张氏又怎么办……家族中无有挑大梁者,在陛下隐隐推动,几位王爷夺嫡的现下,他们很容易被牵连,哪怕会因为秦王殿下,书屋被保一把,但谁能保证,他们家只会被牵连一次? 而且这保的力度还有大小呢,张氏是大族,嫡支活着,旁支全死光也算保着。 原先陛下是想要照拂的……是他着像了啊……张太师心中的后悔无法言说,他继续补救道:“陛下,老臣这一辈子唯独一些收藏值钱些,又无子孙后代,今日见秦王殿下天资聪颖,龙章凤姿,见之生喜,今日想将这些东西送给秦王殿下,不知陛下可允?” 昭武帝:“爱卿好意,朕代丛嘉领了。” 听着这话,在场几位王爷的眸色也变了……张太师的收藏,都是绝迹的墨宝,很能笼络文人的宝物,就这么全给顾丛嘉了?你没有子孙后代,你还有家族子弟啊?! 陈王他们在心中发狂,但面上无人开口。 笑话,这是张太师临终前自己开的口,他们要怎么说……根本没话可讲。 昭武帝依然没让顾丛嘉再看见张太师,既然决定好不让顾丛嘉见,那便不会因为任何事改变主意。 张太师也是了解昭武帝的性子的,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得服老,服生死啊……不过好在,昭武帝此言一出,就代表着刚才的事过去了。 张太师松了一口气,扬起笑容,感觉精神有点不济,他强撑着:“陛下,我周朝可为鼎盛王朝?” 昭武帝:“我周朝定为鼎盛王朝!” 就算它现在还不是,昭武帝,下一代,代代努力,一定会把它变成是。 “如此,便好,好……” 说着,张太师便睡了过去。 昭武帝目光复杂的看着张太师,即使刚刚张太师在他心中的形象已经大打折扣,但,他确实心系周朝,最后问的还是周朝好不好…… 昭武帝:“张太师学识渊博,心系周朝,一生为国,赐谥‘文忠’。” ……张太师的丧礼极尽哀荣盛大。 回宫路上,顾丛嘉突然发问:“父皇,我以后去张府看书的时候要不要将其他人赶出去啊?” 昭武帝:“张太师将他所有的东西都传给你了,你就这么对他的族人?” 听出昭武帝口中的不赞同,顾丛嘉:“知道了。” 昭武帝低下头,瞅了一眼顾丛嘉,看到他眼中的狡黠,“好啊,胆子这么大嗯?” 他扯着顾丛嘉的婴儿肥,有些咬牙,顾丛嘉这小崽子是以此看昭武帝的态度,毕竟,之前有一定时间,昭武帝心中可是很不爽的,对于张太师,张氏。 他当时是在想,张太师这么试探打量他和顾丛嘉的感情,还想着让张氏族人偶遇顾丛嘉呢,想都别想。 他是那么好算计的吗? 不过昭武帝也没想到,顾丛嘉这么敏锐,他当时就这么想了一下而已。 第69章 第69章科举(16) 没想到就这么一下,顾丛嘉居然察觉到了。 “这么敏锐啊?” 昭武帝含笑问道,寻常的一句话,却让身后跟着的苏禾心提了起来。 帝王之意,为了更好的侍奉君王,大部分人都会需要去揣测,去弄懂的,但是,是人都不会喜欢被人看透的滋味,何况,是天下至尊的帝王。 昭武帝心中闪现的念头都被秦王殿下给发现了,不仅如此,秦王殿下居然还大胆的以此来试探陛下……天家父子本就微妙……苏禾不由得为秦王殿下捏了一把冷汗。 但是,苏禾的心惊胆战却并未影响到顾丛嘉,昭武帝寻常问,顾丛嘉自然答:“那当然是因为我和你心有灵犀啊。” 不等昭武帝开口,顾丛嘉又大声的宣布:“我们就是天下第一好的父子俩!” 脸上的坚定是那么显眼,笑的骄傲又自豪。 昭武帝也笑了,松开了顾丛嘉的手,将顾丛嘉抱了起来,笑容明朗,不见刚才的阴翳:“你说的没错,我们就是天下第一好的父子俩。” 哪怕最后的时候张太师让昭武帝感到失望,但,亲眼见着张太师的逝去,昭武帝心中又何尝不伤。 自参加完丧礼结束后,和顾丛嘉回宫的这段路上,昭武帝的心情便不算好。 但现在,他已然不见阴翳,心情颇为明朗的抱着顾丛嘉向前走。 昭武帝察觉到这一变化,心情更好了几分,抱着顾丛嘉,眼中闪过戏谑:“父皇想到一个好玩的,你想玩吗?” “什么?”顾丛嘉话音刚落地,便被向前抛了起来,导致顾丛嘉的尾音颤颤的。 顾丛嘉恍然意识到什么,在天上大喊提醒道:“父皇,你一定要接住我啊。” 在极速落下的时候,顾丛嘉闭上了眼,直到落到昭武帝宽厚的怀里,这才睁开眼。 “父皇,你干嘛啊?” 顾丛嘉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伸手捏住了昭武帝的脸,狠狠问道。 昭武帝没阻止他,就问了一句,因为两边脸被顾丛嘉捏住了,所以声音不似往常清亮,“你还想玩吗?” 顾丛嘉怔住了,刚才在天上,昭武帝是向前抛的,让他有种飞的感觉,那种感*觉,像是抛却身体,灵魂在空中翱翔,过于自由,落下的时候因为心底知道有人会接住他,于是,心里的胆怯与害怕都被纯粹的刺激与开阔所取代。 顾丛嘉想了想,松开捏昭武帝俊脸的手,眼睛亮了起来:“玩!” 昭武帝骄傲的笑了起来,他还是了解顾丛嘉的,躺在床上那么多年,顾丛嘉还是向往这样的刺激与自由。 之前顾丛嘉在明心殿前,昭武帝处理政务的时候,让苏禾陪他玩抛高高的时候提出过这样的设想,但,因为此事实在太过冒险,哪怕苏禾习武,武功不错,但昭武帝并不能放心。 让苏禾陪他玩抛高高就算了,还玩这种,向前抛的,万一苏禾没接住他,他从空中摔下来岂不是……那个可能昭武帝都不愿去想,果断拒绝之。 随后,拉扯了半天,顾丛嘉见昭武帝态度坚决,也就放弃了……这件事,顾丛嘉可能自己都不曾记得了。 但,昭武帝还记得,苏禾进来汇报时的心慌,昭武帝至今难忘。 现在,却是他要陪顾丛嘉玩这个向前抛高高了,还是他提出来的…… “父皇?” 顾丛嘉催促的声音将昭武帝拉出往日的旧忆里,昭武帝看着眼底尽是期待的顾丛嘉,微微一笑,如他所想,奋力向前抛去。 苏禾见这一幕简直心都要跳出来了,陛下刚才来一次不够,怎么又来?万一陛下没接住,秦王殿下摔下来……苏禾就想要去劝说昭武帝,但他的功夫比之昭武帝差点,没追上昭武帝…… 苏禾在后面的心焦无人在意,昭武帝不管,看着在天上飞大笑着的顾丛嘉,他目光柔和下来,这下,顾丛嘉应该被他转移了注意力,不再想张太师了吧。 虽说顾丛嘉同张太师没啥感情,但亲眼见一人逝去,人的心中未免不会产生些悲伤,这无关其他,仅因同为人。 但这样,顾丛嘉还要转移他注意力,绞尽脑汁的安慰他……昭武帝眉眼更温柔了,脚下一蹬,接住顾丛嘉,又向前抛去。 虽然顾丛嘉也有一些是想看他对张氏的态度,但,昭武帝从来只看结果,他只知道他心情从阴翳变得明朗,这边好了。 而且,这世间哪有什么至纯至深的感情,寻常父子之间还可能有期望算计呢,天家父子,他们这样,已然算很好了。 再说了,作为昭武帝亲自抚养的皇子,他们朝夕相处,顾丛嘉自然有无数种方法能探知到他对于张氏的态度,而不是刚才那样就大咧咧的问出口,这一不小心就会被昭武帝猜忌他窥探上意。 顾丛嘉选择这样的方法,何尝不是因为不想要他陷入伤感太久,想转移他的注意力呢……想到刚才苏禾在身后心惊胆战的样子,昭武帝又回头看了眼,苏禾脸上的焦色更甚,想要开口,却因速度快而被风糊了一嘴,根本开不了口。 看着昭武帝停下了,苏禾眼中升起喜悦,脚下更快,想要追上昭武帝进行规劝。 昭武帝被逗笑了,他脚下生风,转瞬间又与苏禾拉开了距离,顾丛嘉眼中的笑容是那么明盛,回宫的宫道,变成了父子二人的游乐之地。 夕阳的余晖斜照,照在父子二人盛满笑意的眼睛里,金光闪闪。 这边,父子二人在亲亲密密的玩,另一边,苏府的气氛却不是很好。 苏丞相睁开浑浊的眼:“消息送进去了?” “是,昭仪已然知晓,但,大人,秦王刚被张文忠阁下夸赞过,咱们还要继续吗?” 问的人小心翼翼,苏丞相虽苍老,但其势已然令人畏惧。 苏丞相:“继续。” “是。” 苏丞相挥手,让他退下了,刚才那人的愕然他不是没看到,他也知道,在张文忠刚夸了顾丛嘉的当下,他们这个计划的威力会大打折扣,再开始计划,达不到原本的效果,还牺牲了苏昭仪……很不明智。 但他又能怎么办呢?计划已经进行至此,康王的名声已经臭了,若是此时中途取消,那他们除了损失,什么都得不到。 苏丞相想到这里,就心中恨恨,都不免恶意的怀疑顾丛嘉不是昭武帝的儿子,而是张文忠的孩子,临死之前还要给顾丛嘉铺路,名声,收藏,张文忠还真是尽心尽力! 即便苏丞相心中这样恶意的揣测,但他也知道,顾丛嘉是没问题的,就是陛下的孩子。 但是这样,苏丞相心中更恨了。 张文忠不愧是陛下的夫子啊,当年对陛下尽心尽力的教导,现在对于陛下最钟爱的孩子,也爱屋及乌,临死前还要给他一个好名声。 张太师原本因为张氏书屋在天下文人心中名声就很好,当排当世大儒第一人。 然后,在他死后,昭武帝又赐了‘文忠’的谥号,这么一来,名声更盛。 那么得到张文忠那一番话的顾丛嘉,自然是个顶顶好的人。 顾丛嘉本身是有仁孝之名在身的,但因为他的母族被驱逐出京,心怀恶意之人自然会想,他要是那么仁孝,为何不对他的母族搭把手?当然,林氏谋害皇后这一条他们是略过的,毕竟,都心怀恶意了,当然怎么坏其名声怎么想。 但现在,不一样了。 张文忠评语一出来,谁敢不说秦王殿下仁孝聪颖,谦逊礼貌,没听见张文忠阁下都说秦王殿下‘如玉在璞,光华内蕴;如松初秀,劲节已生。假以岁月,必成国器’呢嘛,张文忠是谁,那可是顶级大儒,他这么评价,那秦王殿下必然是个顶顶好的。 民间顾丛嘉的名声出奇的好,但张文忠在学子那里的影响力才是最大的…… 苏丞相恨啊,他们原本的计划是,让苏昭仪多多接触顾丛嘉,而后,苏昭仪自杀,但苏昭仪之死却是指向顾丛嘉的。 是顾丛嘉烦苏昭仪此次都堵他,再加之此前因苏昭仪忽视,顾丛嘉差点没命的事,所以,顾丛嘉身上藏着毒,在接触苏昭仪的时候,给她下了毒,以致于苏昭仪的死亡。 虽然有些牵强,但,大体逻辑是能说通的,谁让苏昭仪真死了呢? 虽说,苏昭仪不是顾丛嘉的生母,但谋害庶母的罪名足以让顾丛嘉名声尽毁……苏昭仪一死,不管逻辑如何,谋害庶母这个名声,顾丛嘉是背定了。 就如同当年的林氏,谁让皇后是真死了呢?即便她是自杀那又如何,皇后就是死了。 那林氏就要遭殃! 苏丞相这一手还是跟皇后学的,之前苏朝坏了苏丞相的好事,让秦风被撤销科举副考官一职,苏丞相对其一番审问,倒是让他问出了不少东西……不管怎么打,苏朝都坚决的说他们林家没谋害皇后……这种坚硬的骨气让苏丞相有些相信了。 然后,再得知林氏那一桩烂事,一个谋划就在苏丞相的脑海里成型。 苏昭仪被秦王给害死,不管怎么说,陛下都要给他,给康王一个交代……哪怕陛下坚决的保下秦王,但秦王的嫡子身份再也不能和康王有一争之力。 这才是苏丞相的最终目的。 康王平庸,比不得其他王爷,而苏氏,也被陛下削的,势力不足以往,这样的情况下,想让康王登基,那自然要好好发挥他的长处,他身上最大的长处就在于他是长子,占据一半正统。 第70章 第70章科举(17) 这时候,要是顾丛嘉这个嫡子出了事,那么康王这个长子毫无疑问会得到其他偏向正统老大人们的倾斜,这是客观上的。 昭武帝也不能阻止。 周朝已经延续了两百多年了,礼法已然刻在了士人的心中……届时其他王爷想要越过康王夺嫡,最大的阻碍不会是康王,而是这传承百年的礼法。 要击溃礼法,何其艰难,非惊才艳艳之辈,绝不可能让士人退步,礼法退让……苏丞相活了这么大岁数,自认有几分看人的本领,这一辈,陈王他们算得上是人中龙凤,但距离惊才艳艳,还差着距离呢。 故而,苏丞相立下了这个计划,扬长避短,康王本人平庸又如何,只要他代表着唯一的礼法,那么,他也依然能傲立于诸位兄弟之上。 苏丞相此计非常高明,高明之处在于他看到了昭武帝对顾丛嘉的在意,明白从昭武帝那里动手掰顾丛嘉是决计不行的,所以,他不在昭武帝那里下功夫。 他盯上的是民间,是这天下,若是人人皆讨伐秦王,纵然陛下再怎么相护,再怎么重视,士人心中的正统也只会有康王一人——与谋害庶母的秦王相比,在此之前权衡利弊下弃母的康王已然好多了。 况且,康王不知计划,他和苏昭仪的感情,苏丞相还是相信的……届时,哀嚎着失去母亲悲伤的康王会拉到大部分同情分。 他的名声自然会因此洗白一部分。 只是,计划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 张文忠临终前的批语直接让秦王的名声铺上了金身,便是现在苏昭仪之死在推到秦王身上,怕也是远远不能达到预期……苏丞相想想便郁郁。 苏丞相不知道的是,在昭武帝的梦里,他成功了——在嫡子早夭的前提下,长子,便是毫无疑问的礼法正统,哪怕长子平庸,耳根软,大部分事都听苏丞相的,但,只他是长子这一条,便会有无数人站在他身后。 这便是古代士人忠君的意义,哪怕后世说他们是愚忠,可两百多年,他们世世代代都是这样传承过来的。 其中,以固守正统的老大人们为最。因此,哪怕在梦里昭武帝一登基就平衡局势,以吞狼驱虎之势,让其他几位皇子联合对付大皇子,但只是让其伤筋动骨了一番,数十年来,京畿苏氏再加上长子正统,他们在朝中的势力已然大的可怖。 在隐隐察觉到昭武帝想要清除他们苏氏之时,苏丞相一不做二不休利用大皇子之名,联络外敌攻入了皇宫。 能这么轻易,自然也是因为大皇子是长子——朝堂高位察觉到陛下的意志,陛下并不属意大皇子,但下面那些人呢?于他们认知里,陛下无嫡子,那么长子便是毫无疑问的储君。 承大皇子耳根子软,大事上听苏丞相的多,所以,只要有一个门开了,在里应外合之下,赫塔尔部落攻入皇宫,是那么的轻而易举。 哪怕后来的昭武帝重新立国,这也是他,周朝的一桩奇耻大辱。 昭武帝因此会有自责,是他托大,小瞧了苏氏,所以,顾丛嘉便成了昭武帝一生的遗憾——若是嫡子还活着,长子的势力何至于此?!苏齐贤那老贼怎可能谋算到此! 哪怕一开始是这个不在昭武帝意料之中的孩子让昭武帝投注了父亲的期待,而后,因期待而伤心,可后来,随着昭武帝的文治武功愈好,这,被蛮夷攻入皇宫的事便越发昭显,就像是完好无瑕的白玉里滴入了一滴墨水,随着白玉的完美,它就越发不堪。 所以,顾丛嘉才会从出生起就如此特殊——不因为皇后,只因为他。 一开始是因为他是嫡子,必须活着,后来,这是他的孩子,必须一生健康安乐。 昭武帝祈求过满天神佛,而后,也以实际行动,身体力行的把顾丛嘉养的健健康康。 天气又降温了,顾丛嘉不出意料的被裹的严严实实,与其他人的穿着相比,他就显得圆润了些许。 吴武欲言又止,他想说这样不太好练基本功,但一听,这是因为陛下担忧秦王身体而亲手给秦王殿下穿的……好嘛,他闭嘴了。 他们这些心腹谁不知道,昭武帝对于秦王的身体健康简直到了疯魔的地步……谁劝谁死的那种。 所以,吴武非常识时务的另改了一下基本功,毕竟,学武的基本功也不只有蹲马步和梅花桩啊。 ……顾丛嘉一身热意,但没到出汗的地步——太医说了,出汗再一冷容易生病,故,昭武帝严令,秋冬天练武的时候,不要让顾丛嘉出汗。 至于怎么做到,那就是吴武和太医的事了,他就这么说。 如果做不到,届时顾丛嘉生病的话,显而易见,吴武和太医就要倒大霉。 人的潜力是可以一逼再逼的,不知道吴武和太医怎么做到的,反正顾丛嘉练完武不出汗且身体暖洋洋的很舒服。 也因此,顾丛嘉不需要换衣服,他从练武场直接回明心殿。 过往的宫人已经见怪不怪,毕竟,时至今日,秦王殿下的路程都是公开的——这个时间段,是从练武场回去同陛下一起用膳。 只是,往日寻常的一条路,今天却出了点小意外。 嘭—— 顾丛嘉近一年来的练武不是白练的,他人虽小,但下盘很稳,后退了几步便站住了。 而与他撞到的那个人,则是砰的一声坐地上了,连带着佛经。 意识到撞了何人后,宫女的脸霎时间变得惨败,动作迅速的跪下磕头:“奴婢不是故意的,请秦王殿下赎罪。” 明和大怒,在他眼前秦王殿下居然被个小奴给冲撞了:“来人,拖下去——” “等等,你是永和宫的?” 顾丛嘉制止了明和的动作,瞥见四散的佛经,问道。 宫女一惊,这和计划的并不相符,她应该被拖下去的,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奴婢永和宫大宫女木雅,请秦王殿下赎罪。” 众所周知,此前苏昭仪堵秦王,而秦王又将苏昭仪弄到禁闭,在这宫里,这两人的仇怨是明晃晃的。 她说永和宫大宫女应该能让秦王生气,进而罚她……木雅这样想。 但她没想到的是,“永和宫?” 顾丛嘉语音有些玩味,“木雅是吧,明和。” “在。” “去,找教习嬷嬷好好教一教木雅,本王倒是想知道,就她这样的,是如何做到一宫大宫女之位的。” 在宫中行走,如此冒失,居然能成为一宫主位的大宫女,简直是匪夷所思——在苏昭仪没被降位之前,她可是手握宫权的一品妃位。 要追根溯源起来,调教宫女的嬷嬷逃不过。 木雅心下一沉,这和计划不能说一模一样,简直毫无关系——原本计划的是,借她撞到秦王之际,将东西撒到秦王衣服上,而后被责罚,娘娘和苏氏将会借此机会送她出宫。 但,这要是落到教习嬷嬷手里,肯定不可能送她出宫——作为牵连了教习嬷嬷的宫女,嬷嬷不会放过她的,必定会狠狠调教。 她道:“苏昭仪还等着奴婢送书……” 她还有事,主子还在等她。 顾丛嘉笑了,瞅了一眼周围,随便指了个人:“你,把这些书送到永和宫。” 那宫人喜上眉梢,“是。” 木雅的心沉到谷底,静静的跪在那里,不说话了。 宫里调教宫女的嬷嬷姓刑,为人严肃,来的时候已然听小宫女说了原委,眼底燃烧着怒火,能做到主位身旁大宫女的,当初的礼仪体态肯定是出色的,刑嬷嬷当然记得木雅。 但她没想到,木雅此番居然能这么冒失,胆敢冒犯到秦王身上,还连累了她! “奴婢调教不利,请殿下责罚。” “无事,你以后可要好好调教宫女。” 顾丛嘉意味深长道。 刑嬷嬷眼底一沉,“谨遵秦王殿下教诲。” 顾丛嘉走了,留下刑嬷嬷看着木雅,冷笑一声:“带走。” 明心殿内,昭武帝:“今日怎么来这么晚?” 顾丛嘉:“路上有事,耽搁了。” 顾丛嘉一言概括,昭武帝便没在多问,父子俩如往常一样用完了膳。 用过午膳后,顾丛嘉习惯午觉。 他睡了,昭武帝看着明和:“怎么回事?” ……宫女冲撞?还是永和宫的?苏昭仪被禁足也只是她一人被禁足,宫里的人还是能出来的。 昭武帝手指点了点,“叫胡院判过来。” 明和一惊,陛下这是怀疑苏昭仪借机在殿下身上下了什么东西? “奴婢护主不力,请陛下责罚。” “行,去领十板子吧。” 昭武帝才不管这宫女是突然冲出来的,意外事件,明和也不能预测到,于他而言,这种时候,明和没能挡在主子面前,让其被冲撞,就是明和的错! 若是因此,顾丛嘉出了事,那明和更是万死都不能弥补! “盯着那宫女。” 昭武帝眼神幽冷,对苏禾吩咐道。 胡院判来时见到顾丛嘉睡着,又见陛下着急的神色,心里一惊,难道秦王殿下的怪症又发作了? 70-80 第71章 第71章科举(18) 胡院判提心吊胆的伸出手,直到察觉到顾丛嘉的脉搏没问题才放下心,他立马收回手,语气利落:“殿下脉象如流水,潺潺而平稳。” 顾丛嘉身患怪症的那些日子,昭武帝没少问太医,看医书,所以他现在也能听得懂太医的话术,这是说顾丛嘉脉搏健康如山间清泉般流畅均匀,气血调和。 顾丛嘉既然没事,昭武帝就放下了心,挥手让胡院判下去。 另一边,顾丛嘉指使的人到了永和宫自然会被苏昭仪问自己的大宫女何在。 在宫里生存这么些年,这回话自然也是有技巧的,现下苏昭仪失势,而秦王殿下被陛下如珍似宝的护着,偏向谁,怎么说,一下就清晰了。 “木雅姑姑啊,她冲撞了秦王殿下,已被拖下去了。” 太监原本便阴柔的话此刻更显得阴森和血腥,轻飘飘的,拖下去?拖到哪里去? 这宫里冲撞了主子的宫人下场可想而知,尤其,冲撞的还是这宫里顶顶尊贵的人。 来人满意的看到了苏昭仪骤变的脸色,苏昭仪和秦王殿下屡屡和秦王殿下作对,他不说全,只说拖下去……足以让人想到些不好的结果,让苏昭仪不高兴,那秦王殿下不就高兴了……想到讨好了秦王的好处,这人就笑的眯起了眼。 而苏昭仪在人走了之后,震惊愤怒的神色便被平静所取代,细看的话,还能看出她眼底潜藏着的喜意。 木雅被拖下去责罚——一切按计划行事,那边责罚的人被买通,只不过冲撞了贵人的宫女而已,他们下手重了点,人死了就死了。 木雅一死,则死无对证。 自杀的毒药,苏昭仪瞥向眼前的佛经,若这世间真有神,应保佑我儿往后一切顺利,荣登大宝。 届时大理寺调查,他们也只能查到佛经上带的毒是苏昭仪的死因,而佛经上的毒和顾丛嘉衣服上的毒同处一源。 顶级的权贵人家,身上穿的衣服在前几个月都被各种香给浸润透了,即就是,自带味道,顾丛嘉被陛下养着,陛下嫌麻烦,让尚衣局一起用龙涎香浸润。 嫌麻烦?龙涎香浸润?苏昭仪想到这里眼中冷光更甚,顾丛嘉算个什么东西?也配用龙涎香浸润衣服?! 不过也多亏顾丛嘉的衣服是用龙涎香浸润的,他们的毒虽无味,但再怎么说也是一种香,同龙涎香结合后会使龙涎香的味道发生些改变,苏昭仪又笑了起来,看着佛经,眼神温柔无比,有木雅冲撞顾丛嘉一事在前——顾丛嘉碰到过佛经,他衣服上的味道又不对,苏昭仪死的又那么突然,他和苏昭仪又有仇怨,不是他还能是谁呢? 永和宫的人有些颤颤,他们觉得苏昭仪可能疯了,近些日子,有时候会看着佛经温柔的笑,有时候又会发脾气砸不少东西,尤以佛经为最——好多都被烧了。 往日这般,还有木雅撑着,但现在,木雅不在,其他人颤颤巍巍的推出一个人,“主子,您没事吧?” 苏昭仪回过神,“滚,你们都滚。” 在永和宫空荡之后,苏昭仪又捂着脸瘫坐在地,无声的泪珠滴落在衣服上,晕染了一道道痕迹——再怎么去想她死后康王会荣登大宝的辉煌,她也害怕死亡啊,距离计划越近,她越害怕。 没错的,她是自愿为了顾笔付出的,但,害怕死去这种感情是客观存在的,尤其,她还是要自杀的。 所以,越临近计划开始,苏昭仪的举动也就越不正常。 苏昭仪在永和宫里因计划正常进行而发疯,而苏丞相却皱起了眉头,今日宫里没有被责罚死掉的宫人送出来,这代表着他们的计划出了问题。 苏丞相刚因此时而紧皱眉头,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管家又连跑带滚的跑了进来,全然没有了一点京畿第一世族管家的礼仪风度。 苏丞相的呵斥还没说出口,便被管家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老爷,事情不好了!……总而言之,康王殿下的名声,更臭了。” 管家最后一句话简直是闭着眼说出来的,他都不敢看苏丞相漆黑的脸色。 苏丞相被气得心血起伏,眼前一阵发黑,他努力稳住,“你,你先,先出去。” 管家跑的飞快,徒留苏丞相在原地眼底阴沉无比。 原本张文忠夸顾丛嘉就夸顾丛嘉,这让他们针对顾丛嘉的计划大打折扣,苏丞相也认了。 但是,万万没想到啊,张文忠称赞顾丛嘉居然还能伤到顾笔……苏丞相的脸一阵抽动,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因为顾丛嘉被称赞,人肯定是顶顶好的,他人那么好,那么一直与顾丛嘉不合的康王肯定不是个好人。 噢,这样弃母的人,为兄不悌,理所当然……苏丞相看着收集起来的关于康王的民间评语,眼底阴沉的可怕,没几个肉的手上青筋暴起,看起来可怕极了。 若是康王只有弃母这一条,在苏昭仪死后,他的名声便可洗白,但若是还有个为兄不悌——哪怕顾丛嘉被设计的名声不好,这个名声也会牢牢贴在康王身上,他们真是逮着机会就不遗余力的下死手啊。 消息传这么快,背后自然是有推手的,这推手,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前有计划不顺,他还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宫里被昭武帝一再清洗,上次传递消息还是因为昭武帝带着顾丛嘉出宫见张文忠临终一面,才让苏丞相找着机会给苏昭仪递了信进去。 后有康王名声再臭,为兄不悌,何其严重的指责,在重名的周朝简直是绝杀! 若说原本还有投机者投效康王的话,那么这个名声背上之后,投机者都不会来了。 苏丞相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然下定了决心,苏昭仪他都决定牺牲了,还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呢?只要康王最后登上那个位置,那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清风书院,苏丞相在纸上写下这四个字。 清风书院之前坚定的站过康王,所以,现在苏丞相在清风书院里动点手脚也是很轻松的,毕竟,他们不设防。 而这一次,苏丞相的动作更加隐蔽,他这次要做的事情,若让大理寺查到,足以送走苏氏所有人。 * 看着人来人往,忙碌至极的福仙楼,二楼包间里,一人问道:“殿下,康王此时已被绝了名声,您后悔吗?” 被问的人眼睛瞥向下方,笑道:“这有什么好后悔的,本王不后悔,叔公你后悔了吗?” “当然没有!”废话,就算有,他也不敢说啊。 这怂包的模样,自然是刑部尚书。 而与他对话的人自然是魏王。 这次的会试,各路人马都在竭尽全力以笼络人心,但魏王奇异的没参与。 明日就是会试结束的日子,但魏王一点拉拢人心的举动都没做,刚才刑部尚书就在问魏王后悔吗?因为魏王在搞的事情同康王有关,能一举重创苏氏! 但是谁知道世事变化这么快,康王的名声算是完了,他们再打击康王,也只是让他更沉寂一点,与他们的付出,调查的时间和精力根本不成正比。 刑部尚书:“这件事还继续跟进吗?” 这件事,扯的东西很多……而康王已经被创了一波,他们继续跟倒是可以,但投入和产出并不成正比。 但,依照魏王的性子…… 魏王摸摸杯子:“这件事,继续跟进。” 刑部尚书笑了起来,“好。” 他们都已经跟进到这地步了,半途放弃才不可取。 再说了,哪怕康王名声尽毁,但他是长子,这就有天然的优势……能一举捶死康王,当然要趁热打铁,一举捶死! 毕竟,康王代表的并不只是他本身,还有周朝百年来的礼法传统,一举弄不死他,长子这个身份能让他沉寂几年,东山再起。 现下他已名声尽毁,多么好的一个时机,再曝出苏氏非法占有开采银矿,这是最好的一个时机——能让康王板上钉钉出局的时机。 名声尽毁,母族势力被连根拔起,昭武帝没有另眼相待,再加之康王那平庸的本领……他没有再回来的本事,也不会有再回来的机会。 刑部尚书想起这件事,都不由得感叹,天命不在康王。 这件事他们发现的也很巧,刑部掌各地案件,每天都有各种卷宗被送进京。 就那么巧,那天魏王来找刑部尚书,碰见了被送进京的卷宗,而后,一桩南陵县状告雇主,自家当家人被累死的卷宗就这么掉在了地上,恰巧的被魏王捡起来。 那纸卷宗很小,说的也很含糊,本来若不是魏王恰巧看到,刑部只会粗粗略过,但就是那么巧,当天魏王在,且纸掉在了地上,吸引了魏王的注意力。 由此,扯出了苏氏私自占有开采银矿的事情……这样的起源,谁不说一声苏氏天命已尽。 “苏氏,只出了一个苏齐贤,后继无力,他们天命已尽早就显现出来了。” “不然,他们这次为什么下那么大功夫帮康王争?” “登过顶才不能忍受这种一步步下坠的滋味啊。” 第72章 第72章科举(19) 京畿苏氏是顶尖世族没错,但直到苏齐贤这一辈,以‘世贵’事件为契机,在先帝的看重下才成了众所周知的第一世族。 然,苏齐贤纵然再聪明绝顶,他也是人,是人便难逃寿命之限。 苏家的下一辈,苏盛,他能力还可以,但还不到像苏齐贤那样,压的各大世族联合才能对抗,且还没讨着好——军需案事件,苏氏固然损失不小,但其他世族也没好到哪里去。 苏齐贤真的把京城几大世族给压的死死的,也因此,傲慢滋生。周朝传承百年,苏齐贤还没有一下子动篡位的念头,只是看着带着苏氏血脉的长子,为什么不把他养的平庸一点,好成为权臣呢? 接触过权力,便难以割舍。 先帝看重苏齐贤,在先帝一朝时,苏齐贤一时权倾朝野,连带着苏氏声名赫赫,所以才能联合世族搞出‘世贵’事件,但他头顶上还有先帝看着,再怎么说,先帝也是独子,有被好好教过帝王之术。 而到昭武帝登基,他的心腹可就不是苏齐贤了,甚至,昭武帝看苏齐贤还不怎么顺眼——在昭武帝登基前期,他还没带他的兄弟们去亲征的时候,苏氏支持的还是先帝的四子英王。 与昭武帝能达成和解就不错了,再多的,昭武帝不可能会给。 所以,昭武一朝,苏齐贤的权力缩减了不少,连带着苏氏的名声都黯淡了不少,但,享受过权倾朝野的滋味,怎么能忍受今朝……这时候,带着苏氏血脉的长子进入到了苏齐贤的眼前。 在苏齐贤隐晦的欲望下,康王被放纵成了他想要的样子。 再加之,苏氏后继之人没有那个手段压服京城各大世族,所以,为了权,为了家族永远保持辉煌鼎盛,苏氏对于康王的支持力度远超以往。 苏氏这等传承久远的世族极有经验,他们参与夺嫡,进行押注,但这其中,付出多少都是有讲究的,他们需要衡量,值不值得付出,万一失败了,怎么样去和下一任帝王进行和解……这些都是苏氏伫立这么久的立身之本。 就如同苏氏上一次押注英王失败,利索的和昭武帝和解一样。他们苏氏依然有子弟在朝中,甚至,苏齐贤还是当朝左相,并没有改变什么。 但这一次,苏氏对于康王,称得上是用尽全力了。 想到此事,魏王似羡慕似感叹道:“苏丞相对我那皇兄真是费劲心力啊。” 若不是因为苏丞相此次为康王付出的太多了——人脉,银钱,甚至动用了原本的家族公银,怎么可能会有苏氏族人让人加大力度挖矿,将人累死在矿上,最终让他查到苏氏私自开采银矿呢。 这一桩事恐怕还被埋的死死的。 刑部尚书假装听不懂魏王的深意,他也状似感叹:“一啄一饮都自有定数*啊。” 该怂包的时候怂包,但这件事是万万不成的,他们家可不像苏氏登过高位,为保持地位才如此拼尽全力。 而且,京城世族谁家不是这样的,只是苏氏例外而已……为了康王,将自家族人的公银都拿出来了。 魏王敛下眼眸,知道此事无果,也不在纠缠,他喝了口茶,慢悠悠道:“明日,我们就坐着看戏吧。” 刑部尚书自然知道魏王说的是什么事,笑呵呵的应下了。 明日会试结束,在重点关注几位殿下的人眼中,康王,陈王,雍王,楚王的动作这几日就没停过。 明日可不有好戏看了。 会试即将结束,京城风起云涌,一切谋划开始浮出水面。 然,掌权者关注的却不是即将结束的会试,而是 “他们跟下去了吗?” “是,魏王的人已经到达了南陵县,准备进一步取证。” 在魏王和刑部尚书眼里,那张纸的掉落,致使他们查到苏氏私自开采银矿……这是苏氏天命已尽的象征。 但其实,哪来什么天命已尽,不过是帝王察觉到,给指派的一个任务。 知道魏王哪天去找刑部尚书,送卷宗的人暗中动手,一张纸就这么‘巧合’的落在了魏王眼前。 早在苏齐贤连续拿出两笔钱财建设卫城互市的时候,昭武帝就察觉到了不对。 固然苏齐贤在先帝一朝权倾朝野,但他头顶上的先帝又不是死的,怎么可能容许他侵吞那么多民脂民膏,况且,周朝这两年好像也没富裕到哪里去……他哪来那么多钱? 就算是世族底蕴也不成,要知道,在这两笔钱拿出来之前,苏氏和其他世族可是还捐了一笔军需。 三大笔钱,苏氏祖上又并非富可敌国,这钱哪来的,就值得说道说道了。 昭武帝第一时间派人去查,直到前几个月才有了眉目——一名苏氏子弟挥霍无度惯了,在苏丞相的警告下,将家中能卖的都卖了,但依然缺钱,好不容易熬到月底,开采银矿的日子,因为时间固定,就想着让人多干点,结果把人累死了,昭武帝派去的人顺着这条线才摸到苏氏银矿的事。 不得不说,苏丞相这保密工作做的相当好,每月月底限定时间开采,寻常时候,苏氏在本地就老老实实,跟其他世族没什么区别,且给雇佣之人高价钱财——挖矿谁都能做,他们说出去断的是自己的财路。 也就导致昭武帝的人查的十分艰难。 摸线都这么难了,取证,那想必更难,昭武帝没打算为难自己,朝堂上那么多官员又不是干坐着吃饭的。 刑部尚书,掌管天下案件,那自然,此事也该是顾画去查。 有着利益纠葛,顾画绝对会下大力气查,让苏氏重创,断康王一臂的。 但昭武帝没想到,几天下来,顾笔的名声能毁到如此地步……原本昭武帝还想着,若是顾画不查,他也要让顾画查的。 现在看来,倒是不用他多费功夫了。 苏禾:“恭贺陛下。” 经历过军需案,倾向于苏氏的,苏氏的暗子被削完,这一代科举,也没有苏氏子弟下场,现在只待魏王将调查结果送上来,便可给苏氏彻底定罪! 让这个庞然大物倒塌。 昭武帝却没有苏禾那般乐观,苏齐贤想要顾笔登基,想要苏氏家族辉煌依旧已经想疯了,现在顾笔名声全毁,他真的什么都不会做吗? 昭武帝神色寡淡:“最近盯紧苏齐贤。” 没在陛下脸上看到一丝喜意,苏禾暗道不好,这马屁拍到马腿上去了,立刻低眉顺眼的恭谨道:“是。” 会试结束这天,天气很热,热到不正常。 学子们出来时几乎是人人带汗,然后,他们就收获了福仙楼的绿豆汤。 这么热,送汤的人又很热情,大娘大爷三两下便让学子们喝了下去,而且,他们不止给学子送,他们还给在门口等着的,学子们的家人送。 俗话说,吃人嘴短,在喝完绿豆汤之后,大爷大娘才想起来说这是陈王殿下请的,明日在福仙楼设宴,想请各位学子一起聊聊。 都吃人嘴短了,对方还是陈王……学子们纷纷表示明天一定到场。 大爷大娘们走了,但,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 翌日,学子们的眼神都是飘的,陈王,雍王,楚王,还有……康王。 陈王真是谦逊有礼,风度翩翩,那一番话说的不少人心潮澎拜,对于陈王的好感度那时蹭蹭蹭的升。 陈王鼓励了一番学子们便退场了,并道今日福仙楼他请客,让大家好好享用。 在学子们享用福仙楼美食的时候,雍王进来了,看见这么多人,讶然,在知道是陈王设宴之后,清了清嗓子,上台,对这些国之栋梁微微一笑。 “既然这么巧遇到了,又是本王皇兄设宴,那我也说几句吧。” …… 学子们本以为今天见了两位王爷已是极限了,但,事实告诉他们,还远没有结束。 在诸位学子用完餐准备走的时候,一道声音制止了他们:“且慢。” 这声音高高在上,带着命令的,傲慢的令人不爽。 但出于好奇,学子们还是留下了。 他们奇怪的看向台上,一道人影显现出来,看到这个人,学子们的目光便纷纷变得嫌恶起来,他们还没有经过官场毒打,所以这情绪,非常直白。 在经历一夜之后,已经足够他们了解这段时日发生了什么。 顾笔在众人的目光下一滞,脸色铁青,“放肆!” 学子们不爽了,本就是个弃母不顾,为兄不悌的小人,现在还这副作态,我们还不想要你的鼓舞呢——经历过陈王和雍王的鼓励,学子们摸出点门道。 但还不等学子们窃窃私语的表达不满,一道声音便仓皇的传了进来:“殿下,大事不好了,苏昭仪,苏昭仪她卒了。” 学子们亲眼见着,原本脸色铁青,神色高傲的康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神色彷徨起来,走路有几步踉跄,“备车,进宫。” 苏昭仪死了……但学子们并不关心,一个不认识的,只知道是康王生母的后妃死了,这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刚才康王神色的转变却是令人印象深刻。 但这点子深刻也没持续多久,出了福仙楼,那显眼的天灯,‘祝诸位金榜题名’——顾书留。明晃晃映在了他们眼中。 顾书留,能这么写的,只能是楚王自己,也就是说这是楚王亲笔。 一位王爷亲笔为他们书写祝福,放天灯,这是何等荣幸。 一时间,学子们停下了脚步,欣赏这天灯,虽然天并没有完全暗下去,天灯还不算最好看的时候,但重要的不是天灯,而是这份心意。 第73章 第73章科举(20) 砰—— 茶杯碎裂的声音如此响,带着主人无与伦比的怒气。 “若不是依仗他那个礼部尚书的叔公……小儿可恨!” 苏盛面色复杂的看着自己的亲爹,一向荣辱不惊的苏丞相此刻难免泄出点愤恨与阴冷,因为楚王那一番操作——亲笔祝福和放天灯,打乱了苏丞相的计划。 为康王挽回名声的计划,预期不如以往。 原本苏丞相计划的好好的,康王不知道苏丞相和苏昭仪的筹谋,在那个时候上去,原本傲慢,不可一世的人露出仓皇,惶惶不安的神情,反差带来深刻的印象,届时,苏丞相在找人运作一番,康王原本弃母的名声便能扭转不少。 学而优则仕,在周朝人心中,读书人很有分量,尤其,这还是一批参加会试的学子说的话。 在学子们那里名声好了,民间的名声自然会上去。 所以,苏昭仪卒这个消息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爆出来,为的就是康王脸上真实的悲痛——一个为母故去这么哀伤悲痛的人,他之前没选择苏昭仪而选择了苏丞相,肯定有他的苦衷。 这是康王走后,苏丞相找人安排引导的话,能读书到会试这个地步的,脑子绝对没问题,相反还很聪明,那聪明人就容易多想,而且他们刚刚参加了会试,正处于踌躇满志,期待的踏入官场的阶段。 这时候,再有人说康王选择苏丞相是有苦衷的,再言语暗示朝堂上的种种,且那天康王脸上的神色并非作假——那康王弃母的名声,便能扭转不少。 事实上,现在康王在一些人的口中,已经并非小人了,也就是说,苏丞相的办法是奏效的。 但,奏效归奏效,效果却同苏丞相想的相差甚远,康王神色变化在前,楚王亲笔祝福天灯在后,不少人的注意力都被后者吸引,也就是说,苏丞相给顾笔谋划的这一局,只有一半的效果。 学子中觉得康王弃母有苦衷的人数比苏丞相想的要少很多。 可能是年老易怒,也可能是这几日计划发生意外的太多了,也可能是因为此次的计划不如预期竟然是因为苏丞相以往瞧不上的楚王所导致的……种种以致于养气功夫向来好的苏丞相忍不住摔了杯盏。 算了,他又不打算依靠这一批学子,康王名声的事慢慢来,这样想着,苏丞相顺气,将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这才注意到苏盛复杂的神色,苏齐贤顿了顿,“怎么了?” “我们现在到底在闹什么?” 苏丞相和苏昭仪闹掰,且苏丞相强硬的为康王选择了苏氏,这是康王弃母名声的开端……但现在,又要洗白康王弃母的名声,折腾来折腾去,他们,不,应该说,苏丞相到底在做什么? 苏丞相盯着苏盛,他意味不明,“闹?” “我所做的一切在你眼里是闹吗?” 苏盛意识到不好,他连忙道:“不,不是,我只是……” 苏丞相挥手,示意他停下,眼眸中的失望之意那么浓厚。 苏盛,果然还是没有这份天赋,在他走后,苏盛撑不起来京畿第一世族的名头,苏齐贤无比清楚的认识到了这点。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和姑姑闹掰?” 苏昭仪惹顾丛嘉,再加上苏朝送的把柄,把秦风的副考官一职给弄下来了,但秦风的副考官被撤严重是严重,但也没有严重到那等地步——放弃在后宫为妃的苏昭仪。 苏昭仪卒,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苏盛头脑一下子就懵住了,他都不知道是以什么样的神情动作送走了来传话的太监的。 他动作迅速的来找苏齐贤,却恰巧看到了这一幕,而后知道了苏齐贤此次生气的原因。 当时苏丞相的强硬压下了他的不理解,解释也勉强说得过去,他们苏氏子弟确实没参加此次科举,为了苏氏,再加上,秦风的科举副考官被撤了,苏丞相一时生气,苏昭仪也倔,他们俩没人服软,决裂,他理解。 他以为会试过后,投靠康王的均是投机者之后,苏昭仪和苏氏又会重归旧好,毕竟,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生死大仇,再加上,还有康王这个纽带呢。 再怎么说,也不能让康王难做吧? 但是,他得来的不是重归旧好,而是苏昭仪卒的消息……甚至于,苏丞相早知道这件事,并以此事计划了一番。 那么,苏昭仪卒也是他计划好的吗?当初的闹掰呢?又有多少做戏的成分? 苏盛脑海里闪过这一连串的疑问,他还是了解他爹的,只问了一个问题,一个直指核心的问题。 一切的一切的起源都是,苏丞相和苏昭仪闹掰,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就这么放弃了苏昭仪? 苏齐贤看着眼圈微红的苏盛,叹了一口气,苏昭仪是老太爷的老来得女,她出生的时候,苏盛都有五岁了,也是苏盛经常带着这个小姑姑,他们之间的感情很是不错。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不能告诉你的了。” 苏丞相道,“因为康王能力平庸。” “为了让康王登上那个位置。” 恍若雷霆乍惊,苏盛明白了,康王能力平庸,但他是长子,若是嫡子没了竞争力,那么康王继承大统的可能性就大大提高。 所以,苏昭仪卒也是做局?目标是秦王? 所以,苏丞相才要和苏昭仪闹掰,知道他们闹掰的人越多越好,知道康王选择了苏丞相的人越多越好……这样一来,可以让苏昭仪以身做局陷害顾丛嘉的可能性降至最低。 这是为了打消上头那位的怀疑,毕竟,皇后就是以身做局将她的仇人,一个百年世族给扳倒了。 皇后能做这样的局,昭武帝绝对是知情的,所以,若是苏昭仪继续和康王他们走得近,届时再有这个局,帝王多疑,很快就会联想上,那么到时这个局便是能伤到秦王,伤害也不大了。 因为,顺着怀疑去抽线,案件是很好查的。 而不像现在,众所周知的,苏丞相和苏昭仪闹掰,康王也放弃了自家母妃,在这等情况下,苏昭仪本身和顾丛嘉还有恩怨,那么到时苏昭仪死了,是其做局的可能性便大大降低,最起码不会像上面那样,被帝王轻易怀疑是做局。 毕竟,为了一个闹掰的家族和放弃自己的白眼狼以身做局的良善之人很少,人性本恶,尤其,还是苏昭仪那等自我之人。 苏盛在此刻明白了所有,但他却手脚冰凉,“值得吗?” 就为了将秦王的名声尽毁,绕了这么大一圈,甚至付出他姑姑的命。 苏齐贤:“你姑姑,她是自愿的。” “真的吗?是她自愿,还是她看出了您的态度而不得不自愿?” 后宫家族女子,一旦被家族放弃,那后果是不可想象的。 他姑姑那般骄傲自我的人,纵然会有母爱,但绝不会因爱子而放弃生命,尤其,这又不是一命换一命,康王身体还健康着呢。 唯有一个解释是,苏昭仪看出了苏丞相提出这个计划时的不可违逆,而她识时务的选择了同意。 这样,她还有一定的自主权,比如能在死前为康王留些东西。 她不同意的话,她都担心哪一天会被身旁信任的宫女下毒,直接悄无声息的死在这深宫里。 毕竟,她能用的,可用的,全是苏氏之人。 “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苏齐贤声音大了起来,不知道是想掩饰什么还是想证明什么。 苏盛定定的看着他爹,已经苍老的不行的苏齐贤,衣服穿在他身上都显得空落落的,整个人瘦小的不行。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爹对苏氏的执念。 “爹,姑姑死了,你后悔吗?” 他问。 苏丞相眼中闪过一丝哀恸,随后又坚定了起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苏盛闭了闭眼,不发一言,拂袖走了。 与此同时的皇宫,康王愣愣的看着一身华服的苏妃,若是往常,苏昭仪重回妃位他会很高兴,但是,死后追封……康王眼圈发红,他宁可不要这份荣耀。 他权衡利弊,在苏昭仪和苏丞相闹掰的时候,放弃了苏昭仪而选择了苏丞相,他那时想的是待他登基以后,他一定会好好侍奉母妃,让她成为天底下最尊贵幸福的人……但是,母妃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他揪住永和宫掌事太监的衣领,用力的甚至将太监提离了地面,“是谁?谁害了母妃?!” 正如所有人都对苏妃的品行了解一二,作为她的儿子,康王更是了解,先不说,后宫妃嫔自戕是大罪,以苏妃的品性,她就绝不可能自戕! 那必然是有人害了她!是谁?! 太监眼中是发怒的康王,那恨不得下一秒就拔剑杀人的模样着实让他害怕极了,“殿,殿下,陛下已着大理寺彻查。” 一股骚味弥漫开来,顾笔皱了皱鼻子,嫌恶的皱起了眉,松开手,“滚。” 那太监连滚带爬的出了殿门,看着身后的宫殿,眼里尽是恨意,苏昭仪活着的时候他们伺候的小心翼翼,现在康王还这样对他……给他等着! 康王自是不知道他今日的举动惹了掌事太监的记恨,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一个小人物罢了。 他目光沉沉的跟着内侍,到了明心殿,看到昭武帝的第一时间,动作利索的下跪。 旁边跪着的人目光惊奇,什么时候康王这么会看眼色了,难不成是苏妃的死真的刺激到他了? 陈王刚这样猜测着,就看见顾笔虽利索的跪下,但背挺的直直的,目光直视昭武帝:“父皇,我母妃她,她走了。” “嗯,朕追封她为妃,以妃位下葬。” 昭武帝语气没什么波动的回答,对他而言,一个后宫妃嫔,死了就死了。 他追封,让大理寺彻查,已经足够了。 康王却深深的俯下去,腰弯的极深:“儿臣斗胆,请父皇看在母妃多年来服侍您的份上,许她原位下葬。” 他虽然不想要苏妃这样死后追封的哀荣,但苏妃既已逝去,那他更希望自己的母妃能以原位德妃,正一品妃位下葬。 这样,才能配得上他母妃骄傲的性子,配得上他母妃苏氏之女的身份。 陈王收起了自己多余的猜测,还以为苏妃的死刺激到老大,致使他长脑子,会看眼色了呢,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敢逼父皇,康王也是有胆,而且还是在昭武帝一看心情就极为不好的情况下。 没见他们三个都搁这跪着呢嘛。 昭武帝看着康王,一字一句,说的极为清楚:“苏禾,去,传旨,康王忤逆君父,苏氏教子不严,不配为妃,以昭仪之位下葬。” 顾笔孝顺是好事,想为他母妃争取更多死后哀荣也正常,但是,那跟昭武帝又有什么关系? 他已经顾念着苏昭仪伺候他的情分,许她妃位下葬了,不然,就凭她以前和前不久频频找顾丛嘉的事,昭武帝都不会让她以妃位下葬。 他已顾念,顾笔还一副他不顾念苏昭仪侍奉他的情分,昭武帝就觉得腻烦。 他还没追究这几个,在福仙楼的事呢。 好,既然你觉得我不顾念这情分,那我就不顾念了。 听着这话,顾笔身子颤抖了下,猛的抬头,眼中尽是迷茫,他真没想到昭武帝竟会如此无情。 他长子的身份,难道不配让他的母妃死后复原位吗? 父皇就真的一点都不顾惜他吗? 陈王,雍王,楚王几个也没想到昭武帝会这么狠,抖了抖,跪得更老实了。 “父皇!” “顾笔,你再和朕求一句,苏昭仪降位一级。” 顾笔闭嘴了,他看得出来,昭武帝说的是真的。 此时此刻,他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昭武帝的心情好像很不好,他好像找了一个很不对的时机去给自家母妃求追封。 看着康王恍然大悟的样子,想到梦里的情形,昭武帝更觉糟心。 “关于你们在福仙楼设宴,拉拢人心,结党营私的事,解释解释?” 几本奏折就这么砸了下来,砸在了康王他们的衣服上。 康王愣愣的,没开口。 陈王:“父皇,儿臣冤啊,儿臣一直愧疚于不能为父皇分忧,会试见到这么多将来的国之栋梁,儿臣为父皇开心,又见天气炎热,这才一时起了设宴之心,想要好好款待这些学子,鼓励他们将来更好的为父皇分忧。儿臣一时情难自抑,考虑不周,还请父皇责罚。” 一旁的雍王和楚王眼眸瞪大了,听到陈王这番话,瞬间想起了陈王这将近一年来日复一日的折子和时不时给顾丛嘉送的礼。 好你个老二,敢情是在这等着他们呢。 第74章 第74章科举(21) 就说这次陈王做局怎么如此明显和粗糙,感情是准备工作已经做的够够的了。 所以,拉拢人心这一局便是粗糙些也无所谓。 这样想的同时,意识到了他们自身的不妙。 陈王敢用如此粗糙的局是因为他前期的准备工作做的足足的,有充分的理由解释,可以避开结党营私这个大锅,但他们呢? 他们前期可没有这样充分的准备……陈王这样跳出去,他们怎么说? 总不能说他们看陈王能干,所以他们也跟着干吧?……好像也不是不行。 雍王和楚王头脑风暴中,还不忘竖起一只耳朵听昭武帝怎么处置顾墨的。 昭武帝想起那几乎天天都能见到的请安奏折,和自己库房里多出来的珍奇,是的,顾丛嘉将他从陈王那里收到的礼物分给了恼羞成怒的昭武帝一半,按他的话来讲就是,陈王给他送礼是因为他背后的圣宠,既如此,那么这些礼物他合该同盟友昭武帝平分。 昭武帝当时对他的说法挑了挑眉,不过他心情不错就是了。 现在想起来,来自顾丛嘉分的一半珍奇,依旧让昭武帝的心情变得好了起来。 珍奇,陈王能给的,昭武帝坐拥天下,自然也有,但,这是顾丛嘉给他的,别说这是顾墨送给顾丛嘉,顾丛嘉一分为二再送给他的,你就说,是不是顾丛嘉给他的? 这份惦念他的心意,他很受用。 瞧见昭武帝缓和了些的变化,顾墨眼中闪过喜意,他还以为是他说的这番话触动了昭武帝,他期待着,他在此事中的处罚变轻甚至于没有。 虽然顾墨猜的全错,但结果对于陈王是好的,昭武帝此时心情缓和了不少,想到顾丛嘉,看陈王硬是顺眼了不少:“罚俸两年,闭门思过三月,下次周全行事。” 一旁听着昭武帝真的顺着陈王将其设宴这件事定性为陈王鲁莽行事,一时考虑不周的雍王和楚王眼眸都瞪大了几分,陈王做的准备这么有用的? 要知道,鲁莽行事,考虑不周和笼络人心,结党营私那罪名处罚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现在就罚俸两年,闭门思过就行了?这也太轻飘飘了吧? 陈王现在是无事一身轻,处罚也在他能接受的范围之内,看着雍王和楚王震惊的模样,他的笑意深藏眼底,幸灾乐祸的意味快要溢出来,真当什么人都能学他啊? 那么轻松就拿到他准备的拉拢学子的计划,也不知道想想后面有没有诈,也许是想了的,但,这份计划直白的有用,不舍得放弃,所以……,反正前头还有他顶包是吧? 陈王想着,眼眸深了些许,恶意深深,他倒要看看,现在没了他,你们到底要怎么过这道坎? 虽然陈王很想留下来看戏,但昭武帝并不想让他留下,所以,陈王只能遗憾的回府闭门思过了。 对于陈王那看好戏的视线,雍王和陈王都恨的牙痒痒,康王,康王还沉浸昭武帝的无情中——母妃都走了,他为其求情竟也不能让其复原位,甚至,甚至还帮了倒忙…… 陈王走了,昭武帝瞥了一眼余下的三个人,视线瞅见康王那样子,瞬间移开,伤眼,那就,“顾砚,你说。” “父皇,儿臣冤枉,儿臣只是突然想念福仙楼的饭菜,去往福仙楼恰好发现二皇兄设宴,又闻二皇兄说了几句,那我便也想说几句。” “绝对没有想要拉拢人心,结党营私之心啊。” 雍王又没有刷昭武帝的好感,准备工作严重不足,昭武帝可不惯着他,声音沉沉:“苏禾,去,雍王妃管家不严,让尚宫局拨几个教养嬷嬷过去。” 雍王惊愕的抬头,“父皇?!” 他还不能理解为什么昭武帝就这么轻描淡写的罚了雍王妃,他说的话同王妃有什么关系? 他不理解,但有人理解。 不知何时,在明心殿后面睡觉的顾丛嘉悄然醒了,偷偷的,隐蔽的坐下,小耳朵动了动,刚好能听见那边的动静。 虽然没听到陈王的热闹,但有雍王的也不错,顾丛嘉眉眼弯弯,有热闹听,他不挑。 听到昭武帝那一番话,顾丛嘉在心底摇了摇头,昭武帝对福仙楼设宴是干嘛的可谓是心知肚明。 毕竟,他也是从皇子时期过来的,福仙楼设宴……他们想干什么,他一眼明清,但他不管,也不在乎,那些还没有入官场的学子,他重视归重视,但重视的是他们是下一代国之栋梁,而不是目前,没什么政绩的学子还入不了昭武帝的眼,而且,昭武帝觉得要是这么轻易就能被收买的人也没什么大的才能值得他另眼相看。 所以,只要你有能力把自己摘出去,比如陈王,理由正当,准备充分,他会选择相信陈王的理由。 但雍王?这话说的简直是错漏百出,怎么,雍王府是没人了吗,一个亲王想吃福仙楼的饭菜还得亲自出门?简直荒谬! 既然你这么说,行,那就这样。 对上昭武帝仿若深井幽然无波的眼眸,雍王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闭嘴了,雍王妃……他会补偿她的。 这样好过他被按上结党营私的大罪。 这样想的雍王显然没想到,这件事还没完。 昭武帝看着他,吩咐:“雍王降为雍郡王,罚俸两年,遣往陈王府闭门思过三月,让陈王好好教教他。” 雍王,哦不,现在是雍郡王了,他猛的抬头,却又憋屈的低下了头,这一次,他倒是轻易的理解了昭武帝这么做的含义。 既然你刚才说是见陈王说,你才跟着说的,那行,既然你这么喜欢学他,我送你去他府中,好好学。 又因为雍王和陈王是同一品阶,虽然陈王是雍王兄长,但这不是都大了,怕陈王不太好教,所以,给雍王降了一级。 这样,论尊卑,陈王高于雍郡王,论前后,顾墨大于顾砚,这样方便顾墨教他。 顾砚理解了昭武帝的意思,心里却更憋气了,但也只能,“儿臣谢父皇恩典,儿臣告退。” 顾丛嘉在后面听着,越听越精神,眼神炯炯有神,没有了一点困意。 楚王对上昭武帝的眼睛,突然意识到,该他了。 毕竟,康王还在那发着呆呢。 他朝昭武帝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父皇……” 此刻,楚王的心底尽是苦涩流淌。 亲眼见证了前面两人的不同处罚,按理说他应该能从这两人的反应和处罚里学到点东西,比如说,学到陈王怎么将处罚变得那么轻的话术和手段,避免像雍郡王那样不仅爵位被削了一级,就连闭门思过也不能在自己王府。 但是,重点来了,前面两位都是福仙楼设宴的事,而他不是啊,他利用礼部尚书的叔公搁京城放了天灯……非年非节的,一般来讲,京城是不允许放天灯的。 毕竟,天灯乃明火,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把哪里点燃了……这么麻烦,若非年节,或者陛下开恩,天灯是不会出现在京城上空的。 哪怕只是一盏……楚王仗着礼部尚书管京城礼制,放天灯这个年节的庆祝活动也归礼部管,所以,大胆的放天灯,写祝福。 效果是很显著的,把想要洗白康王名声的苏丞相气得破防……大部分学子都记住了楚王这份心意,而在他前头康王对于苏昭仪卒的悲痛——只有零星几人关注。 但同样,他这个也最不好解释,总不能说他只是随意一写,然后放天灯吧?太扯了,先不说随意一写这个行为,就说天灯这个事,这是需要礼部尚书首肯的,若出了事,礼部尚书需要负责,想必礼部尚书是没有做好为了楚王的一时兴起承担失去头顶乌纱帽的准备的,他绝不会同意这么荒谬的理由。 所以,楚王一时兴起的理由在礼部尚书那里都站不住脚,更遑论昭武帝。 楚王支支吾吾,期期艾艾,他知道目前必须给出‘理由’——一个礼部尚书能同意他放天灯的明面理由,昭武帝看着他:“没话解释?” 眼瞧着昭武帝就要以拉拢人心,结党营私的罪名给他定罪,楚王急了:“朝中空缺官员众多,儿臣甚是忧心,故,题字放天灯鼓励学子们金榜题名,好补朝中空缺……” 最后的话说的是越来越小声,此等言辞一出,楚王知道,逾矩这个罪名是铁板钉钉的钉在他身上了。 朝堂官员空缺,不少人都可以担忧,忧心朝政,当世大儒可以,朝臣可以,但唯独,皇帝亲子,王爷们不可以! 就一条,你站在什么身份忧心朝政?! 忧心忧国的王爷?下一刻是不是要做为国为民的太子?乃至于天子?! 但楚王也是没办法,在昭武帝眼里有野心,想要成为太子,做出逾矩行为总好过昭武帝还坐在那,他却在底下搞东搞西,结党营私好,前一个努努力还能活,后一个明显是挑战昭武帝的皇权——皇子结党营私,逼宫造反的,周朝历史上也有,人家还成功了。 这就,不好说了。 楚王此刻心跳的极快,手心里满是汗,不安极了,他不知道昭武帝会不会信他此番的说辞,也不知道昭武帝会如何处置他…… 在楚王的忐忑不安中,昭武帝开口了:“楚王逾矩,不知尊卑,今降为楚郡王,罚俸两年,闭门思过三月。” 楚*王如蒙大赦,连忙给昭武帝磕了个头,谢恩,但,昭武帝看着人,眼中意味明了,你怎么还不走? 刚才昭武帝处罚没下来的时候,楚郡王忐忑不安,以致于老老实实的,但现在,处罚下来,另一只靴子落地,楚郡王反而不着急走了。 他眼珠一转,试探性的说:“儿臣听闻,那福仙楼一个月以前便多雇佣了十几人帮忙,还购入了大量菜蔬……” 在后面猫猫祟祟偷听的顾丛嘉在心里惊叹,楚王这话,直接内涵陈王,陈王说是一时兴起才设宴,但,学子那么多,怎么可能是一时兴起,不说福仙楼能不能供的起,就说菜蔬,福仙楼也不会准备那么多的量啊,放久了,很容易坏的。 但是,内涵的很好,下次别内涵了。 昭武帝金口玉言,既然顺着陈王的话那么说了,那陈王一定是一时兴起,考虑不周! 所以,昭武帝根本没理楚郡王,挥手,便有人上前请楚郡王出去。 剩下的康王,还是那副死样子——昭武帝看着就眼疼,照例处罚一番,便挥手让他走了。 “康王,罚俸两年,闭门思过三月。” 康王愣愣的告退了,这一天给他的冲击实在太大,以致于他现在已经不知该做何反应。 “听够了没?” 就在顾丛嘉纠结是直接出去还是回去装睡的时候,昭武帝开口了,声音冷淡,让顾丛嘉以为他偷听惹昭武帝不高兴了,但只有在昭武帝身边的苏禾才看到,昭武帝眼中的笑意。 显然,昭武帝这是逗秦王殿下呢。 顾丛嘉有些忐忑的走出去,他知道,他在明心殿偷听这个事确实做的不好,明心殿是昭武帝的批折子地方,也是商谈国事的地方,昭武帝让他在这里午睡是昭武帝的心意,不该被他拿来偷听国事的…… “我错了,下次不会了。” 顾丛嘉低着头,声音也压的有些低。 说完了,才颇为忐忑的抬头,看向昭武帝,想看他此时的表情是怎样的,是特别生气还是…… 但顾丛嘉一抬头却陷入到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眸里,嗯,嗯? 顾丛嘉脸颊鼓了起来,不满,“你逗我?” 昭武帝:“我都让你在后头听热闹那么久了,我逗逗你怎么了?” 顾丛嘉一时无言,但,不管,他就是生气了。 瞧着顾丛嘉扭头,又不自觉偷偷瞥他的模样,昭武帝好笑,又觉得心软。 以前顾丛嘉总是很老成,很少露出这幅姿态,只有抛高高和向前抛的时候才会像一个孩童应有的模样,现在寻常不经意间也这样,昭武帝颇觉养儿有所成效。 他当年是迫不得已年少老成,但他不希望顾丛嘉也这样,孩童时期就要有孩童时期的快乐。 像他给他取的名字一样,按理说,顾丛嘉这一辈应是两个字,笔墨纸砚书画尚信嘉,这才对,前六个的起名他没多费心思,随口就起了,后两个,他倒是给了几分目光,让礼部送来了名单,他挑了两个。 唯独顾丛嘉,梦里的他期许这个孩子的出生,在其出生前取名为嘉,希望其言行高尚,才学出众。 但,在知道顾丛嘉出生起身患怪症时,看着他虽身患怪症,但从来不怨怼,而是努力的活着,每次见他都想要知道外面是什么样的期待好奇的模样,那样的生机,那样的渴望活着,渴望自由……他破例,找了族中宗正,给顾嘉添了一个丛。 丛,象征草木茂盛生长,昂扬向上的精神,那样的生机,顾丛嘉值得,期望他能够活下来,一步步走向嘉。 丛,五行属木,也是希望增强生命力、自然亲和力的意思,他不信神佛,但这样多少能为顾丛嘉做点什么,哪怕只是一种希冀,也是好的。 第75章 第75章科举(22) “好了,这次罚礼部尚书的钱我分你一半?” 昭武帝思绪翻涌不过一瞬的事,他开口道。 顾丛嘉瞬间就不生气了,眼神蹭的一下就亮了起来,很是熟练的三两下就到了昭武帝怀里,“你打算罚他多少钱啊?” “嗯,我想想,他作为礼部尚书,公然谋私,这得有个六万两赎罪吧,还有,放天灯有明火之患,京城百姓的精神损失和财产损失他得出,这个给他凑个整,就三万两好了,最后,还要你来操心这个事,不为君分忧还增加君的负担,简直可恶,这没个六万两说不过去。” 不等昭武帝开口,顾丛嘉便兴致勃勃的出主意了。 昭武帝难得有些许无言,他一向觉得自己已经够压榨文武百官了,但没想到,这还有一个比他更狠的。 楚王有错,该罚,为楚王提供便利,让他能放天灯的礼部尚书,他自然不打算放过,他缺钱,礼部尚书这犯的也不是什么特别大的过错,他也有钱,罚款是个很不错的主意,但问题是,十五万两?就因为楚王放天灯,是不是太狠了点? 而且听听顾丛嘉说的这些理由,第一个还说的过去,第二个,京城百姓的损失?那天灯貌似没出事吧,是设想中的损失吗?最后那理由更是…… 然,怀里的小崽子还眨巴着眼看他,同他一样漆黑的瞳孔里尽是狡黠,仿佛盛满了一肚子坏水,昭武帝没好气的捏了捏顾丛嘉的脸:“你就焉坏吧。” 说罢,他给了苏禾一个眼神,示意苏禾去办。 他知道顾丛嘉给的理由很离谱,但那又怎么样,礼部尚书的确犯错了不是吗? 看着顾丛嘉浑身散发着我很快乐,我很高兴的模样,昭武帝漫不经心的想着。 顾丛嘉现在很高兴,一想到他即将有七万多两的进账,他决定不同昭武帝计较他说自己焉坏的事,他哪里坏了,这明明是赏罚分明,生财有道! 顾丛嘉虽然没开口,但他在昭武帝这里脸上藏不住一点事,昭武帝好笑的再次捏了捏顾丛嘉的脸,现在顾丛嘉脸上的婴儿肥还没下去,手感真的很好。 顾丛嘉拍下昭武帝手,捂住脸,“不许捏了。” 昭武帝眯起眼,“我找礼部尚书要十五万两,这有损我的形象啊,我得好好考虑下……” 然,顾丛嘉才不理他,苏禾都走了,他就不信昭武帝能把苏禾叫回来,再说了,十五万两,就算他分七万多两,剩下的七万多两不也是昭武帝的吗? 昭武帝叹气,孩子大了,没以前好骗了,看着顾丛嘉警惕的模样,他道:“行了,不捏你的脸了。” 顾丛嘉这才放下手,打了个哈欠,“御医说了,长久捏脸,脸很容易变形的。” 他的语气有些含含糊糊,有点困了。 不怪他这么警惕,自从昭武帝有次捏了顾丛嘉的脸,手感很好,再从御医那里知道顾丛嘉会渐渐瘦下去,不会再有这个婴儿肥的模样之后,他就迷上了捏顾丛嘉的脸。 毕竟,现在捏一次少一次,且捏且珍惜啊。 顾丛嘉忍了一次,又忍了一次,在昭武帝第n次将自己的脸捏的红红的时候,顾丛嘉终于忍不了了,所以也就形成了现在父子俩斗智斗勇的局面。 正常情况下,昭武帝想捏顾丛嘉的脸,要么是在顾丛嘉犯错的时候,要么是顾丛嘉有求于他的时候,要么就是昭武帝设局让顾丛嘉觉得这件事需要求助昭武帝,或者在完成了顾丛嘉的请求之后故意露出还需要再考虑考虑的样子,多拿捏一会顾丛嘉……这种之前还好用,现在,随着顾丛嘉渐渐看透昭武帝,这招也不好用了。 要少年时就随侍在昭武帝身边的苏禾说,昭武帝养儿颇有成效,他很赞同,让原本年少老成的秦王殿下渐渐露出类似于其他孩童不满时的小儿撒娇的情状。 但,他还赞同另外一句话,秦王伴父亦有成效,昭武帝年少便老成稳重,在其他殿下玩的时候,昭武帝在学,在其他殿下学的时候,昭武帝已经被发配边疆驻守,开始实践了。 昭武帝一直在争,同时间争,同先帝争,直到登基,还有一堆事等着昭武帝,昭武帝依然没有多少玩乐之趣,是,昭武帝这样很好,很有千古明君之像,可,是人皆有私心,苏禾心疼他服侍的殿下。 昭武帝没有玩乐之趣,整个的人生是那样紧绷,作为一个帝王,这当然好,可,昭武帝也是个人啊,人不是物件,长久那样无趣紧绷可不成啊。 直到秦王殿下的到来,昭武帝让秦王殿下渐渐放松,露出寻常小儿的情状时,他骨子里也有了寻常人家父亲捉弄儿子的恶趣味,比如说,在捏顾丛嘉脸这件事上和顾丛嘉的斗智斗勇。 再比如说,有时候逗顾丛嘉,惹得秦王殿下生气了,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又掏钱来哄,最后叹息秦王殿下就是来败他财的,然后下次继续,周而复始。 总而言之,陛下在秦王殿下身边更有人气了,苏禾想了想,这样形容着。 他是万万不希望秦王殿下出事的,所以,此刻,不止昭武帝面色严肃,眼神担忧,从礼部尚书那里拿来十五万两的苏禾也静默着。 看着又困了的顾丛嘉,昭武帝挥手就要传太医,顾丛嘉阻止了他。 “之前胡院判不是看过吗,没事的,可能就是因为最近天太热了,秋乏而已。” 顾丛嘉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每天都很困,昭武帝最开始还以为顾丛嘉的怪症又爆发了,但经过胡院判诊治,说顾丛嘉没事。 但顾丛嘉又真的很困,面对昭武帝虎视眈眈的眼神,胡院判给出了个秋老虎发威的解释,顾丛嘉以前身体不好,现在增强免疫力也没多久,容易秋乏也是正常的。 昭武帝:“你既然困了,就去睡吧。” “嗯。”顾丛嘉含糊的应着,看着他眼睛都睁不开的模样,昭武帝抱着他起身,将他放在了里间的床上。 一碰到床,顾丛嘉便完全睡死了过去。 昭武帝看着,转动手头的扳指:“把太医院都给我叫过来。” 他总觉得顾丛嘉这秋乏不太正常。 苏府,苏丞相有些眼前发黑,苏盛猛的站起来:“康王此次也太过鲁莽了!” 语气中竟带有些怨怼之意。 “住口!” 苏丞相开口训斥,但苏盛此次没有闭嘴,他不仅对康王不满,甚至他还道:“陛下也太过无情,他就不担心落得一个刻薄寡恩的名声吗?!” 啪—— 苏盛捂着脸,不可置信的抬头,他都不知道多久没被苏丞相打过了,时至今日,都到这把年纪了,他没想过居然还能接到苏丞相的打。 虽然苏丞相年老,力气没有多少,这耳光也不重,甚至没有多少力道,但,这是耻辱。 苏丞相冷淡的看他:“清醒了吗?” 知道苏盛和苏昭仪感情好,自从知道苏昭仪的死是他设局以后,苏盛这几天叛逆的不行,看人看事的嘴都像是淬了毒,平等的攻击每一个人,尤其是苏丞相。 这些,苏丞相都忍了,但,他万万忍不了的是,苏盛都到而立之年了,嘴还没个把门,隔墙有耳,他不知道吗?不仅怨怼康王,甚是还怨上了陛下,怎么,这是想把整个苏氏拉下来同苏昭仪陪葬吗? “你要是和苏昭仪感情那般好,现在你就一头撞死,我不拦着你。” 苏丞相冷冷道,看着苏盛没动作,“不过你要是不想死,纯粹想报复我,你来现在来杀了我,不敢你就闭嘴!族人无辜,他们不该承担你的口出无状。” 苏盛静默,瘫倒在地。 看着自己的长子有些无助的样子,苏丞相有些心软了,他低声宽慰:“待康王登上那个位置,苏昭仪会被追封的。” 苏盛呆呆的坐在那里,没给出反应。 他犹记得苏昭仪,他,和苏丞相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可现在,苏丞相一手策划了苏昭仪的死不说,就连她的死后追封都不在乎了吗? 康王,就康王那个样子,将自己母妃的追封求没,他是周朝第一个,他这样,也能登基吗?他也配登基?! 苏盛此刻心里升起了一点微妙的,他也不清楚的恨意和恶意。 还有陛下,他就不怕落得一个刻薄寡恩的名头吗?! 苏盛此刻心里恨意翻涌,最该恨的是苏丞相,但又因为是亲生父亲,恨也恨的无力,其他人,心里恨,但他又做不了什么。 毕竟,世人皆知,苏丞相狠辣老练,而他的嫡长子,吏部侍郎苏盛为人和气,这是好听一点的说法,其实就是软弱,没什么脾气,要不是苏氏,苏丞相在他身后,他早就被吏部尚书给搞死了。 吏部尚书怎么可能容忍苏盛这么一个人杵在吏部。 吏部尚书一向视苏盛为眼中钉,哪怕苏盛在吏部兢兢业业,脾气老好,在他眼里,苏盛就是苏齐贤那个老匹夫放在吏部的眼线,明摆着不安好心。 但最近,他却又觉得,苏盛这个人来的妙啊。 第76章 第76章科举(23) 苏盛一向被苏丞相保护的很好,底下的阴暗不会到苏氏嫡长子的眼前,按照苏丞相的设想,当苏盛成为苏氏的掌舵人的时候,康王已经登基,他们苏氏在他走的时候已经成为了皇帝不能动的根深大树,所以,掌权人也不必那么强硬老辣。 毕竟,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是天子……所以,苏盛的心念坦荡,为人和气,这也是苏丞相的特意培养。 为的就是保苏氏的长久富贵,但现在这样的特意培养却是苏盛的痛苦之源——他的人生何其坦荡,纵然在吏部被吏部尚书针对,那也只是一般的口角之争又或是工作量的增加,哪像现在的残酷——苏丞相亲手策划自己姑姑的死亡,以此做局,对其的死后哀荣也漠视之。 这对苏盛来说,太超过了,心底的愤恨不解越发汹涌,但现实是他做不了什么,也不能做,苏盛近来变成了各大酒馆的常客。 偏生,他是有官位在身的,每天当值时精神萎靡,酒味冲天,这很难让人不关注,尤其,苏盛可是苏氏铁板钉钉的继任者。 无论是出于上司对下属的关怀之情,还是对苏氏情报的打探,吏部尚书都理所当然的派了人去盯着苏盛。 但苏盛这样子,苏丞相又怎么放心,他当然也派了族人去看着苏盛,提醒他好好想想,少言,免得连累族人。 苏盛当然明白,正是因为苏氏族人,他才只能喝闷酒,不能口出无状,连累他人。 程尚书派人盯了苏盛几天,发现苏盛那小子就只顾闷头喝酒,喝的满身酒气,但嘴倒是严实,什么也不说。 这样几天后,程尚书便示意底下的人继续盯,有结果了再汇报他,现下有另一件事更为重要——不知何时,京城流言四起,说是苏昭仪之死有隐情,乃是秦王殿下所害,陛下偏袒秦王,所以苏昭仪死后连追封都没有,这是陛下为了让苏昭仪之死尽快平息之故。 毕竟,调查苏昭仪之死和调查正一品妃位之死的力度肯定是不一样的。 程尚书初听这流言只觉一阵心惊,陛下偏袒,秦王害死苏昭仪……句句都在昭武帝的雷点上,如今再看到流言已传播至此,他敏锐的察觉到一种风雨欲来之感。 苏昭仪的追封怎么没了的,朝中都有所耳闻,但碍于康王之尊,无人多说,但现在竟然成了陛下包庇秦王之罪证……这后面要是没人推动,他是半点不信的。 还有传陛下偏袒的……谁这么勇?是苏齐贤那个老匹夫吗? 程尚书细细思索,不管是谁,这些流言都是要命的,他得好好看,不能被牵扯进去,也要小心谨慎,看能不能从中获取好处……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分得出精力再去听苏盛那小子每天喝闷酒怎样怎样。 恰好,苏丞相也是这么想的,大理寺查案实在是太慢了,就算查到线索指向秦王,也要思虑甚多,甚至可能直接放弃这个方向——秦王殿下,独一份的圣宠,他们又不是疯了,苏昭仪又算老几。 所以,需要他去推动,当民间流言大到一定程度之时,不管怎么样,大理寺都要上宫中查查的。毕竟,民间都传到这地步了,你不查,那不更证明你有鬼吗? 大理寺查了,那更好了,他们查到的证据一定会指向顾丛嘉,到那时……哪怕时间流转,大理寺会还顾丛嘉清白,但,时间太久了,顾丛嘉的名声已然不干净了。 这样一来,康王身上的两个名声都能洗白,关于弃母,他丧母的悲痛那么真心实意,弃母,朝中势力繁杂,他一定是有苦衷的。 关于为兄不悌,秦王可是害了苏昭仪的,康王一早就看出来秦王的恶毒,所以对顾丛嘉才不友善。 苏丞相脑海中的思路越发清晰,在那天木雅的尸体没有抬出来之后,苏丞相就知道事情可能不会像他预想中的发展了,但只要大理寺去查顾丛嘉,然后超过两天没给出结果,那顾丛嘉的名声就是可以破坏的。 当然,光凭苏氏肯定不行,昭武帝把秦王护的很严实,但,你以为其他人不会下手吗? 顾丛嘉现在的名声可太耀眼了,哪怕碍于昭武帝,也因为和顾丛嘉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其他人不会主动朝顾丛嘉下手,但,苏丞相相信,只要他做这件事,其他人也一定会顺水推舟,添把火的。 毕竟,其他王爷也不见得乐意见到秦王有如此名声——要是到时候登基,在民间名声这么好的王爷,还是嫡子,可不好下手。 那么到时候,康王名声被洗刷,秦王的名声上却黏着这么一桩丑闻……嫡子和长子的关系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毕竟,嫡长子没有,他们两个便是平分礼法正统的二人。 这样,哪怕陛下在偏向嫡子,那些老大人们也不会随陛下一起漠视长子。 至于陈王他们,再怎么说,那些老古板对于礼法还是很固执的,除非他们能以绝对的政绩或者拿出康王犯得无法挽回的罪证,他们才会转变念头,让庶子登位。 要不然陈王他们怎么会联合针对康王呢? 实在是周朝礼法观念太强悍顽固了,截至目前,周朝君王,没有一个不是嫡长子。 也就是陛下,当年与皇后成亲多年,都没有子嗣,导致当年的大人们齐齐上书,在昭武帝击退了赫塔尔部落的一场战争后,嫡长子没有后代,这是一种何其可怕的事……声势太大,以致于先帝不得不做出妥协。 给昭武帝赐人,苏丞相眼光锐利的将苏昭仪塞了进去,其他世族也是一样的动作,那时,虽然还支持英王,但,世族总要有些退路的,当时先帝的身体已然不太好了。 也因此,昭武帝同世族和解的才那么快——支持过其他王爷的世族只需要出一大笔钱就可免夷族流放之苦。 当然,这也是世族发现事不可为之后的决断——是真的无法成为外戚,再加之当今后宫还有自家血脉的皇子,所以,下次再战。 毕竟,在昭武帝那里,他们差点就成功打破周朝嫡长子的礼法了,当时先帝可不喜昭武帝了,要不是昭武帝在边疆立大功,再加之朝中老大臣们的鼎力支持,先帝又突然崩逝,昭武帝能不能登基还不好说呢。 曾经的苏氏也是这样的,但现在不是情况不一样吗,长子出自苏氏,那他们就不能动这礼法传统,反而要下大力气维护。 这也是为什么,此次陈王他们如此来势汹汹,实在是上一次差点就成功了。 这一次吸取教训,矛头首先对准康王这个长子和苏氏。 当然,他们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成功的,哪怕有京畿第一世族苏氏的支持,康王也迟迟没能坐上储位。 苏氏的实力也大减,以致于苏齐贤将主意打到了顾丛嘉身上。 到底嫡长子才独一无二,两个人分,还是不够有力。 在有过之前康王弃母流言的传播经验之后,苏丞相此次的行动就顺畅多了,但也需要人盯着,为保隐蔽,这计划也只能是苏氏族人去做。 盯着苏盛几天,见他只会喝闷酒,也不会有什么酒后吐真言,苏丞相想了想,便将负责盯着苏盛的人撤了回来。 今日苏盛进酒馆,同往常一样扫了一眼,哦,堂弟他们都回去了啊……苏丞相派来盯苏盛的人自然也是同苏盛认识且有几分感情的,这样,才能最大限度保证苏盛闭嘴——怎么,你同苏昭仪有感情,和其他族人就没感情了吗? 苏丞相的意图直白的摆在明面上,苏盛自然也知道,他倒是牢牢地闭上了嘴,只不过,喝酒喝的更凶了。现在看到堂弟他们都回去了,他眼中的嘲讽更盛,只不过这次是对自己的……想必是苏丞相还有其他筹谋的大事,自然看不上他这个窝囊只敢喝闷酒的家伙。 苏盛坐下,像往常一样,一杯接着一杯,仿佛他喝的不是烈酒,而是水一样。 往常所有的苦闷再怎么样苏盛都无法对人言说,他还是牢牢的记得,不能口出无状,牵连族人,但,今天又不一样。 苏盛旁边坐着两个书生打扮的人,眼瞧着也是喝多了。 无所忌讳,就开始了。 “要我说,这流言保不齐就是真的呢,毕竟,咱们那位陛下对秦王的圣宠那是都,都有目共睹的!” “就是,就是啊,苏昭仪曾经可是京城双姝之一,如斯美人,若是陛下不偏袒秦王,他怎么可能如此凉薄,追封苏昭仪都不肯呢?!” 两个醉醺醺的书生说这话其实也没多少人关注在乎,苏盛的耳朵动了动,‘凉薄’,那位陛下可不就是‘凉薄’! 他开口了:“两位兄台说的有理,我,我敬你们一杯。” 苏盛说着,摇摇晃晃的转过身来,举起酒杯。 喝闷酒越喝越闷,再加上苏盛长久积蓄在心中的无可诉说,现在他听别人说,终于忍不住了,敬了两人一杯。 他还保留一丝克制,他不能口出无状,连累族人,所以他从来不说,但别人说,他敬他们一杯,这总可以吧? 他这一丝克制,保留了还不如不保留。 原本酒馆两个醉鬼书生的话无人在意,哪怕他们是口头不敬亵渎陛下,京城的巡检司也不会知道——京城百姓这么多,他们怎么可能知道两个寻常醉鬼说什么。 但,苏盛这一开口,就不得了。 吏部尚书派来盯着苏盛的是两个人一见有情况,非常机灵的一个人跑去给程尚书报信,另一个人继续盯着,手下刷刷的写。 三个酒鬼碰了一杯便又各自继续喝了,仿佛没什么事,但,这事可没完。 谁让苏盛是苏丞相的嫡长子,吏部右侍郎呢,盯着他的人可不少。 不过现在的苏盛是想不起这些的,他如同往常一样踉踉跄跄的回去了。 他走了,盯着他的人也随之走了。 暗处有三个人现出身影,金源,庄闻明,还有一个,手上青筋暴起,眼神里满是怒火,“他们怎敢不敬陛下?!” 第77章 第77章科举(24) 瞧着李安忍不了的想要上前打那两个醉鬼,金源不得不伸手阻止他,李安回头,眼神里的凶意让金源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旁边的庄闻明提醒道:“我们明天便是殿试了。” 李安被这话一激,冷静了下来,他明天就要去面见陛下了,不能在此刻出事。 可他还是愤恨:“难道就让他们这么逃过吗?!还有苏盛!他算什么朝廷官员,竟敢对陛下不满?!” 对李安来说,当年昭武帝在赫塔尔部落手中救下他,还为他寻了清风书院院长张天择为师,这是他心中最为敬仰的人,绝不允许有人对其不敬! “我们可以报官。” 金源冷静的提出建议,其实,按理来说,像他们这样明天就去殿试的学子最好是老老实实,不沾惹任何事情的。 毕竟,会试那么多人,总有人没考上,这样的,心里怕也是酸涩又嫉妒的,他们要是在做出什么,保不齐就把他们也给拉下来了。 但,昭武帝对于他们是不一样的。 金源他们不像李安反应那般大,但也是生气的。 陛下灭了赫塔尔部落,让周朝人安居乐业,从此不再受外敌侵扰,而且陛下仁善,只征收以前三分之一的税,此等君主,怎可任人诋毁?! “这两人报官,那苏盛怎么办?” 哪怕现在他们心里已经完全没有了对苏大人的敬意,但他们心里还是清楚的知道,苏盛和这两个书生酒鬼是不一样的,他是苏氏的继任者,吏部右侍郎,正三品大员,肯定不是他们报官能撼动的,还很容易牵连到他们自身。 李安瞥了两人一眼,语气坚定:“殿试的时候,我会留下同陛下禀明。” 纵然他知道以他之力,根本就是以卵击石,但他也不能忍受朝廷里的官员居然在私底下对陛下口出无状。 什么叫他们说的在理,在哪门子的理,陛下不给苏昭仪追封定有他的理由,怎么,就因为苏昭仪曾经是京城双姝之一,陛下就要对苏昭仪另眼相待,必须追封? 这是把陛下看成什么人了?陛下才不是那等贪恋美色之人! 陛下不给苏昭仪追封才是正理,苏盛那样,指不定苏昭仪犯了多少错呢! 对昭武帝无比敬仰的李安理直气壮的想。 金源和庄闻明对视了一眼,知道李安是下定决心了,“我们陪你一起。” 李安有些惊讶,随机笑了笑,往常沉默稳重的他,此刻倒是有些少年的意味了,“好啊。” 三人商量好之后,就决定庄闻明去报官,他们俩搁这盯着这两个醉鬼,好歹他有一个右相的爹,京兆尹会更重视一些。 只不过,还不等庄闻明出发,那两个醉鬼书生就被围了起来——京兆尹已经来了。 围在京兆尹身旁的百姓七嘴八舌的开口。 “大人,就是他们不敬陛下!” “对,咱们可以作证,说什么陛下偏袒,陛下凉薄的。” “大人,快把他们抓起来,好好审问,别不是奸人刺客想要对陛下不利。” “对对,大人,赶紧把他们抓起来。” 京兆尹惊了,能在京城这个一板砖砸下来有五个权贵,三个高官,两个皇亲国戚的地方生存下来的人,最大的本事就是老实谨慎。 他们平常都是避着官走,今日不仅不避,且主动报官,现在还这副表现……京兆尹脸上带着笑,这是陛下之功。 他平赫塔尔,减赋税,这些,百姓都是看得见的。 他们自然知道是昭武帝让他们过的很好,毕竟,距离先帝时期也没多久,他们有些人是切身经历过那个糟糕的时候的。 若是这两个醉鬼只说秦王,那么无人会这么激奋,可牵扯到陛下,那你就得给我好好说说!什么叫陛下凉薄!若是陛下凉薄,你们还能在此好好的喝酒,还口出无状! 这等端起饭砸锅的家伙,必须要好好收拾,摆出态度,万一陛下听说了,以为他们都是这样不记恩的家伙可就不好了。 所以,在群情激奋下,京兆尹将两个醉鬼书生带回去了。 金源三人属实被这情况搞蒙了,京城百姓何时如此激进…… 但,三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打扰一下,三位大人,小的刚才听到,你们是打算将另外一个对陛下不敬的人告诉给陛下吗?” 三人惊愕的抬头,面对的是刚才在酒馆的所有人,领头的正是酒馆老板。 ** 此刻,程尚书也接到了消息。 他先是狂喜,苏盛竟敢口出狂言对陛下不敬,这一把柄利用好了,搞不好都能把苏齐贤从左相的位置给撅下来。 但随即,他又皱起眉来,这不太好搞,苏盛不止是苏齐贤的嫡长子,还是他们吏部的右侍郎,一个不慎,也会牵连到吏部,牵连到他。 这还是要好好思索下的,最好是把吏部摘出来,让苏盛只关联苏齐贤。 那这样一来,这件事就不能这样汇报上去。 “此事做的不错,此事我记你一功,继续盯着苏盛,有事再来汇报于我。” 程尚书道,底下人退下了。 他在脑海思索该怎么让苏盛从吏部滚蛋,从而只牵连到苏齐贤。 只是,这世间的事不是人想怎样就怎样的。 正如苏丞相的设想和谋划,第一步,先大范围传播顾丛嘉谋害庶母苏昭仪这个事,迫使大理寺去宫中调查顾丛嘉,顺便给众人心里留下一抹印象,这样,等大理寺调查完之后,他添上的火才更有说服力。 但是,上次铺满京城,让康王弃母名声传遍的手段在此事上却不太好搞,此事,第一步,就卡住了。 直到现在,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相信此事,且,传播的很不顺利——不少在酒馆,客*栈谈论此事的人都被京兆尹抓了。 那京兆尹仿佛是开了天眼,总能准确无误的逮住谈论此事的人,甚至他们暗里安排的人也有几个被抓的。 苏丞相踱步,难道是陛下插手了此事?不,不对,要是陛下知道此等流言,绝对不会只是京兆尹抓人这么轻的动作。 皇宫高墙,探查宫中的消息很是不易,但同样的,底下的流言传到陛下耳边也是需要时间的,苏丞相抢的就是这段时间——他要趁昭武帝还不知道的时候,将顾丛嘉的名声敲出一条裂缝。 不然,等昭武帝知道了,此事决计不成。 而且,不仅京兆尹抓人迅速准确,传播流言的进程也比他想象中的慢多了,苏丞相想到这里就心头暗恨! 当初传播康王弃母名声的时候那么容易,现在想让顾丛嘉的名声沾点什么却这么困难,同是皇子,甚至民间只知秦王受宠,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他们就如此相信秦王! 都怪张文忠的死老头!临到头了,还要给秦王的名声镀一层金。 苏丞相眼眸发狠,他倒要看看,张文忠的临终批语能护顾丛嘉的名声到几时?一个人说,不信,好,一群人说呢,在各种地方都能听到这种话,人心中总会出现怀疑,只要开始怀疑,开始犹豫,那……苏丞相想到此,苍老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了笑容,只是这笑容却无端的让人感觉到森冷。 京城的流言传的更沸沸扬扬了……程尚书今日上朝的路上都听了一耳朵,他想。 不只是他,今日上朝的官员基本都听了一耳朵,心神均是一震,谁,这么大胆子?敢编排秦王与陛下?! 若是陛下知道,定要震怒……一群人心惊,但上朝,商议翌日殿试流程的时候脸上却丝毫不显,仿佛一切都很正常。 只,兵部尚书犹豫的留下了,过了一会,他看见了右相庄文君,再过了一会,他又看见了户部尚书金成,最后,还有一个人,大将军吴武。 兵部尚书冒着陛下可能会震怒的风险留下是因为他是昭武帝的心腹,昭武帝的眼睛,他不会隐瞒昭武帝任何事,京都流言如斯,都传到他耳朵里了,他觉得陛下应当知道。 其他人,庄文君是陛下一手提拔的,留下正常,户部尚书被陛下捞过,留下也是正常,唯独吴武将军,他竟也如此效忠陛下吗?而且,武将,也会关注京都的流言吗? 兵部尚书有些惊讶的想,此时他倒是庆幸自己留下了,不然,他都不敢想,这样禀报的事,其他人都在,自己却走了,陛下会怎么想他。 昭武帝挑起了眉,哦?虽然都算是他的心腹重臣,但他们之间可没有多熟,甚至于只是认识的关系,尤其,右相庄文君和大将军吴武,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是怎么聚在一起的? 昭武帝心下疑惑,却也好奇,示意让他们进来,他到要看看他们几个在搞什么。 这么一群人,吴武和庄文君的官位最高,应是他们答话,顺便要是昭武帝震怒,第一个直面昭武帝怒火的也是他们。 而吴武自觉不善言辞,退了一步,让庄文君这个文臣来说,说的清楚些。 “……事情就是这样。” 庄文君一脸抱歉,“臣此前一直在批阅会试学子们的试卷,一时倒无瑕关注京城,待臣知晓时,京城已经传成了这样。” 此刻,退了一两步的众人心中暗骂,他们为什么退一两步不就是不想面对昭武帝的怒火吗? 结果,庄文君就这么轻飘飘的把自己摘出去了,那,不就剩下他们了吗? 不对,前头还有吴武将军呢,其他人目光希冀的看向吴武。 同其他人不一样,吴武教导顾丛嘉,他是知道顾丛嘉在昭武帝那里的地位的,这样的流言……他都不敢想昭武帝会如何生气,他初初听到的时候都很生气,而且最近因为顾丛嘉身体的原因,昭武帝的心情本就不好。 第78章 第78章科举(25) 基于此,吴武面色也有些紧绷,他上前一步,脸色十分抱歉,“臣最近在摸寻医师,不曾关注京中,今日一早流言入耳,来找陛下。” “是臣疏忽……” 见吴武还要请他恕罪,昭武帝止住了他的话语,他刚才看向吴武,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京中传关于顾丛嘉的流言,吴武却不同他汇报,是不是对顾丛嘉不上心……他当年让吴武任顾丛嘉的武学师傅,就是想让吴武好好照看顾丛嘉,不论在哪一方面,要是吴武做不到……昭武帝眼睛里泛起凉意。 吴武丝毫不知道自己曾经在悬崖边缘走了一遭,他惊讶于昭武帝竟然没动怒。 不仅是他,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都有些惊讶,原本以为要迎来陛下的怒火了,但,陛下此时竟然还算平静。 底下一众人惊讶的神情昭武帝看在眼里,却不想对他们解释什么。因为他们来向自己禀报此事,所以此时昭武帝态度也还好:“此事朕知晓了,下去吧。” 一行人恍恍惚惚的下去了,昭武帝的反应与他们所设想的完全不同。 “他们倒乖觉。” 昭武帝平淡出声。 京中流言至此,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早前,京兆尹就上了折子,讲了他抓两个口出狂言醉酒书生的经过,重点描述了京中百姓对此的群情激奋。 京兆尹最近可忙碌了,以往一两个月也不见人报案的,现在一天有三五波人上前报案——都是发现周围有人对陛下不敬的,虽然说他们的重点在于顾丛嘉谋害苏昭仪,但,谁在乎,百姓不懂,他们只知道这几个人对陛下不敬,说陛下坏话! 这样的情况下,昭武帝也就没多关注京中的流言,毕竟,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一个是明天的殿试,一个,之前昭武帝觉得顾丛嘉的秋乏不太正常,但太医院却没诊出什么来。 昭武帝相信他的直觉,不管怎么样,在顾丛嘉身上,昭武帝是万分冒不得险的。 这两件事牵扯了昭武帝的大部分注意力,京中流言有百姓报信,京兆尹镇压,暂时闹不出什么,所以,昭武帝是知道流言的,但他暂时腾不出手去管,也就没管。 不过,庄文君他们来向他禀报这件事倒是出乎了昭武帝的意料,虽说文武百官便是皇帝的眼睛,他们又是他的心腹。 但,这是明面的说法,纵观历史,真的老老实实充当皇帝耳目的大臣屈指可数,且,还都是御史。 欺上瞒下的官员才是多数。 右相,户部尚书,兵部尚书,大将军,他们的主要职责并不是充当皇帝耳目,而且禀报他这件事,要是他是第一次知道,估计他们还要承担他的怒火。 这件事,对于他们而言,完全可以不做,因为顾丛嘉,昭武帝心中只会对吴武有意见,但他们做了,昭武帝就少不得夸赞几句。 “去,给诸位爱卿赏赐白银百两。” 苏禾收起惊讶,恭敬:“是。” 这一件事,在朝中引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水花。 在朝为官的都知道,当今抠,尤其在银钱方面,抠的不行。 不管什么人犯什么错,有一项处罚一定是罚款,最近的实证就是,礼部尚书被罚了十五万两,康王,陈王,雍郡王,楚郡王因福仙楼之故,处罚有重有轻,但无一例外都被罚了两年俸禄。 所以,在当今的赏赐中,银钱是最罕见的,也是圣心所在的明证。 这一下,无数羡慕嫉妒的目光都投向了几座府邸,但因为这几人以前就是众所周知的陛下心腹,所以,这水花也就说不上多大。 而接到赏赐的几人却没有其他朝臣想象的开心,从宫里回到自己府邸,早上还传的沸沸扬扬的流言已然不见,再加上昭武帝那不同寻常的态度,他们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陛下怕是早就知道了……这么一想,众人冷汗都出来了,其他人可以无所谓圣心所在,可他们是倚靠陛下看重才获此高位的,若是陛下对他们不满,那…… 而后获得陛下赏赐银钱时,就越发庆幸自己做出的决定——同陛下禀报此事。 而此时的苏府,苏丞相一脸头疼,他此刻终于知道为什么顾丛嘉的名声油泼不进了,他们的话术有问题——牵扯到了昭武帝,民间不是对张文忠有滤镜,民间是对昭武帝绝对信任,不是因为张文忠临终批语从而使顾丛嘉名声镀了金身,而是因为昭武帝! 他们说顾丛嘉谋害苏昭仪,可以,但,说昭武帝偏袒,凉薄,那就不行! 苏丞相头疼的原因就在于此,知道原因,当然要改,他倒是可以重新想话术,可他们先前说了很久的顾丛嘉谋害庶母,昭武帝偏袒凉薄不给追封,以致于现在只要提到顾丛嘉谋害庶母,其他人也会想到后面陛下偏袒这几句,但,昭武帝是说不得的! 这算什么,昭武帝平常护着顾丛嘉也就算了,在民间,他的名声还能护着顾丛嘉的名声? 苏丞相都被自己的想法给气笑了,但偏生一时之间,还真没有什么好话术,现在只能等大理寺去查顾丛嘉了……苏丞相叹了一口气,暂时停了手下的动作。 毕竟,大规模的在京中传播流言,也是需要钱的,做的事有成效那自然是值得的,但没有成效的事,还费钱,那还是先等等吧。 ** 翌日,早上的天气很好,异常明亮,太阳早早的就挥洒下了她的光辉。 会试应届七千人,录取四百零二人,殿试开始。 古老厚重的宫门朝学子们打开,一群人欣喜又紧张的踏进宫门。 而另一边,大理寺卿带着人向明武殿走去,京中流言虽可控,但若是一直不让大理寺查的话,人言可畏,昭武帝不想让顾丛嘉的名声有一点污点。 故而,在大理寺卿第三次上奏折的时候,昭武帝同意了他们去问顾丛嘉,并批语,好好的查,查清楚! 因着昭武帝非常明显的态度,所以此次是由大理寺卿带队过来问顾丛嘉几句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陛下那么爱重秦王,要是其他人问话的时候不小心对秦王不敬,大理寺卿毫不怀疑会牵扯到自己。 虽说当官的没几个是不长眼的,但是,这种事情还是自己来比较保险。 秦王之尊,他亲自来问话也是说得过去的。 大理寺卿在路上想东想西的,直到来到明武殿前,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昭武帝将秦王殿下护的很严实,秦王上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还是很久之前的新年宴会。 大理寺卿进来后,没敢抬头,第一时间:“臣请秦王安。” 没人说话,大理寺卿一时忐忑,怕秦王是因为他来问其关于谋害苏昭仪的事从而给自己一个下马威——长时间的弯腰行礼,但显然,并没有。 顾丛嘉还没有跌份到那种程度,他还不至于因为大理寺卿来问他一些事而对其无礼,再怎么说,大理寺卿也是朝廷命官,来也是秉公办案,且,这也是昭武帝的一番心意——京中流言可畏,他不想自己的名声有污。 昭武帝的意思,顾丛嘉自然是明白的,他当接受老父亲的一番好意。 大理寺卿被明和扶起来,另有宫人安置好了椅子,让其坐下。 大理寺卿心中的忐忑被这一番动作很好的安抚住了,显然,秦王是不介意他们此次问话的。 大理寺卿这才敢抬头,上首的人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桃花眼,一副乖巧可亲的容貌,但,端坐着,如陛下一般漆黑的瞳孔里仿若藏着深海,气质如渊,便让人不敢因其容貌而小瞧。 大理寺卿想,这气质,与陛下有八成像……这就是陛下亲自抚养的秦王殿下吗。 这样想着,大理寺卿的态度又柔了几分,他努力的挤出一抹柔和的笑容:“听闻殿下您和苏昭仪有几分恩怨?” ……经过一番问话之后,大理寺卿心渐渐松下来,秦王殿下还是好说话的。 只不过……看着眼前这一幕,大理寺卿的心又死了。 大理寺卿来是为了防止底下人说错话冒犯了秦王从而牵连到自己,但他自己来,这都不用牵连了,直接完蛋。 在大理寺卿渐渐引导,知道顾丛嘉在前不久撞上了永和宫大宫女之后,他眼神一亮,便请求顾丛嘉将能否将那天的衣服拿给他,因为,他们查到,苏昭仪的死因乃是因为佛经上的毒。 而恰巧,顾丛嘉曾经撞上了木雅,她还带着几本佛经。 这便是他们锁定秦王为嫌疑人的主要原因。 顾丛嘉同意了,然而,在明和将衣服递给大理寺卿的下一瞬,大理寺卿的瞳孔瞬间缩起,眼睁睁的看着原本端坐那里的秦王倒下,一副人事不知的模样。 大理寺卿都顾不得去接衣服了,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他要完蛋了。 秦王在他问话这天当众晕倒,不管怎么样,他都逃不掉。 苏丞相等待的时机到了,殿试完毕,回到府中,他就收到了大理寺去往宫中的消息,正安排人打算重新传播流言的时候,他又收到了一条信息。 顾丛嘉昏倒,昭武帝大怒,大理寺一行人已全部下狱了。 底下的人看着苏丞相,小心翼翼的:“大人?” 苏丞相回神,“方才吩咐你们的事先等等。” “是。”虽然不解,但做人下属第一件事就是不该问的别问。 待人走了之后,苏丞相笑了起来,在庄文君被昭武帝任为右相之后,他头一次这么高兴。 苏丞相高兴,很高兴,他费这么大力气在京城传播流言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破坏顾丛嘉的名声,让其名声臭不可闻,断绝其嫡子礼法正统的竞争力吗? 现在顾丛嘉晕倒了,要是恶意一点想,会不会是他曾经的怪症复发了? 要是顾丛嘉身上的怪症复发,都不用苏丞相在做什么,顾丛嘉身上礼法正统的竞争力自会消失,这样的结果,比苏丞相破坏其名声的后果要更好。 苏丞相预想中的结果,顾丛嘉的名声会在朝中,在民间臭了,但还是会有陛下,昭武帝怕是不会因这些而改变对秦王的态度。 那么,康王要登位还是会有阻力——昭武帝不喜他,但欢喜嫡子。 哪怕这个嫡子在世上的名声已经臭了,但昭武帝欢喜。 陛下欢喜嫡子,漠视长子的态度,再加上嫡子身体健康,这也算是个不小阻力,但那时,有了众老大臣支撑的长子是可以直面这些阻力的。 顾丛嘉的名声臭了,康王的名声被洗白,得到众位老大臣的支持,哪怕后面还有阻力,这已是苏丞相能够设想的最好的结果了,但万万没想到,世事还能更好——顾丛嘉的怪症复发,那么昭武帝欢喜嫡子,漠视长子态度的阻力会小了三成不止……谁让顾丛嘉的身体不好呢? 这就回到了之前顾丛嘉身患怪症的时候了。 苏丞相心想,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啊。 现在的苏齐贤还没想过顾丛嘉是被下毒,而且这个毒是苏氏下得的可能性。 毕竟,他当初也没打算给顾丛嘉下毒——作死也不是这么作的,对一个备受帝王宠爱的皇子下毒,他是想让家族繁荣昌盛,而不是想把家族拖到地府。 陈王怎么也没想过今天会这么混乱,他虽被罚闭门思过,但这和幽禁又不一样,外面的消息昭武帝是不禁止他们流通的,再说了,当初弹劾四个人拉拢人心,结党营私,就只有康王和陈王好端端的,没被削爵。 轮到谁的消息传递困难也轮不到他们俩啊。 所以,从殿试开始,陈王就在不停的接收消息。 今日第一条消息,因京中流言过甚,大理寺入宫询问顾丛嘉了。 第二条,殿试后,庄闻明,金源和一个名叫李安的学子留下,请求面见陛下,陛下见了,是苏禾大总管亲自送他们出宫的。 第三条,顾丛嘉昏迷了,昭武帝将大理寺众人下狱。 第四条,禁军出动,苏府被围,苏盛被押送到宫中了。 陈王惊愕的抬头,“这是发生了什么?” 苏氏,京畿第一世族,哪怕现在有些衰败,但依然不可轻动,之前陈王,赵王他们那么攻击康王一脉,攻击苏氏,导致苏氏元气大伤,都没有如今这般严重——下一任继任者被押送进宫,苏府被围。 对于陈王的问话,下属只有沉默,他们没查到,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你先下去吧,有事再来报我。” 陈王有些无奈道,虽然昭武帝没禁止消息流通,但他现在也只能听消息,而不能做什么,其实也很被动。 ……就在陈王在脑海里以这几条消息推算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第五条消息来了。 这一次,更炸裂了,陈王猛的站了起来,什么叫吏部官员被带到大理寺了? “吏部尚书也被带去了?” “是。” 陈王有些坐不住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昭武帝这样大动干戈,京畿苏氏,吏部…… 本以为今天这般混乱已经够了,但,晚间的时候,陈王得知了第六条消息。 魏王联合刑部尚书上奏,弹劾苏氏私自占据开采银矿!且证据充足。 陈王默然的抬头往天,天,要变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对于京城众多世家来说,这一天也是浑噩不知所措的,他们也想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究竟发生了什么? 时间回到殿试结束后,李安他们求见昭武帝。 昭武帝因花都与寻到了一神医,想到等会能给顾丛嘉好好看看,他心情挺不错的。 也因此,知道殿试有几个学子求见他,其中,有庄文君之子庄闻明,还有顾丛嘉的银账总管金源,还有一个李安……心情不错之下,也没怪罪,好奇,就让他们几个进来了。 庄闻明他们进来后,昭武帝就看着他们,不说话。 李安和金源在这目光之下,冷汗直冒压力颇大,不自觉的想这是不是陛下怪罪他们不懂规矩,不尊礼法。 按规矩,殿试完的学子是不能在皇宫中久待的,都要速度离去,更不能大呼小叫的求见陛下——到殿试的学子,那也还是学子,非朝廷官员。 低位的朝廷官员都没有面圣的资格,更不用说这些刚刚殿试的学子了。 他们在皇宫逗留是过,不知天高地厚求见陛下更是错! 李安和金源这么想着,脸上的汗留的更快了。 不同于他们,庄闻明好歹有一个右相的爹,为了殿试,隐晦的提点过昭武帝的性情。 他知道,陛下既然让他们进来,那就是不怪罪他们的意思,现在看他们,只是想知道他们口中的事是何事,陛下不爱多言。 “……事情就是这样。” 庄闻明完美的复述了当时的场景,甚至语调都和当时说话的人一样。 李安见昭武帝一时没开口,以为昭武帝不信他们,心中不想让陛下被此等奸人蒙蔽——对陛下不敬的人岂能还为朝臣?! 一时勇气迸发,往前一步,大声道:“陛下,我们有证据。” 昭武帝挑眉,这事,还能有物证? 只见李安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各种人名和已经按下的红手印。 “陛下,这是酒馆众人的见证。” 当初酒馆老板问他们是不是要将苏盛不敬陛下的行为告知陛下,他们回答是,酒馆老板则联合其他人给了他们一封这样的物证。 当时他说:“你们才几个人,那个人势力大,万一陛下不信就不好,咱们给你提供物证,为你们证明此事是真的。” “陛下这么好,不敬他的,还做官,万一陛下被蒙蔽了,被害了怎么办?!” 百姓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昭武帝非是那等无权的傀儡帝王,非是与朝臣拉锯的软和君王,他们只知道,如此好的陛下合该长命百岁。 所以,给出了物证,以期能帮陛下提高戒心,不被奸人所害。 苏禾恭敬的捧了上来,递给了昭武帝。 昭武帝:“行,朕知道了。” “苏禾,送他们出宫。” 路上,苏禾看着几人欲言又止的模样,轻声提点道:“几位放心,陛下知道的。” 嗯? 李安他们眼睛一亮,这话的意思是…… 苏禾却不再说话了,他提点那么一句是因为昭武帝让他送这几个出宫的举动,陛下的态度既已表明,他提点一二也是无碍的。 陛下让自己送他们出宫为的就是护住他们,这一举动已经说明了陛下相信他们说的话,不然,让他们自己走出去也是可以的。 殿试虽是昭武帝出题,但还真不是昭武帝改,只有几份特别好的试卷才会被拿来给昭武帝看,定前三甲。 但谁能保证,这几份试卷里就有金源他们的? 改殿试的大人们都是重礼法的老学究,就依照金源这几人逗留皇宫,还大喊大叫求见陛下的行为,若是昭武帝不摆出他的态度,那等到试卷批改完成,看到这几人的名字,若是他们答的好,但又没有到前三甲的位置的话,那么那些老学究们会将他们压到最低的名次——因为他们不懂规矩,不尊礼法。 可,苏禾送他们出宫就不一样了,这是陛下的态度,不怪罪他们——那么,改卷的人便也不会拿他们此举说事,届时他们的名次是便是公平的依照他们的学识才华所排。 金源几个心中放下了一桩大事,心情轻松的走了,苏禾也被少年人的笑意感染,心情也不错。 回到明心殿,苏禾脸上的笑意还没消,却不见陛下。 拉住一个小太监问,小太监怯怯的答,“秦王殿下昏倒,陛下赶往了明武殿。” 苏禾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拔腿就跑,方向是明武殿。 明武殿偏殿内,胡院判和太医院的一众太医跪着,前方是木雅被打的血肉模糊的身躯,血流到了胡院判那里,但太医院无人敢动,昭武帝坐在那里,脸色平静,但任谁也能看出他周身酝酿的狂风暴雨。 苏禾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的进来。 “苏禾,让禁军围了苏府,把苏盛给我押进来。” 昭武帝平淡道,但声音中的杀意却不可忽视。 太医院的一众太医心下一颤,但却无人敢出声,是他们学艺不精,竟未曾诊出秦王殿下近来秋乏频频是因为感染毒之故。 苏禾没问昭武帝明明是打算在曝出苏氏私自开采银矿的事,才对苏氏动手的,为什么现在就……很显然,秦王殿下昏迷同苏氏有关。 准确来说,同永和宫苏昭仪有关,苏禾的目光隐晦的从木雅的身上飘过。 “如何?” 昭武帝寻的神医走出来,昭武帝起身,连忙问道。 神医孟老头看着脸上毫无掩饰焦急担忧的昭武帝,眼神微动,缓缓道。 “秦王殿下已无碍,只是最近会虚弱几日,多多食补便好。” 昭武帝这才松了口气,“多谢孟神医了。” “我之责任,不必言谢。” 孟神医言,“陛下也不必多怪罪于胡太医他们,殿下非是亲身染毒,若不是此次那衣服就在那里,恐怕我也不能诊出殿下是染毒之故。” 顾丛嘉的频频秋乏说是中毒,其实也不然,无人敢对一位亲王下毒,而且还是备受圣宠的亲王。 哪怕是苏丞相,他也没这个胆子。 但,顾丛嘉昏迷确实与毒有关,苏昭仪之死是因为佛经带毒,当初苏丞相想要把此事推到顾丛嘉头上,便安排木雅同顾丛嘉撞上。 佛经上的毒被撒了一点在顾丛嘉的衣服上,非常小的量,只是为了让顾丛嘉有谋害苏昭仪的证据。 这么小的量,木雅为了偶遇秦王,随身带了几天都没出事,而且还是撒在顾丛嘉衣服上的,谁能想到顾丛嘉会因此出事啊。 顾丛嘉出生即患怪症,练武喝药膳,强身健体也就这一年,换言之,他的身体较常人来说,还是比较弱的。 所以,这一微量撒在顾丛嘉衣服上的毒素让顾丛嘉不耐受,表面查不出来,但自那天起,身体却会不自觉的瞌睡,因为要抵抗毒素,直到哪一天身体扛过毒素或者扛不过在梦里一睡不起。 昭武帝才不管是不是不好查,他只知道就是因为太医院这群庸医,他差点就失去了顾丛嘉! 第79章 第79章科举(26) 胡院判带着太医院众太医跪着,闻此,向孟神医投去了一个感恩的眼神。 昭武帝顿了顿,孟神医好歹救了顾丛嘉,但……一想到因为太医院的疏忽,他可能在无知无觉中失去了顾丛嘉,杀意自心起。 孟神医又道:“这次能这么巧的发现殿下染毒,这都是殿下有福之故啊。” 若是孟神医说别的,昭武帝不一定会放过太医院的人——他让太医院的人给顾丛嘉诊治了那么多次,次次都说顾丛嘉健康无事,结果呢? 要不是他坚持顾丛嘉频频秋乏不对劲,坚持在民间寻神医,那,是不是哪天顾丛嘉死了,太医院都不知道原因——学艺不精,还作甚活着?! 可,有福……此事也确实很巧,刚好大理寺卿前来问苏昭仪之事,向顾丛嘉取证,索要衣服,刚好顾丛嘉就昏迷了,这样才能最快的把目光锁定在衣服上,这才发觉顾丛嘉是中毒之故,才能让孟神医治疗——顾丛嘉不是直接被下了毒,而是身体弱,在衣服上接触了少量的毒素,所以能用传统的解毒疗法来治。 不然,昭武帝都不能把目光投向衣服上,毕竟,距离木雅撞上顾丛嘉那天已经很久了,那天之后他也让太医来看过说没事,而顾丛嘉是近来才越发秋乏的…… 想到这里,昭武帝的目光又不善了起来,太医太医,一个国家里医术最高明的一群人,结果什么都诊不出来,要他们何用?! 胡院判敏锐的察觉到原本在孟神医说完这句话后缓和了些的陛下看着他们眼神又不善了起来,心缓缓下沉,不敢辩一言,只能等着,等昭武帝最终的决断。 昭武帝:“朕为秦王积福,不杀你们,但你们学艺不精,差点致使……”秦王丧命的话,昭武帝不愿也不想说出口,他略过。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一人二十大板,且以十年为限,你们去军中,去民间,一人救万人,为我儿积福,若做不到……” 昭武帝嗓音冷淡,并未说做不到会有什么后果,但胡院判他们已然能想象的来,当下一凛,“臣,谢陛下隆恩。” 孟神医:“陛下仁善,秦王殿下会好起来的,这段时日,草民会好好照看秦王殿下的。” 昭武帝的神色缓了缓,“那就多谢孟神医了。” 纵然他可以用权势逼迫孟神医好好照料顾丛嘉,但那依旧比不过孟神医自发照料,那份用心绝不可能以权势拿到。 昭武帝此番这么轻易饶过太医院的众人,自然也有此番考量在里面,为人父母者,苦心孤诣。 “陛下,苏盛已带到。” 苏禾回来禀报,昭武帝:“好。” 声音里的森寒杀意让在场众人都打了个哆嗦。 “照料好你主子,秦王若醒了,来个人给朕禀报。” 明和:“是。” 随着昭武帝的步伐,木雅被人拖了出去,在地上划出一道道血痕,但又很快被人擦拭干净。 苏盛头疼欲裂,昨日醉酒,今日还在睡着的时候,苏府被禁军包围,他也被人压到皇宫里。 就是压,来人将他控制的严实,到明心殿,一个踢腿,将他踢的跪下……此刻,苏盛心里极其不妙,他何曾遭受过这么不客气的对待,还有,围在苏府周围的禁军…… 在苏盛思绪发散的时候,偌大的宫殿里,一道步伐不紧不慢的踏在地板上,苏盛的耳朵动了动,是陛下吗? 是,但是,苏盛的目光移到血肉模糊,几乎看不出人样的木雅身上,目光一缩,还有,大理寺卿。 “苏大人,你应该知道对陛下不恭是何等罪过吧?” 苏禾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苏盛听来仿佛异化一般,那么阴沉,仿佛吃人的怪物般,让苏盛耳目晕眩,一时僵硬不得动弹。 此时此刻,苏盛的记忆是那么清晰,他还记得自己说出口的话,编排陛下……苏府被围居然是因为他的错吗? 不,不对,要是陛下想要因此对苏府出手就不会把他带过来,还有木雅,大理寺卿。 苏盛好歹也是被苏丞相当做继任者培养的,脑子还是有的。 “不知陛下想知道什么?” 永和宫大宫女木雅没死,这代表着苏齐贤和苏昭仪的计划出了差错,木雅既然能被昭武帝带来,还有大理寺卿,那么就证明,昭武帝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在此等情况下,苏盛完全明白了,他已经猜到陛下想要问他什么了。 一早被昭武帝叫进宫的另一位世族子*弟听着苏盛这么问,无声的嗤笑。 苏丞相也不知怎么养的孩子,像苏盛这样的,正义不那么正义,软弱还有一丝义气,自作聪明,但本人又没有那么聪明,陛下这么一诈,就完美的被陛下牵着走了。 京中都知道苏盛最近买醉,这显然不正常,他仕途平顺,还有一个当朝左相的爹,能有什么可买醉的,换句话说,说能给他气受,让他自发喝闷酒却不能做什么……苏齐贤。 有眼睛的,都能看出苏盛和苏丞相之间出了矛盾。昭武帝自然也知道苏氏父子俩的不正常,但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也懒得去打探——他事还多着呢,没空理苏氏父子俩闹的矛盾。 直到金源他们前脚告状,苏盛对他不恭,后脚顾丛嘉出事,昭武帝怒了——苏齐贤一而再再而三朝顾丛嘉下手,真当顾丛嘉没长辈啊?! 昭武帝:“苏昭仪是怎么死的?自戕是吗?” 苏盛缓缓坐直,不知是对对苏丞相计划暴露的嘲笑还是对苏丞相那么无情的害怕与憎恨,他承认的很爽快,“是。” 既然都承认了,他也不瞒着了,将苏齐贤的计划和盘托出,然后,希冀的看着昭武帝。 “朕不会因你之过而治罪苏氏。” 苏盛明显的松了一口气,昭武帝绝对是一言九鼎的君王,既给出这句话,那么他就绝不会因他之过治罪苏氏了。 ……苏盛被带下去,昭武帝看着大理寺卿:“你不用查苏庶人的案子了,过些时日去刑部,同刑部查苏氏的案子。” 大理寺卿一抖,不敢深思昭武帝这话中的意思,“是。” 待大理寺卿下去后,“都听到了?” “是。” “明白朕的意思了?” “明白。” 昏黄的夕阳照在来人的脸上,昏黄的半边棱角正是康王所熟悉的——他妻兄的脸。 苏齐贤此刻是懵的,上一刻他还在高兴于顾丛嘉怪症复发,可下一秒,苏府就被禁军围了,禁止进出,苏盛被押送进宫。 他眯起眼,心中猜想,苏盛这个臭小子干了什么?! 此刻,他还不知道他会遭遇什么。 龙有逆鳞不可碰,苏齐贤不仅碰了,还戳了几下,那他就要承受来自昭武帝的报复。 苏齐贤最看重苏氏,想要苏氏繁荣昌盛,那昭武帝就要让他亲眼看见苏氏在他面前坍塌,苏齐贤对顾丛嘉下手为了康王能登位,好让苏氏绵延不绝,那昭武帝就要让康王捅苏氏一刀,给予苏氏致命一击。 而这开始的源头,是因为苏盛,苏丞相亲子的背叛。 “这一份大礼,想必苏丞相会很满意吧。” 昭武帝道,语意中的森冷已然压不住,顾丛嘉还没醒,昭武帝越来越暴躁。 苏禾笑眯眯的:“当然,陛下给予苏丞相此等大礼,苏丞相一定会满意涕零的。” 昭武帝笑了,这个笑容不带有任何温度。 “陛下,殿下醒了。” 随着这一句话,昭武帝周身仿佛春暖花开,阴冷的气息缓缓散去。 一个大跨步,看着顾丛嘉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昭武帝连忙给他借力,让他能更轻易的坐起来。 “父皇,我这是怎么了?” 顾丛嘉不解的问,他醒来,就见明和他们高兴的无以复加的表情,还有一个他不认识的医师为他诊脉。 为什么他们那么高兴?为什么还要医师给他诊脉?他不就睡了一觉吗?还有,太医呢? “你中毒了。” 昭武帝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顾丛嘉。 顾丛嘉此刻的母语是无语,怎么,又逮着他下手,他看着就那么好软弱可欺吗? 康王,苏齐贤……顾丛嘉磨了磨牙,给他等着! 昭武帝看了他一眼,只说了一句:“你最近好好休养,孟神医说你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出去。” 顾丛嘉幽幽:“父皇,他们都逮着我欺负啊,是看我好欺负吗?” “是哦,我就是好欺负。” 他抽了抽鼻子,刚醒来的顾丛嘉脸色还是苍白的。 “木雅被夷九族,宫中牵扯之人尽数被赐死。” “苏齐贤和康王会有报应,欺负你的人会比你更不好过,朕保证。” 顾丛嘉不说话,眼巴巴的看着他。 昭武帝理解顾丛嘉想要报仇的心理,他也不是要阻止顾丛嘉,只是,他无奈,“你现在的身体……” “父皇,这一恶气憋心里,我不能好好休养。” 昭武帝给他报仇那是昭武帝心疼他,但是他自己也需要出气,这一口气憋着,他心里不爽。 真是把他当软柿子啊?! 昭武帝将目光投向暗处装透明人的孟神医。 孟神医微微一笑:“修养的人需要心平气和。” 第80章 第80章科举(27) 顾丛嘉闻此,眼神一下就亮了,转头看向昭武帝,小眼神瞅他,意味那么明显,现在孟神医都说他需要心平气和了,父皇,你怎么说? 要是昭武帝还不同意,他就要闹了! 昭武帝,昭武帝还能怎么说,他本来就不是想阻止顾丛嘉,只是因为担心顾丛嘉的身体,所以才不同意,但现在孟神医都这么说了。 昭武帝:“去吧去吧,我只有一条要求,要是在这过程中你身体出了什么问题,立刻给我停止。” 顾丛嘉眼神异常明亮,脸颊因激动高兴而透出几抹红,看起来气色都好多了,“时间很短的,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自己。” 昭武帝看着他这样,有点无奈,“喝完药睡一觉,明天再去。” 报仇,当然可以!但总不至于今天刚醒就要跑出去,最起码喝完药睡一觉,休息一下。 顾丛嘉对上昭武帝的目光,明白这是老父亲的底线,悻悻道:“好。” 顾丛嘉看着这一大碗黑糊糊的中药,还没喝呢,鼻子就已经被冲到了,可以想象味道是何等销魂……他捏着鼻子,一口闷,咕噜咕噜,喝完整个舌尖都好像是苦的,昭武帝给他一颗蜜饯,顾丛嘉下一刻立马喂嘴里,这才冲散了些那苦味。 昭武帝有点好笑:“都喝了这么些年了,怎么还是这样?” 顾丛嘉从小就不爱喝药,偏他自诊出身患怪症后每次清醒的时候太医都会给他配好大一碗中药喝,很小的时候顾丛嘉还不能说话,每次喝药倒是不抗拒,但喝完药必会哇哇哭,昭武帝抱着哄了好久都没用,每次都是……最后还是试探性的在顾丛嘉喝完药后给了他一碗加了糖的羊奶,这才止住了。 第一次养孩子的昭武帝这才知道,哦,原来顾丛嘉怕苦的,他喝完药需要甜甜的来甜嘴。 后来的昭武帝每次去身上都会带着蜜饯,一是顾丛嘉长大了可以吃蜜饯了,二是,加糖的羊奶固然是甜的,可以给顾丛嘉喝,但是这又喝中药的,又喝羊奶的,很是频繁的出恭,这也不好啊,更别说,顾丛嘉能动的时候少……虽然说,顾丛嘉的身体的确还小,但灵魂是个成年人的他,是拒绝频繁尿床的。 故而,后来的顾丛嘉每次喝完药就变成吃蜜饯了。 到现在,顾丛嘉这一年已经很少喝药了,到现在……顾丛嘉想起来就咬牙切齿!这都是无妄之灾啊!让他多喝这么多中药,给他等着啊! 听到昭武帝的询问,顾丛嘉瞪大了眼睛,怎么,中药这玩意还有人能喝惯吗? 昭武帝摸了摸鼻子,后知后觉自己的话好像是有点不太合适宜,药,不该是被顾丛嘉习惯的东西。 而且,想起自己重伤时喝的药,昭武帝好似也幻觉了那让舌根发麻的苦味。 昭武帝又递给了顾丛嘉一颗蜜饯:“多压压,然后睡一觉。” 昭武帝递完就想走,因为刚才顾丛嘉眼睛便溜溜的转,一看就没想好事,根据昭武帝近些时候和顾丛嘉斗智斗勇的经验来说,他直觉这件非好事的事是冲自己来的。 但,昭武帝没走成,一只小手拉住了昭武帝衣袖,力道不重,可昭武帝就是没办法挣脱。 “父皇,我还不困。” 顾丛嘉手拽着昭武帝的衣袖,眼睛黑亮,确实不像是困倦的样子。 昭武帝试探:“我给你讲故事,哄你睡?” 顾丛嘉摇摇头,老父亲有点困惑了,你不想让我陪你,给你讲故事哄你睡,你拉我干甚? 顾丛嘉的眼神移到了又转透明人的孟神医身上,昭武帝随着顾丛嘉的目光,也看向了他。 怎么? 昭武帝很快就知道顾丛嘉想要干甚了,他心中酸软又好笑,说不清是酸软多一点还是好笑多一点。 顾丛嘉看着他,理不直气也壮:“父皇,你以前同我说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 昭武帝都不想说了,那是什么时候说的,那个时候顾丛嘉的怪症又加重了,清醒的时间一次比一次少,有一次顾丛嘉软软的声音问他自己会不会死,说不清是安慰顾丛嘉还是安慰昭武帝自己,昭武帝握住顾丛嘉的小手,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是天子,说这样的话希冀于上天能听到,将他身为天子的福气分给顾丛嘉一半,不异想天开的去想顾丛嘉能好,只是希望顾丛嘉不要就这么闭上眼睛。 梦里的遗憾他已经受了,现世中顾丛嘉都出生了,他都养那么久了,怎么能就这么死在他怀里……昭武帝不接受这个结果。 结果现在这句话被顾丛嘉用来让昭武帝给孟神医诊治,和他一起喝苦苦的中药。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最新顾丛嘉版——和他一起喝苦苦的中药。 昭武帝从少年时期就驻守边疆,多年战场生涯,顾丛嘉不信昭武帝身体里没有暗伤,而且,昭武帝前几年还受了重伤,这不得好好看看? 太医院,自然是可以的,但,听昭武帝说,孟神医医术高明,那昭武帝多看看,也没坏处是吧? 当然,对于明面上的理由,顾丛嘉也是有点想的,刚刚昭武帝的话真的让他惊到了,什么叫喝了这么多年还这样,他自己喝喝,顾丛嘉倒要看看他哪样,他不信有人能在喝完苦的发麻的中药之后不吃蜜饯! 昭武帝对上顾丛嘉期待的目光,还有顾丛嘉拉他衣袍的小手,最终还是没走成。 他坐着,不复在顾丛嘉面前有些沉默却温柔如山海的样子,带着金戈铁马的气势,看向孟神医,伸出手。 孟神医有被这气势冲击到,猛然意识到,这位,是战功彪炳的帝王。在秦王殿下面前那般,只是因为秦王是其爱子。 孟神医带着几分敬意,小心翼翼的搭上了昭武帝的手腕,这一诊,孟神医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顾丛嘉在一旁看着,孟神医眉皱了起来,他的心好像也被揪紧了,紧张,不安……心悬在半空中,落不着地。 手指紧紧的揪住被子,看着孟神医松开手,连忙发问:“我父皇怎么样?” ……看着眼睛红红的顾丛嘉,昭武帝难得无措,顾丛嘉着实是个不爱哭的孩子,所以,他也没有多少孩子哭时的安慰经验。 他只能笨笨的:“你不是想我和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在我要和你一起喝中药,真的一起有难同当起来了,你怎么还不开心了?” 昭武帝温柔的指腹擦过顾丛嘉的脸,抹去那些水迹,可,顾丛嘉今天好似发了大水,这水迹根本抹除不去。 顾丛嘉的手紧紧的攥住昭武帝,无声息的落着泪,但还是一眨不眨的盯着昭武帝,仿佛下一刻他就不见了。 想到孟神医刚才说的昭武帝曾经重伤于寿数有碍,顾丛嘉就心慌,泪止不住的落,他根本不能想昭武帝走了的情景。 自孟神医给昭武帝诊治时,明武殿里就没人了,苏禾带着人都出去了,现在明武殿里便只有昭武帝与顾丛嘉。 昭武帝将顾丛嘉抱在怀里,轻轻拍,“刚才孟神医不是说吃着他的药能最大程度让我补充元气吗?” “别担心了,我保证,我一定还能陪你好长好长时间。” “很长很长时间是多久?”顾丛嘉执拗的问,眼神很是认真。 “陪你及冠,看你娶妻生子,我含饴弄孙。”昭武帝想了想,目光也温柔,道。 “真,真的吗?”顾丛嘉带着抽噎的声音响起。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顾丛嘉盯着昭武帝,勉强相信,“一定,一定,不可以骗我!” “嗯。” 昭武帝温柔的应声,轻拍顾丛嘉的背,哭的有些狠,顾丛嘉有点打嗝。 慢慢的,因为昭武帝的安抚,还因为药效,顾丛嘉睡了过去。 昭武帝慢慢的,温柔的将顾丛嘉放好,看了他许久,走了。 完全不知明和在看见脸上充满泪痕的殿下时,内心有多惶恐担心,也不知,因为此次的经历,顾丛嘉在往后出去的日子里,每到一地最先做的事情一定是收集补气血养身体的药材,然后送往皇宫。 还带动了这一辈大周人,让他们都开始养生。 昭武帝安置好顾丛嘉,坐在明心殿里,看着手头来自魏王的奏折,幽幽:“他还真是会寻找时机啊。” 早不上奏折晚不上奏折,偏在他派人围了苏府之后,上奏折弹劾苏氏。 苏禾没应声,这句话他不知道该怎么接,陛下或许是有点不痛快吧,在他为秦王殿下出气而围苏府的事情里,魏王上奏折,主打一个随昭武帝走,且还能省点力,但,这样一来,昭武帝为秦王殿下出气围苏府的事情就参杂了别的东西——或许还会传,哦,原来是因为陛下早就知道苏氏私吞银矿,所以,才和魏王配合,先围了苏府。 说实话,这样也不是不好,只是,原本昭武帝就宠秦王,刚刚又因为顾丛嘉而感动到,现在,看这个,就有点不太得劲。 虽然心里有点不太得劲,但昭武帝还是冷静的:“传右相,魏王,刑部尚书,大理寺卿。” 这几位,右相总统查苏氏的事情,魏王和刑部尚书之前就在追查,现在也该继续查下去,大理寺卿,有他行,没他也可,纯粹是因为碰巧发现了那件衣服,扯出了秦王殿下染毒之事,陛下给予的政绩——协助刑部尚书魏王他们查苏氏之案。 80-90 第81章 第81章科举(28) 陈王接到五条消息里,先是昭武帝派禁军围了苏府,而后是魏王高发苏氏私自占有开采银矿,那他就合理推测,这是否是昭武帝和魏王的配合,顺序应该是,魏王告发,昭武帝知道了苏氏私藏银矿,而后派人围了苏府……但这也不对啊,苏氏是因为这被围的,那苏盛为什么被押送进宫?吏部官员为什么被带到大理寺啊? 陈王在纸上写下苏盛二字,他预感吏部尚书出事一定和苏盛脱不了干系,毕竟,苏盛是吏部右侍郎不是吗? 至于是不是程府也做了私藏银矿的事……不可能,陈王还是自信对程氏的掌控力道的,而且,苏氏都被上折弹劾了,若是程氏也有此等举动,估计早被围了,现在是整个吏部被带到大理寺,而不是吏部尚书出事,所以,程氏是安全的。 吏部,应该是被苏盛这个吏部右侍郎牵连了,不过,苏盛是吏部右侍郎没错,但吏部没做过私藏银矿的事,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陈王如此想着,这个时间点闭门思过还真是不妙,知道消息,但什么也做不了。 他甚至都不能在此时给苏氏一刀! 陈王想着,觉得吏部尚书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大理寺调查完就好了,随即遗憾于现在他处于闭门思过中,不能动弹给苏氏来个落井下石。 完全不知吏部尚书此刻心头却是不太妙,苏盛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别人不清楚他还能不清楚吗? 对陛下不敬,这不是小罪名,首当其冲的就是苏盛的家族和他这个苏盛的上司。 就算他们没做过,但肯定要被牵连的! 吏部尚书想到这里就恨的牙痒痒,什么时候他居然要为苏齐贤那老匹夫的孩子买单了?! 就在此时,大理寺牢狱的门开了,程尚书心不住的下沉,不对,态度不对。 之前就算吏部官员都被逮到了大理寺,但其实吏部尚书的待遇还好,毕竟是正二品大员,在没确定吏部尚书这次一定起不来之前,大理寺这些人是不会轻易得罪人的。 但现在,程尚书是以被押送的姿态缓缓进入大理寺深处的,就这一点,程尚书就觉得很不妙。 程尚书被限制行动,手脚被绑好,虽没有像犯人一样五花大绑,但这,对于一个正二品大员来说,已然证明了什么。 苏盛对陛下不敬,他是牵连之罪,好似没有这么严重?程尚书脑袋转的飞快,想着周朝的律法。 但很快,他便错愕了起来,脑海回荡着大理寺少卿的问话,“苏氏私藏银矿,你对其知晓多少?” 程尚书惊了,“我只是苏盛的上司,怎么会知道苏氏的事情?” 不管心头如何震惊,现在的首要是赶紧撇清私藏银矿这件事,这个一个不小心可是要粉身碎骨的。 “你包庇其对陛下不敬,我们有理由怀疑你是银矿的所得利益者,不然,你为何要包庇他?” “明明大人你和苏丞相是对头不是吗?” 大理寺少卿的一字一句都让程尚书觉得耳晕,“我什么时候包庇他了?你们大理寺也要讲证据吧?” “经我们查证,程大人早于罪人苏盛口出狂言之时便知晓此事,若不是包庇,若不是心虚,何不一开始便上告于陛下?” 程尚书万万没想到,一开始他想将此事提给苏丞相,让此事牵连不到他的短暂谋划在此时竟成了他包庇苏盛之罪,何其冤枉。 大理寺少卿看着程尚书沉默的表情,“没话说了吗?” “带走。” 吏部尚书这才挣扎起来,“证据呢?你们何能判我是早知道的?” 大理寺少卿没理他。 “我要见陛下,你们这是强词夺理,我要见陛下!” ** “见朕?” 昭武帝语意不明,大理寺卿身体绷直,有些紧张。 “不见。” 大理寺卿缓缓告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昭武帝垂眸看着手中的奏折,眼底波澜不惊,见程尚书干什么,听他喊冤吗? 他当然知道程尚书是冤枉的,苏齐贤和吏部尚书不管先前是什么关系,但在你家有大皇子,我家有二皇子的情况下,这两家绝对是仇敌,不可能和解。 而且,苏齐贤对于银矿藏的多深啊,本家的人都要在特定时候开挖,又怎么可能将银子送给吏部尚书呢?是生怕昭武帝查不出这笔银子的来源吗? 苏齐贤绝不可能给程鑫银子,昭武帝心知肚明,但,在苏氏和康王即将下场的情况下,他若是不想养出第二个康王和苏氏,程氏,陈王,他是必削的。 所以,程尚书一定不是无辜的。 不然,他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朝自己禀报吏部右侍郎苏盛对自己不敬呢? 程尚书的算计在此刻成为了捅向他的利刃。 昭武帝心想,算计者为算计所溺,这个结果挺不错的。 “太医院?” “秦王可否身体不适?” 苏禾:“秦王今日神采奕奕,并无任何不妥。” 昭武帝挑眉,那就是想报仇了,但,顾丛嘉想报仇,跑太医院干嘛? 看出昭武帝的疑惑,苏禾陪笑:“秦王殿下带了太医。” 昭武帝:……他知道顾丛嘉要做什么了。 虽然猜到了顾丛嘉会做什么事,但昭武帝完全没有阻止顾丛嘉的意思,相反,他期待着看好戏。 要报仇,顾丛嘉第一个去了关押苏盛的地方,毕竟,苏盛就在宫里,近。 黑漆漆的房间里突然出现了亮光,苏盛捂了捂眼睛,看见是秦王,哪怕心里知道这是秦王来找他算账来了,他也没什么反应。 他已经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蠢事了,陛下问他的时候,他刚醉酒醒,脑袋还晕乎乎的,不知道是不是酒壮人胆,还是冲动使然,竟就被那么一诈,说出了苏昭仪和苏丞相的计划,只得了一个不因他口出无状怪罪苏氏的诺言……就说苏丞相和苏昭仪这件事,妃嫔自戕陷害亲王,苏氏决计讨不找好。 而他,就是苏氏的罪人。 顾丛嘉才不管苏盛有没有反应,他此行目标很明确的就是报仇! 苏盛沉溺于自责中不可自拔,但身体的疼痛终是使他惊醒,睁眼一看,又是一鞭。 更疼了……苏盛脸上满是冷汗,眼看着顾丛嘉要来第三鞭,身体不由自主的躲避,但顾丛嘉这一年的武也不是白练的。 对付苏盛这一个没练过什么武的文臣,还是绰绰有余的。 第三鞭带着风声如期而至,苏盛这一次看清了鞭子的模样,上面带着倒钩,因此每一鞭都是勾进肉里带着血的,难怪这么疼……三鞭下来,苏盛已经蜷缩起来了,冷汗直冒。 顾丛嘉收起了鞭子,转身,“为他诊治,别死了。” 而后,往外走,今日京中便见了奇景。 秦王穿着一身干练的红色服装,喜庆的很,然后,嚣张的登了苏府的门。 苏丞相其实已然察觉到不好,苏盛犯什么样的罪能把他牵连至此,先不说府内外严格把控,消息无法传递,他堂堂左相,什么事能让他在殿试这个节骨眼,被幽禁府中这么多天。 这不好的预感在顾丛嘉光明正大嚣张登门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苏齐贤看着眼前的秦王,一身红色干练服装,身后是守着他们的一队禁军。 苏齐贤对上顾丛嘉含着笑意的眼睛,来者不善。 顾丛嘉朝着苏齐贤璀璨一笑,看着环绕在苏齐贤身边的苏府这一大家子,挥手。 苏府的男丁均被控制了起来。 苏齐贤:“秦王殿下,您这样,怕是不好吧?” 顾丛嘉:“有什么不好,本王觉得好极了。” 说着,一鞭就出去了,那凄厉的叫声让苏齐贤一颤,他声音阴冷了下来:“殿下,臣敬你是亲王,你也不能这么对臣的家眷动用私刑吧?” 顾丛嘉不理他,就让他看着,一个接一个的打,一人三鞭,公平公正。 打完了,脸上都出了点薄汗,拿着明和递上的手帕擦了擦脸,看着哀嚎的众人,轻笑:“你们猜本王为什么打你们?” “要怪就要怪咱们这位苏丞相了,他给本王下毒,本王总要报复一二的,你们说对吧?” 苏齐贤的瞳孔紧缩,给秦王下毒?他又不是疯了。 “秦王可不能这么污蔑老臣!” 刚才顾丛嘉在他眼前打其他人苏齐贤都没挣扎,现在倒是扑腾个不停。 “污没污蔑,你自己心里清楚,本王就不多说了。” 苏齐贤安静了下来,心里的不安在扩大。 果不其然,顾丛嘉朝他笑的明媚,一小瓷瓶出现在手中,明和掺了水,朝着苏齐贤走了。 苏齐贤再怎么挣扎还是比不过三个人的力气,两个人死死按住他,明和掰开他的嘴巴,灌了进去。 看着苏齐贤不安恐惧的样子,顾丛嘉勾起嘴角,“放心,不是毒药。” “好好照顾咱们的苏丞相。” 顾丛嘉留下了御医,毕竟,苏齐贤老了,这要是死了,苏齐贤就见不到苏氏倒塌的样子了,多可惜啊。 苏齐贤起先没相信顾丛嘉的话,顾丛嘉都那么嚣张的登门,当着他的面毒打他的儿子孙子,还有什么不能做的……但,很快他就知道了,顾丛嘉给他灌的还真不是毒药。 那是一整瓶的巴豆。 苏齐贤脸都绿了,不停的出恭。 而在他出恭时,被顾丛嘉那一番话吓到的后宅女眷还哀哀戚戚的跟着他,想问个准话。 苏齐贤脸都是红的,不知道是憋红的,还是因为这些女眷真的很闹心。 “都给我滚!” 第82章 第82章科举(29) 顾丛嘉窝在昭武帝怀里,嘴里咬着一半的蜜饯,听着苏府的动静,尤其是苏齐贤的惨样,乐不可支。 漆黑的瞳孔里满是笑意,昭武帝看着他这样,也勾起了唇角。 “父皇,你也觉得好笑是吧?” 昭武帝看着他快乐的样子,眉眼柔和,“嗯。” 其实苏齐贤的惨样并没有触动他,自然也谈不上觉得好笑,高兴了,但是,看着顾丛嘉那么高兴,他心里不免也弥漫出了高兴快乐的情绪,也能说是因为苏齐贤的惨样而笑的吧。 虽然很乐意见顾丛嘉这样高兴快乐的样子,但恶人还是要做的,“吃完蜜饯了,是不是该喝药了?” 顾丛嘉的脸一下就垮了,幽怨的眼神瞅着昭武帝。 昭武帝,昭武帝不为所动,催促:“快点,已经吃过蜜饯了,按照你说的,现在嘴甜,抵抗力强,快点喝。” 顾丛嘉不情不愿的,挎着个小猫批脸,端起那比他脸还大的碗,咕噜咕噜——长痛不如短痛,他是绝对不会让昭武帝一勺一勺喂他,让他极尽感受这中药的苦味的。 他端起碗喝的时候,昭武帝也端起了自己的那一份,父子俩一起喝药。 放下碗,顾丛嘉眼疾手快的摸了两块蜜饯,然后递给了昭武帝一块。 昭武帝愣了愣,接过来,若此时有人看父子俩,那便能看到昭武帝同秦王一起嚼蜜饯的场景,这怎么不算同甘共苦呢? 昭武帝的药主要是补元气,药效温和的,而顾丛嘉的则是调养身体,助身体一起驱毒的,药效较之要猛烈不少,所以,顾丛嘉也容易瞌睡,这一次,昭武帝便不似之前一样觉得不对劲了。 他给顾丛嘉盖好被子,拍拍,“睡吧。” 看着顾丛嘉闭上了眼睛,呼吸渐渐有节奏起来,昭武帝走了。 对于苏氏的定罪,程氏的定罪,还需要同其他朝臣商议。 赵王此刻算是昭武帝长成的六子中唯一一个没有被处罚,同时也不掺和事情的闲人了,即就是,在目前这件事中,六王之中能插手的仅他一人,不管是落井下石,还是为其据理力争。 康王,闭门思过就不说了,苏氏是其母族,他是被牵扯的,若是调查此案,无论主动还是被动,他都是需要避嫌的。 陈王,同闭门思过,且吏部尚书也牵扯进去了,他也需要避嫌。 其他的,闭门思过,且被削爵处罚的,就指望安安静静的让昭武帝消气,又怎么会在此时上赶着上跳下窜。 所以,赵王目前的抉择是很有分量的。 故而,陈御史说完就想要问问赵王的意见,毕竟,于公,赵王是周朝亲王,有权过问讨论此事,于私,赵王是秦王兄长,更有理谈论此事。 赵王有些头疼,他此刻并不想发表意见,鬼知道这里面藏着些什么——苏氏是因为私藏银矿被围的没错,但鬼知道他们还做过什么,不然,为什么昨日顾丛嘉独独针对苏府和康王府? 是的,昨日顾丛嘉并不只找了苏府的麻烦。 不过对于康王,顾丛嘉并没有那么激烈的手段——嚣张的冲进人家府里,当着主人的面鞭打他的子孙后辈,走之前还给主人灌了一瓶巴豆,虽然留了太医,但此举还是过于挑衅了。 再怎么说,康王都是顾丛嘉的长兄,他要是像对待苏府一样对待康王,那真就是拿他自己的名声来为康王铺路了——康王为兄不悌,那到底是为什么为兄不悌,自然是因为做弟弟的不敬兄长,嚣张挑衅,那康王这就不叫为兄不悌了,长兄如父,他只是管教弟弟而已。 顾丛嘉才不会给康王占这个便宜。 那顾丛嘉究竟做了什么呢? 他很缺德的,让人堵在了康王府的门口,众所周知,大户人家府里为了保证吃的舒服,一般都会派仆人采购新鲜蔬菜。 尤其是康王府,背靠京畿第一世族,康王还是昭武帝的长子,他过得自然是寻常人想象不到的好日子,每日的蔬菜必是新鲜的,不新鲜他不要,即康王府是没有预备时蔬的。 但昨日康王府没采购成,为什么呢,自然是因为秦王派人堵了康王的门,康王闭门思过不能出来,那其他人也没能制止顾丛嘉的了。 按理来说,这命令便是顾丛嘉敢下,底下的人也未必会听——康王,秦王同为亲王,康王还是秦王的兄长,秦王是没有权力如此做的。 但,康王挨了一日饿,这件荒谬的事已经成为了事实,也就是说顾丛嘉下的命令百分百被执行了,赵王不去想这身后没有昭武帝的影子。 所以,赵王根本就不想发言,但陈御史已然问他,对着满朝文武,他又不能不答。 陈御史期待的眼神看向赵王,他期待赵王能和他同一意见,虽然说苏氏私藏银矿犯了罪,现如今已不是丞相,但,秦王此举还是过于嚣张无状了!这还不止,他居然还对康王做出如此过分之事,秦王的礼义廉耻呢! 陈*御史愤愤不平,当众弹劾秦王,但陛下的反应却出乎他所料,陛下没有震怒,没有质问,甚至只是平淡的看着,是的,平淡。 赵王硬着头皮:“此事,九弟应当是有隐情的。” 陈御史反应极大:“什么隐情能使秦王做出此等悖逆之事?!” “悖逆?” 昭武帝咬着这字眼,轻笑一声,而后,抬眼,盯着陈御史,“怎么,苏府为康王毒害秦王是正常的,秦王想要报仇的事就是悖逆?” “尔等是想要和苏府做同样的事吗?所以,才如此袒护苏府,袒护康王?!” 昭武帝的话恍若一道惊雷,炸在众朝臣的耳边,炸的他们神魂恍惚,不知所措。 听着昭武帝的下一句,众人皆脸色发白,当即跪下,“臣等不敢。” 先不说苏丞相对苏府的掌控力度,什么消息都不会传出去,且还有禁军围着,故而,朝臣只知道顾丛嘉昨日的嚣张之举——顾丛嘉没想瞒着,风言风语还是有的,而不知顾丛嘉昨日说的话。 这也是昭武帝故意放任,他要趁此机会将倾向于康王和苏府的都踢了,别以为没有,苏氏到底在第一世族的位置上坐了那么久,哪怕苏氏犯此大罪,估计现在还有不少看不清的蠢才觉得苏氏不会倒呢。 而且,还有个康王,长子,是一个好身份,且,康王妃还有孕,下一代都有了。 顾丛嘉昨日那么大摇大摆的举动,若是倾向康王和苏丞相的人,绝对无法容忍,这要是不开口,那就是任由康王和苏丞相的脸被踩在脚底下。 况且,他们不知康王和苏府做了什么事,这么一看,不就是秦王记恨此前之事,借此机会,欺侮老臣,欺压兄长嘛,他们弹劾也是理由充足的。 谁都没想到苏府,苏丞相的胆子能那么大,现在还是耳晕目眩的,尤其是陈御史,脸色苍白,谋害秦王,这是何等大罪,别说秦王昨日的那些举动,他就是冲进去杀了苏府几个人,以陛下对秦王的圣宠,估计都不会说什么。 他嘴唇动了动,看向御史大夫,随着他的目光,昭武帝也将目光移向了御史大夫。 御史大夫在心里暗骂陈御史这个蠢货,弹劾都不会。 虽然心里已经破口大骂,但他脑袋还是飞快转动,他清楚的知道,若是此事不能说服陛下秦王此举是不妥的,那他头顶的乌纱帽一定也要完蛋,文武百官无一人会替他求情。 “陛下,苏齐贤和康王固然有罪,但我朝有律法,秦王此举置律法何地?” “再说,秦王作为弟弟,使兄长饿一天肚子是否过于不恭?” 庄文君:“张御史此言差矣,若说秦王此举置律法于何地,那罪人苏齐贤为康王谋害亲王又置律法于何地?” 庄文君一怼,吴武接上,二怼。 吴武嗤笑一声,“饿肚子?便是康王府无法采购到新鲜蔬菜,康王无法吃到蔬菜,但康王府总有囤积大米吧?” “康王吃大米都算挨饿了,那我们军中吃小米算什么?老百姓吃粗粮野菜算什么?” “张御史,你当官这么多年,还记得何不食肉糜这个典故吗?” 御史大夫被吴武战场杀伐的气势压下来,不自觉的点了头。 吴武:“那,这个典故我现在送给你。” 御史大夫脸都绿了,却喏喏不敢再发一言。 昭武帝:“带下去。” 昭武帝没有明说处罚,但,众臣都知道这两个,完蛋了。 昭武帝随即看向庄文君,将众人拉回他原本召集群臣的目的里。 “进度如何?” 庄文君面露难色:“苏氏族人拒不承认他们私自开采银矿。” 也就是人证不齐,那些被雇佣的人算,但,此等大案,必须有证词,才算完全。 即便他们众所周知,苏氏肯定是私自开采银矿了,也有物证,但想要能扳倒苏氏的大案,必须方方面面证据充足。 不然,这罪不是那么好定的——那些世族又不是吃素的,哪怕他们与苏氏不合,但昭武帝一次性处理两家,苏氏和程氏,还是令人胆寒。 没人会想苏氏完全倒台,被夷族。 现在是证据大于天,没法讲,但后面要是发现证据不充足,无法完全定罪,那还有得扯。 这便与昭武帝他们的目的偏离了,故而,庄文君有些头疼。 昭武帝倒是没生气,若是苏氏那么好被定罪扳倒,那怎么会雄踞朝中这么多年。 “爱卿辛苦了,苏昭仪自戕,苏丞相谋害秦王,苏盛对朕口出无状,苏氏私藏银矿,程鑫银矿分赃,这些都需要爱卿去查了。” 庄文君:“臣不辛苦,愿为陛下分忧。” 第83章 第83章科举(30) 听着庄文君还能镇定自若的表忠心之时,在场众人就一个想法:这右相之位活该你坐啊。 他们已被昭武帝说的这一串苏氏罪名给打蒙了,维持脸上的表情已然是很不易,是断然做不到如庄文君那样,及时表忠心的。 苏府私藏银矿他们知道,刚才陛下也说了苏齐贤谋害秦王,但万万没想到,闹得满城风雨的苏昭仪之死竟然是自戕,那京中传播的那些流言算什么,是谁传播那些流言……还有,苏盛对陛下口出无状,这简直是大逆不道,敢妄谈陛下。 而程鑫参与银矿分赃之事就更惊悚了,一个当朝左相,一个吏部尚书,两人合伙分赃银矿,这是要干嘛? 两名朝堂大员合伙蒙蔽陛下,窃国库的钱分赃,下一步,是不是该养兵推翻皇帝了? 更重要的是,这么一条条罪名下来,不管苏氏私藏银矿的罪到底充不充分,能不能把苏氏给定死,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众人心里明悟,苏氏是肯定要完蛋的了。 这让他们恍恍惚惚的,那可是苏氏啊,京畿第一世族,盘踞在周朝的庞然大物……但仔细想想,苏氏这次不论如何是逃不过去的。 这一条罪名,还可以使使劲断尾求生一下,但这不是一条罪名,而是数罪,更别说,这几个罪名还都不是小的,基本上是那种一旦确定就可以牵连九族的。 此刻,这些罪名叠加朝着苏氏呼啸而下,别说苏氏是座山屹立在大周的国土上,它就是群峰屹立都顶不住……很显然,这点的就是世族。 原本,世族是不乐意见到苏氏全然倒塌,程氏家主换人的。虽说他们与苏氏,程氏各有矛盾,彼此之间的关系也没有很好,但,自周朝立国起,唯独昭武一朝,世族是一个接一个的倒。 前面林氏就不说了,谋害皇后,结果都出来了,这是绝对的挑衅君权,没有世族敢站出来求情,以致于林氏这个自太祖时期传承下来的世族,没了。 往后能不能起复还不好说呢,毕竟,那都五代了。 现在,第一世族并程氏这个势力不弱的世族家主也要一起没了的话那就太让人胆战心惊了,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这些都倒了,那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自家? 没有世族敢保证,所以,对于苏氏和程鑫的处置,世族必定要出力气救一救的,但这是原本。 现在,听着那一串串一个比一个大的罪名,世族,停住了。 他们和苏氏,程氏的关系也没多好,甚至还有仇怨在呢,所以,他们最多不落井下石。 对此,顾丛嘉辣评:“不就是看寒门要起来了,所以才打算伸手捞一捞苏氏和程鑫吗?” 不然,当初为什么不捞林氏,现在苏氏私藏银矿的罪名比谋害皇后的罪名也弱不到哪里去,甚至可以说,罪名更重,且,林氏自身还有丹书铁券,这捞的难度比苏氏要简单吧? 但,世族对当初的林氏视若无睹,甚至幸灾乐祸,落井下石,对于苏氏就打算捞一捞了? 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利益。 开恩科,庄文君这个寒门子弟又坐到了右相的位置,还有户部尚书,这也是寒门,朝堂上世族的位置一再被侵占,容不得他们不重视。 而,苏齐贤是左相,程鑫是吏部尚书,这两人天然就属于世族。 世族和寒门之争丝毫不比争储风波要平和,那也是见血的战场。 所以,才打算动一动,为世族占据筹码。 昭武帝:“吃吧,少说话。” 昭武帝给顾丛嘉塞了一瓣橘子,他都怕顾丛嘉出去会被打,虽然说是这个话,朝臣都心知肚明,但也不至于这么直白的说出来——置世族于何地。 说的也太难听了点,虽然是事实。 顾丛嘉瞅了昭武帝一眼,脸颊鼓鼓,努力嚼嚼,咽下去,看着他还想说什么,昭武帝眼疾手快的给顾丛嘉又塞了一瓣柑橘。 顾丛嘉看着昭武帝,继续嚼嚼嚼,努力咽下,昭武帝继续塞……主要是看着顾丛嘉脸颊鼓鼓,有一种投喂的快乐。 当不知第几瓣柑橘递过来,顾丛嘉受不了了,握住昭武帝手腕,递给他自己。 昭武帝瞥顾丛嘉,有点遗憾,但看顾丛嘉是真的不想吃了,他只好把那瓣柑橘自己吃了。 顾丛嘉悄咪咪的松了口气,柑橘好吃,但也不能吃这么多啊,桌上,盛着柑橘的盘子已经空了。 苏府,苏丞相终于知道苏府被围的罪名了,因为,苏盛被押送回了苏府,在他身边的,是昭武帝身旁的大太监,苏禾。 苏禾笑眯眯的同苏丞相讲了事情的经过,包括从一开始苏盛的口出无状让昭武帝围了苏府,然后苏盛又吐露出了苏昭仪自戕的事情,到现在,苏氏,已然是大厦将倾。 苏禾满意并仔细的观察着苏齐贤的表情和动作,他回去可是要同陛下和秦王殿下好好讲讲的。 苏禾走了,还没走远的时候听见了很响亮的巴掌声,苏禾停住了脚步——静静聆听,苏丞相破防的声音。 自苏齐贤入朝以来,都是以温和示人,虽然阴谋诡计多,但他的确不轻易发脾气,尤其是对人行打骂这一套,除非是另有目的。 现在这声音,都走了几步还能听到,可想而知苏齐贤用了多大的劲,有多生气。 苏禾听着,飞速掏出了笔和纸,三两下上房檐,对着两人就开画。 而另一边,康王府。 康王看着满脸泪痕的王妃,声音沉闷,“让本王再想想,再想想。” 康王妃也不多逼康王,这几天康王已经够思绪如麻了,多逼,只会起反效果。 她只是捂着肚子,温柔的说:“王爷,再过几个月我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 康王目光也柔和了下来,想到了苏昭仪笔迹里对孙子的欣喜,而后,又颓然了下来。 康王妃告退了,书房门一关,只剩康王一人。 书桌上还摆着苏昭仪送来的信,殷殷切切,关怀备至,看着这些信,康王此刻的脑袋里纷乱无比,他怎么也想不到苏昭仪竟然是自戕。 想到妻兄那些劝告的话。 “王爷,先不说陛下会不会想您包庇谋害兄弟的人,若您此次不站出来,苏氏定罪板上钉钉,日后,您有一个有罪的母族,您将如何自处,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又该怎么过?” “王爷,苏昭仪是受苏齐贤胁迫自戕啊。” 还有顾丛嘉昨日的堵门,想起这件事,顾笔现在心中竟然没有很多的恼怒和记恨,他更多的是在想,顾丛嘉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做成此事,是父皇默许了吗? 康王在书房枯坐了许久,久到天色染上了墨色,他才动作迟缓的开始提笔,一字一句,每多写一句都可以看到顾笔的背变得弯了一点。 这写的是弹劾苏府的奏折没错,但,更是顾笔争储的心气——亲自弹劾母族,母妃身死,他已然没有了争储的心力。 而且,他清楚的知道,这道奏折上上去之后,苏氏会被他亲手打塌,而作为背叛母族的他,不会再有其他官员敢投效了——母族都能说卖就卖,他们其他人又算老几。 况且,康王并不得昭武帝喜欢,自身才能又平庸。 这样的王爷,已经是废的了。 第84章 第84章科举(31) 顾丛嘉有些惊叹的看着御案上神情鲜明的画,配合着刚才苏禾一人分饰两角话语的活灵活现——苏齐贤怒骂,苏盛起先沉默的听着,而后忍无可忍怼了起来。 虽然他和昭武帝没出皇宫,但他们好似真切的看到了苏齐贤和苏盛的争吵场景,太逼真了。 顾丛嘉朝着苏禾竖起大拇指:“不愧是苏大总管。” 昭武帝瞥了顾丛嘉一眼,言简意赅:“不错。” 苏禾谦逊一笑,退下了,在顾丛嘉身后的明和亮闪闪的看着他,他也想这样被秦王殿下夸赞。 顾丛嘉和昭武帝看戏看的快乐,为什么苏盛还活着,不就是为了看苏丞相破防的时刻吗,现在看到了,他们,主要是顾丛嘉表示很满意,并期待下一次。 顾丛嘉期期艾艾的拉了拉昭武帝的衣袖,老父亲的目光投注下来,好似在询问,怎么了? 顾丛嘉:“等大皇兄的奏折上来,我能不能和苏大总管一起去苏府?” 前不久,昭武帝便收到了康王妻兄的奏折——幸不辱命,陛下不久便可以等到康王的弹劾奏折了。 昭武帝对苏齐贤的杀人诛心就在于这两处,一是让苏齐贤知道,他心心念念想要壮大的家族自苏盛开始一点点瓦解崩塌,苏氏当然是有罪的,没有苏盛,也会被查,苏盛顶多能算个导火索。 但,这样的导火索绝对是苏齐贤不愿见到的——他的嫡长子,他培养的继承人是苏氏灭亡的起因,何等诛心。 二是苏氏的彻底定罪,来自于康王的弹劾奏折,印证苏氏私藏银矿。 那些苏氏族人不承认又如何,康王的奏折代替他们的证词,足够有说服力。 毕竟,苏氏是康王的母族,他们俩是一条战线上的,且,这么多年,苏氏有多努力想要将康王扶持上太子之位是有目共睹的……康王作为苏齐贤的外甥,他一定知道些什么,这是朝野的共识。 那,康王因为家国大义,苏氏窃取国家银矿,因为手足之谊,苏氏谋害秦王,因为母子之情,苏昭仪自戕,总不会是她自己不想活了罢,在想到那段时间秦王谋害庶母的流言沸沸扬扬,是谁做的,已然一目了然……因为这些,康王选择大义灭亲,弹劾苏氏很合理罢。 这样的‘好事’,昭武帝是一定会同苏齐贤说的,这是触龙之逆鳞的后果,来自帝王诛心的报复。 顾丛嘉就想去现场看看。 昭武帝摸摸顾丛嘉已经长了不少的头发:“是苏禾模仿的不好吗?” 他语气平淡,但身旁苏禾的心却猛然提了起来,顾丛嘉脑袋疯狂转动,打着哈哈:“苏大总管模仿的很好。” “看过了苏大总管模仿的,我更想看现场版了。” 昭武帝沉默,顾丛嘉扯扯昭武帝的衣袖,昭武帝不说话,顾丛嘉继续拽拽昭武帝的衣袖。 “……行了。”昭武帝将衣服从顾丛嘉手里扯回来,“幸亏尚衣局衣服质量好,不然某人怕是要把我的衣服扯烂了。” 说着,他瞥顾丛嘉,某人是谁,不言而喻。 顾丛嘉眼睛一亮,威胁道:“你要是不让我去,我就把你这身超贵的衣服弄烂,哦对,还有你的其他贵重收藏。” 众所周知,昭武帝抠门,包括他的衣服,和他的各种收藏,毕竟,这都是钱。 昭武帝:“我真是怕了你了,走走走,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顾丛嘉:“那我去苏府的事?” “我还能不同意等着某人来弄坏我的衣服和收藏吗?” 顾丛嘉的声音又变得喜滋滋,甜蜜蜜了起来:“我就知道,父皇最好了。” 昭武帝一脸嫌弃的:“好好说话。” 但,如果忽略他上扬的嘴角,可能更有说服力。 昭武帝看着顾丛嘉走远,脸上的笑容又淡了下来,“让影九,影十跟着秦王。” 他淡声吩咐,许是看多了昭武帝对于秦王的宠溺,之前的苏禾得知此消息,一定会震惊,但现在,不就是给秦王两个影卫吗,不就是把自古只保护皇帝的影卫拔出去给秦王两个吗,他,苏禾,已经成长了,绝不会因此而震惊了! ……心里还是微惊的,影卫不同于其他护卫,这是周朝皇帝手里绝对忠于君王的盾,他们个顶个的武功高强,自太祖时期始,他们就是为保护君王而存在——周朝的皇帝有病死的,有老死的,绝没有被暗杀死的。 就连昭武帝那次重伤,也是影卫在关键时期为昭武帝挡下了两箭,不然昭武帝就不是重伤了,是直接殡天了,当然,如此代价,成功也是斐然的——赫塔尔部落主力直接被灭。 现在如此坚实的盾,昭武帝拨给了秦王两个,这是陛下只想着秦王的安全,还是另有隐喻,这支影卫只保护帝王…… 苏禾一时心惊,却不敢再想下去,恭敬道:“是。” 昭武帝对秦王和风细雨,就连秦王说威胁陛下,陛下也没说什么,但,那是对秦王。 除秦王外,不会再有任何人。 昭武帝看着远方,深深的叹了口气,突然就体会到孩子的难养,明明派苏禾去苏府,记录,模仿,就是因为顾丛嘉兴致勃勃,想要看苏齐贤破防的时刻,但昭武帝又不想让他去,苏氏倒塌,苏齐贤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万一破罐子破摔对顾丛嘉出手怎么办?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在顾丛嘉身上,昭武帝体会了太多的提心吊胆和小心翼翼。 但昭武帝也不想拒绝顾丛嘉因此让顾丛嘉心目中的自己被减分。 所以,有了苏禾的表演,刚开始他以为苏禾模仿的不好,让顾丛嘉萌生了想去看现场版的念头,差点让苏禾下去领罚,但是,没想到是,苏禾模仿的很好,反而让顾丛嘉更想去了…… 这是怎样都想去呗,昭武帝突然就明悟了,最开始他们俩达成一致的的苏禾亲自去传旨模仿会不会顾丛嘉在纵容他这个老父亲? 这么一想,那时顾丛嘉无奈的笑容,看着他的怪异眼神,好像都有了解释。 然后,顺了一回老父亲,后面一次是无论如何都要去了。 昭武帝这么一想,突然就被气笑了,又想了想,罢罢罢,就当是开阔眼界了——一个百年世族轰然倒塌的见证。 虽然是这么想,但昭武帝必是要将所有潜在危险都排除的——自顾丛嘉在皇宫内中毒以后,昭武帝看顾丛嘉又上了一个台阶。 故而,让影九,影十跟着去,就苏府那些人的水平,必然不可能会伤害到顾丛嘉了。 顾丛嘉还不知道老父亲已经看透了他,现在他高兴于要去看苏齐贤的好戏,于是,让明和给他搭配一身大红色喜庆的衣服。 要去告诉苏齐贤‘好’消息,必须穿得喜庆……顾丛嘉可没忘苏齐贤对他出手的种种,不说毒药,就说之前那传遍京城的流言,说他谋害苏昭仪,恶心到他了,他是什么需要小心翼翼的冷宫皇子吗?苏昭仪?她也当得起他谋害?这不就是告一状的事? 不论是冷宫,还是降位,还是什么……有什么需要他谋害的吗? 虽然这流言因为牵扯到了他父皇,没有多少人信,他也因此被保护,但,还是膈应到了顾丛嘉——他是多卑劣,去下毒谋害一个后宫妃嫔,而不是去找康王的事。 这简直是侮辱他的人格,后面又出了他中毒的事情,好好,小顾记仇从来不嫌晚。 可以得知的是,苏齐贤被砍头的时候,昭武帝一定不会让他去,理由顾丛嘉都能想得到,你还小,惊不得。 那么,他能去看仇敌落魄的好戏只能是昭武帝安排的两次扎心时刻,第一次,老父亲那么想看苏禾记录模仿,那就让苏禾去吧。 而且,昭武帝这扎心力度,第二次才是最狠的。 一直扶持着的皇子给家族捅了最狠最深的一刀,在苏齐贤还觉自己,家族有希望的时候……想想就知道苏齐贤届时脸上的表情有多好看。 顾丛嘉想想就很期待,头一次觉得时间过的真慢。 苏府,不知道昭武帝已经安排好了给他,给苏氏捅关键一刀的苏齐贤,此刻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昔的平静。 看着院子里露出的四方的天,苏齐贤眼神坚定,他和苏氏不会就这么认输的。 想也知道,若是苏氏私藏银矿已经下了结论,怎么会是苏禾过来同他说明,而不是大理寺卿前来将苏府下狱,而后上断头台。 既然不是大理寺卿,那么,就证明苏氏私藏银矿的案件还有的审,想必是那些苏氏族人没承认,没有证词吧? 陛下啊陛下,你做的最错的决定就是告诉我最近发生的事情,苏齐贤勾起嘴角,他知道,他就可以盘算,因此而布局,为苏氏力挽狂澜。 若是苏氏族人一直不开口,没有证词,那这个案件就会卡住,在这时,若有另一个大案件出来,且,比苏氏的案件牵扯更多……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苏氏的案件迟迟不能出结果,又有另一桩使朝堂动荡的大案,最后,苏氏的案件会一拖再拖,最后,草草下结论……届时,苏氏便会有机会。 第85章 第85章科举(32) 毕竟,草草结论就代表着不能用私藏银矿这种窃国之罪而夷整个苏氏,其他罪名,诸如谋害秦王,苏盛对陛下不敬等这些罪名再怎么样也不会牵连到九族,顶多也不过是他,他这一脉,整个苏氏家族何其庞大,只要有人能够活下去,那么,他们很快便可以东山再起。 世族底蕴便用于此。 苏丞相想着,面色沉静——他死无所谓,重要的是家族。 苏丞相已然明了,这次他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的,虽然他不清楚谋害秦王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秦王突然昏迷是铁板钉钉,大理寺调察的证据也有,不然,世族不会退的那么快,毕竟,寒门子弟还在挤压他们在朝堂上的生存空间不是吗? 就是在大理寺那边看到了条理清晰的人证物证,苏齐贤谋害秦王是事实,证据确凿,所以,他们才不掺合了。 谁不知道昭武帝护秦王护的跟眼珠子似的,苏齐贤此举就是在挑昭武帝的逆鳞,想也知道,陛下岂会放过他……怒火中烧的老父亲惹不起,很容易被打死,他们,还是算了吧。 世族打算掺合的时候快,退的更快。故而,为了苏氏能活下去,为了那个震惊朝野的大案,苏齐贤把目光瞄准另一伙人,寒门。 有时候,不是只有盟友才能帮你办成事,敌人也行,甚至敌人办的效果可能还更好一点。 不过在此之前,他要做一点准备。 康王府凄凄惨惨戚戚,康王失了夺储的心力,但陈王府也没好到哪里去。 陈王万万没想到,程尚书居然牵扯到了私藏银矿的大案中,而不是因为苏盛吏部右侍郎的身份而受到牵连。 这还不如被苏盛牵连呢! “你确定程尚书没有参与苏氏银矿分赃之事?” 陈王端坐于上首,紧紧的盯着程鑫的长子,质疑道。 陈王还是有掌控力的,他确定程氏没有私藏银矿,但程鑫怎么样,不好说,毕竟他干了二十几年的吏部尚书,而自己成年接触朝政其实也没有几年。 再说了,程鑫个人干和整个程氏干动静大小也不一样,作为程氏的家主,程尚书是有能力瞒下东西的。 程尚书的长子,程铄额头上满是汗,面色苍白,但他还是坚定的摇头:“没有,没有,在此事爆出来之前父亲根本不知道此事!” “王爷,求您救救我父亲。”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地跪父母跪君王,从来没有人向亲王磕头,程铄是第一个。 陈王多疑:“当真没有?” 若是真的没有,大理寺和刑部联合查苏氏私藏银矿案,怎么会查到程鑫身上?还给昭武帝上了奏折。 是昭武帝亲口所说让庄文君好好查的罪名之一,其实说查也不是查他们到底犯没犯过这个罪,陛下金口玉言,他开口说查这件事其实已经证明了这些罪名绝无虚言。他说的查指的是,这些人犯得罪是事实,让庄文君尽快把证据收齐,呈递给他,尽快定罪。 程铄心中有些发冷,但,他面上却是坚定无比:“对天发誓,臣若有半句虚言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陈王心中的怀疑因为这句毒誓打消了大半,在周朝人心中,对天地,对鬼神还是很敬畏的。 陈王叹气:“你发这么重的誓又是何苦,外公我自然是要救的。” 这时,陈王仿佛才看到程铄还跪着,赶忙起身扶他:“这可不兴跪啊。” 程铄顺着力道起身,低声:“多谢王爷。” 决定好了要救程鑫,那么首先就要搞清楚程鑫的私藏银矿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因为什么而定罪的,只有搞清楚了这些,才好发力捞人。 陈王,昭武帝第二子,在康王母族出事,眼见康王再无竞争之力,其他王爷削爵的现在,有的是人想要同其卖个好。 所以,陈王很快就知道了程鑫定罪的起因结果,但知道了,反而不好办了。 只一条,苏盛在喝醉酒对昭武帝口出不敬这件事程鑫早就知道,但为何不上奏? 怕被连累?怕连累你就更应该上奏啊,展现出你的大公无私,第一时间就弹劾了对陛下不恭的下属,这也证明了程鑫是完全忠于陛下的。 但,程鑫没上奏,这不就坏菜了……谋算弄掉苏盛身上吏部右侍郎的官位,然后在上奏弹劾,让苏盛这事只牵连苏齐贤那一边和因同苏氏密谋,分赃银矿进而选择包庇苏盛的不敬……这事的定调很主观,端看昭武帝怎么想。 很显然,昭武帝的想法是第二种。 陈王皱起了眉:“这事,难办。” 帝王多疑。 你总不能去同昭武帝说我其实是想让苏盛这件事只牵连苏齐贤,想了几天,想怎么弄掉苏盛的吏部右侍郎官位,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上奏……捞人也不是这么捞的。 得有证据! 就像现在,就算众所周知苏氏的罪名铁板钉钉,但没有拿到证词,苏氏便还没有定罪。 周朝重礼法,依法治罪,同样,捞人也得依法——你得有证据,说服陛下,证明此人清白,尤其程鑫这件事,要是按他分赃银矿包庇苏盛的事来讲,不端是因为银矿的分赃,也是因为他就是对陛下心怀不满,意欲推翻皇帝,苏盛的话说到了他心里,所以他包庇苏盛这个对手的儿子包庇的那么轻易。 众所周知,一旦扯上造反,那事就无小事,采取的政策一向是宁可杀错绝不放过的。 而且,陈王默然的看着这一封信,信里说程鑫已经认罪画押了……捞人的难度加倍。 现在是苏氏族人死不承认他们私自开采银矿,大理寺和刑部没有足够有力的证词去定下苏氏私自开采银矿这件事。 所以,作为分赃银矿从罪的程鑫还处于牢狱之中,并没有被定下死刑。 但,这也只是时间问题,一旦大理寺和刑部得到足够有力的证词,苏氏完蛋,程鑫也会跟着完蛋。 程铄脸色已经白若薄纸,他也看清了此事的难办,眼底还带有一抹希冀:“王爷,还能救吗?” 陈王叹了口气,没有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本王记得你是在工部任左侍郎是吗?” “是。” “若把你调到吏部,你可愿意?” 看着程铄仓皇的背影,陈王默默叹了口气,子承父业,他也算是对得起外公了。 毕竟,这件事,他真的不好插手,本来他就因为科举拉拢人心,结党营私一事被弹劾,若不是他准备工作做的足,指不定现在怎么样呢。 但就这样,他也被罚闭门思过。 这种情况下,他要是再去碰扯上一点造反的事情,他还活不活了? 程铄回到程府,看着程夫人脸上的希冀,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了。 程夫人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王爷不愿意出手?” 程铄:“王爷,王爷他说将我调到吏部。” 程夫人一下就有些踉跄,朝廷绝不会让一个部里有两个血亲皆是高官,哪怕世族势大,让周朝打破了前朝的规矩——朝堂上绝对不能有两个同姓血亲高官,现在朝堂上倒是能有两个同姓高官,比如苏丞相和吏部右侍郎的苏盛,又比如吏部尚书程尚书和工部左侍郎。 但,绝无可能两人都在一个部里。 若是将程铄调到吏部,以他工部左侍郎的品阶,陛下又没说程氏跟着程鑫分赃银矿之事受牵连,最不济也得是吏部右侍郎,绝无可能往下调,那吏部尚书又怎么可能是程鑫*? 也就是说,程鑫,这次是在劫难逃。 程夫人想清楚这个事,一下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娘!” 今日也是怪了,程铄去了一趟陈王府,回来程府是乱糟糟的,但,苏府也乱糟糟的。 程铄那边顾丛嘉大概知道,程鑫因为大理寺少卿的‘久不承认,难道是因为想等程氏救你,程氏也掺和了银矿之事?!’ 迅速认罪,一人做事一人当,是他程鑫利用吏部尚书的权柄分赃银矿,与程氏没有任何关系。 程府混乱,大抵是因为知道程鑫救不出来,有人承受不住……苏府是因为什么? 知道自家殿下好奇心旺盛,尤其是看苏齐贤倒霉看的可乐呵,所以,明和在请教苏禾怎么当殿下心腹的过程中成长了,他早早的便打听到苏府出了什么事。 “什么,苏盛死了?!” 明和:“不仅苏盛,还有苏夫人,也走了。” 顾丛嘉难得无言,这死的是不是太突然了点,很难不怀疑是苏齐贤弄死的。 很显然,众人心中都有这个怀疑,但是,苏齐贤再怎么说也是两朝元老,他也曾为周朝立过功,而且,苏盛也是,曾经的吏部右侍郎,他干的也还行,苏夫人,也是一个书香门第的嫡女。 眼下,苏丞相的嫡长子,曾经的吏部右侍郎去世,苏夫人去世,苏齐贤又血书一封奏折请求埋葬夫人和儿子,这,同意吧,感觉苏齐贤会整幺蛾子,不同意吧,人都死了,苏盛和苏夫人罪不至此——死后曝尸荒野。 昭武帝听着下面吵的跟菜市场似的,有些头疼:“够了!” “苏氏夷九族的时候,你们也要替他们收尸吗?” 第86章 第86章科举(33) 听出昭武帝的意思,朝堂一下就安静了。 原本他们便是在争论要不要同意苏齐贤想要好好安葬儿子和夫人的事情,赞成同意的朝臣有他们的理由,不赞成的大臣也有他们的原因,谁都说服不了谁,可不就吵成斗鸡眼了。 但现在,昭武帝都表态了,苏氏罪名若定下,窃取朝廷银矿的事完全可以说一声国贼,这样的罪名,他们又怎敢去沾染,去给苏氏族人收尸——不论从哪个方面,都是万万不行的。 苏氏目前朝堂最大的势力便就是苏齐贤这个当朝左相了,苏盛这个吏部右侍郎又死了,苏氏的其他人无一不在五六品的官位上,这样的哪能值得他们豁出去去淌这趟浑水?! 说到底,这场争执不过是因为苏氏目前的罪名还没有明文定下,苏齐贤是当朝左相,且是两朝元老,若是直接否决这项提议,会显得他们太过无情,没有同僚之谊,史书记载也不好看。 所以,为了身后名,就会有人投赞成票。 但,陛下既已开口,表了态,那么他们这些争执都该消弭。 作为右相,庄文君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此刻,也要当仁不让,硬着头皮询问昭武帝具体的处理意见,不让风光安葬是一回事,但总不能真的任由苏盛和苏夫人的尸体烂在苏府吧? 他们还是在乎名声的。 昭武帝想了下,“苏盛曾为吏部右侍郎,由吏部安排人安葬,苏王氏……王卿,你们还要这个女儿吗?” “臣会将苏王氏以平民安葬。” 庄文君退了回去,既已解决,他也不会再因此事触陛下的眉头。 昭武帝这处置让程铄心下凉了一截,苏盛曾为吏部右侍郎,按理来说,他的葬礼应是由礼部安排,而不是由他生前任职的部门主持。 昭武帝此举,无不在诉说苏盛,苏氏的完蛋。 苏氏完蛋,被牵连进银矿分赃的程鑫绝下场不会好。 程铄认清这件事,整个人更颓了,在苏氏还没有彻底定罪的时候,程鑫固然画押,但,由于苏氏还没事,他也暂且安稳着,这就让程铄,程府还心怀希冀。 直到此刻,像是一桶凉水浇到程铄身上,从头到脚,凉的可怕,让他彻底认清事实。 程铄在心里戚戚,而朝堂之上,则早就开启了另一个议题——此届学子们的授官问题。 虽然还没公布,但殿试的排名已经定下,那自然要考虑授官的问题,此届是恩科,本就是因为朝廷缺少人手而特赦的,这倒是没问题。 问题是,突发事件,苏氏要完蛋了,作为京畿第一世族,苏氏占据了朝堂上的高中低位置的不少,且,与此事有关联的,基本上也完蛋。 那就空缺了不少中高官位出来,比如说御史,御史大夫,吏部右侍郎,吏部尚书之位等等。 这些官位同此届才考上的学子没关系,此事的调任和升迁主要还是在朝为官多年的大臣们。 但是,有一个问题就出来了,这些大臣们调任的调任,升迁的升迁,那原有,五六品级的官位便空出来了。 这倒也不难解决,将地方任职上政绩优等的提到他们的位置上就可以了,问题不大。 但,朝臣们一时呆愣,好似没反应过来陛下说了什么。 什么叫‘欲为此届科举学子授六品官。” 待他们反应过来时,劝告之声不绝于耳。 “不可啊!陛下!” “此举有违祖制啊!” 一时间,群情激奋,多位大臣脸上都是明显的不赞同之色,但,昭武帝却还是那样平静。 “祖制?”他反问,“是苏齐贤授官七品,半个月到六品的祖制?还是程鑫授官七品,一个月晋升的祖制?” 他好似就这么一问,语气中也并无多大的怒气,但,一时间,像是被扼住脖子的鸭,静寂无声,不少人脸都憋红了。 不管怎么说,世族子弟的仕途是比寒门子弟的仕途要平顺百倍,就比如,苏齐贤和庄文君,同样的状元,同样的受先帝看重,但一个爬到右相只需七年,一个用了十四年,这还是庄文君押对了宝的情况下。 世族晋升如此容易,那他拉一把寒门又如何呢? 朝堂之上,世族一系被怼的无话可说,只是心里暗恨,苏齐贤和程鑫真是害苦了他们,陛下是动了真怒——迁怒于世族的晋升,并拔高寒门的起点。 虽说世族子弟也在其中,但是若是原本的授官品阶,世族就是要比寒门晋升的快,但现在,寒门被拔高了,七八品晋五六品背靠家族势力容易升。 而自古,五六品晋升三四品就是一个分水岭,根本不是能以家族势力升迁的。 相较之下,此举,是寒门占优。 被怼了,还怼的那般狠,他们说话一下就小心委婉了起来。 朝臣们小心的觑着昭武帝的脸色,开口过了几道弯:“陛下,今年的学子于笔上作答皆很出色,想必平日里是苦读诗书的。” 言下之意,纸上功夫很好,但,实事怕是没做过,这样的,恐不能有胜任六品的能力啊。 一级一级升,没问题,朝臣没意见,但是,陛下他有不同意见啊! 昭武帝想要将空缺的五六品官位授予此次恩科的学子,且人家还有人家的道理。 总结下来,即就是,地方任职官员都是老油子了,小心思不少,年龄也大了,既然今年赶巧,碰上这么多官位空缺,本次恩科又是为了朝廷缺人特赦,那让这些学子从五六品的官位做起又何妨?! 听着朝臣委婉的劝告,昭武帝面色平淡,大臣们并不能从昭武帝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陛下?” 庄文君试探性的问道。 此言也是有理的,科举授官起始在七八品也是经过前人检验的,就是为了让这些读书读的好的学子们在任小官时掌握做实事的能力。 这一下上五六品,不会做事,还不如空缺着呢。 昭武帝当然考虑过这个问题,他一开始也不是冲这个去的,昭武帝思索,仿佛是被朝臣说服,后退一步,道:“朕说的是前三甲,给他们一个机会。” 这一届的前三甲若是承受的起压力,干出实事,那么他们就会有更高的起点,且,以他们为例,往后三甲的起点也会更高,若是不能,他们的仕途会更加艰难,同样,往后三甲还遵循原样。 这是对于学子们来说是双向的,高风险高利益。 对昭武帝也是,昭武帝有他的考量,官员必须流通,尤其出现的新鲜面孔必须多,否则,苏氏银矿案,军需案……这都是教训。 固化人群掌握权力久了,便会真的以为那权力是自己的,而且还都不好动,不好查……昭武帝当然要给他们找找事,让他们明白,谁才是这天下之主。 庄文君又一下子退了回去,阖眼假寐,表明了他的态度,他不打算掺和了。 陛下心有成数,今年的前三甲的确是很优秀的,而且,头一次,三甲都是寒门子弟,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庄文君都没打算再掺和。 听着昭武帝的话,大臣们面面相觑,学子全授官在五六品的话当然不行,但若是只有前三甲的话,好像也不是不行,往日前三甲的官位就比其他人要高,只不过此次更高一点而已? 世族,世族现在还很老实,废话,苏氏作为第一世族,他们联姻不少的,万一陛下以此觉得他们在私藏银矿之间有关联,那他们不得冤死……所以,现在老老实实的,安安分分的,哪里敢开口反驳陛下的意见。 朝堂上除了世族这个略有些反骨的之外,其他人,被昭武帝先开了门——想要给这届学子授官五六品,没说只有前三甲给吓到了,现在开窗,便也接受良好了。 昭武帝看了一眼众人,也不跟他们扯了,他最主要的目的已经达到,剩下的,“晋吏部左侍郎为吏部尚书,剩下空缺的五六品官位,着上一年各地政绩好的升,你看着办。” 其他的调令,稍后也会传旨下去。 昭武帝散朝散的雷厉风行。 “所以,这就是想开窗,先开屋顶的道理。” 昭武帝沉思了会,肯定了顾丛嘉的说法,“总结的形象。” 昭武帝对于周朝官员,尤其是世族和寒门的晋升难易感到厌烦,但是,官制不是那么容易动的,而且,这也是潜规则,无可厚非。 所以,趁朝堂有着大量缺口的时候,昭武帝在官制中敲出了一道裂缝——科举前三甲,一开始便授官六品,若有能力,便能和世族子弟爬的一样快,甚至更快。 不然,每年都是世族子弟依仗家族势力飞快爬到五六品,虽然说五六品晋三四品是一道门坎,这不能凭借家族势力晋升了,但是,世族子弟占据了五六品的职位,寒门子弟还在七八品,若届时晋升,怎么也不会轮到寒门……这就是世族能在左右朝政的原因之一。 苏氏为京畿第一世族也在于此,他们家五六品,三四品阶的官员不在少数。 提到苏氏,顾丛嘉就想起来了:“父皇,大皇兄的弹劾奏折什么时候上来啊。” 距离康王妻兄的幸不辱命,到现在都等好久了,他真的好想去苏府落井下石,不是,好好宽慰苏丞相啊。 昭武帝一眼便瞧出了顾丛嘉在想什么,眼珠子溜溜的转,眼里的狡黠一眼可见。 他敲了下顾丛嘉的脑袋,没好气:“你当弹劾自己母族的奏折这么好写吗?” 想也知道这需要下多大的毅力和决心,尤其,苏丞相对待康王,不说他手段如何,他是真切想要将康王扶上储位的。康王是被说动了没错,但是,下笔和真的上奏还是有一点距离的,这中间的情感拉扯也是有的……而且,那么快上奏名声也不好听。 哪有这样,在母族一出事就毫不留情抛弃了的。 而晚一点的话,在朝廷,准确来说,是自己忧心证词的时候交上来,不仅可以得到自己的不怪罪——毕竟,再怎么说,苏氏都是康王的母族不是。 而且,还能有一个大义灭亲,或者是家国大义高于私情的名声。 “哦。”顾丛嘉委屈巴巴的捂着头,仿佛被敲的很疼。 习武之人昭武帝有些怀疑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自己是用劲大了吗? “你放下手,我给你揉揉。” 顾丛嘉的良心有些隐隐作痛了,老父亲怎么这么好骗……或许不是好骗,是太在乎他了,所以他的每一个不舒服他都会端肃的对待。 这么一想,顾丛嘉:我真该死啊。 他放下手,阻止了老父亲要给他揉一揉的举动,“现在已经不疼了。” 昭武帝突然就明白了什么,脸色隐隐有些发黑,但这次他却没在敲顾丛嘉,而是盯着他,口中毫不留情:“想去苏府啊?” 顾丛嘉期待的点点头,昭武帝:“那你就等着吧。” 顾丛嘉眼睛一亮又暗了下去。 昭武帝哼了一声,别开眼,才不惯着他。 要苏禾说,这不叫惯着,叫什么,昭武帝是寻常不开口,一开口,对着秦王殿下,战斗力都是削弱了数倍的。 朝堂上的陛下那才是战斗力全开,怼的朝堂诸公皆不敢开口。 顾丛嘉眼睛巴巴的看着昭武帝,昭武帝,昭武帝没抗住,最终还是开口道:“最近好好照顾自己,若是身体抱恙……” 剩下的话,他没说,但是眼里意味明显,身体抱恙,昭武帝是绝不会容许顾丛嘉出宫去苏府的。 顾丛嘉眼眸一亮,这话的意思是…… “明和,你去看看我的药好了没有。” 顾丛嘉转头,头一次这么迫不及待的催促明和去端药,平日里,不等到昭武帝催就是好的,哪像现在…… 这一毫不掩饰的两面做派,真是……昭武帝硬生生被气笑了。 但,他却对康王的妻兄批复,快点。 昭武帝的动作顾丛嘉不知道,苏齐贤自然也不会知道。 此刻,苏盛和苏夫人横尸在那,但苏齐贤的嘴角却挂着笑,这么怪异的场面让程铄有点被吓到,他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定了定神,他才面容严肃的进去。 苏氏和程氏互相敌对,更别提程鑫还因为苏氏的私藏银矿案被牵连,程铄是不可能给苏齐贤好脸色的。 他阴阳了一句:“想不到今日苏大人的心情还挺好。” 死了妻子和嫡长子,苏齐贤居然还是笑着的,这让吏部众人心中的猜测更深了,果然苏王氏和苏盛就是苏齐贤动手害死的吧? 苏齐贤没理会一个程铄的话,这在其他人看来也正常,毕竟,以往与苏齐贤作为对手的是吏部尚书,程铄的爹,程铄还不够格。 再者,苏齐贤以往便是当朝左相,性情高傲,现在不理程铄更是再正常不过了。 他们巴不得这样平平静静的过去呢,本来他们便是被排挤过来的,能不生事,便不生事。 但是,想想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一直没理程铄的苏齐贤,在苏盛被抬出去的时候,突然一个踉跄,撞了一下程铄,力道很大,程铄往旁边移了几步,但是,没敢直接走开。 苏齐贤这把年纪,要是直接摔地上,死了,他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毕竟,目前不管是陛下还是文武百官都在盯苏氏私藏银矿一案,就等着将苏齐贤定罪呢。 于是,苏齐贤依靠着他,站住了,程铄面色变了一瞬,随后脸色漆黑如墨,想说什么,但瞥见吏部其他人,又默默忍住了。 一行人大跨步出了苏府,往日是程鑫心腹,算是程铄长辈的一个官员拍拍程铄的肩膀:“刚才很好。” 说的是刚才苏齐贤撞到了他,那么大力度,总不可能是不小心,以往按照程铄的脾气,他早开骂了,就算苏齐贤无论从辈分,还是品阶上都比他大,他骂不了,他也要阴阳怪气的开嘲讽。 再怎么说,他也是吏部尚书之子,没受过多少生活的毒打。 但这次,程铄忍住了,“你长大了,程大人看你这样,也会觉得欣慰的。” 程铄抿抿唇,没有应声。 找一块地,利落的将苏盛下葬,而后各自回府。 直到回到府中,程铄才摊开手里的纸条,这是刚才苏齐贤撞到他时趁机塞到他手里的,所以,当时他的脸色才有所变化。 还好,后来程铄试探性的问其他人,其他人只以为他是震惊诧异之类的情绪。 这张纸条是真的很小,不然也不能当众塞到程铄的手里,却没叫其他人发现。 上面只写了几个字,但就是这几个字让程铄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苏康一路,针对,救程。’ 程,程鑫,他的父亲真的还能救吗? 吏部尚书都已经重新定下了……心中明知可能性不大,但还是抱着一丝期望,万一,万一呢? 程铄想到今日定下吏部尚书时,那嘴脸,以往他对自家父亲恭恭敬敬,现在一朝起势,便将他,这个新吏部左侍郎,以及一些死忠于父亲的人全部打发来苏府,安葬苏盛。 安葬苏盛,这不算是一个好活,甚至可以说,这是一个常人避之不及的事情。 毕竟,苏氏现在都成什么样了,明眼可见的,要完蛋,现在避着苏府走还差不多,怎么还会等苏府的门。 而且,为死人收尸,多晦气的,尤其,苏盛还可能是被苏齐贤给弄死的。 这样明晃晃的排挤,程铄捏紧了手里的纸条,反正也是针对苏氏,针对康王,现下这情况,要捞他们,很难,但是,落井下石还是容易不少的。 程铄在下定决心的时候,苏齐贤望着这四方的天,面容舒展。 在动手的时候,他就想到了这种可能,苏盛作为曾经的吏部右侍郎,虽然苏氏有罪,苏盛有罪,但陛下没有明旨,为了名声,这就有的谋算。 就凭苏盛不敬之罪,不管是陛下,还是文武诸公,不可能会让礼部来让为苏盛主持葬礼,死后追封的。 那,最大可能就是吏部,苏盛曾经任职的部门。 吏部,程鑫被苏氏牵连,进去了,那照陛下的速度,最迟不过几日就能重新任命吏部尚书。 陈王那边不管是出于对不能救外公的愧疚,还是对门人展现他对手下人的优厚——救不了程鑫是客观原因,但,他会尽最大能力让程铄子承父业。 这样一来,来苏府为苏盛收尸这种事,很大概率会落到程鑫这个前任上司的儿子身上,这不是针对,纯粹是世事时易。 想想看,新吏部尚书刚上任,就摊上这么一桩众人都不愿去的晦气事,那他若是还想比较顺遂的接管吏部,他就要好好想这个人选——还有比前任吏部尚书之子,目前是吏部左侍郎的程铄更合适的人选吗? 这简直是最好的立威人选。 一步一步,他赌对了啊!苏齐贤眼眸亮的可怕,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不过一会,又咳咳咳的咳嗽了起来。 在一番惊天动地的咳嗽之中,无人靠近苏齐贤,下人畏畏缩缩不敢靠近,其他人则是为自己的命运忧心悲怆,根本无瑕关心苏齐贤,甚至,他们是怨恨苏齐贤的。 恨他没能力,害的他们落得如此境地。 苏齐贤足不出府还能算计朝堂之人,府里人的心思也瞒不过他,但是他心情很好的,不同他们计较。 他期望着,在苏氏族人咬死不曾开采银矿的时间里,以程铄带头针对他,针对苏氏,乃至康王,最后落到康王的支持者身上,尤其是,清风书院。 殿试刚过,若闹出科举舞弊丑闻,陛下,文武百官都会面上无光的吧。 ** 此前是世族表明想要捞苏氏,后来又表明不落井下石,寒门顶头的那几位又没有打算再去落井下石一番。 为了不得罪其他世族,曾经在军需案中被苏齐贤一道奏折拉下水的中低官员们便缩着头,没动手。 只打算静待苏氏的轰塌。 但,现在不是有程铄带头了嘛,而且,他这一动手,让人想起来,哦,这不止有苏氏的事呢,康王和苏丞相是铁板钉钉的一脉啊。 第87章 第87章科举(34) 这样的话,还不知道康王已经出局的赵王一脉可就来劲了。 现在不趁机对康王一脉下手,还要再等到什么时候? 之前不动手并非是不想动手,而是有苏昭仪卒在前,康王被罚闭门思过,这难保不是昭武帝在保康王,毕竟,若是康王在朝中,苏氏如此大罪,不管主观还是客观,绝对会牵扯到他,但就是那么巧的,在私藏银矿案爆出来之前,康王被罚闭门思过。 这样一来,朝中的纷纷扰扰便绝于康王府前——陛下此举,时机太巧了些。 所以,苏氏的案子扯到了苏齐贤的对头,程鑫,都没扯到康王。 就是顾虑昭武帝的态度,并母族犯罪也不是很能扯到康王身上,顶多说一句苏氏之前那么托举康王,康王对于苏氏银矿之事绝无可能毫不知情。 这样算来,只能算是知情不报之罪,罪名小,不足以彻底把康王弄下去不说,还有与昭武帝对着干的风险,太不划算了。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程铄开了个头,曾经被苏丞相一纸奏折牵连进军需案的官员们都不用鼓动,为苏氏落井下石得十分起劲,各种参苏氏的奏折呈上御案。 不用他们出马,只需他们在身后推一把,已经杀红眼的官员自会有人上头的去参康王。 这样小风险大收益的事情,是万万不能错过的。 于是,在赵王一系有意无意的推动下,不少人都将矛头对准了康王,不,不止是康王,还有此前的康王一脉。 在昭武帝沉默的反应中,朝臣好似窥探到了什么,弹劾奏折日益增多,对于曾经的康王一系,像是鲨鱼闻到了血,蜂拥而至。 明细的调察每一位康王一系的官员,若没犯过事,那自然清白,毕竟,他们这些人也不是身处高位的大人,没有那个胆子去污蔑伪造,但,康王曾经的势大是独一份的,长子,京畿第一世族的母族,这样的情况下,康王一系的官员怎么可能会是清清白白的。 或多或少都以权谋私过,其中,新任御史大夫查到了一件事情,令他惶恐不安,不知该不该继续查下去。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康王一封奏折,震撼朝野——周朝立国以来,第一次,皇子亲自弹劾母族的。 近来纷纷弹劾苏氏,康王一系官员的奏折突然就静住了,康王此举,无疑是自己放弃了争夺储位的可能,赵王一系见此自然不会再在康王身上花费力气。 而其他人,则是心中明悟,苏氏马上要定罪,他们这些曾经被苏齐贤一纸奏折牵连进军需案的,有什么能比亲眼见证苏氏倒塌更称心如意——在这种时候,自然不该打扰陛下。 左盼右盼,康王的奏折终于上来了,顾丛嘉雀跃一声,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眼见就要跑回明武殿。 昭武帝在他跑之前开口:“摔了可就不能去了,你想好。” 看见顾丛嘉脚步放慢了些,昭武帝满意的收回视线。 但又嘴里嘀咕:“若不是那只小狼出门历练去了……” 虽然给顾丛嘉安排了影九,影十,但是,他们和顾丛嘉之间还是有距离的,难免有来不及的时候。 苏禾作为大总管,在此时发挥了他的作用:“陛下,苏齐贤今年应六十有九了,身体孱弱,应当是伤不到秦王殿下的。” 同时在心里感叹,陛下真真是为人父母,而且陛下做戏是真做实啊,私底下也说那只小狼是出门历练。 明明是陛下认为那只叫做华崽的小狼需要血性才能更好的保护秦王殿下,所以,直接把它丢去了野外,还对秦王殿下说是赫塔尔部落守护神的特有的成长仪式——到一定时间,出门历练。 顾丛嘉还不知道他被昭武帝忽悠过,此时此刻,在苏府的大门前,顾丛嘉让明和替他整理衣容,务必要看起来喜庆满满,容光焕发。 确定此刻自己的状态很好,顾丛嘉弯了弯眉眼,矜持的踏上了苏府的台阶。 这么多天,苏府的大门一直是被封禁状态的,里面的人出不来,同样,外面的阳光也被屋檐遮挡,照不进去。 偌大的苏府显得有些阴森,暗沉沉的,像是垂垂暮已,快要走到尽头的老人,散发着死气。 此刻,伴随着正门咯吱打开的声音,阳光投射进来,强光明亮的有些刺眼,苏齐贤抬手挡了一下。 他脸上不可抑制的浮现出笑容,没想到程铄做事那么给力,这就查到了他在张天择那里放的东西了。 但是,放下手的下一刻,苏齐贤看到逆光而来,穿着喜庆的秦王之时,脸上的笑容收敛,他意识到了什么。 刚才苏氏没事的喜悦占据了他大半心神,他都未曾想到,就算程铄速度快,查到了他在张天择那里放的东西,就算科举舞弊案能牵扯朝廷注意力,以至于最后的苏氏私藏银矿案草草结案,让苏氏族人有活命之机,但那时需要大量的时间铺垫的。 苏氏能活的时候不在于现在……还太早了。 苏府大门被打开的喜悦被理智压下,看着一身喜庆的秦王,他的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憎恶之情。 明和见此,恼怒,屡屡害他们家殿下,现在犯下重罪,还敢这么看他们殿下! 他上前一步,便要开口训斥,顾丛嘉抬手,阻挡了他。 苏齐贤看着这一幕,一点反应都不给。 但是,顾丛嘉又不在乎他现在的无视,他自顾自的说了起来:“苏丞相,你看本王今日穿的这么喜庆。” 顾丛嘉说着,还转了一圈,务必让苏齐贤全方位无死角的看到他的喜庆,他今日来,连头上的簪子都用的红色呢。 苏齐贤静坐着,不接茬。 顾丛嘉微微一笑,深深的酒窝,配上精致的脸,仿佛是观音座下的仙童,可爱极了。 但,他眼里的恶意又是那么明显,“本王今日是来向苏丞相报喜的。” 苏齐贤微微动了动,苏氏这种情况,有什么喜? “喜从何来?” 顾丛嘉的笑容更大了,“当然是苏氏私藏银矿一案证据确凿,朝廷不日便要除了这么一大祸患,苏大人曾作为丞相,当然会为朝廷高兴,是吧?” 苏齐贤猛的起身,动作大的直接讲椅子绊倒了,顾丛嘉看见他的动作,眼中的笑意盛大,比他想象的场景好看数倍。 啪啪啪,顾丛嘉鼓掌赞叹:“苏丞相的体力真好啊,这把年纪了,起身时还能带动椅子。” 周朝的椅子是木制的,重量是有的,虚弱的年轻人甚至不怎么能移动它,可想而知,苏齐贤的体力之好。 所以,顾丛嘉是真心鼓掌赞叹的,毕竟,接下来,苏齐贤还要一步步看苏氏轰塌,这要是半路承受不住没了多可惜呀,现在知道苏齐贤体力好,身体倍棒,顾丛嘉很高兴的。 “你说什么?” 苏齐贤自动忽略了顾丛嘉的话,他的注意力还在顾丛嘉说的苏氏私藏银矿一案证据确凿,不日将要除了这一大祸患……怎么会呢? 族人是绝无可能认罪的!若死不承认,他们还有活路,还可能活,但若是承认了,那便绝不能活。 他不信苏氏族人会那么愚蠢,想不通这个道理。 顾丛嘉从进了苏府,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他善意的将之前的话再说了一遍。 苏齐贤身体晃了晃,好似有些站不稳。 可能是瞧出苏齐贤的疑惑,顾丛嘉再次‘善意’的提醒:“苏丞相这么久为国鞠躬尽瘁,教出来的大皇兄也是以国为先啊。” 苏齐贤愣了愣,突然就明白了,是康王,是顾笔那个蠢货! 他苍凉的笑笑:“我一辈子都在为苏氏筹谋,可惜屡屡碰上蠢货,苏盛,顾笔……烂泥扶不上墙,非我之罪啊。” 顾丛嘉才不惯着这个老登,什么叫非你之罪,苏氏这个样子,就是你的错! “苏丞相自谦了不是,你教我大皇兄傲慢,对人不可一世,对你恭敬听劝,教苏盛脾气软弱,待人和善,为苏氏以后摄政埋下铺垫,教苏昭仪自戕陷害于本王,给本王下毒,教族人昧下银矿,私自开采……作为苏氏掌权者,你怎么能这么小瞧自己?” “众叛亲离,苏氏轰塌,这都是你辛辛苦苦谋算而来的啊。” 苏齐贤脑海轰的一声嗡鸣,他看着顾丛嘉那张嘴开开合合,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 若是此刻有人在看,就会看到,在古朴偌大的院子里,一个一身红的精致小孩和一个脸色苍白蹲坐下的老头,这一副场景,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小孩嚣张跋扈欺负老人……我好像书里的反派啊。 顾丛嘉这么想,被自己逗笑了,看着坐*在那里的苏齐贤,感到一阵无趣,撇撇嘴,就打算走了。 苏齐贤:“我不好过,你以为你就会好过吗?” 他嘶哑苍老的声音响起,好像一种诅咒,我不好过,你也不会好过! 顾丛嘉的脚步顿了顿,没说话,但另一个人却替他答了。 “小九未来过的怎么样朕不知道,朕知道的是,苏氏,连同你都不会有未来了。” 昭武帝从苏府门前大踏步而来,抱起顾丛嘉,看着苏齐贤,眼里满是憎恶。 屡屡对顾丛嘉出手就不说了,现在快要死了,还咒顾丛嘉……昭武帝当即就把让苏齐贤亲眼看苏氏族人砍头的计划提上日程。 第88章 第88章科举(35) 杀人诛心,莫过于是。 有了康王的证词,苏氏私藏银矿一案的进度就像是上了发条一样,飞快的向前奔进。 在昭武帝抱着顾丛嘉走出苏府的第二天,苏氏彻底定罪,而其中,苏齐贤的下场让人胆寒——并非是**上的酷刑,而是精神上的霸凌。 陛下特令,让苏齐贤成为最后一个被处决的苏氏族人,在此之前,他会被带到各种地方,亲眼看苏府坍塌,一个个苏氏族人死去,并且,他身旁还有人提醒,因为他所做的一举一动,所以,苏氏族人才会是如此下场。 被临死前的苏氏族人谩骂,被人时时刻刻提醒就是因为自己才导致苏氏这个京畿第一世族获得如此下场,这对于一心想要让苏氏的荣耀更长久,让苏氏更辉煌的苏齐贤来说,太过残酷……然,文武百官无一人开口为苏齐贤求情。 ** 起先还有那道德感高的大臣为苏齐贤说话,言为苏齐贤既已定罪,何必再折磨他,一死便可,他到底是两朝元老,陛下因一己之私这样对待他,恐史书名声不好听。 他说的时候,目光是瞥向同赵王站立在同一行的顾丛嘉的。 很明显,他指的一己之私便是顾丛嘉,眼下朝野,不,不只是朝野,整个京城,谁不知道秦王记仇——两次登苏府,且是妥妥的恶客,一次堵康王府,就是为了报仇。 偏陛下宠他,第一次的弹劾以陛下一句你们这么维护苏府,莫不是参与到了苏府谋害到秦王的事中的反问偃旗息鼓。 堵康王的事也被同样的话给撅了回去。 第二次,便是此次,陛下亲自去接秦王回宫的,他们还能说什么……但就这还不止,陛下回宫后,竟以苏府害秦王多次,苏府的处罚有必要让秦王这个受害者知晓,以此,让秦王参政议政! 便是只对于苏府的事发表言论,也足够惊悚,要知道,其他王爷均是成年后才逐渐上朝,参与政事的,但秦王,今年堪堪不过五岁,他前面七皇子和八皇子都还在读书,而他已然站立在了朝堂之上。 便是因为是受害者,陛下这也太偏心。 陛下的意志无可转圜,于是,在看到给予苏齐贤的处罚之后,便有那‘道德感高’的大臣为此谏言。 顾丛嘉鼓气,名为谏言太过虐待苏齐贤名声不好听,实则这是在敲自己呢。 顾丛嘉静了会,转身,目光直直的望向那位大臣,“大人觉得苏齐贤不至于此,那么本王请问,大人是要为苏齐贤补上那四百七十三万两的国库支出吗?还是大人觉得苏齐贤害本王之事,因本王最终没事,此事便可轻易接过?” 这人支支吾吾,却说不出什么,他没能力支付起四百七十三万两的白银,也说不出口谋害亲王没事。 最终,他涨红着脸:“杀人不过头点地,此举对于一个曾为周朝有功的朝臣来说过于残忍。” “这位大人,本王无知,竟不知晓苏齐贤为周朝立了什么功?你可否告知本王?” 顾丛嘉目光直直的看向他,漆黑的瞳孔里满是求知的渴望,仿佛真的不知道苏齐贤对周朝有什么功。 这位不想陛下过于宠溺秦王的大臣怎么会知道苏齐贤立了什么功,他只是想借此劝谏陛下不要太过宠信秦王而已。 但是,苏齐贤坐了那么多年左相,应当是对朝廷有功的……想着,他的话便脱口而出:“苏齐贤当过这么多年左相,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样对待一位为朝效力多年的老臣,恐于名声有碍啊,陛下。” 他殷殷切切,看着昭武帝的眼睛里是深切的担忧。 顾丛嘉看着,竟然还真的挺真心实意的……昭武帝是明君,他绝不能让陛下因为偏宠偏信秦王而在史书上留下污点,这位大臣是这么想的吧,顾丛嘉猜测。 所以,在满朝文武都对父皇允许自己参政议政而议论纷纷,他们心中并非没有意见,只是,明眼可见的陛下宠秦王已经达到了一种程度,无人上来触霉头的现在,这位大臣开口了,因为对昭武帝的忠心,和真切对陛下名声的忧心。 周大人是真心实意的,但,顾丛嘉却升不起丝毫的好感。 这不是废话吗,周大人朝父皇弹劾的是他顾丛嘉啊,他还能对弹劾自己的人有好感吗?就是他忠于昭武帝也不行! 朝野皆知,秦王是最记仇的了。 而且,昭武帝的作风强硬,做事自有决断,周大人现在对昭武帝如此劝谏,又何尝不是希望昭武帝按照他的来,即使是好意,希望昭武帝在史书上不留下污点,但是,不说昭武帝本身手腕性格便强硬,不然也不会说亲征就亲征,就说昭武帝作为一个封建帝王,他会愿意旁人打着为他好的名义让他不让他做这做那吗? 换位思考,顾丛嘉眼中就浮现出厌恶。 逼迫父母者,子女为之恶。 赵王情绪复杂的偏头看顾丛嘉,他此刻想的是,啊,不愧是父皇最宠的孩子,一点都不会掩饰情绪呢。 显然,他把顾丛嘉眼中的厌恶当做了周大人弹劾顾丛嘉,而顾丛嘉不满的体现。 不仅是他,清楚看到秦王眼中情绪的众人都这么想,心思各异的朝着陛下瞄去。 令他们失望的是,昭武帝对此并没有给出什么反应。 “诸位爱卿去查下苏齐贤任左相三十五年的功和罪,明日再来讨论此事究竟是好还是残忍。” “退朝。” 没成功说服陛下,周大人叹气,顾丛嘉噔噔噔的跑上了台阶,来到昭武帝身旁,一屁股坐在昭武帝怀里,冲周大人笑笑。 周大人,周大人更生气了,本来就是因为不想昭武帝偏宠秦王而劝谏,现在却看到陛下纵容秦王的场景,脸当即就黑了。 顾丛嘉满意的看着周大人拂袖离去,心情好的晃了几下脚,感觉今天的饭都能多吃几碗。 他顾丛嘉都是昭武帝最宠的皇子了,没有人可以给他气受! 昭武帝扶住顾丛嘉的肩膀,生怕他把自己晃摔了。 “你这脾气……” “我脾气怎么了?”顾丛嘉抬眸,桃花眼水润润的,看着就很乖巧的样子。 “挺好的,继续保持。”昭武帝笑的温柔,满脸鼓励。 顾丛嘉:……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 看出顾丛嘉的无言,昭武帝笑的开朗,诶,养孩子虽然有时让家长忧心忡忡,提心吊胆,但是逗孩子的时候真的很有趣,很好玩。 顾丛嘉的脾气在旁人看来是斤斤计较了些,不够大气,毕竟,朝堂上谁没有被隐晦的阴阳弹劾过,就顾丛嘉一个这样直接反唇相讥,出言相怼,最后还要气一下人家。 但是,在昭武帝看来,这脾气可太好了,值得保持!顾丛嘉本身就没外家,若是自己再不强硬点,怕不知道要被欺负成什么样呢。 而且,自己都不舍得怼顾丛嘉,他们有凭什么? 尤其,苏齐贤这件事也不只是为顾丛嘉报仇的原因,这种诛心之事是苏齐贤应得的。 “你刚才为什么对周靖露出那种表情?” 正如顾丛嘉无比了解昭武帝一样,昭武帝也了解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顾丛嘉或许会因为周靖弹劾他而讨厌,但不至于会上升到厌恶的程度,还表露得这么明显。 顾丛嘉没回答这个问题,他反问:“父皇,你当初登基的时候是怎么忍下那么多朝臣让你做这做那的?” 昭武帝懂了,这是心疼他啊。 他眼眸慈爱又温柔,摸摸顾丛嘉的头,耐心的解释:“我是君,他们是臣,再怎么样,他们也只能劝谏,我不听,他们拿我也没有办法。” 顾丛嘉撇撇嘴,知道事情肯定不如昭武帝说的这样简单。 现在昭武帝手里有兵,且战功彪炳,现在还有这种妄图想要让昭武帝按着自己心思做事的朝臣,以前呢? 苏齐贤一家独大,世族根系深,没几个效忠皇帝的,昭武帝也不是世族里出的皇帝,他的处境可想而知。 但是,昭武帝不愿意告诉他,不是每一个父母都愿意在孩子面前展露出脆弱的模样的,顾丛嘉便也不再去问,他只伸出手,紧紧的抱住昭武帝,仿佛这样,便可以为以前那个处境艰难的昭武帝提供一点力量。 昭武帝看向顾丛嘉,他不知道,此时,他眼中的温柔快要溢出来。 偌大的宫殿内,头顶太阳撞进来圆点,光影斑驳下,父子俩静静相拥,难得静谧。 顾丛嘉去上课之后,昭武帝眼里的笑意淡了下来,他扣扣龙椅,“去查,周靖家里有没有犯罪。” 周靖担心他的史书名声看得很像是真的,但是,除了张太师,昭武帝不相信任何人。 还有,这种被逼着改决断的事……昭武帝眼眸闪过冷意。 庄文君不开口,兵部尚书不开口,户部尚书不开口,吴武不开口……就周靖忠心,开口担心他的名声? 这么担心,怎么不知道苏齐贤是罪大恶极,他决定这样处罚他时,史官都忍不住拍手叫好呢?! 第89章 第89章科举(36) 还是说,他只是找了一个借口,一个为自己冠上忠心之名实则弹劾顾丛嘉的借口? 昭武帝揣测,他向来不吝于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尤其,事关顾丛嘉。 周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怀疑了,他状若寻常的走进了一家书店,在书店老板给书的瞬间,一张详细的关于今日早朝情况的纸张在书本的交替间给了书店老板。 当天,这纸张便到了陈王的手上。 顾墨看完便放下了,他也没有指望这一次能把顾丛嘉怎么样,毕竟,之前那数量庞大的弹劾奏折不也都石沉大海了?而且,那些还不是今日这般隐晦的,矛头直对顾丛嘉的弹劾奏折都被昭武帝压下了,他们这,伤不了顾丛嘉一根汗毛,顶多是恶心他一下,昭武帝不会罚他的。 但是,水滴石穿。 现在昭武帝不在乎,那以后呢?当他年老时响起顾丛嘉的眦睚必报,想起苏齐贤的惨状,难道不会忌惮和厌恶吗? 纸张轻飘飘落在书桌上,陈王眯眼,九弟,也莫怪做兄长的我汲汲营营,筹谋算计,实在是你身上的圣宠太惹眼了啊。 年少封王,现在居然还特许上朝参政了,虽然是事出有因,但,还是过于离谱了。 这样的圣宠若不加以遏制,往后,也不晓到昭武帝会给顾丛嘉多少东西,那么他登基的时候不就难办了嘛。所以,当然要在现在开始筹谋了。 也不怪陈王急躁自满了,盖因康王那弹劾自己母族的奏折一出,明眼可见的,康王没了争储的资格——母族定罪,无人会再投靠。 康王出局,剩下的陈王他们,陈王位居第二,此刻在政治身份上他便是长子,这是正统的代表,他也不用在头疼怎么收服那些老大臣了……他焉能不高兴,而且,不同于康王那个草包,陈王自觉自己还是有能力的,再加上他身后的吏部和程氏,这太子之位可不就是囊中之物。 所以,即便是闭门思过中,也不能掩盖陈王的好心情。 但,事情真能如陈王所愿吗? ** 今日的朝会不如昨日,即便也静,但明显能感受到气氛的躁动,但今日,静,完全的静了下来,无人敢开口。 甚至不少人头埋得很低,就怕被点名让说苏齐贤此事是过还是好,尤其是昨日说的振振有词,唾沫横飞的周靖。 虽然,他只是拿苏齐贤作为一个借口,本义是给秦王上眼药。 但,他毕竟把话说出口了,这要是被点起来,丢脸程度就拉满了。 怕什么来什么,周靖感受到来自上方的视线,心生不妙。 “……父皇,就让周大人来说吧,昨日周大人那么活泼,总不至于今日便哑巴了。” 活泼……在场众人有些憋不住笑,秦王还真是够狭促的,也怪会挖苦人的。 昨日周靖可是振振有词觉得苏齐贤此惩罚过了的,但,经过昭武帝那么一问,他们回去都查了些卷宗……看完之后,便觉得,这惩罚是不是还轻了些……苏齐贤任左相三十多年,功,是没有的,然后,身居高位贪墨(私自开采银矿),卖官(世族之间的官位交换)……他还真是什么都做过啊。 这么一看,苏齐贤他有个屁的劳苦啊,劳苦的分明是他们! 还劳苦功高呢,这要是不重罚,那他们以后做了事也这么喊,他们肯定比苏齐贤更劳苦功高! 寒门一系的官员简直是怒火中烧,对于苏齐贤,对于世族,他们本来只是高兴于苏齐贤总归要死的,那便剩下庄文君这个右相了。 但是,昨日查了卷宗才知道,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苏齐贤还有一个罪名是滥用职权调换过世族与寒门子弟之间的官位……这罪名相比于他私藏银矿,谋害秦王,小的不能再小,没谁会注意,只是犯过,被卷宗记了下来。 但是,在昭武帝一句你们下去查查之后,这条犯罪记录被朝臣看到……寒门一下子就炸了,谁能保证他们当中没有被苏齐贤调换过官位?那些年,苏齐贤在朝堂上可是一手遮天的! 要是被苏齐贤调换过官位,本应该是五品调到七品……白白蹉跎这么些年,想到这些,寒门一系的官员就咬牙切齿。 他们想了一宿,什么时候调任过,调任的理由是什么,但不能确保没被调换过……这样一来,对于朝堂上世族一系,他们今日都是满含怒火的,更别说,罪魁祸首的苏齐贤。 他们只觉得,这惩罚是否还太轻了些?! 周靖昨日自然也查到了这卷宗,看到这些,他只觉得天塌了……迎着身后不少同僚火辣辣的,能把他的后辈瞪出一个洞来的目光,周靖突然就汗流浃背了。 这要是不好好说,搞不好下朝他的同僚就能让他亲自体验一下全武行。 周靖也顾不得丢脸了,第一步,拍马屁,“陛下乃圣君啊,是臣愚笨,竟没能看出苏齐贤是如此奸诈之人!” 第二步,反省改过,“臣以后定好好聆听陛下教导,不会再犯。” 以上两步说完,就可以告退了,毕竟,都是这流程。 但,昭武帝叫住了他,“朽木不可雕也,朕怕是教不了你。” 周靖瞪大眼睛,陛下这什么意思? 昭武帝的话说出口,身后瞪着周靖的目光悄然收回,众人皆垂眉敛目——明显的感受到了不对劲。 “贪墨,你有什么好说的吗?” 周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陛下怎么会查到,明明很隐蔽,但他还是反应极快的:“陛下,臣冤枉啊!” 昭武帝挥手,带下去,冤不冤的给大理寺说去吧,他不想听。 ……历经此事,朝堂上怎么可能还有人再为苏齐贤的这惩处说话。 寒门子弟都快恨死苏齐贤了,而世族一系,周靖为此事发表过意见,然后,又怎样呢?头顶的乌纱帽丢了,周府被查封。 那些个寒门官员因为得知苏齐贤调换过官位最近本就暴躁的不行,尤其是对世族一系,那就一个恨啊,早年的‘世贵’事件加上现在这,新仇旧恨,导致寒门近来盯世族子弟都盯红眼了,现在世族哪敢冒头……领头的倒了两个,寒门又在死死盯着。 更别说,后面苏齐贤再看苏氏族人斩首的时候,竟然开始口头诅咒昭武帝了,咒他不得好死,咒秦王不得好死……这谁敢再沾染啊? 现在,南街苏氏族人一个一个上去,南街的空气都是血红的,再加上苏齐贤这个年迈的老人被捂住嘴,但眼睛被掰开,尽是血丝的模样……让因好奇,得知周朝最近在砍贪官的一男一女吓得后退了几步。 他们双手紧紧握住彼此,手脚僵硬的往回走。 直到回到招待外使的鸿胪寺,他们才缓过神来,但看着周围古朴典雅的建筑,他们的脸色又开始苍白,脑海中不住的浮现出南街那血腥残酷的一幕。 看到本国的大臣走过,连忙叫住。 “莫叔,我不想再住在这里了,我们出去住吧,好不好?” 少女的眼泪一下就飙了出来。 被她称之为莫叔的人看了看两人望向身后房子的抗拒,不解:“怎么了?” “他们大周朝臣都好残忍,我害怕。” 少年补充道,“……就这么让那个老人看着,而且是掰开眼睛看。” 莫叔好笑:“他们这是在处理贪官,我们又不是他们的官员,他们不能这么对我们的,放心啊。” 少女眼睛红通通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住不了这里,莫叔,你给我在外面租间房吧。” 莫叔的脸色严肃了起来:“殿下,我们是依附于大周的小国,能不折腾就不要折腾的好。” 第90章 第90章科举(37) 少女一下就顿住了,她再张不开口,另一旁的少年眼底有些惧怕,但,还是沉默了下去。 作为小国,他们依附于大周,此行是前来给昭武大帝贺四十岁整寿的,他们没有那个资本去折腾。 但,莫叔最终还是找到了鸿胪寺的官员。 苏氏倒塌,昭武帝清除世族的第一步顺利进行,近来又没有其他事,昭武帝的心情不错。 恰逢此时,所以,在看到鸿胪寺官员上奏的璃国请求为他们的公主和皇子在外租客栈时,他挑了挑眉。 苏禾:“这两位在两天前去了南街,听说近来身体不好,正发着高烧。” 昭武帝懂了,平淡的在奏折上写下‘允’。 莫叔不想折腾,但这不是他不想就能行的,公主和皇子近几天身体是越来越不好,每一次见,脸色都会更白几分,现在直接发起了高烧……他怕再不让公主和皇子出去住,他们能因为惊惧而死在这里。 奏折呈递上去的时候,莫叔战战兢兢,虽然心里对公主他们无比担心,但却不敢移动他们分毫,等得到昭武大帝准许的意见后,莫叔才放下心来,迅速的在外面租了间院子,带着本国的公主和皇子离开了鸿胪寺。 幸运的是,在离开鸿胪寺之后,公主他们的身体渐渐的开始好转,现在已经不烧了。 但,璃国的公主却有些不安,声音透着些许紧绷:“莫叔,我们这样,不会惹昭武大帝不高兴吗?” 莫叔叹了口气:“那不然怎么样,看着您和殿下惊惧死去吗?” 看着公主苍白的脸,他安慰:“昭武大帝同意了,没事的。” “只要您顺利的进入陈王府,生下长子,我们做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位来自璃国的使臣如此说。 来之前,他们已经打听好了上国的情况,昭武大帝马上过四十岁寿诞了,且还有九个儿子,前六位皆已成年,这就不考虑了,把本国的公主送进昭武帝的后宫,即便是生下皇子他们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再看周朝的几位殿下,康王,长子,倒是个好人选,但是那是在他的母族没倒的情况下,现在的话,除非他的几位兄弟都死光了,否则他不可能坐上帝位的,况且,听闻他的王妃已经怀有身孕了。 康王自然也被排除。 接下来是陈王,康王退出争储,那他长子的政治身份便会被陈王继承,再加上,陈王背后的吏部,程氏。毫无疑问,他便是下一届帝位的热门人选。 赵王,昭武大帝第三子,背后是工部尚书,能试试争位,但,也比不得陈王有优势。 至于说后面的雍郡王,楚郡王……这都不在璃国的考虑范围之内,他们已然被降为郡王,什么时候恢复亲王之尊还说不定呢,更别提争储了。 魏王,背后是刑部,此次还负责了苏氏之案,他也算是一个不错的人选,但是,他的母亲早逝,后宫之中没有能吹耳旁风的,这一点,比不过陈王。 至于说秦王,受宠是受宠,问题是,秦王现在才还是个孩童,他们绝不可能把公主嫁给一个孩童。 综上,将公主献给陈王是最好的选择。 陈王还不知道他将迎来美人恩,此刻他倒是有些焦头烂额了,不复此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苏齐贤虽已经死去,但,他布下的局依然在生效,或者说,是在猛烈的推进。 程铄此前因为想要救程鑫的念头,选择相信苏齐贤,不管是否厌恨苏齐贤,但他的智谋世人皆认可。 而且,捞犯了大罪的苏氏肯定不好捞,他也不会为了往日的仇敌出手,但,针对还不好针对吗,反正,苏齐贤给他的纸条也是针对他们,而救程鑫。 后来,康王弹劾母族,苏氏以极快的速度被立案,下狱。 程鑫眼见着是救不出来了,程铄放弃了。而苏氏被定罪,其他曾经被苏齐贤在军需案的时候拖下水的其他官员自然也收了手,毕竟,苏齐贤已经有了他的苦果。 但是,那是之前,在知道自己的官位可能被苏齐贤调换过之后,原本逐渐熄灭的怒火蹭一下又点燃了,而且这一次烧的更加猛烈。 新任御史大夫也是如此,他也是寒门一系的官员,鬼知道他有没有被调换过官位……怒火让他顾不得捅出这件事的后果,他调查了下去。 在昭武帝四十岁寿辰来临之前,在各国使臣陆陆续续到达京都的时候,在今天。 新任御史大夫,陆鸣一封奏折撬动了整个朝野。 被罚闭门思过的陈王,雍郡王,楚郡王罕见的被昭武帝传唤。 陈王三人踏进大殿时,整个朝野都向他们行了注目礼,这目光,可不怎么友好。 陈王心下微沉,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后面的雍郡王眉眼积聚了些许阴郁,此刻心下一紧,楚郡王则是对上了礼部尚书的目光,看着他眼中的担忧,手攥了下。 “儿臣参见父皇,请父皇安。” 请安过后,昭武帝却没有开口。 陈王他们便知道,这件事可能比他们想的更遭……但,到底发生了何事? 科举舞弊! ……随着陆鸣的再次讲述,这四个字仿佛炸开在陈王等人的心头。 在张天择那里发现了今年的科举题目,而且很巧的是,本届科举清风书院的学子们都取得了好成绩,甚至榜眼便是清风书院的李安。 科举前书院有押题的行为,这没问题,问题是清风书院是怎么做到押在几个字误差之间的? 要知道,科举出题可是在四书五经里,由昭武帝在会试前几天随机圈定的! 最重要的是,张天择曾是明牌站位康王的,且,苏齐贤有过对科举出手的经历,‘世贵’事件。 这次,他们苏氏子弟不得科举,那让偏向康王的清风书院子弟考个好成绩好像也不错? 这种基于苏齐贤的猜测合情合理,他有能力,也有动手的实力。 说不定,连科举学子对康王的态度都是一种避嫌,让朝野不会怀疑这是康王一脉。 若是此届真的科举舞弊,那陈王之前说的鼓励国之栋梁的说辞便成了笑话,他绝不可能被轻轻放过。 陈王想到这些,脑袋都要炸了。 同样,雍郡王和楚郡王也意识到了问题,冷汗从额头划过。 但,问题也在这里,若真的科举舞弊,就这么轻易被查到了?张天择九族不要了?要拿这个硬说人科举舞弊,说服力不够。他也有可能是真押上了呢,毕竟,之前又不是没有这种事,只是这次,他押的格外准确罢了。 而且,康王那边,之前猜测的苏氏不想要康王收得力干将的猜测也不是空穴来风,就以苏齐贤对康王的掌控欲,他会那么好心让清风书院的学子进入康王的麾下? 要知道,张天择是本身就是站位康王的,若是再有他的学生进入康王一脉,那在康王麾下,张天择便足以占据一大势力。 苏齐贤会让这可以和苏氏碰碰的势力出现在康王的麾下吗? 苏齐贤虽然已经死去,但,他临走之际还给朝堂诸位送了一份大礼。 他原本的打算是做实清风书院科举舞弊的事情,将科举主考官庄文君拖下水的,还有他隐晦的,想要报复皇帝的念头——庄文君可是昭武帝的心腹,担任右相第一件事便搞的砸砸的,可想昭武帝的脸面。 还有两位副考官,花都与以及身后的秦王,前谋害庶母,后花都与出事,这是他对秦王的恶意……名声,势力都要湮灭到一定程度。 而赵王,则是顺带,谁让殷硫是他的人,被扫射削弱也是应该的。 而陈王他们,苏齐贤看着他们上蹿下跳拉拢学子,然后反手给康王树了个不好的名声,让他被学子所恶,这样爆出来,这届科举舞弊的时候,虽然康,陈,雍,楚都拉拢了学子,但康王可是被学子所恶的,这样的康王又怎么会知道张天择科举舞弊呢? 反之,是张天择旗帜鲜明的站在康王一脉,借用康王的势力,拿到考题,康王是受害者啊……这是苏齐贤原本的谋划,但是,魏王上奏,苏氏私藏银矿……这一切都太快了。 苏氏的情况急转直下,连带着苏齐贤做这件事不如往昔好动手,于是,他做这件事的目的便从报复昭武帝,削弱秦王,攻击陈王他们变成了利用此事捞苏氏一把。 当初因为张天择站康王,他苏氏是康王母族,张天择,清风书院没设防,所以,这张纸条被轻易的送到张天择那里,现在,被启用。 借助程铄想要救程鑫的心,让其下手落井下石,勾起其他人曾经被他拖下军需案漩涡的恨意,将之勾连到康王,康王一脉,清风书院张天择身上。 而后拖时间,拖到苏氏私藏银矿案被草草收场。 但,苏齐贤没等到这天,被康王来了一个大的。 这也许是他掌控康王,自己塑造的苦果吧。 话说回来,虽然苏齐贤没达到自己的目的,苏氏已经灭亡,但,他还是成功的给朝堂留了一个绊子。 90-100 第91章 第91章科举(38) 现在的最大的问题是,说张天择舞弊了吧,证据有些不足,说他没舞弊吧,又实在太巧了。 就卡在了那个临界点上。 若是定下张天择舞弊,那么清风书院是要被洗牌的,这样的有着源源不断中坚力量输送到朝堂的地方,总会有人心动,而且,张天择可是明牌支持康王的,虽然现在康王已不复当年的模样,翻不起什么风浪了,但是,只不过顺手针对一下,为什么不呢? 削康王一系的势力,而且,这定罪下来削的可不止是康王,陈王,赵王,雍郡王,楚郡王,秦王,有一个算一个,都跑不掉。 如此巨大的收益,魏王不经意与刑部尚书对上了眼,随后又看向别出,仿佛刚才只是随意一瞥。 虽然此时看似是魏王一系对陈王他们几人显得势弱,但,魏王并非没有帮手——在被昭武帝警告过,不再支持康王的,随后也不怎么愿意插手几位王爷夺储风波的老臣,他们是不同意张天择无罪的处罚的,太巧了,而且清风书院的学子还均取得了好成绩……这要是无罪,那以后要是有人也这么‘巧’,以他们作为先例,来一句‘自古便有之’也无罪,那他们便是罪人! 科举,不容许过于巧合之事!必须以实力定基。 而且,此事还*牵扯了昭武帝想要给此届学子从五六品官位授起。 这,更不可以了……如此存疑。 但是,这件事属实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先不说,这个证据属实不能支撑的起“张天择科举舞弊”这个结论,然后,你非要给张天择处罚他是吧,好,那就罚,那你拿什么罪名罚他以及清风书院各个学子? 科举舞弊的证据不足,是不能拿这个定罪的,除非他们想千年以后得一个昏官的名头。 再说了,现在正值陛下四十岁寿诞之际,小国陆陆续续来贺寿了,他们丢不起这个脸!也绝不能丢! 不拿科举舞弊罚,有什么罪名是张天择连同已经过了殿试的学子一起罚的罪名?! 这恐怕一罚下去,所有人便心知肚明了。 “到时候其他落选学子闹起来,谁负责?” 此话一出,场面一下寂静,无人搭话,谁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处理这件事,还处理的完美,没有错漏。 毕竟,这要是真的去罚,那些学子闹起来便是因前途,毕竟,见朝廷罚了清风书院的,那就证明此届科举有污,既有污,谁能说没有其他人另顶了自己的位置呢? 可能除了被罚的清风书院真的没有,但,人心如此,届时的学子暴动不会好处理,除非他们再重启一次。可这个脸,昭武帝丢不起,朝廷也丢不起。 一时寂静,但,那些老大人们并没有被说服,他们坚持张天择必须被处罚,一来,张天择这证据不能证明他无罪,若是轻飘飘的放过,便是在掘朝堂根基,二来,让后来者——真的科举舞弊者,拿到科举题目的,不能以先例张天择无罪处理。 朝堂在此刻分成了两派,各有道理,又各自无法说服。 吵吵嚷嚷的……明德殿真的很像菜市场。 昭武帝按住额角,有些头疼,察觉到一道强烈的被注视,昭武帝看下去,果不其然,对上了一双满含期待的桃花眼。 虽然昭武帝不知道顾丛嘉想要干嘛,但,对上顾丛嘉期待的眼眸,昭武帝还是舍不得让那双漆黑的,仿佛蕴藏着星星般亮亮的眼睛暗下去。 反正,按照朝堂上这你有理,我也有理的架势,一时间是论不出个什么了,那还不如让顾丛嘉说点什么。 这样的场合,顾丛嘉不会胡闹的。 “够了。” 昭武帝斥,朝堂安静了。 “秦王你有想说的,说吧。” 听着这话,众人脸色有些扭曲,不是,陛下,宠孩子也不是您这样宠的啊?! 这是明德殿!不是您宠孩子的地方! 本来,昭武帝搬出顾丛嘉也是苏氏,苏齐贤受害者的名义让顾丛嘉硬生生以稚龄的年纪登上朝会,参政议政并到现在也没说让秦王回去已经很不满了,现在更甚,所有人都在讨论朝政的时候,陛下竟硬生生的让所有人闭嘴,听秦王说。 不是,这对吗?合适吗? 顾丛嘉没管落在他身上或复杂,或看奸佞的眼神,他立于中央,落落大方,零帧起手:“诸位大人,本王认为,你们的处理意见都不太妥当。” ? ?? ??! 虽然用的是‘不太妥当’,但是,你以为你这样说出口的话就很委婉吗?! 这简直是直直的挑衅,昭武帝有些无奈,却没有打断顾丛嘉,且做好了给顾丛嘉收拾摊子的准备。 这便是为人父母应该做的,但昭武帝没想到,他并没有给顾丛嘉收拾上摊子,反而是顾丛嘉给了昭武帝一个惊喜,或者说,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惊叹。 最开始,朝臣们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便是气血上涌,面红耳赤,怒气冲天。 秦王才几岁,他们又年岁几何?倍长秦王那么多,处理政事时秦王恐怕还没出生呢! 结果,秦王现在却一言否定他们所有人。 若是眼神能杀人,顾丛嘉的身上估计会被戳出好几个洞,顾丛嘉确信,若不是昭武帝就在上面盯着,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就会被打。 感受到投注在自己身上火辣辣的目光之时,顾丛嘉如此想。 但,他没有在如此场合下怯场,相反,他依然落落大方,从容不迫。 “罚,不管以什么名义,同一时间罚清风书院的院长和中举的学子,这就是明晃晃说他们有问题,会引起学子暴动,而不罚,张天择不一定没问题,如若因此,后世真有人舞弊,却以先例为由不罚,此乃灭国之道。” 其他人先是碍于昭武帝,安静下来,抱着我倒要看看听听秦王能说出个什么来,对他将此事作为一场玩闹,他们一定会疯狂上奏参秦王的!并劝谏帝王少近奸佞(秦王)! 但,随着顾丛嘉这番话说出口,朝臣的目光变了……虽然只是总结了朝堂你不同意罚,我不同意不罚的缘由,这样的,在场的大臣都能总结出来,但问题是,秦王今年堪堪不过五岁。 哪怕之前他们听说过秦王同陛下献策——边关互市之计,但那时陛下对秦王是何等圣宠,他们怀疑这是陛下同吴武将军商议出的计策,而将秦王的某几句话夸大,从而为秦王的名声造势一点都不过分。 而且,互市还没建成,他们还不知道互市能给他们带来什么,远不如今日亲眼目睹秦王思路清晰总结的冲击大,无他,一来,是他们被秦王这般年岁的口齿伶俐,思路清晰给震到,二来嘛,当然是做给昭武帝看的,换位思考,若是自家有个聪慧至极的后辈给别人带来了冲击,那看他人脸上呆滞的表情肯定很爽。 他们就稍稍的延长一下,让陛下开心一下。 只不过,他们这样的想法在顾丛嘉的逐渐讲述中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脸上最真实的表情,惊呆。 实习授官?考察一年?能者上? 秦王的脑袋是怎么长的,他的每一个字符他们都知道,但就是组合成了他们不太认识的模样。 被惊到的朝臣开始思考,实习授官,也就是没有正式授官,那么这样的话,清风书院的学子也算是得了处罚,毕竟,他们不似往届,直接被授官。 考察一年,能者上,朝堂给予这一届有着科举疑云的学子们任职为官的机会,在日常中,观察他们的行为做事,这样能筛选出有能力的人,减缓朝堂的用人压力,达到他们原本开恩科的目的。 而且,这还有助于提拔更能做事的官员。 要知道,会考试会读书可不意味着能做事,能成为一个好官。 不管从哪个角度想,秦王殿下提出的这一计策简直是妙啊,妙极了。 想通了关卡的朝臣望着顾丛嘉的目光一下子就和蔼和怜爱了起来——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想必就是因为秦王如此聪慧,所以才有了出生便身患怪症吧。 陈王他们从对昭武帝让朝堂都闭嘴听顾丛嘉说话的恼怒与愤恨,变成了现在焊死在脸上的微笑,他们脸上的笑意如出一辙,只是心里在想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此刻,顾丛嘉站在朝堂中央,面对的不再是看奸佞的眼神,而是和蔼,惊叹,赞赏的目光。 而其中,来自上首的目光最为热烈,也最为温柔,顾丛嘉脸上的笑容大大的,酒窝深深,仰起头,对上了来自上首垂下的温柔赞赏,对象,正是顾丛嘉。 从省钱的角度,昭武帝满意,很满意。 原本要授予官位的一批人变成了实习官员,朝堂需要发放的银钱减了一半,这怎么能不让昭武帝高兴。 而且,这计策还是顾丛嘉想出来的。此时此刻,朝堂上所有人都会正视顾丛嘉,秦王殿下,不再是昭武帝最宠爱的幼子这一单薄形象,印象深刻的还有秦王殿下的聪慧,和慧极必伤。 以至于后来的明文帝不时的便会收到来自大臣的人参之类的,或是一些深藏于自家的补身体的药方。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现在,对上老父亲的骄傲自豪的模样,顾丛嘉的笑容更盛,他神采飞扬,明媚自信。 昭武帝心中一动,有了一种园丁辛辛苦苦栽种,细心照料的种子生长开来,摇摇摆摆给他这个园丁遮风挡雨的意味。 顾丛嘉还没有长的很高大,但却已经变得高大,为老父亲排忧解难,一起分担。 “张天择科举疑云之案,昭武帝之九子创造性的提出实习授官,这是转变官制的第一步,亦是明文帝辉煌内政之始。” ——《周朝记事》 第92章 第92章万寿节(1) 此时的人还不知道顾丛嘉提出的实习授官会成为他辉煌内政的起始,现在的他们赞叹于秦王的聪慧,一句接一句不重复的夸赞不绝于耳。 顾丛嘉站在明德殿中央,周围都是夸赞他的声音,上首的昭武帝垂下而目光又是那样骄傲温柔,为他的幼子。 这一幕,深深的挑动着陈王他们的神经。 在怎么说昭武帝不会让顾丛嘉继位,但,不能否认,在这一刻,他们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一个深受圣宠的王爷,又聪慧至极,提出了让朝野赞叹的计策,即便顾丛嘉身后无母族,但他的身后又不是没有势力,武学师傅吴武,文学师傅花都与,还有一个户部尚书的幼子是他的银账总管……这一切带给陈王他们的威慑力太大了。 尤其,他们还是顾丛嘉计策的间接受益者,若是没有顾丛嘉提出的办法,有二之一的可能,张天择会被定罪,为了朝廷的名声,这一批学子不会被处罚,但他们的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那陈王他们所做的一切成了无用功不说,他们之间拉拢学子的行为也会被迁怒,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只被罚了俸禄。 按理说,他们避免了大的处罚应该感谢顾丛嘉才是,但,正是因为知道没有顾丛嘉提出的办法,他们会有什么后果,才更忌惮——顾丛嘉太聪明了,他还是嫡子。 比起康王来,他争夺储位都更有优势,若非他还小,这储位怕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可即便他还小,陈王已经没有了此前觉得顾丛嘉不会登上帝位的笃定,昭武帝宠他,他又向朝野展示了他的聪慧,自身还是嫡子,待边关互市落成,这便是政绩,若是昭武帝临终想要让顾丛嘉继位,朝中真不一定会有多反对。 看着自家王爷慎重的神情,麾下谋士开导他:“王爷何必如此忧心,如今秦王殿下不过五岁,那位怜惜秦王丧母,宠他是寻常,但若是秦王长大了呢,又聪慧,又健壮……已经年老的雄狮会不会忌惮正在长成的身强体健的狮子夺取他的位置呢?” 谋士意味深长。 陈王眉梢微动,帝王亲自抚养是一件好事,但反之,也不是那么的好。 想想吧,帝王一点点看着自己抚养的孩子长大,变得健壮,随之而来的是自己一点点衰老,变得虚弱,这样的对比,那位九五之尊真的能接受得了吗? 史书记载的帝王年老时看寻常长大的儿子都不顺眼,何况是自己亲手抚养的,这样明显的对比,自己渐渐虚弱,儿子却渐渐强壮,还离自己这样近。 可……陈王转动着手上的扳指:“父皇万寿节快到了,你去查我那九弟准备送什么东西。” 虽然史书是这么说,但也有可能昭武帝还如往昔一样爱惜顾丛嘉,毕竟,史书上也没出现过昭武帝这样亲手抚养皇子的帝王啊。 能扼制就下手扼制。 陈王不会对顾丛嘉出手,那样只会激起昭武帝对顾丛嘉的怜爱之心,毕竟苏氏及康王多次失败的下场已经摆在那里了,陈王必不可能和他们犯一样的蠢。 陈王打算加大力度离间昭武帝和顾丛嘉,寻常人付出感情都会期待想要回报,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呢? 昭武帝宠顾丛嘉是不掺一点假的,他爱重,疼惜顾丛嘉,一腔爱子之心。 那如果,在昭武帝的四十万寿节上,顾丛嘉送出的寿礼敷衍,不用心,昭武帝会怎么想……或许会自己给顾丛嘉开脱,但,内心一定会有一些失望的吧。 陈王不求多,一次攒一点失望,到最后的失望透顶。 陈王从很久之前便开始未雨绸缪了,现在不过是更认真了一点。 陈王的动作隐晦,但正所谓,你的对手会一直观察你,在陈王动作的时候,赵王他们不多时就知道了。 而各王的反应也各不相同,赵王立即隐晦的帮了一把,就冲今早那场面,顾丛嘉给的震慑力真的太大了,陈王这个目前势力最大者都忌惮,赵王又何能不忌惮,他此前不动手只是因为不想做那个出头鸟,毕竟,他是亲眼见证昭武帝力排众议让还年幼的顾丛嘉参政议政的。 这样的情况下,他根本不想直愣的招惹顾丛嘉,但顾墨出手就不一样了,不管他要做什么,他只需要在后面推一把就成,无需担责。 赵王助推了一把,到雍郡王这里,他无视,毕竟,他都被削爵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恢复爵位,于是,他的重心在万寿节送礼上,其他事,他不关心。 楚郡王虽然跃跃欲试,想要掺合一手,但,他目前只是郡王,算了。 而魏王,他只是默默的看,不帮助陈王,也不提醒顾丛嘉。 因为他目前需要人去拉陈王的注意力。 ** 顾丛嘉再一次收到金源的消息,挑眉。 不得不说,这消息有点颠覆自己对张天择的印象了。 在顾丛嘉知道张天择的时候,他一直是坚定的康王支持者,即便后来昭武帝明里暗里的动作都表明在嫡子和长子中,他不怎么看重长子,更爱重嫡子以此让一大批老臣不再站康王,但这一大批里,并没有张天择,他依然是明牌站康王的。 而且,这种站位一直持续到被苏齐贤祭了之前。 由此,顾丛嘉对他的印象就是,一个忠于康王的大儒,大儒是从昭武帝那里听来的,朝堂对于此次张天择科举疑云的争议也侧面印证了昭武帝的话。 正是因为张天择会教人,文采不错众所周知,所以,对于他科举舞弊的朝堂争议才会那么大,因为,不少人不相信他会舞弊,顾丛嘉的提议那么容易被人接受也是因为于此。 私心里,大部分人都不信张天择需要去科举舞弊。 ‘大儒’是真的,但忠于康王就要打个问号了……有谁的死忠是因为一次捞人就动用人脉为恩主探听消息的?速度还这么快。 而且,就算要报恩,仅凭这探听的消息可不够,顾丛嘉想,张天择不可能不懂,那这消息是什么……投效新主展露的价值吗? 虽然有点离谱,但也只能往这上面想,不然顾丛嘉想不到是什么能让张天择这位清风书院的院长在第一时间送上了陈王他们在探听自己给昭武帝准备什么寿礼的消息。 为什么顾丛嘉说是第一时间,因为尚衣局那边刚传来消息,说有人打听顾丛嘉每日去尚衣局的目的。 顾丛嘉将纸张放于火上,任凭火焰逐渐舔舐纸张,最终成为一捧落灰。 至于纸上说的消息,顾丛嘉没放在心上,不遭人妒是庸才,陈王他们现在如此作风才是真正将顾丛嘉看在了眼里,承认顾丛嘉对他们有了威胁性。 相比于以前陈王给他送礼,为了博得昭武帝好感的样子,顾丛嘉还是更喜欢现在他们将他作为对手来看待,虽然只是有点威胁性的对手,但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至于陈王他们探听他给昭武帝送的寿礼……要是能探听到,算他们牛,毕竟,他还没落笔。 尚衣局那里,要是被陈王他们伸手成功,不用顾丛嘉,昭武帝能立刻仗杀尚衣局所有人。 所以,对于张天择送来的消息,顾丛嘉看到了,知道,但顾丛嘉完全是不在乎的。 他也没什么动作,就每天安安静静的上课,吃饭,睡觉。 张天择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叹了口气,人生境遇啊。 科举前十年,他想要辅佐一位明君,青史留名,但先帝老年昏聩,其他王爷各有各的不足,暴虐,不容人……为了保命,他自请教书,不再参与夺嫡,只坚定的站正统。 但与花都与不同的是,他没放弃,他依然向往着青史留名,作为名臣。 只不过,这一次,他放弃了辅佐明君的想法,他要操纵朝政,改变这世道,也能青史留名。 所以,他选择了康王,这个被苏齐贤养废的软弱长子。 同苏齐贤相比,他年轻不少,就算是熬,他也能熬死苏齐贤,对苏盛那就是手拿把掐了,这是张天择为自己规划的路。 然,他万万没想到,时事变化的如此快,苏氏轰然倒塌,康王也绝了夺储的可能。 不幸又万幸的是,苏齐贤临终坑了他一把,这一把让他差点进狱,也幸运的搭上了秦王的路。 秦王开口捞了他一把,虽然,他不是为了捞他才开口,但君子论迹不论心,总而言之,秦王的行动帮了他。 那他自该谢恩,这一次给秦王传消息,是千分之一的感谢,也是一次试探,结果明了。 青年时想辅佐明君青史留名,没有明君,中年至老年时想要傀儡帝王,操纵朝政,作为权臣留名青史,但却递给他一个有主意,有能耐的主上。 张天择想到关于秦王的那些传闻,和此次的实习授官,有些无奈。 不过,张天择的脸上更多的是高兴,若能有好名声留名青史,谁愿意以权臣上去啊。 至于说,为什么不选择昭武帝,那是张天择不想选吗?那是昭武帝身边根本就没有位置。 虽然张天择站的是正统,但问题是,他的站位只是在陛下登基时选择了支持而已,同庄文君这种共患难的心腹不能比,同自身职位重要被收为心腹的兵部尚书也不能比。 在昭武帝身边,他根本排不上号。 所以,张天择只能退而求其次,至于说为什么不选陈王他们,当初是因为想要傀儡,现在是机缘巧合下已经搭上了秦王,陈王他们自然被排除在外了。 第93章 第93章万寿节(2) 再说了,就算他不排除陈王他们,费心思去搭上了陈王他们的线,那他也不会是陈王他们的心腹,就像昭武帝那里一样,人家的配置是齐的。 凭借灭了赫塔尔部落的功绩,昭武帝注定留名青史,更别提,昭武帝在位期间,盘踞周朝百年的庞然大物,数十年的京畿第一世族苏氏彻底没了……这些,史书上一定会提到,昭武帝更是其中不可避免的人物。 昭武帝会留名青史,在这位君王底下的任职的大臣自然也会被提到,但,史官总不会那么闲将昭武帝时期的所有官员都一一罗列,自然只会是昭武帝的心腹,他的左膀右臂,比如大将军吴武,让昭武帝连跨几级升官的右相庄文君……这显然与张天择的目标不符。 若选择陈王就和选择忠于昭武帝一个结果,他不会是陈王的心腹,就算陈王有能耐在史书上留名,也不会有他,更别说,陈王不一定能有昭武帝的功绩,能够占据那么多史书笔墨。 所以,陈王肯定是被排除的,赵王他们也是同理可得。 但,秦王就不一样了。 秦王目前是有势力,但他的势力构成其实还不够完善。 吴武,昭武帝为秦王选择的武学师傅,让秦王天然就与军中势力搭上了线,谁看了不说一句秦王受宠啊。 金源,户部尚书幼子,现秦王麾下银账总管,秦王还捞过户部尚书,他们应该能算是秦王的势力之一,这是财政。若是秦王想要做什么,他应该会比其他人好向户部伸手要钱。 花都与,明正书院的院长,作用有些和他重复了,甚至更甚他一筹,花都与作为秦王的夫子,又是明正书院的院长,那么,他的学生,明正书院的学子天然便是偏向顾丛嘉的立场。 同理,张天择也是,现在他搭上秦王的线,那么清风书院的学子则会偏向秦王多一点,这是他们作为书院院长的人脉,只不过,相比于花都与是秦王的夫子,明正书院的学子若是不谦虚,可以说一声他们是秦王的师弟。 清风书院就有些比不过了,毕竟,张天择和秦王之间,只不过是互相选择的关系,不,说是互相选择都有些大了,应该说目前是张天择需要向秦王展现他的价值,让秦王选择他。 总的来说,张天择和秦王的关系是不比花都与之间紧密的,但,相反的,这样一来,若是秦王出了什么事,张天择比较好抽身,不像明正书院,若是秦王出事,花都与一定会被牵连,他们之间是牢牢绑定的。 所以,同为学院院长,花都与同张天择的作用类似,甚至花都与还胜了张天择一头,但,张天择却一点不担心。 一来,这种作用不是这么算的,能让更多的学子心之所向才是正理,若是三所学院的学子都偏向秦王,那么秦王登位便是大势所趋,所以,这种事是越多越好。 这样的情况下,不管是花都与还是张天择,他们本身都是无可替代的,不管是在哪一位王爷那里都是如此。 二来,张天择给自己在秦王这里的定位不只有书院院长这个身份。 花都与那个德行,张天择是知道的,耿直重谊,在经历过先帝夺嫡风波之后为明哲保身已经不怎么入朝堂了,他成为秦王的夫子估计也是因为昭武帝之意,加上为了在六子夺嫡的风波里保明正书院。 自张天择决定投效秦王之后,秦王周围的势力是怎么出现的,张天择研究的明明白白。 所以,对于花都与成为秦王夫子一事的缘由张天择心中有**成把握的猜测。 正是因为这猜测,张天择才下了决心投效秦王,花都与是有才,重谊,正直,且同为院长,但问题是,花都与已经很久不曾接触朝堂之事了,也就是,他和朝堂已经脱离了,他不知道朝堂的最新动态,也不知道陈王他们的准备针对。 但张天择不同,在他选择站位康王之时,为了在苏齐贤死后摄政,他是狠下了一番功夫的,不管是在康王的势力中,还是对于其他王爷的了解,他获取消息绝对准确且快速。 这是花都与所不能比拟的,是属于他张天择的独特价值。 清风书院院长的身份,加上获取消息速度和准确的价值,张天择有这个自信在这个时间点投效秦王并成为他的心腹。 因为秦王现下的势力中,并没有一个能为他准确提供其他王爷消息的人,朝堂之上的消息昭武帝或许会为其讲解不懂的,为其嚼碎了喂下去,但,总不能其他王爷对于秦王的事事,昭武帝也都为其挡了。 这不可能,过于保护孩子就是害了他,陛下不会不懂,所以,秦王在这个节点需要他。 张天泽想,还能有什么是比现在投效秦王更好的时机吗?没有了,再没有现在这般天时地利的时候了。 这种事,张天择明白,顾丛嘉自然也懂。 所以,在他们的心照不宣之下,顾丛嘉陆陆续续获得了许多来自宫外的纸条,关于陈王他们在万寿节的寿礼。 顾丛嘉明白,这是张天择在向他展示自己的价值,目前正是最用心的时候。 但这不妨碍顾丛嘉感叹:“消息渠道够广的。” 只用心可拿不到这么多消息,这更是张天择的价值体现,他有足够的人脉与消息来源,毕竟,明牌站康王那么多年。 哪怕此前康王麾下一直是苏氏势大,苏齐贤主导,哪怕后来的康王一脉越来越弱势,但不可否认的是,前期康王真的力压所有人,危险到陈王他们联合在一起抗压。 以至于现在康王一脉倒塌,有些遗留的消息人脉自然而然的跑到了张天择那里去,多年经营,他要打听个消息,不算特别困难。 陈王他们的寿礼都被他打听出来了消息,送什么,放在哪来都写的清清楚楚……只要他想,他就可以搞陈王他们。 不管陈王他们打听他的寿礼是为了什么,但用脚趾头想,绝对没好事。 说实话,顾丛嘉还蛮心动的,总不能只许陈王他们搞自己的寿礼,不许他还击了吧? 他顾丛嘉从来都是一个很小气的人。 顾丛嘉心动,但顾丛嘉并没有自己行动,或者说,他现在的主要精力在尚衣局那里,在给昭武帝送的寿礼上。 并不想分散精力给其他事情。 但,顾丛嘉从来记仇,于是,他转手将陈王准备的寿礼消息递给了赵王,然后,将陈王,赵王他们所有人的消息全权打包递给了魏王。 至于说为什么不递给雍郡王和楚郡王,他们都是‘郡’王了,递给他们根本没用,现在他们使劲最大的地方应该是如何让昭武帝满意,恢复亲王爵位。 从陈王打听他的消息,赵王助推,但雍郡王和楚郡王没有任何动静就能看出来了,所以,就算递给他们消息,估计他们也当无事发生,目前不会有什么动作。 但,将陈王的寿礼消息递给赵王就不一样了,赵王固然也受到了顾丛嘉的威慑力,从而忌惮,助推了一把陈王的动作。 可他就不忌惮陈王吗?目前,康王是出局了,那最大的得利者便是陈王,不说别的,就说继承到陈王那里的长子身份就足够让人不安了,而且,陈王也不是康王那个软弱的。 他是有野心,有一定能力的,吏部尚书虽然换人,但吏部依然处于陈王的掌控之下,换言之,陈王损失了,但不多。 那在这种情况下,赵王获悉了陈王准备的寿礼消息,赵王会怎么做呢?要知道,赵王一脉在苏氏一案中可是没怎么受损的,顶多是后来的张天择科举疑云让他被罚了俸禄。 至于为什么全权打包给给魏王呢? 这更简单了,魏王既没有被削爵,也没有在打听顾丛嘉寿礼上掺和一手。 为什么,因为魏王目前最大的阻碍不是顾丛嘉,而是他前面的几位。 成年皇子中,魏王最小,哪怕是按资排辈,也轮不到魏王继位,所以,相较于顾丛嘉,他目前的对手更应该是陈王他们。 简单来说,就是,顾丛嘉虽然是被忌惮,但也要到一定地位才能来忌惮顾丛嘉,打个比方就是,当你还只能吃奶的时候,给你肉你也消化不了。 顾丛嘉目前于魏王就是这个道理,距离储位越近,越忌惮圣宠深厚的秦王,但,前面还有三四个挡着储位的路的魏王,他根本看不见人。 所以,他需要先把前面的人给踢掉,再来搞顾丛嘉。 不然,那么快随陈王他们搞掉了顾丛嘉,然后呢?看着陈王登上帝位吗? 相反的,顾丛嘉现在存在,越得圣宠,对魏王才越有利。 因为昭武帝一定偏爱秦王,不会那么容易的立下陈王为太子,更不用提,陈王继承的是康王政治上的长子地位,但他毕竟不是真的长子,而且还有一个真的嫡子杵在那。 所以,只要昭武帝不是立马身体有恙,有顾丛嘉的存在,则会为魏王争取时间——去拉下陈王他们。 故而,顾丛嘉选择将这些消息打包递给魏王。 陈王他们几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更是彼此争夺皇位的敌手。 顾丛嘉相信,魏王他一定不会让自己失望,毕竟,这可是直接曝出苏氏私藏银矿案的狠人。 第94章 第94章万寿节(3) 顾丛嘉抱着一种看戏的心态,将消息递了出去。 但,顾丛嘉不知道的是,真正的狠人并不是魏王,而是昭武帝。 或许是什么缘分,又或许是父子俩心有灵犀,当初昭武帝选人去查苏氏的时候,一眼挑中了魏王,现在顾丛嘉准备给陈王他们找点事做,搅浑水的时候也是一眼选中了魏王。 不过相比于缘分,昭武帝更选择相信这是父子俩的心有灵犀。 顾丛嘉身处皇宫,更不要说还是昭武帝亲自抚养,昭武帝对他的关注是其他人的数倍,他做什么能瞒得住天下之主,皇宫的掌权者,昭武帝。 瞒不过,顾丛嘉也没想着瞒,从前他没有母族,身边也并无聚集起的势力,他的依仗是他的父皇,是昭武帝。 现在他有了聚*集起的势力,难道昭武帝就不是他的依仗了吗?当然不会,昭武帝依然是他的父皇,他最大的倚靠。 苏禾看着怔愣了下而后不自觉嘴角上扬的昭武帝,连忙反应过来,笑着恭维:“这是秦王殿下信任您呢。” 昭武帝没说话,但唇角上扬的弧度是骗不了人的,得知顾丛嘉光明正大往宫外传递消息的时候,苏禾都为秦王捏了一把汗。 但,看着陛下心情这么明媚的时候,苏禾在心里想,他应该好好向秦王殿下学习,嗯,学习如何能让陛下更开心,至于其他的,他有自知之明,他不是秦王,有些事,秦王干,陛下会纵容甚至心情不错,但是他干,那就是他想去死了。 一如顾丛嘉所想,前脚顾丛嘉刚把消息传出去,后脚昭武帝就知道了,但是昭武帝并没有阻止他。 这是父子俩无言的默契,正如顾丛嘉坚信,他这么光明正大的传递消息,准备搞事,昭武帝不会阻止他的。 昭武帝也懂顾丛嘉行为下的话语,他信任昭武帝,相信昭武帝,他的父皇一定会支持他,所以,不曾隐蔽,就如此光明正大。 不管顾丛嘉此举到底是相信昭武帝一点还是不想给他们以后埋下猜忌祸根的考虑,顾丛嘉就是这么做了。 而昭武帝,昭武帝心情很好,而后,昭武帝从御案上一堆奏折里抽出一本一看就和其他奏折不同的‘奏折’。 很显然,昭武帝手中的这本更加华贵和精致,苏禾想,很不像陛下吝啬,咳,节俭的本色。 一时间,苏禾有些好奇这本‘奏折’的作用起来,但,昭武帝显然没有想让他看的意思,昭武帝挥手,示意苏禾退下。 直到殿内空无一人,昭武帝才打开了这本‘奏折’,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的都是关于顾丛嘉的,比如顾丛嘉今日做了何事,昭武帝的感触,骄傲,心软等,旁边还有昭武帝画的顾丛嘉的肖像。 昭武帝慢慢的又再翻了一遍,那些场景至今清晰一如昨日。而后,昭武帝提笔。 今日份记录,顾丛嘉光明正大的从皇宫传递消息。 批语:这小崽子有点嚣张了,但,我很高兴。 昭武帝写完,并未第一时间动笔画,而是打算等今日见到顾丛嘉再说。 顾丛嘉小心翼翼的维护着这份天底下独一份的父子感情,杜绝其他一切影响父子之情的因素,他一个亲王,身后已经有了自己的势力,但他所做的一切在昭武帝这里都是透明的,不是昭武帝调查出来的透明,而是顾丛嘉自身展示给他的。 而昭武帝同样如此,他并不想最后的时候与顾丛嘉之间落得一地鸡毛,自古以来,坐在皇位上的,即便一开始有很好的父子之情,母子之情,但最后都会因为权力而伤损。 毫不夸张的说,虎毒不食子,但在这皇宫之中,杀子的,弑父的,丝毫不少。 昭武帝说不出永远,当年先帝对他的母后一见钟情,非她不娶后来还不是厌了原配,无视嫡长子,寻常人的真心都瞬息万变,何况是九五之尊,太多人讨好,太多人挑拨,昭武帝想象不出来自己老年会是什么样子,可能会一如既往,也可能在某一瞬就不再喜欢顾丛嘉。 毕竟,他不是只有顾丛嘉一个孩子。 所以,昭武帝想给顾丛嘉更多的保障,为顾丛嘉搭建起势力什么的,只是他随手一指,不够有力。 自己最了解自己,帝王给予什么是最有保障的?高位?银钱?都不是,哪怕他现在就立顾丛嘉为太子,以后他不喜欢顾丛嘉了,他也一样能想办法拉下来,银钱也是同样。 昭武帝给予的最有保障的是自己的时间和精力,这才是九五之尊给的最有诚意的东西。 他给顾丛嘉付出的越大,他越不会放弃顾丛嘉……所以,他每日同顾丛嘉一起用午膳,给顾丛嘉讲解朝堂之事,花费时间记录顾丛嘉做的让他有所感触的每一件事……他将花费半生的时间在顾丛嘉身上,他就不信,这样老年的自己还能放弃掉顾丛嘉。 昭武帝吝啬,方方面面,不管是银钱,还是他自己的时间和精力,但他总会为顾丛嘉投入。 投入一些,放弃虽然肉疼但可以放弃,投入再大一点,放弃割肉般的,但依然可以放弃,若是投入大到一定程度,放弃,这个词已然会从自己的词库里消失。 昭武帝明白自己是什么人,所以他押的从来不是别人,而是自己,他会让以后的自己,不论如何都不可能放弃顾丛嘉……正如自己很恨先帝的一见钟情和此后的漠视,他决不会像先帝一样。 顾丛嘉还不知道老父亲为了他自我审慎,他看着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花都与:“夫子?” 花都与谨慎,左右看了看,虽然没看见多少人,但他依然谨慎的没有开口,而是提笔,不多时,一张顾丛嘉能看懂的纸条——即上面的字有些是同音,但实际上要写的话,并不是这个字。 至于顾丛嘉为什么知道,因为花都与直说了。 “殿下,检验一下,上面的字哪些是同音?” 花都与声音含笑,仿佛真的是一次检验,顾丛嘉看着手中的纸,嘴角抽了抽,是该说花都与谨慎呢,还是说他胆大。 花都与谨慎的没有直接开口,甚至他写的也挺委婉,但,这并不能掩饰花都与此番的话就是想要顾丛嘉做事瞒着些昭武帝,往严重一点说,这就可以看成是挑拨顾丛嘉和昭武帝之间的关系。 这又胆大头铁的不行。 金源那边方便递消息进来,但不方便传消息出去,于是,顾丛嘉就盯上了花都与——他的夫子,便宜出入皇宫。 所以,花都与是知道顾丛嘉此次的动作的,虽然隐蔽,但只是针对于其他人,对于皇宫之主来说,这简直是明牌,还是生怕昭武帝注意不到的大动作。 忍了又忍,将消息递出去的花都与实在是没忍住,不管是因为秦王是他的学生,还是他现在已经是铁板钉钉的秦王一党,他都不能看着秦王出事。 伴君如伴虎,怎么能这么直白的将算计展现在陛下眼前?万一招致了陛下的厌恶…… 顾丛嘉看着这一行话,尤其是第一句,情深二字。 “殿下与陛下情深无可厚非,但,伴君如伴虎,殿下可多多隐藏。” “我在此谢过夫子,但,夫子不必担心。” 那张纸又回到了花都与的手上,顾丛嘉抬眼,对上花都与的眼神,气定神闲。 顾丛嘉理解花都与的担忧,也很感谢花都与的劝念,但是,他是不可能听花都与的。 先不说他在皇宫里想隐蔽的传递消息能不能瞒的过皇宫之主,就算目前能瞒的过,那后面就一定确保不被昭武帝翻出来吗?到时候,这就将成为昭武帝和他之间的一根刺。 自古帝王多疑,顾丛嘉并不想他和老父亲最后相看两厌,落得个惨淡收场,将记忆里的那些美好回忆蒙上一层阴翳。 就算不必事事告知老父亲,那也不是他这个年纪啊,长大了,自然就会有自己的私事。 现在,他才几岁啊,正是倚靠父母的年纪,还瞒着昭武帝……才不要,现在告知老父亲,万一捅了篓子,老父亲还能替他圆场。 顾丛嘉和花都与大眼瞪小眼了几秒,眼眸没有一点偏移的意思。 花都与叹了口气,知道是无法改变秦王的意思了,只能选择相信秦王,秦王毕竟受宠了这么久,他总归比自己更加了解陛下。 事已至此,他也改变不了秦王,不相信还能如何。 花都与今天讲课讲的内容比往常多了一倍,当然,课业也比往常多了一倍。 很难说,这不是花都与在发泄不满。 顾丛嘉嘴角抽了抽,算了,看在花都与在皇宫里冒着风险劝告他的份上,他不和花都与计较……这么想着,顾丛嘉还是垮起了脸。 谁会乐意加作业啊?! 昭武帝来寻顾丛嘉,就看到一个脸挎着的小孩,他有些好笑:“你不是刚搞事,现在不应该高兴吗?” 顾丛嘉,一个爱看戏的乐子人。 昭武帝虽然没有很形象的词去形容顾丛嘉,但他知道,顾丛嘉刚搞完事应该会兴致冲冲的期待看戏,而不是现在这样的,像淋雨淋湿了的小猫。 委屈,又不知该怎么说的不满。 第95章 第95章万寿节(4) 昭武帝一句话,瞬间让苏禾和明和提心吊胆起来,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底风雨欲来的意味。 苏禾想的是,陛下这是在试探秦王殿下吗? 明和想的是,陛下对殿下不满了吗? 两个人提着心,做好在陛下对秦王不满之后他们小心翼翼伺候的准备。 顾丛嘉抬眼,有些恍惚:“对啊,我刚搞完事,马上就可以看戏了,我该高兴的。” 他喃喃,听到这话,明和眼前一黑,已经做好了如果等会陛下对殿下发怒,他舍身挡一挡的准备。 但,昭武帝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陛下并没有生气,甚至唇角还勾了起来,声音也较往常柔和了许多,“所以,是为什么不高兴呢?” 昭武帝甚至还蹲了下来,刚好正面看顾丛嘉。 顾丛嘉本身就长得好看,但寻常大多数时候,都是以一副大人姿态面对所有人,嗯,就是副沉静如渊,很像昭武帝的姿态,只偶尔会有孩子气的时候,这个时候,昭武帝就很容易心软,就比如顾丛嘉想要干什么事,或者犯错了,他去找昭武帝撒娇,昭武帝就会很轻易的同意或者是原谅顾丛嘉。 同理也是,昭武帝总想要逗逗他,看顾丛嘉炸毛的姿态,因为那时,顾丛嘉身上有符合他这个年龄的生气。 顾丛嘉早慧,昭武帝既骄傲又担心,所以,他巴不得顾丛嘉能像寻常孩童那样,现在见到了,顾丛嘉蔫耷耷的样子,昭武帝此刻只觉得心里柔软极了,声音都比寻常软和,哪有空理顾丛嘉朝外面光明正大传递消息的事情。 传就传了呗,还能咋?哦,你说因为顾丛嘉传的消息,可能会导致陈王给自己送的贺礼有误,造成陈王赵王他们大打出手啊,那又咋了?就允许陈王窥探顾丛嘉准备送的贺礼,打算算计顾丛嘉,就不许顾丛嘉算计回去吗? 这是他们自己笨,算计别人该得的。 昭武帝心中丝毫没有对此事的不满,他也不像其他皇帝一样,觉得顾丛嘉算计其他兄长不好,更没有对于他算计造成其他孩子相互攻讦,甚至打起来的不喜。 他对于此事就两个反应,第一,顾丛嘉没有瞒他,心情轻飘飘的,想飞起来一样,高兴从心里蔓延,流动到全身。第二,就是现在,看到顾丛嘉这幅模样,心里软软的,克制住自己想要抱住顾丛嘉的想法,轻声询问顾丛嘉怎么了。 没有一丝情绪是给陈王他们的。 顾丛嘉:“父皇,我多了一倍的课业。” 他面无表情,实际上活人微死,声音是听得出的崩溃,然后,昭武帝,昭武帝有点心虚,他没想到顾丛嘉是因为这个才蔫耷耷的。 难不成花都与真的敢因为私情而增加顾丛嘉的课业吗?当然不可能,不说皇子的课业每一次变动都需要向宫中备案,不是皇后看就是昭武帝看,只有宫中点头,皇子们的课业才会增多或者减少。 其他皇子,皇后在时是皇后看,昭武帝只偶尔盯了两三次,就这样,变动也需要谨慎,更不要提,秦王现在的课业陛下是每天在看啊! 花都与他哪有这个胆子未经陛下同意给顾丛嘉加负,万一秦王的身体加出什么问题,花都与根本承担不起。 现在这多了一倍的课业自然是之前昭武帝同花都与交谈过的后果,顾丛嘉身体慢慢长好,再加上他聪颖,昭武帝不希望他因他慧极到伤,但也不希望他就这么浪费自己的天资啊。 这不,商量着就给顾丛嘉开始加担。 只不过,没想到花都与选择今天给顾丛嘉上强度,而且一来就直接加了一倍。 昭武帝默默的瞒下这个事,而且并不打算认,他开口:“花都与此事做的不妥,要不要我去找他谈谈?” 苏禾在一旁险些没管理好脸上的表情,先不说,这个事情不是陛下您亲自找花都与商谈的,再说了,秦王殿下刚开始读书的时候因为确实是比其他王爷早了些时候,且那时身体也才刚痊愈不久,所以课业是减少的。 但现在,秦王殿下渐渐长大,身体也健康,那他增加的课业就是正常的,是周朝皇子的惯例! 结果,陛下说什么,去找花都与谈谈……苏禾本以为他已经有了抗性,见证了陛下为秦王据理力争,让秦王以如此年岁参政议政已经足够宠爱,但他还是小瞧了陛下。 ……等等,陛下这到底是宠爱秦王,还是在秦王参政议政之后想要秦王养废一点? 苏禾猛然一惊,身体紧绷了起来。 昭武帝哪里知道苏禾的想法,他只是这么一说,想要从顾丛嘉那撇清他课业增多与自己的嫌疑而已。 正如昭武帝了解顾丛嘉,他知道顾丛嘉蔫耷归蔫耷,他依然会认真的完成花都与布置的课业,并不会选择让昭武帝去同花都与说……在这一方面,顾丛嘉是听话乖巧的。 顾丛嘉也了解昭武帝,原本因增加课业而丧气的他听到昭武帝这话,瞬间抬头,目光直直的盯着昭武帝。 “父皇,你是不是……” “今日花都与下课晚了些时候,是不是改用午膳了,你饿不饿?” 昭武帝正是因为迟迟没等到顾丛嘉,才来寻他的,现在用这个借口转场也不那么生硬。 但,顾丛嘉目光灼灼,要是昭武帝没这么匆匆开口还好,昭武帝这么一说,顾丛嘉当即确定。 好,他课业的增多一定与昭武帝逃不开关系! 顾丛嘉继续盯…… 昭武帝站了起来,揉了一把顾丛嘉的脑袋,拉着他的手,“课业增多就增多,总归我也陪你写。” “你不饿我都饿了,走吧,用午膳。” 顾丛嘉,顾丛嘉突然笑了,跟着昭武帝,父子俩一起用午膳。 虽然现在距离午膳已经过了些时候,但陛下与秦王要用,谁敢说没有。 在昭武帝和顾丛嘉用午膳的时候,魏王府。 “王爷,您……” 刑部尚书眼中有些心疼,亦有些敬佩。 堂堂魏王,大国的天潢贵胄,居然愿意放下身段去讨好一个小国公主的欢心,这是折辱啊。 想到这里,刑部尚书就有些老泪纵横:“都是老臣没用。” 魏王站立在那,长身玉立,尽是一派温文尔雅的气度。 他打开折扇,毫不在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若能用此事将陈王拉下来,那可太划算了,不过是用皮囊去引诱女子罢了,他都无需多费心思……这简直是无本万利的生意。 毕竟,陈王可不像康王那个蠢货,背后的母族也不干净。 陈王盯程氏盯的紧,这就注定程氏没有什么大的罪过,一些小的贪墨,侵占民田……能上奏,但仅凭这些是不能扳倒陈王的。 而且,陈王自身也是颇有手段和能力的,不好出手针对。 毕竟,他不能保证针对陈王一定能胜。 所以,他就更要把握住此次机会。 璃国使团,那个公主瞄准的应该是顾墨的后院,如果,她死在了顾墨的后院里呢? 引起邦交的恶性事件,顾墨绝不可能全身而退,这个时候再添把火就能把他搞下去。 有这样的好处,他不过是去偶遇几场那个璃国公主又有何妨。 第96章 第96章万寿节(5) 刑部尚书看着这样的魏王,深深的一拜:“王爷,您会成功的。” 有这样的心气和手段,魏王如何能不成功。 魏王没说什么,抬步便要出门,就在此时,王府的管家拿着一张信纸过来…… 魏王漫不经心的打开看了一眼,目光瞬间就不一样了,他陷入了沉思,将信纸递给了刑部尚书。 刑部尚书一瞧,嗯,嗯? “你觉得这上面的有多少可信之处?” 这东西要是真的,魏王能让陈王到楚郡王都狠狠摔个跟头,但,也不排除这是有人故意将假的消息递给魏王,设计于他。 所以,首要问题是,这东西到底是不是真的?可不可信? 刑部尚书:“现在谁会出手陷害于您?” 说句不好听的,虽然压在陈王他们身上的高山——康王倒了,但也轮不到魏王。 现在夺嫡的大热门是陈王,魏王,顶多是在苏氏一案中做出了些政绩,能让人高看,但还不到被人忌惮,以陈王他们寿礼的假消息做局的程度。 听出刑部尚书话语中的意味,魏王啧了一声,这话听着是没错的,但听着怎么就那么令人不爽呢?陈王因为忌惮顾丛嘉暗探他的万寿节寿礼要陷害于他,赵王也因为忌惮选择了暗中相助……这么一瞧,他竟还比不得顾丛嘉。 都无人设局陷害自己……魏王冷嗤一声,又很快的收敛了情绪,无人在意他也算好事,他会有一段安静的搞事时期。 既然确定了这消息大概率是真的,那就迎来第二个问题,这些消息是谁给的? 谁能这么悄无声息的调查到这么多,还有,既然能调查到陈王他们的消息,那自己准备的寿礼消息呢?是不是也被查到了? 魏王稍稍一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自己作为毒蛇之时,暗中观察,静待时机给予敌人致命一击固然很爽,但要是告诉你,你的身后也有一个不知面貌的敌人在暗中窥伺,那,整个人都不好了。 魏王现在就是如此,他暂停了出去偶遇璃国公主的计划——一个小国公主而已,他有的是时间,但眼下这个问题要是不商讨出个结果来,他晚上都睡不着觉。 “能悄无声息的查到这么多东西的人……殿下,会不会是秦王?” 刑部尚书沉思了些时候,抬头。 毕竟,前不久陈王才探查过秦王的寿礼,秦王有这个动机去反查回去,而且,秦王也有这个势力去查——他是当前陛下最宠爱的皇子,吴武,花都与,金源…… 魏王:“不,不可能是他。” “顾丛嘉是被父皇亲手抚养的,况且他的势力都摆在明面上,花都与没有这个人脉去为他调查,金源还是个六品官,吴武大将军在军中势力强悍,但在朝中……” 魏王摇了摇头,他不认为是顾丛嘉做的。 刑部尚书也理解了魏王的意思,的确,秦王殿下是昭武帝亲自抚养的,这是周朝立国以来绝无仅有的圣宠与爱重,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何尝不是在限制秦王动作呢? 昭武帝时时刻刻盯着秦王,秦王根本没有那个能力能在陛下眼前藏什么东西,更不用说算计他们了。 哪一个皇子能当着昭武帝的面光明正大的算计其他皇子啊?都是陛下的儿子,虽然人人都知道他们之间暗流涌动,不太对付,但在陛下面前还是要装一装兄友弟恭的。 哪一个家长乐意见到自己的孩子相互残杀啊? 刑部尚书摇了摇头,就这么把正确答案排除在外了,不仅是他,今日收到信纸的赵王同麾下谋士一顿分析也排除了顾丛嘉这个正确答案。 归根究底,顾丛嘉是昭武帝亲自抚养,目前还住在皇宫里,这两项给了他们很大的迷惑性……住皇宫里,被陛下亲自抚养,这无不诉说着昭武帝对顾丛嘉的关注度。 如此盯着,顾丛嘉是绝对瞒不过昭武帝搞事的。所以,怎么会是顾丛嘉呢?不可能,绝对不是。 昭武帝只要站在那,就是顾丛嘉天然的庇护。 作为家长昭武帝不会乐意见到孩子们相互攻讦,尤其还是老小算计他的兄长们,顾丛嘉瞒不过昭武帝搞事,所以,顾丛嘉不可能搞事……这样推测的思路,很正常,很合理。 问题是,这个推测从一开始就是歪的,昭武帝对陈王他们之间的相互攻讦是漠视的,甚至可以说是暗中鼓励的,不然当初的夺嫡风波哪能闹那么大……昭武帝自身登位便不易,他可太知道夺储的兄弟之间是什么关系了,就凭他登基后亲征将自己的兄弟全带到了战场,最后只活了向他俯首称臣,被他吓破了胆的一个就足以证明昭武帝的想法。 当初他夺储是这样,现在,陈王他们也要是这样,昭武帝自认自己对陈王他们够好的了,毕竟,他会准许陈王他们夺储失败后活着。 所以,这样的昭武帝根本不会在乎顾丛嘉怎么搞事,怎么算计陈王他们。 一来,他就是偏心顾丛嘉,在顾丛嘉身上投注的感情跟陈王他们根本不是一个量级,二来,陈王他们也暗中查探了顾丛嘉的寿礼消息,只不过是没查到而已,但这也证明是陈王他们先不怀好意的,现在只是被顾丛嘉报复了回去,自己菜,怪谁? 当然,如果是顾丛嘉被欺负了,昭武帝可能就是另一番说辞了……咳咳,不过现在昭武帝心里就是理直气壮的认为这就是陈王他们菜,想起歪心思被人报复了回去没什么好说的。 顾丛嘉不可能瞒过昭武帝搞事,但问题是顾丛嘉是当着昭武帝面光明正大搞事的,因为昭武帝根本就不会在乎。 遗憾的是,这种离谱的做法根本不会有人想到,就连切实经历过此等做法的,顾丛嘉的亲信都战战兢兢,害怕顾丛嘉触怒昭武帝,其他人又怎么会想到顾丛嘉会这么莽撞和大胆。 所以,便达成了虽然是顾丛嘉搞事,给赵王和魏王递信纸,但顾丛嘉完美脱身,这个锅与他相距十万八千里,根本不会落到他身上。 但,信纸不会凭空出现,真正的罪魁祸首被排除,那还有谁呢? 陈王不可能,他们接收到的寿礼消息就是陈王的,顾墨总不会失心疯了给他们自己准备的寿礼消息,赵王,赵王倒是有可能……魏王刚这样想着的时候,陈王的寿礼无了,字面意义上的。 陈王花费大力气寻的一米左右的极纯正的血红珊瑚就这么消失在了原地,再不见踪迹。 陈王绝不是吃素的,他的寿礼丢了,他自然要去找,这么一找就找到了赵王头上,虽然还没有确切证据,但彼此谁不知道谁啊,还要什么证据。 魏王旁观了陈王一系疯狂针对赵王一系的场景,心中下了结论,不会是赵王,若是赵王搜集全了他们所有人寿礼的消息,那遭殃的绝不会只有陈王的寿礼。 最起码,他们的寿礼都要有些破损才对,毕竟,他们兄弟什么关系,能顺手让其他人头疼那就顺手做了,毕竟,都是奔着让彼此倒台的人还装什么。 但赵王只搞了陈王,足以证明他只知道陈王的寿礼消息。 那,又会是谁? 排除赵王,排除顾丛嘉……魏王将目光放到了七皇子顾尚身上,毕竟,探查皇子们的寿礼这一目的本就将人选缩小在诸位皇子之间,有能耐的,有实力的就那么几个。 当天命令下去,晚上的时候魏王便拿到了顾尚的母族消息。 他看着其中的‘疑有市舶司关系’这几个字,笑了,笑得阴森。 市舶司,那边钱财开路,三教九流是什么都沾点的,而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顾尚的母妃安嫔目前是暂掌宫务的。 宫中的消息再加上市舶司的路子,这样,顾尚能拿到他们的寿礼消息就不意外了,毕竟,他们又不是一个人准备寿礼,经手的人那么多,且有些寿礼还要路途遥远的运来,说是保密,但实际也没有那么秘密。 魏王嘴角扬着笑,但这笑,怎么看怎么冷。 七皇子,顾尚,他倒是一时没注意这个有心机的,不过没关系,他现在注意到了。 魏王想,给赵王递信,给他递信,想让他们互相攻讦,好坐收渔翁?想的挺美,但是,做梦! 翌日,一则关于赵王寿礼的消息传入了陈王的耳中,雍郡王和楚郡王的消息也各自传到了彼此的耳中。 魏王此前没有出手,是因为忌惮身后不知是何人出手探查的,现在既然知道了,虽然恼怒于顾尚的狂妄,让他们按着他的走向,但,消息该利用还是要利用的。 顶多是在万寿节临近的时候给顾尚来一个大的。 …… “就是可惜,三皇兄还是出手出早了,不然其他人没生起警惕心,不转移寿礼的话,这场戏会更精彩。” 顾丛嘉叹息。 自陈王之后,赵王,雍郡王,楚郡王,魏王都心生警惕,秘密转移了位置,所以,现在有确切损失的就只陈王一人。 昭武帝:“你又怎么知道这样不会更好看呢?” 顾丛嘉:嗯? 第97章 第97章万寿节(6) 顾丛嘉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世界上最昂贵的黑宝石,流光璀璨,漂亮极了。 听着父子俩对话的苏禾这一次坚强的管理好了表情,并没有失态,但,听着这话,苏禾还是眼角抽抽,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或许,陛下您还记得,这场争斗的缘由是皇子们给您准备的寿礼呢? 寿礼每一件都价值千金,您就这么看着?万一损毁了,您不心疼吗?还点评他们转移寿礼更精彩? 苏禾只觉得眼前的陛下很陌生,陌生的可怕,连价值千金万金的寿礼都不在乎了。 以往昭武帝对于这种平白来的寿礼(钱),是抱着期待的,但现在……苏禾看着昭武帝和秦王殿下兴致勃勃讨论这场戏会怎么怎么好看,也是,陛下现在坐拥天下,自然不如以前那么期待寿礼也是正常的。 事实上,昭武帝依然期待寿礼,平白得来的钱谁不喜欢,但是,昭武帝看着顾丛嘉,那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睛好像比钱来的更让他开心,看着顾丛嘉这样,他的唇角也不自觉上扬。 看戏就看戏,就算是他们因为寿礼而争斗,难不成还能不给自己送礼吗?那礼依然是自己的,那看一看这场戏又如何? 昭武帝如此想着,同顾丛嘉兴致勃勃的分析起来。 昭武帝从来不会因为旁的让顾丛嘉扫兴。 正如昭武帝所说,只有陈王的寿礼遭了殃,那这场争斗立马就上了一个台阶。 赵王对陈王的寿礼动手,距离万寿节这么近,再想去寻其他寿礼,寻是能寻到,但肯定不如别人提前几个月精心准备的礼物好,丢脸是小事,倘若因此影响了昭武帝的观感——陈王因为自信储位是囊中之物,所以给昭武帝的四十大寿的寿礼也来的敷衍,那就非常不妙了。 此仇,怎能不报?! 而与此同时,雍郡王和楚郡王放置寿礼位置的消息传入彼此耳中,他们便不会什么都不做……目前动不了陈王他们,还动不了与我同一位置的你吗? 再说了,人嘛,最怕对比。同样,送的寿礼也是,想想看,若是雍郡王/楚郡王的寿礼出了问题,自己的寿礼没问题,那届时有了对比,说不准昭武帝会因为有了对比,对他更生气,然后对自己更和颜悦色,一下子恢复了爵位呢? 这都是说不准的,反正都是敌对了,死贫道不死道友,消息传过来了,有枣没枣打一杆子也不碍事。 于是,雍郡王原本放置寿礼的地方出现了楚郡王的人,而楚郡王原本放置寿礼的地方出现了雍郡王的人……在得知这一消息后,两人不约而同咬牙切齿:“顾砚/顾书!” 这边,楚郡王和雍郡王开始缠缠绵绵,而赵王和陈王的战况则是越发升级。 魏王这边,则是命令麾下势力煽风点火,恨不得他们就此打生打死,要是彼此能两败俱伤就更好了。 他自己嘛,则是安安分分,不,准确来说,魏王已经开始了偶遇璃国公主的道路,但无人在意,所以他看着挺安分的。 顾丛嘉脸上的酒窝深深,眼中闪着狡黠,灵动无比,看着是好一幅皎皎仙童的模样,但开口锐评:“他们就是闲的。” 陈王前不久还忌惮他,暗中探查他的寿礼消息,赵王还助推了一把,但现在距离昭武帝万寿节是越发近了,顾丛嘉这边已经好久没见到陈王的人了,赵王的人也是同样。 归根结底,还不是闲的。 现在顾墨和顾纸对上,谁都没空来骚扰顾丛嘉了。 昭武帝不理解*为什么花都与教了顾丛嘉这么些时候了,顾丛嘉说话还这么粗糙直白,虽然是这么个意思吧,但,昭武帝认真的看向顾丛嘉:“你以后对那些年龄大的老臣克制一点,懂?” 他是真怕顾丛嘉这个嘴把人气死啊,毕竟,有时候真诚的一击才最戳人心,顾丛嘉的锐评在周朝这个文质彬彬的古代还是太超前了。 那到时候顾丛嘉的名声变成什么样,他都不敢想…… 顾丛嘉打量了一下昭武帝的神情,颇为谨慎的点了点头:“放心,我会装,不是,我对老大人们很尊重的。” 昭武帝放心了些,他也没想着让顾丛嘉变成什么芝兰玉树的翩翩公子,只要他别气死人就很好了。 昭武帝如此想着,底线放的何其低。 满脑子都是担忧顾丛嘉名声的昭武帝并不理会陈王和赵王的打生打死,也不理会雍郡王和楚郡王的缠缠绵绵,或者说,昭武帝不在乎,也没有多少精力和情绪分给他们。 昭武帝不在乎,有人在乎。 朝中有人弹劾了,这倒是不是魏王一脉的,虽然说魏王也想,但陈王和赵王纠缠,楚郡王和雍郡王纠葛,他这边的人一旦开口,那就会把他那几位皇兄的注意力吸引到他身上,他的计划目前在稳中推进中,最好还是不引人注意。 得不偿失,所以,此次开口弹劾的并非魏王一系的人。 而是上次捅出张天择科举疑云的御史大夫。 明德殿。 朝会上,他脸上一派怒容,言,“眼下陛下寿诞在即,京城来了不少外邦使团,陈王他们此举,非亲王所为,有失我大国颜面。” 谁都知道陈王他们之间是必须要分出个输赢的,但问题是,搁自己家里打生打死和当着外面的人针锋相对,这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前者,是家里人知道,后者,是丢人丢到了外面。 这是亲王能做出来的事吗?一点都不为大局考虑! 这是一口气弹劾所有人啊!朝中有人倒吸了口凉气,最近的朝中乱象谁不知道,但没人开口,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此事涉及五位亲王。 御史大夫果然悍勇。 昭武帝其实不怎么在乎,自他一战灭了赫塔尔部落后,周围的任何国家想或不想都要奉他为尊,奉大周为上国,这点不会因为任何东西而改变,因为大周的军队还在外驻守,一战灭了赫塔尔部落的皇帝和将军还正当盛年。 他们难道敢因为陈王他们的事而嘲讽大周吗? 再说了,那些来为他贺寿的使团哪个不是自己国家里的人精,他们现在看到了陈王他们的针锋相对,难道第一时间是嘲笑大周,而不是分析周朝这几位继承者之间的暗流涌动,看有没有什么能撬动好为本国谋求利益的地方吗? 昭武帝有些不耐,也懒得理,他不说话,御史大夫语气激昂起来:“陛下!”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昭武帝敷衍,但御史大夫非要拼个处理结果,在他看来,这可是大为丢人的事情,陛下怎可如此轻易放过,最起码也要口头警告一下陈王他们,让他们安分点吧? 一时间,除了御史大夫越来越激愤的语气,满朝文武无人说话,朝堂静默。 顾丛嘉左右看看,余光瞅瞅陈王他们,脸上是被弹劾的隐忍和对彼此的不耐,顾丛嘉突然就觉得荒谬,不是,你们还真把这弹劾当一回事了? 差不多阶层,这种事是会被人嘲笑,但,现在是大周为尊啊,其他小国敢说什么啊?这又不是像科举舞弊那样的赤裸裸的,不会被明面上说,但会被暗地里蛐蛐的丑闻。 虽然他蛮乐意见到陈王他们被弹劾的,但是,不是因为这个啊——要是陈王他们因此被罚,那不就证明他们很看重这些来贺寿的国家们?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顾丛嘉悍然出列:“这位,御史大人,请恕本王不能理解你之所言” 还不等御史大夫与他辩,顾丛嘉脊梁挺直,姿态优雅大方,巡视了一圈:“我们大周不久前剿灭了赫塔尔部落,这个一直窥伺我们的强敌,现在,这方圆千里,我们大周便是最强的国家,我们做什么有必要去担心二皇兄他们的交锋会让大周丢面吗?” 就像蚂蚁不会因为人类哭泣而觉得人类丢脸,它只会觉得这庞然大物过于骇人,虽然有些夸张,但大周于前来为昭武帝贺寿的国家而言就是如此,不然,他们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来为一个别国的君王贺寿?路上的时间,人力物力的消耗难道很少吗? 还不是畏惧这位大周的君王,以至于做到毕恭毕敬,不敢有一丝不敬,赫塔尔附近附近的草地被血晕红的一片还没消呢。 御史大夫张了张嘴,“可,之前科举疑云的时候……” 顾丛嘉:“那不是一回事,科举疑云那是我们内政的丑闻,但这回是二皇兄他们的争锋相对。” 内政丑闻和继任者之间的刀光剑影,这两者本质上就不一样好吧。 想必他们那些小国都调查过大周的情况,那自然会知道这一届大周继任者的事情,现在陈王他们这样不过是把他们调查来的几个皇子争储的敌对摆在了明面上,证明他们调查的正确,皇子们之间的确是很敌对的关系。 他们分析还来不及,怎么会因此嘲笑,嘲什么?对昭武帝嘲他不立继承人,让他儿子们打生打死吗? 顾丛嘉不理解,并大为震撼,就像他在给赵王和魏王递消息,并期待他们搞事的时候都没将这些小国放在心里,怎么,现在这还能拿这个弹劾陈王他们丢了大周的面子? 那怎么,要为了那些小国让陈王他们装出兄友弟恭的模样吗? 这又不是什么丑闻。 顾丛嘉不理解的神情展现在每个朝臣眼前,不少老大人立即红温,羞的。 能上明德殿的,几乎都是上了年纪的老臣,即就是他们经历过先帝时期——大周国力衰微,周围群狼环伺,虎视眈眈,以至于每逢有其他国家的使团出使,他们都要尽善尽美,生怕做错一点堕了大周的名声。 究其根本,还不是因为大周处境什么样他们心里明清,国力不行,那就得从其他方面找补……到现在,他们潜意识里还带着这样的想法,害怕丢人,将他国使团的看法看的那般重。 科举疑云里不同意处罚怕让外人看了笑话,此事也是如此,只不过因为涉及五位亲王所以一时间无人开口罢了,但要是再闹下去,不少人家里弹劾的奏折已经写好了,只不过,现在这,被顾丛嘉直接击溃。 现在的大周已经今非昔比了! 昭武帝坐上首,看着不少老臣的脸骤然变红,一看就温度很高的样子,虽然心里很高兴顾丛嘉和他想到了一块,但他还是开口找补了些,不然看着那些大臣,他真害怕他们就这么红温到晕过去啊。 毕竟,年龄都不小了。 是他小瞧顾丛嘉了,有时候他不说话杀伤力也蛮大的。 昭武帝:“秦王醒来不过一年尔,他之所见是我大周的强盛。” 翻译过来就是,这孩子没见过大周衰微的情况,所以自信感很足,诸位爱卿见谅。 “是臣等未能转变过来,臣等该谢谢秦王殿下点拨啊。” 兵部尚书率先开了口,为此事定了性,不是他们该恼恨秦王戳破他们一直对别国使团不自觉高看的事实,而是他们该感谢秦王让他们转变思想。 现在,攻守之势异也。 没有谁会比兵部尚书感触最深了,当初的尽善尽美,是他兵部之责啊。 第98章 第98章万寿节(7) 没有好的兵器,没有选拔出骁勇善战的武官,以至于他们名义上是大国,可又有谁真的敬畏尊重他们? 想起当年的情况,兵部尚书眼中就有些泛红,以至于他的赞叹是那么的真心实意,有感而发。 其他原本想说些别的,倒不是说顾丛嘉不好的,毕竟陛下都那么为秦王找补了,他们总不能同陛下对着干,说秦王这不好那不好的,只不过,他们想要开口降低秦王这番话的含金量而已。 这一番话出来,可以想得到,顾丛嘉能获得多少人的感谢,太出风头了,相比自家的主上而言,太刺眼了,当然要给他降一降,顺便给自家主上打个好名声。 比如说陈王此前便是因为皇室风度,有天潢贵胄的自矜自傲,也是因为对陛下尽孝,忧心于寿礼,所以才冲动同赵王‘吵’起来。 一番话三个重点,一来将陈王塞到了秦王那一番话里,正是因为陈王有着强国的自信,所以才冲动的与赵王起了冲突。 二来,这冲动二字,则体现了陈王对于昭武帝的重视,对昭武帝的孝心,给昭武帝的寿礼无故‘消失’可不就怒发冲冠一时冲动同赵王‘吵’起来。 三来,虽然朝堂上人人心知肚明,近来陈王的人在不停的弹劾赵王一系,这也算是政治上的厮杀了,但用‘吵’这一个字,便减弱陈王最近政治的锋芒,而且还可以避免刺激到昭武帝,毕竟,昭武帝也要过四十岁了,而且还有此前重伤在身,有碍寿命的传闻……君王一向多疑,现在陈王优势这么大,有这么跳,有点危险。 陈王收的人自然也都是有能力的,最起码也会想这样的在政治上有着充分的语言表达能力,同样,自信掺和夺嫡风波上限高的官员不少,赵王一系自然也准备了恰当的语言艺术,打算给自家王爷分润些秦王这一番话的荣光,然后再修饰修饰卖惨告陈王一状。 但这些,在兵部尚书那真情实感的话语下再也无法说出口,看着兵部尚书有些泛红的眼眶,和朝中一些老大臣看着秦王如同看帝国荣光的眼神下,他们毫不怀疑,他们要是敢现在为自家王爷找补,顺便分润秦王这一番话的荣光的话,先不说陛下会怎么想,光凭这些老大臣们都会喷死他们。 怎么说呢,虽然陈王他们的确是因为不咋在乎现在京城的外邦使团,所以往日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肆无忌惮的针锋相对,但是,行动是行动,御史大夫弹劾他们的时候,他们也没能说出这一番话为自己辩解,还是秦王开口的。 所以,这番展示自信骄傲的大国天潢贵胄风范的荣光独属于秦王,那样的自信,那样的骄傲,很吸引人,让朝堂上的大臣们看着也升起自豪——这完美符合他们对天潢贵胄龙姿凤章的想象。 此刻,他自信,为大周骄傲的自豪感已经胜过了他的年龄。 若是说顾丛嘉处理科举疑云的提议让朝中正视了秦王的话,那么这一次的开口,便让朝中大臣完全接受了秦王以这么小年龄参政议政的事实。 毫不夸张的说,顾丛嘉通过这一次的开口,朝中大臣对于他的好感呈几何上升。若是原本还有那一小部分对秦王这么小年纪就参政议政颇有微词,觉得陛下实在是太宠信秦王的大臣的话,现在则是完全消失了。 他们完全理解了为什么陛下这么宠秦王殿下了,换位思考,这样风姿,聪颖,仙童样貌,如果他们自家有这样一个孩子,不宠才不对劲。 见证过如此如灿阳般自信的秦王,此刻,朝中大臣在心中给秦王糊上了滤镜。且在越是年龄大,在先帝时期任职时间越长的官员心中,这个滤镜便越厚。 这也是后世那么热衷于探寻为什么其他皇帝这么做被朝臣喷死,但换成明文帝,朝臣们不仅不喷还夸个不停的原因。 因为,人本能的追逐光啊。 任何见过秦王的人无不为那骄傲的灿阳吸引,而且,秦王的决策都有实事印证,那是对的,并且还会率先在一部分地区实行看看效果,好的才会实施。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好消息:御史大夫的这一番弹劾无疾而终,陈王他们不仅没有被昭武帝批,而且这一番作为还成了他们自信骄傲的大国风范的证明。 坏消息:这是秦王开口为他们辩到的。 陈王想到这,就冷冷的扯了扯嘴角,还不如让他被弹劾成功呢。 这证明虽然能在一定程度让他的名声更好,但,如鲠在喉,这是来自被他认为是潜在敌人的…… 都说诸皇子中康王最是骄傲,堪称是目中无人。但谁能说,陈王他们就不骄傲? 同是天潢贵胄,康王的傲浮于表面,而陈王他们的傲则隐藏在骨子里,某种意义上来说,陈王他们比康王还要骄傲——他们自信于有能力,能够掌握手下的势力,而不是像康王那样,几乎事事都听苏齐贤的。 现在,骄傲的陈王却受到了来自他认定的潜在敌人为他名声上撒上的金鳞,是好处不错,但这却是顾丛嘉拿了大头之后的剩余,好似施舍。 敌人,好处,剩余,陈王从来没觉得这几个词这么恶心过。 赵王也是同样,脸色铁青。 于是,他们不约而同的结束了这一番针锋相对。 当然,这也是因为陈王已经拿到了赵王准备的寿礼,没错,赵王的寿礼也无故消失了,这一次扯平,又有顾丛嘉那为此次战况辩解的恶心事情在,陈王便收了手。 赵王,赵王被压着打,只偶尔能反击,他巴不得顾墨收手,现在顾墨收手了,他是闲的再去惹。 雍郡王和楚郡王亦是如此,被恶心到了。 所以,京城一下子就风平浪静起来,仿佛那之前的针锋相对,缠缠绵绵都不存在似的。 外邦使团自然想要问一下此番变化的原因,当他们拿着一点金银珠宝登门时,他们却惊奇的发现,这些官员竟比之前都趾高气昂了不少。 嗯? 这些使团出使大周这么久了,怎么会没弄清这些周朝官员的态度——总的来说,虽然周朝国力比他们强,昭武大帝战功彪炳,威仪赫赫,但这些大周的官员很是重视他们的看法。 在此基础上,他们只要不是那种动静大的惊动到昭武帝那里,那他们就可以借此知道不少东西,当然,为了防止东窗事发,昭武帝以窃取大周要事的罪名逮捕他们,他们每次上门都会拿一点点金银珠宝。 这样,那些大周的官员收了他们的钱财,便是收受贿赂,他们一定会比自己更担心东窗事发,会更保密。 但,这次他们上门又与以往不一样,头一次,这些以往待他们客客气气,生怕给他们留下不好印象的官员们先是阴阳怪气了一番他们那少少的金银珠宝,毕竟,都能在京城居住了,谁还在乎那点子金银珠宝。要是金银财宝多一些,他们还能看重,但就那么一点,一个手镯的,一对耳饰,一点点碎到只能用两根手指头拿起的金子……算了吧。 然后,对他们打听发生了什么事的问话表示无可奉告。 最后,强硬的将他们送出了门。 这……不少使团立刻行动了起来,不管是拿出更多的金银珠宝再次登门,还是重新选择拜访人家,他们都必须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种对他们态度的变化,若是不弄清楚,没人能睡的好觉,要是,这是昭武大帝对他们的不满……想到这点,不少使团心中都是一颤。 那灭族的赫塔尔好似在朝他们招手。 璃国使团自然也行动起来了,且他们的行动还透着些许急迫,毕竟,他们是有上达天听的事情的,万一昭武大帝不满,第一时间就会想起他们…… 京城今日下了些小雨,河边倒是没有多少人,所以,璃国公主便与魏王约在了这里。 雨幕下,少女身姿婀娜,一双眼眸在望向来人时浮现出了羞意,魏王看着这一幕,心里倒切实浮现出了可惜。 美人,尤其这个美人含羞窃玉的望向你,心里的愉悦是无法言喻的。 但是,很可惜,就凭她璃国公主这个身份,她注定要死。 所以,在璃国公主必死的前提下,魏王不介意给她些许优待,为其解惑,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主要,朝中官员们要变化一个态度,一个让各国使团知晓他们不会像以前那么重视他们意见的态度——符合周朝强盛,对待其他使团的态度。 当其他使团拿着更多的金银珠宝再次拜访,态度谦恭,这件事也会被透出去,毕竟,这也是昭武帝的授意不是吗。 当一个国家灭了同自己一直作对的强敌时,且强于周围诸多国家,这个国家里还打听不到任何消息,那其他国家会不会想,这个国家是不是打算灭了他们? 出于自保,他们便会联合,一起抗周。 昭武帝其实是想扩大疆域的,但,才打了一战,再打,周朝能被他打空拖垮。 所以,当其他国家因畏惧派使团为自己贺寿的时候,昭武帝便给了通牒,若是其他国家的人贿赂,那么一些消息是可以透露的,周朝官员除了那些世族,其他人也不咋有钱,现在有白来的钱,收点也是好的。 再说了,这些消息在京中也没保密,他们往茶馆酒馆一坐,也能听到,只不过听的不全面罢了。 现在还能收点钱,已经可以了。 故而,出于这样的想法和以前尽善尽美的后遗症,他们对这些使团可谓是客客气气,待人和善,哪怕是在心里吐槽他们就给那么一点金银珠宝,也是和和气气的将消息告知了他们。 但是,经过顾丛嘉那一番话,朝中大臣突然就悟了,现在是我国力强盛,是你们想向我们打听消息,就那态度,那一点点还不到一掌之数的金银珠宝能贿赂谁啊? 既然想从自己这里打听更准确,更全面的消息,那多付出点也是正常的吧。 第99章 第99章万寿节(8) 就这样,璃国公主得知了突然间‘风平浪静’的缘由,还有那些官员为什么突然对他们不像以前那样客气。 这两件事,都离不开一个人——昭武大帝的幼子,圣宠浓厚的秦王。 璃国公主眼中自然而然的浮现出好奇:“殿下,您了解秦王吗?” 魏王仔细的看了一遍璃国公主,眼里又不易察觉的审视,想从他这里知道顾丛嘉的事?为什么?是想从他这里拿顾丛嘉的情报去讨好陈王吗?又或者想要拿这些情报去做些别的? 魏王看着脸上一片天真好奇的璃国公主,终是打消了怀疑,也是,这些事桩桩件件都离不开顾丛嘉,是该好奇。 但是,魏王:“我那九弟生于皇宫,父皇亲自抚养,本王怎么会了解。” 魏王并不打满足璃国公主的好奇,他还可没忘记,目前他需要顾丛嘉吸引陈王他们的注意力呢,他不可能为顾丛嘉出手挡陈王他们,但顾丛嘉的情报也不可以从他这里泄露出去。 璃国公主脸上不自觉的浮现出失望之色,魏王瞥了一眼,转移了话题:“对了,你们之前准备奇珍打算献给二皇兄,然后呢?现在怎么样了?” 一提到这个话题,璃国公主便双目含情,脸上浮起羞意,看着魏王。 在她的视角里,她和大周的魏王经过好几次巧遇,在不知道彼此身份的情况下相谈甚欢,直到后面机缘巧合下她才知道原来他是大周的魏王,他知道了她是璃国的公主。 他们两情相悦,魏王在知道她的国家,使团想要让她入陈王府的时候虽然也悲伤,但为了不让她为难,反而提供了不少关于陈王的线索,帮助他们搭上陈王府的路子。 在现在入京的诸多使团中,陈王绝对是香饽饽,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昭武大帝的几个儿子中,当属陈王的优势最大。所以,想要搭上陈王府的人多,自然,竞争难度就加大了。 若不是魏王给他们出主意,他们还不知道多久才能摸到陈王府的路子,魏王对她痴心至此……璃国公主眼底深处有些悲伤,他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使团押的宝不是魏王,她也不能堕了璃国公主的名号,她有属于自己的责任和担当。 故而,为了弥补魏王的这一番痴情,也是因为陈王为昭武大帝准备的寿礼丢失,你们可以试试给陈王送奇珍这消息和路子是魏王同他们说的,所以,璃国公主对后来的发展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王殿下拒绝了我们。” 璃国公主语气有些失落,她不明白,她也是一个美人,又不是狮子大开口要陈王的正妃之位,只要陈王纳了她进府,使团就会献上奇珍,而且还有庞大的金银。 但是,陈王居然拒绝了?! 魏王:“你们在陈王府待了多久?” 璃国公主有些疑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转移到这个话题。 她想了想,“从进府到出府,待了有二刻种。” 待二刻种啊,魏王弯起嘴角,看来他这位二皇兄也不是不动心的嘛,他就说,小国看好押宝想要献上本国公主,还自带能解眼前燃眉之急的奇珍和大批金银,陈王怎么会不动心。 毕竟,陈王今年都被罚了两次俸禄了——科举拉拢人心那一次,再加上张天择科举疑云那一次,虽然张天择没事,那些科举学子被实习授官也没什么大事,但昭武帝依然罚了陈王他们的俸禄。 陈王府那一大家子,还有麾下谋士要养,他怎么会不穷。 只不过是碍于自己的面子不好一次就答应罢了。 魏王:“好事不怕磨,你们多去几次。” 他出主意。 璃国公主的声音有些涩:“好。” 就此,他们便要分别了,虽然说今日下了雨,河边没有多少人,但是,也要谨慎,万一被人看到了呢?所以,他们每次待的时间也不长,基本上就是,魏王给些情报和主意,璃国公主将情况说一下,这就完了。 魏王率先走了,身后,璃国公主行了一个他们国家新婚妻子送别夫君的礼仪,弯下腰的那一刻,璃国公主在心里默默喊道,六郎,永别。 岸边,看着璃国公主走远的身形,魏王身边一个女子身影显现:“王爷,那璃国公主对你如此痴心,你难道就不动心吗?” 魏王最近频频与璃国公主接触,魏王妃自然要调查一番这璃国公主,是以,她一眼便认出来璃国公主行的这个礼仪代表什么。 简直,很震撼了,在这对女子更为苛刻的时代里,一旦被传出去,璃国公主结局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以死保全皇室女子名声。 “哈哈,王妃可是醋了?” 魏王妃被这样的情谊所打动,但当事人魏王却不以为然,他还有心思调侃。 “王爷,我问你正经的。” “若是她能够让璃国使团将她嫁与本王,那本王就相信她的真情。” 魏王说的有些冷酷,这样的姿态又摆给谁看,没有一点诚意。 若真是爱慕于他,难道不会想办法让使团同意嫁于自己吗? 魏王妃默然,魏王这要求,是想让璃国公主出力将璃国押宝的对象从陈王变成魏王,这样,他才相信璃国公主的真心。 先不说,璃国的公主很多,不缺这一个公主,其次,这种关乎一国以后命运的事情就算这一位是璃国唯一的公主,她也没这个权力,除非她能掌权。 但能掌权的公主又怎么会被推出来和亲,这就陷入了死循环……也就是说,魏王所说的相信真心根本不存在。 魏王妃:“那王爷,您相信妾的真心吗?” 魏王一愣:“王妃怎么突然这么问,王妃为本王做了这么多,本王当然相信。” 他带着笑意,面如冠玉,魏王妃看着,往日很欣赏的一幕突然就觉得有点冷。 璃国公主那一礼甚至是豁出了命,但魏王不相信其真心实意,她都不可能像璃国公主一样那么豁出去。 她这样,身后的家族也是……这样的王爷在问鼎大位后真的不会兔死狗烹吗? 她突然有点不敢信魏王了。 魏王妃先回去了,她也是今日出府采买,得知魏王在这里才撞上的。 而魏王看着魏王妃走远的身影,“周围有人看到刚才那一幕吗?” 他问,身后有暗卫浮现,“方才有一醉汉,和两孩童在场。” 言下之意是说,不确定看不看见,他们只是刚才在场的人。 “杀了。” 魏王道。 不管他们看没看到,璃国公主刚才行的那一礼不能传出去。 若是传出去,那送璃国公主进陈王府这个计划就要再起波折了,魏王这样想,忽略了心底的那一抹轻微异样。 第100章 第100章万寿节(9) “公主,您,您……” 璃国公主身旁的侍女开口,但却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说什么呢,说公主怎么那么大胆,说公主您怎么可以做那样的动作……无论是指责还是说什么,此刻已经晚了,公主已经做了。 她的声音发抖,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害怕,她怎么也没想到,就那么一瞬间,公主竟然对大周的魏王做了那样的动作——新婚妻子对丈夫的送别礼,这要是被人知道,不仅公主会死,她这个侍女也绝不会被允许活着。 璃国公主的心也彭彭直跳,兴奋,感伤,害怕……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的心跳变得极快,她轻斥:“闭嘴,不会有人看到的。” “可万一?” “没有万一,往常那边都没有多少人,今天下雨就更没有人了,不会有人看到的。” 璃国公主语气坚定,不知道是在说服婢女还是在说服自己,方才因以后便不能在如此见顾画,一时上头,做了那样的举动,但现在兴奋渐渐褪去,余下的便只有害怕。 不会有人看到的…… 侍女胆战心惊,但面上却不敢表露出一丝一毫,不管有没有看到被揭发,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要回去见莫大人他们,若是自己神色表现有异,那不用以后,现在她们就得死。 璃国公主站在院子门前,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走了进去。 莫大人看着走来的胸有成竹的公主,心下定了定,眼里满是骄傲,这就是他们璃国的明珠,一来就勾的大周的魏王倾心……若不是因为魏王距离大位的位置实在是有些距离,他们甚至可以将公主送进魏王府,有魏王对公主的情谊在前,公主在魏王府一定会过得很好,只是,可惜啊…… “莫叔?” 璃国公主看着她说完陷入沉思的莫叔,有些疑惑的喊了一声。 莫大人回神,带着怜惜,问道:“公主,您,想要入魏王府吗?” 仿佛只要璃国公主说想要入魏王府,他们就跟着改变押注,将璃国公主送进魏王府。 璃国公主眼睛里闪过什么,掐了掐手心,笑着,目光坚定:“莫叔,你放心,我清楚自己身上的责任。” 看着莫叔隐晦的松了口气,璃国公主垂下了眼眸,理智上知道莫叔是对的,这关乎到他们璃国往后百年,他只是为璃国的计划不出错而保障性的试探一下,但,璃国公主还是有些齿冷——莫叔就那么不相信她吗?还有,若是她出现了抗拒的神色,莫叔会怎么对她呢? 璃国公主是天真,但不代表她傻,尤其,在她和魏王偶遇几次,她就承担了从魏王那里获取大周情报来指导使团行动的责任,虽然说她只是一个传话筒,但是,那么多次政治上的情报传递,璃国公主也有了一些政治上的敏锐。 她进陈王府是璃国这几年调查下的最终决定,为此做了许多准备,就连公主也是特意挑选的,她是他们兄弟姐妹中最貌美的一个。这样的计划,绝不会被允许有失误,所以,如果她对于魏王心生爱慕,从而表现出抗拒进入陈王府的话……她应该会被病逝,她的父王会另送她的姐妹来大周吧。 璃国公主想,从莫大人这个试探起,她心里便不能扼制的生了模糊的怨怼——既然怀疑魏王对她的倾慕会让她心动,为什么还要让她一次次的去接触魏王呢?既然决定让她去接触魏王,现在又因为此试探她,不相信她……为什么呢? 莫大人不知道璃国公主心中所想,他带着些惋惜又有些暗暗的得意叹息:“公主这样,就是可惜了魏王这般尊贵优秀的郎君啊。” 不知道是因为刚才心中升起了不满,还是因为本来就伤心于与魏王的分别,莫叔的这一番话落到璃国公主的耳朵里,只觉得他假惺惺,虚伪的让人有点想吐*。 璃国公主快步走进房间:“莫叔,我有些累了,我先回房间了。” 璃国公主一进房间便握住了侍女的手,紧紧握住,“不会有人看到的。” 方才莫大人的试探又一次让璃国公主明了她所做的举动是怎样的走钢丝——她以为莫叔会给她一定信任的,让她频繁去接触魏王,正是因为相信她,才会让她去和钦慕自己的优秀的男子接触不是吗? 所以,她能用这一定的信任为自己的少年艾慕收个尾,但,璃国公主想起刚才莫叔带着试探的话语……打了一个冷颤。 璃国公主这边心绪不宁,甚为烦躁,但莫大人那里就显得春风得意了许多,眼见马上要与陈王搭上关系了,计划在稳步推进中,而且此次打探消息他们璃国不仅没花一笔钱,而且还能从这里赚到钱,他怎么能不春风得意呢? 来周朝的国家众多,有些国家可不一定出的起那些官员要的价,或是能找到人问清楚消息……这时候,他倒卖消息,纵然不能比大周官员赚的多,但也能有一些钱的,重点还不是钱,而是同其他国家的人脉。 他们可不同于大周这个大国,周围小国敬于威严,上贡,璃国周边的国家有些东西很不错的,他要是能拿到一些,回去敬献给王,王一定会很高兴的。 最最重要的,这些都是白来的! 莫大人想到这,嘴角就不自觉的上扬了起来,他倒是警惕过,天上不会平白掉馅饼这个道理他懂,但是,魏王是大周朝的王爷,比起他们国家的王都不会低几分,这样的人会算计他们什么呢?他们有什么可值得魏王算计的…… 唯一能解释的就是魏王还真是真心倾慕公主,为此,不愿公主忧心为难,所以,才会这么帮助他们。 他站在院子门前,面带笑容,看着桑宁的人从他面前走过,打探道:“不知道桑宁的兄弟有没有打探到此次……的原因?” 中间几个字消音,但,桑宁的领头人同他对视一秒,彼此都心知肚明说的是什么事,罗许摇摇头:“我是没有你的手段高,打探不到啊。” 莫大人:“我哪有什么手段啊。” 他这样说,却没否认自己打探到了的事实,笑着看罗许。 罗许却没接他的话茬,叹息着走了。 而后,彼此在心中暗骂,莫叔骂桑宁的人明明打探到了周朝官员态度变化的原因却硬说没打探到,罗许暗骂莫叔鼠目寸光,不知道花费多大打探出来的消息就这么转卖二手?是不是疯了?! 完全就是亏本生意! 因为莫叔请求搬出鸿胪寺,又有魏王的势力掩护,所以,璃国公主和魏王的联系目前只有几个人清楚,璃国公主自己,魏王,使团的领头者莫叔。 完全不知道璃国此次一分钱没花的桑宁看璃国跟看傻子一样,而璃国,尤其是莫叔,在陈王府待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时自觉稳了,看其他国家也跟看傻子一样,被自己偷家,已经定下了后几十年的富贵,但他们却一无所知。 莫叔搁桑宁那里撞了个包,没有任何收获,但没关系,蹲了几天的莫叔还是有收获的,有些国家打探的消息不全,只知道这态度变化是由上至下的,根本不清楚原因,又见莫叔这么自信,便同他交易了。 莫叔脚下生风,脸上都带着笑,而璃国公主却萎靡不振,但面上却要装无事发生的样子,见莫叔每天高高兴兴的样子,眼底越发晦涩。 时间渐渐流逝,见距离昭武帝万寿节越来越近,无事发生,璃国公主松了一口气,悄然放下了心。 与此同时,京兆尹接到报案,在河里发现了三人的尸体,准确来说,是一个壮汉和两个孩童,看着这几人的死状,他眉头紧锁,尸体都泡发了…… 他看向仵作,眼神询问,能看出什么时候死的吗? “应当是四天前。” 四天前?下雨的那天? 京兆尹走近岸边,看着围栏,伸手推了推,然后,那由工部建筑的,据说很坚固的围栏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下倒塌了…… 京兆尹眉心一跳,知道事情大了,后日便是陛下的万寿节,现在却在京城内发现了死尸,这…… 京兆尹不敢隐瞒,忙汇报了上去。 明心殿。 苏禾在一旁屏息敛目,完全不想让脸色越来越阴的陛下注意到他。 昭武帝看着京兆尹的奏折,心底波动有,但并没有那么大,毕竟,这不吉,他梦里亡国更是不吉,他要是信这个,亡国之后他就不可能再起来。 但,昭武帝心情依然不是那么美妙,帝王的不愉哪怕是一分,也是要命的。 昭武帝:“查。” 他要知道到底是怎么死的,人为还是意外? 暗中有人影浮动,又消失无踪。 昭武帝近来的心情不是很美妙,朝中大臣都感受到了,他们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注到了原本顾丛嘉的位置上,心中叹息,若是秦王殿下还在,该多好。 顾丛嘉哪里知道朝臣心中的叹息,他最近都快忙疯了,课业,给昭武帝的寿礼,根本没察觉到昭武帝心情的不好,毕竟,昭武帝的不愉又不会对着顾丛嘉。 也没有空上朝站着,自然就不知道昭武帝在朝堂的心情怎么样,再说,最近又没有事情发生,他为什么要抛弃睡觉时间上朝站桩——那尸体被压了下来,小范围的清查。 一来是闹大了,易打草惊蛇,二来就是昭武帝万寿节快到了,现在闹大出了尸体是怎么个意思?说昭武帝这个万寿节不吉,不该过吗? 于是,尸体一事便只有动手的人,京兆尹,昭武帝知道。 表面上看,临近昭武帝万寿节,京城是一派热热闹闹,喜庆祥和的气氛,但实际上,暗中的棋局早已布下,静待时机。 100-110 第101章 第101章万寿节(10) 这个世界敬畏鬼神,但终究没有鬼神,所以,陈王也不能提前得知天机——暗中有一场针对他的阴谋已经生成。 陈王不知道,在陈王看来,朝堂之上,他的形式是一片大好的,康王废了,顺位到他,除了程鑫的事,他的势力其实也没受到多大的损伤,虽然程鑫死了,但是,吏部还在他的麾下,而且,程鑫死带来的程氏势力的减弱某种意义上对他还算是一件好事——他登基后都不用想办法削弱外戚了。 当然,这也是因为目前赵王他们没有一个能和陈王正面对打的,所以,在这种情况下,陈王不用多考虑程鑫死亡带来的弊处。 就算前不久有点小风波,他准备的寿礼被顾纸弄没了,但他也报复了顾纸,算是打平,再说了,他的寿礼问题现在也能解决了——最近与璃国接触,他们要给他献上一件璃国奇珍。 在璃国的多次登门拜访之下,陈王已经决定下次便答应他们了。 综上,他目前算是优势占尽的,处在一个意气风发的时候,所有人中,他距离储位是最近的。 当储位前面还有人挡道时,陈王沉稳,冷静的将人推了下去,但现在面前无人,他可以伸手够到储位的时候,可他却迟迟等不来昭武帝的立储圣旨,他便会有些急躁了,毕竟,那是储位,是半君! 下了朝的陈王回到府里,面色带着些许阴郁,他坐在那里,浑身散发着不快的气息。 程铄目不斜视,当没看见,他现在还在陈王这艘船上,主要是因为下不去,也无处可去。 在他跪地求陈王救他父亲,陈王猜疑他父亲的时候,在他不能子承父业坐到吏部尚书的时候,别说什么陈王做不到,他当时是工部侍郎,再加上身后的程府,若是陈王愿意发力,他是能高升到吏部尚书的位置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子承父业’,在吏部遭人针对,上不得下不去。 人走茶凉,他程氏的势力大大削弱,他又是这样的境地,与之形成对比的是陈王,他不缺人效忠,势力也没有减弱多少,他们是陈王的母族,曾几何时,是陈王麾下最核心的势力,而现在…… 曾经的辉煌与现在的对比如此惨烈,而这一切,都要起于苏氏军需案,这样的因果下,想要程铄再对陈王像以前那样忠心耿耿,指哪打哪是不能了。 所以,对着陈王明显不愉的神色,程铄选择忽视,根本不开口。 “王爷?” 程铄不开口,但吏部尚书不能不开口,已知,吏部还是陈王的势力之一,且算是核心掌控势力,又已知他是新任的,还不能完全算是被陈王信任的心腹,跟上一任陈王的外公,吏部尚书没法比,这要是在不好好表现一下,吏部尚书感觉他过几天就能因为左脚先踏进陈王府而被弄下去。 他还不想失去头上这顶乌纱帽。 陈王没说话,吏部尚书小心翼翼的陪笑道:“今日秦王没来上朝……” 他知道现在陈王目前最在意的是什么,本意是想用此来安慰陈王,秦王此前的参政议政很是让陈王梗在心间,无法过去。 今天秦王没上朝,无法参政议政,这对陈王来说,应当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但是,他没想到,这并没有安慰到陈王,茶杯碎裂的声音响起,带着主人浓浓的不愉,吏部尚书心头一跳,便是程铄也诧异的抬起了头,在他的印象里,陈王很少这么失态。 “秦王没来上朝……何大人,能告诉本王,你当时看向秦王那个位置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吏部尚书一时还有点懵圈,他什么时候……等等,他好像是看过,在陛下明显的心情不好的时候。 他在想,若是秦王殿下在就好了……吏部尚书猛然一悚,他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陈王笑,却不带一丝温度,“想起来了?” 陈王以前很不能理解康王,觉得他屡次针对受父皇宠爱的顾丛嘉真蠢,这样除了能让父皇更怜惜顾丛嘉外什么好处都没有,但现在,陈王有些理解康王了。 在这个位置,距离储位一步之遥,身后还有虎视眈眈的兄弟,他想要再进一步,可他却看不到这个再进一步的希望——昭武帝看他与看赵王他们没有任何两样,可明明,他们没有这个能力与他对打,在这样的情况下,昭武帝对于顾丛嘉的圣宠就是那么的刺眼,带着浓厚的心理威胁。 在他的其他兄弟不能与他对打的时候,他依然得不到昭武帝青眼的时候,那么,一个想法徒然升起,他们这些人昭武帝都不怎么在乎,所以哪怕他能力压其他人,昭武帝也不会产生立他们为储君的想法,那顾丛嘉呢? 若是顾丛嘉被他们弄出局呢? 他们不就向昭武帝证实了自己的能力,同样的,昭武帝原本放在顾丛嘉身上的大部分精力就会放在他们身上,从而发现他们的优秀,立为储君。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是千古明理,也是昭武帝自己埋下的祸根。 所以,顾丛嘉被视为千方百计要除去的心腹大患。 时到今日,顾丛嘉的威胁性还在上升,这次并非来源于昭武帝,而是诸位朝臣。 陈王还记得朝臣们当时反驳昭武帝提议让顾丛嘉参政议政时的振振有词,记得他们当时看顾丛嘉跟看奸佞的眼神,但现在,顾丛嘉不过一次朝会没来,他们居然会想念顾丛嘉,想着顾丛嘉在就好了…… 这是何等惊人的想法转变,从抗拒厌恶到期待欢喜,这代表着朝臣们接纳了顾丛嘉,也认可了顾丛嘉这么小年龄的参政议政……这远比昭武帝的圣宠更让陈王心惊。 毕竟,昭武帝对顾丛嘉的特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朝臣们,这才多久,而且还不是一个人,像是回想起站在那个位置上看到的不约而同,陈王的脸色更为冷凝。 吏部尚书:“臣只是想,若是秦王在,陛下兴许不会那么不愉。” 他声音小小的解释。 程铄此时不能立身是外了,因为当时他也看了,“臣当时也是这么想。” 陈王的手攥紧,或许他该高兴于顾丛嘉这次还是因为昭武帝的缘由才有了那么多朝臣期待他在,进而顶住陛下的不快。 但,陈王闭了闭眼,他无法就这样说服自己,此次朝臣的期待只是因为昭武帝而升起,跟顾丛嘉没有半分关系。 事实上,老父亲的确为此骄傲,从抗拒到期待,这才多久……他特地跑来尚衣局告诉顾丛嘉这个好消息,当然,也是因为最近顾丛嘉为了寿礼的确有一点忽视了老父亲。 昭武帝目含骄傲:“谁人不爱丛嘉好。” 言下之意,顾丛嘉那么好,谁能不喜欢呢? 顾丛嘉黑色的瞳孔里满是质疑,他不信,“他们前两天才被我弄红温过,这就又期待我去了?不怕被我在搞红温?” 咳咳,虽然上次以兵部尚书为代表在昭武帝的话下对顾丛嘉表示了真心的感谢……朝臣们承认,秦王殿下很好,很有他们想象的的天潢贵胄的风姿,不愧是陛下亲手抚养出来的,但是,红温一次就够了……他们年纪不小了,就看中一个脸面。 这是顾丛嘉那天将不少大臣都弄红温后,下了朝,有不少老臣去找昭武帝向他委婉的提了些关于秦王教育的建议,知道昭武帝对于顾丛嘉的在乎,这提的是非常非常的委婉,一字十八个弯,也突出重点就是一个恳求,不是逼迫。 求生欲是非常在线了,一个个老泪纵横的,一开口就是为周朝尽过力,有过功,年龄大了,想体面的入葬,不想在这最后几年被史官记载那么多红温的场景……不管是因为羞耻,尴尬还是别的,他们都不想! 以至于昭武帝后来找了顾丛嘉,苦口婆心,谆谆教导,说了半个时辰……倒不是因为那些老大臣的恳求,主要是因为,想要搞一个人的方法多的是,何必生生将人气晕或气死,平白惹得一身骚,不划算。 没有谁值得让顾丛嘉的名声惹上污点。 顾丛嘉知道昭武帝的想法,说实话,昭武帝这样担忧关切他心里是很感动的,但是,听了一个小时的絮絮叨叨,实在是顶不住了,于是,不舍得讨厌担心关切自己的昭武帝,顾丛嘉就决定讨厌那些老大臣,若不是他们找昭武帝,他怎么会被絮絮叨叨一个小时。 本来昭武帝都对他放下了心,不唠叨这个了,结果,在那些朝臣说完之后,昭武帝又想起顾丛嘉没开口便让人红温的威力,又不得不多说点。 整整一个小时啊,自此顾丛嘉就看那些大臣就很不顺眼了。 就这样,那些人还能期待他去,就不怕再次红温啊?他倒是挺乐意看的,但是这些朝臣能乐意在表演一次红温? 顾丛嘉一想就知道不可能,故而开口:“父皇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 “他们想拿我顶包。” 顾丛嘉第一句还是询问,后面一句就是笃定。 顾丛嘉稍微思索,假设他们期待他在,什么情况下那些个大臣们会愿意顶着史书记载红温的风险想让他去,那就是他去能避免更大风险的时候……他去,什么能够避免…… 第102章 第102章万寿节(11) 由于昭武帝是第一次这样抚养一个孩子,顾丛嘉又是一出生就身患怪症的,太脆弱了,昭武帝很怕养不好顾丛嘉,所以他是很认真很严肃的查阅了诸多关于养孩子的资料的,就算现在的人并不会认真的出一本养孩子手册,但皇帝想要,那皇帝就得到。 多本由不同学士不同角度,不同的实践例子所著的养孩子手册,心得,就这么到了昭武帝的手上。 皇家养孩子与寻常人自是不同的,但,昭武帝的确将那些养孩子的心得,手册全部看完了,并且从中汲取到了一定的精华——他几乎没脾气,情绪稳定的像个假人。 不,也不能说昭武帝没脾气,准确来说,是对顾丛嘉没脾气,在顾丛嘉面前,昭武帝不会泄露一定一点的负面情绪,诸如生气,烦躁之类的……在顾丛嘉这里,昭武帝的情绪永远积极向上,永远稳定。 这种情绪上令人安心的包容,顾丛嘉不可能感知不到,所以,很容易的就能推测出事情的原委。 对于朝臣们而言,这种‘不约而同’的压迫感只有昭武帝会给他们,且再怎么样,他去也不会影响昭武帝的决策,那么,就只有昭武帝情绪方面的原因了。 这是古代,封建君主集权的时代,昭武帝情绪不好,那可真是会要老命的……虽然说陛下不是嗜杀的暴君,但是,他们害怕啊。 这时候,朝臣们就想起了秦王在的时候,处理苏氏银矿案的时候,按理说在处理这种案子的时候,陛下哪怕不生气,心情也一定好不到哪里去,但是,那几日,陛下周身却很平和,朝堂上并无那种压抑到凝重的气氛……好好好,看到站在那的秦王,这还有什么不懂的。 故而,这次,朝臣们也是第一时间想起了秦王。 昭武帝看着顾丛嘉,叹了口气,眼神温软,带着疼惜:“不要妄自菲薄啊。” 昭武帝对顾丛嘉的特殊从来没掩饰过,从顾丛嘉出生之时就开始了,但,那时候,朝臣看顾丛嘉是的目光是让陛下偏宠的奸佞,转变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顾丛嘉实习授官的惊艳提议,是顾丛嘉大周乃大国,何必在乎小国的自信,非常具有感染力的发言。 “我的宠爱的确会让其他人对你刮目相看,但那是看帝王过于偏信的奸佞,是尊贵的受宠的秦王,而不是你。” 昭武帝如是说。 他们大周的官员,或许有那种曲意逢迎的,但能上明德殿的,谁不是有政绩有资历的,他们已然是大周官员的上层,这样的官员又哪里会因为帝王宠爱秦王,从而想让还不到参政年龄的秦王上朝,好挡一挡陛下的怒火,若真是这样,一个王朝也该走到了尽头。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但昭武帝对内又不是暴君,他不可能一怒就随机拉一个明德殿的官员去死,所以,明德殿的官员纵然怕昭武帝,但实际上,他们只要自身清白,他们不会有什么事。 再说了,“我以前又不是没发过脾气,他们那时并没有这种‘不约而同’。” 实际上,朝臣们的这种‘不约而同’固然有希望秦王能来,昭武帝脾气能平和的希冀,但这种想法下的,是他们发自内心对顾丛嘉的接纳,他们接纳秦王在这个年龄能够参政议政,认可秦王上朝的资格,这一切,出自于秦王本身,而不是因为昭武帝的宠爱。 因为认可秦王的上朝资格,所以才会想秦王在就好了,若是朝臣反对秦王的上朝,那么秦王没来他们只会高兴,而不会惋惜。 顾丛嘉犀利点评:“实质上,这种‘不约而同’还是想把我推出去顶包。” 昭武帝,昭武帝嘴角抽了抽,好好好,你小子,是油盐不进啊。 昭武帝还想在说些什么,比如,朝臣们固然有这种想法,但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从这种想法中透露的意味,他们接纳了顾丛嘉的上朝资格! 顾丛嘉却打断了他,或许其他时候,从结果上看,他还能高兴一下,朝臣的能力认可,意味着他距离大位又进了一步,但是,在这个时候,他并不想听昭武帝再说这些。 此时此刻,他仰头看着老父亲,心里软软的,这就是他的父亲,明明是昭武帝一手坚持顾丛嘉上朝的,会有这个结果,首功应该是昭武帝的,没有昭武帝的坚持,哪怕顾丛嘉再聪慧又能怎么样,没到年纪上朝就是没到年纪,他不可能向诸位朝臣展示,从而获得了其他兄弟在这个年纪没有的优势与特殊,但是,昭武帝并未提起,他只是单纯的为自己的孩子自豪。 他的父亲,明明那些朝臣们期待他去只是因为有利可图——他们不必在昭武帝心情不愉的高压下战战兢兢,但是,昭武帝就是能说出‘谁人不爱丛嘉好’的话来,因为在他的眼里,这就是事实。 其实,从始至终,只有昭武帝,只有昭武帝会这样爱他。 或许因为有过上辈子亲情缘浅的感受,所以才会对这种藏在寻常里的爱意那么敏锐。 顾丛嘉不禁开口:“父皇,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没等昭武帝说些什么,顾丛嘉扬起了笑容,自信而骄傲:“等你看了我给你准备的礼物,你的心情一定会好。” 昭武帝挑眉,原本想说的话也不由得咽了下去,他还是对顾丛嘉的礼物更感兴趣,毕竟,这可是顾丛嘉忽视了老父亲好几天就差住在尚衣局做的礼物啊!而且,顾丛嘉这么自信的样子,很难不让老父亲萌生兴趣啊。 “不过,明天才是我的万寿节。” 昭武帝提醒,虽然对顾丛嘉对的礼物很感兴趣,但是他还是要提醒一下,不是他不想今天要,主要是,顾丛嘉若是今日送了,那明天顾丛嘉送什么? 要知道,因为此次来为昭武帝贺寿的使团众多,明日的万寿节上可是要唱礼的,肯定不会光念外国使团送的礼,本朝的,也会念。 像亲王这类的,跑不掉,尤其,顾丛嘉还是昭武帝最宠爱的孩子,他的礼物必会受人关注。 现在顾丛嘉要是送了,明日怎么办?若是他拿不出贺礼……主要明天的寿宴上并非只有本国官员,还有外人。 昭武帝看着顾丛嘉,他是不会说‘秦王昨日给我送过了,今日就不送了’的话的,这一来,惯子如杀子,不是什么事他都会为顾丛嘉兜底,顾丛嘉必须明白,他要为他的所为承担起后果。 二来,这话要说出口,那些使团会惊讶于周朝秦王的圣宠,但也会蛐蛐秦王的做事轻浮,送礼,给尊贵者送礼是一件庄重严肃的事情,怎么能提前呢?顾丛嘉的名声会因此有波澜。 三来,对于昭武帝自身,他现在能理解顾丛嘉辛辛苦苦勤勤恳恳这么久,好不容易做好了,就迫不及待送给他的心情,但是,昭武帝他自认并不是个很大方的人,他以后一定会不可避免的想,为什么顾丛嘉会连他的万寿节都等不到,就迫不及待的给他送礼呢?是想要让他看顾丛嘉的辛苦,还是根本不想等呢? 万寿节那么多礼,想要出挑,让皇帝记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在万寿节前一天送,想让皇帝记住,那就是简易模式了……昭武帝他会猜疑,是不是因为顾丛嘉准备的寿礼不怎么好,所以才打算在万寿节前一天送……昭武帝预言不了以后的自己,但他明白自己的猜疑之心有多重。 所以,不管是出于哪种考虑,昭武帝都提醒,希望顾丛嘉清醒点,别这么冲动的就把寿礼就这么送了。 对于顾丛嘉想让他开心的心意他接受了,但是这个还是要慎重一点考虑的。 对于老父亲表示他可以等明天的建议,浑身上下皆是反骨的顾丛嘉选择,他上手拉住了昭武帝的手,拖着他往前走。 拖……拖不动。 昭武帝:“你确定吗?” 他很认真的问。 顾丛嘉点头,废话,他送的这个礼昭武帝今天收不到,那他的礼最起码要打一个折扣。 昭武帝必须今天收到。 看着顾丛嘉坚定的目光,昭武帝也终于是被顾丛嘉拖动了,懒散的往前走。 看着眼前这件衣服,昭武帝挑了挑眉,“这就是你要那么多羊毛的理由?” 顾丛嘉在准备寿礼的过程中虽然说是保密,但皇宫之中根本没什么能瞒得住昭武帝,他知道,顾丛嘉要了很多他灭赫塔尔部落的战利品——羊毛,说实话,在得知顾丛嘉要了很多羊毛又跑到尚衣局的时候,昭武帝都想好了,看见奇形怪状的衣服的时候一定要微笑的对着顾丛嘉,不能骂孩子,多少是孩子的一片心意。 要是届时有人讽刺这件衣服的话,昭武帝也打算捂着良心开口的,主要是孩子的一番心意,顾丛嘉就差睡尚衣局了,不能骂。 这也将是今后昭武帝会生出猜疑的缘由之一——顾丛嘉的寿礼确实不出挑,不站贵,不站美,不站静,不站巧,只站一个奇,奇特的奇,奇的发丑,再加上顾丛嘉提前一天送的举动…… 当然,若是顾丛嘉的寿礼真如昭武帝想的那样,那么以后的猜疑种子便会生根发芽。 第103章 第103章万寿节(12) 但,在看到衣服的那一刻,昭武帝心中的猜疑种子还没开始便已有了消散的征兆。 因为,猜忌的缘由不成立,眼前这件衣服可以看出是用羊毛做的,它的衣领处,袖口处都呈现着羊毛的包边,但,它却并不是昭武帝所想象的那样,只奇不美的样子。 衣服整体以玄色为主,其上又用缂丝技法勾勒出金丝暗纹,达成远看是龙纹,近看那却是一朵朵牡丹盛放的模样,但这却并不显得繁琐,大片玄色的空白使得这件衣服显得精致华贵,腰间玉石的盘扣更是加深了看者对这件衣服的印象。 毫无疑问,这是一件很漂亮的,华贵的衣裳。 昭武帝伸出手,摸了一下,很柔软。 他默默的在心中又加了一句,舒适的衣裳。 这种羊毛制衣在京城,不,在整个大周都是独一件的,可以想象,制作它的人是花费了何等功夫。不要说,衣服只是尚衣局做的,顾丛嘉可能只是出了一个图纸……那么多年,大周和赫塔尔部落打仗,有败仗也有胜仗,也缴获了不少羊,羊毛是不缺的,但也没见先帝他们穿上这种羊毛制衣。 归根结底,就是以前尚衣局的羊毛制衣做的是十分丑陋的,一股子蛮夷风味,于是,在当时的尚衣局因此获罪过之后,羊毛制衣彻底退出了大周权贵们的视线。 每年缴获的羊依旧有,用处不过是肉,奶,之类的,羊毛,白送都没人要。 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昭武帝一听顾丛嘉拿羊毛去了尚衣局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顾丛嘉怕不是要给他送一件奇形怪状的丑衣服? 溺爱孩子的老父亲在想到顾丛嘉给他送一件丑衣服的时候都能为其开脱,现在看到这么精致华贵的衣裳更是想到顾丛嘉为此花费的心神,对他的上心——偏心的老父亲根本不会想,在尚衣局用羊毛制衣后获罪,谁还敢轻易挑战羊毛制衣,他们的命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 秦王有这个资本挑战羊毛制衣,尚衣局可没有。 昭武帝只会觉得,顾丛嘉很在意他。 在他们这个阶层,大笔金银,罕见的奇珍异宝,算得上有心了,但是,更珍贵的是他人愿意为你花费的时间和心神,这才是无价之宝。 是顾丛嘉一笔一捺花费时间画出的图纸,是顾丛嘉细细思索的模样……这些,出自真心的东西,才最为珍贵。 孩子争气,昭武帝为其骄傲,但顾丛嘉这样,昭武帝心里却没有那种澎拜的一下子迸发的高兴,而是像涓涓细流,流进四肢百骸,是暖的。 顾丛嘉骄傲挑眉,样子有点臭屁,但配上他那张脸,这个年纪,则会让人会心一笑,觉得可爱,他问:“怎么样?它应该能配得上明天的宴席?” 而在对着顾丛嘉有八百米深厚滤镜的昭武帝眼中,就更可爱了,更不要说,顾丛嘉刚给他送了礼物,这样的情况下,昭武帝又怎会拒绝顾丛嘉,他毫不犹豫:“衣裳很好,当然。” 酒窝很容易的出现在主人的脸上,顾丛嘉笑,眼睛里满是狡黠,整张脸就差写着我要搞事了,昭武帝看着他,眼眸里满是温柔,无言的纵容。 和顾丛嘉分开后,昭武帝思索了一会,开口:“去,在朕的私库里挑一件足以作为礼物的东西,明日秦王若是没准备,你就将这东西递上来。” 苏禾有些无言,秦王殿下若是变得嚣张跋扈,那陛下一定有百分之一百的责任,“是。” 昭武帝放下了心,又开始批复奏折。 瞧顾丛嘉那样,他不像是没准备的样子,满眼都写着我要搞事的样子,但是,万一呢? 顾丛嘉的那件寿礼在明日并非没有竞争力,只是他想搞别的,而不是对自己这个父皇不上心才将寿礼*提前送。 被感动到的老父亲决定为顾丛嘉兜底,顾丛嘉年纪又不大,想玩一下也没什么,反正,他对自己是真心实意的。 昭武帝请安奏折批复的快,漫不经心的想着。 ** 魏王府,“王爷,京兆尹最近在走访,关于河边的尸体一事。” 麾下谋士说的话轻,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他说什么,魏王却没有训斥,他捧着书卷:“慌什么,那天白天下小雨,晚上又下了暴雨,工部贪墨,用的木头霉了,那几人不小心掉下去了,不是很正常?” 魏王为此事定调,语气平静,仿佛事情就是这样的。 但,要不是自家主上就是动手的人,谋士还真信了。 谋士收了收心神,是啊,那天白日下小雨,晚上又下了暴雨,雨水会冲刷一切的痕迹,陛下不会查到的。 “要不要同尚书大人说一声?” 谋士问,那天,魏王为了不让璃国公主那边的计划出现问题,命令暗卫杀了在场的几人,又恰逢下雨,看着河岸,一个想法就冒出了头——将几人伪装成不小心掉下河的尸体,并做霉了围栏的木头。 也感谢那天下雨,不然还不好做成木头潮湿发霉的痕迹。 一来,人下着雨又摔进河里,不容易被人发现是魏王动的手。 二来,河边有阻挡人掉下去的围栏,这是工部在先帝时期重新修建的,还没用几年,修建的官员也还在位,比如说工部尚书,若是此刻发现这围栏霉了,还致使人死亡……就算木头霉的快,可工部修建这种围栏都有明确要求的,能用几年,先帝时期修的现在就坏了,这绝对是不符合围栏修建的指标的,也就是,这木头不符合标准。 那,为什么不符合标准呢?木头和木头之间的价格不一样,原本能用几十年的围栏在十几年就坏了……细想下来,无非就是工部官员贪墨,购置了劣等木头,所以,使用的期限才这么短。 这一局,设计的就是赵王了,毕竟,他的母族就是工部尚书。 在昭武帝万寿节前发现尸体,这多晦气,此事,一定需要一个负责的! 若是最后查证是因为木头霉了,那几人不小心掉下去,那工部尚书就要倒大霉——昭武帝万寿节前死人,让昭武帝不痛快,工部又贪墨,可以想象工部尚书的结局了。 魏王这个决定也是突然想到的,所以,并没有同刑部尚书通过气,到现在,刑部尚书还不知道。 魏王:“告诉他做什么,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虽然魏王自信那一场大雨将他们做的痕迹都冲没了,但是,昭武帝给的压迫感还是太强了,他不能保证,昭武帝一定调查不到。 所以,现在,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只留存自然的暴雨痕迹,此事才能无痕,不然,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被查到的风险。 魏王做这么多可是想搞赵王的,不是搞自己——这件让昭武帝晦气的事一旦被昭武帝发现是自己做的,那…… 还有被搞的赵王,顾画觉得他一定讨不到好。 谋士:“臣只是想,万一京兆尹查到什么,有尚书大人在,我们好歹能做些准备。” 就是上个保险,毕竟,刑部是审核案件的,死尸之事刑部是有卷宗的,届时京兆尹若是查到了什么也要往上写的。 魏王摇摇头,这件事是被昭武帝压下来的,现在这个时候,昭武帝一定会盯着他们几个,他要是告诉刑部尚书,刑部尚书去查探此案的卷宗,那不明摆着告诉昭武帝,他有问题吗。 不然,其他人都觉得此案是因为晦气被昭武帝压下来,对此都讳莫如深,根本不提不看,就当没有此事的时候,魏王一脉却奇异的去查卷宗……也没见魏王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民生了,溺水的几个平头百姓,往日谁会多看呢? 魏王从不怀疑帝王的多疑。 现在,安分才是最重要的。 谋士一脸惭愧:“是臣考虑不周了。” 魏王摇摇头,“你只是没有多见过父皇而已,不了解他。” “不说这个了,我二皇兄那边怎么样了?” 陈王,陈王自是高兴极了,他看着眼前天然冰种的黄珊瑚,上面已经被雕刻了栩栩如生的龙,矗立在那,就光华夺目。 这样的瑰宝,陈王觉得,应该没有人会不喜欢。 “好,好。” 人的境遇就是如此的奇妙,他虽然失去了红珊瑚,但这黄珊瑚的价值可不比红珊瑚低,陈王的高兴毫不掩饰。 不止为这奇珍高兴,更为赵王打的算盘落空高兴,赵王想要他一时半会找不到更为珍贵的礼物,致使他遭到昭武帝不满,但现在……陈王的嘴角上扬了起来。 陈王看向璃国使团,目光和善极了,他真是没想到璃国的奇珍竟是这样天然的黄珊瑚,他递给莫大人一块玉佩,“明日的宴会若有急事可寻人帮忙。” 顺便,对上莫大人期待的眼神,陈王瞥了一眼璃国公主,目光也很温柔,“陈王府随时向你打开。” 莫大人一听这话,心下的喜悦藏都藏不住,“那,璃国就多谢王爷了。” 璃国公主温柔的端坐,看着这一幕,垂下了眼帘。 第104章 第104章万寿节(13) 璃国的使团刚走,陈王便看向了一旁的管家,方才他的踌躇想要上前又克制的模样,陈王看在眼里,“说吧。” 管家声音有些低,“宣小姐想要见您。” 陈王眉宇间升起了烦躁,好心情一下就消失了,这女人……每次见完璃国使团,她都要见自己一面,都解释了,他见璃国使团是因为要事,人璃国使团将璃国公主带着也无可厚非,他又不是特意见璃国公主的,结果还是这样。 陈王很不耐烦,但,“告诉她,申时我去见她。” 虽然陈王很烦宣璐这种行为,但是,谁让宣璐的父亲宣奇是京都守备呢,而且宣奇只有宣璐一个女儿。 这才是陈王将目光盯上宣璐的原因,因为梦里赫塔尔部落能直接进攻皇宫的耻辱,现世里昭武帝对于军权的把控是十分严密的,陈王他们除了秦王有昭武帝下旨让吴武这个大将军作为顾丛嘉的武学师傅,以此顾丛嘉与军中有了一些联系外,其他人根本碰不到一点兵权,接触不到军中。 陈王现在的势力已经能够力压其他兄弟了,但,却迟迟没有立储圣旨下来,除了针对顾丛嘉,让昭武帝注意到他之外,当然还有另一手准备,文,陈王是进无可进了,除非庄文君能投靠他,否则,陈王是不可能再上升一点。 而庄文君又是众所周知的昭武帝的心腹,一个保皇党,怎么可能投靠陈王……他自己原本的效忠对象难道不香吗?昭武帝,大权在握,威势赫赫,他是昏了头,才会在已经是帝王的昭武帝和准备争夺储位的陈王之间选择陈王。 显然易见,文臣里,陈王不可能再有发展的空间,但武官中,发展空间那就很大了,毕竟,昭武帝压着他们,陈王手里是没有一点兵部的势力。 陈王的另一手准备,增强势力,他就不信,当他的势力发展到昭武帝也不能忽视的时候,昭武帝能再无视他,不立储君,就算昭武帝不想立,还有满朝文武呢,昭武帝今年过完万寿节都四十了,别忘了昭武帝可是受过重伤有碍寿数呢。 他不急,满朝文武会急! 且,越早提立储之事,顾丛嘉的威胁就会越小,现在昭武帝是偏心顾丛嘉,可顾丛嘉实在太小,都没有十岁,这样就算昭武帝想立,也要考虑主少国疑的后果,但要是再拖,等到顾丛嘉渐渐长大,那昭武帝的偏心立刻就能变现为储位。 陈王当然着急,他千挑万选的才选了宣璐这么一个人选——让他打开军中势力的缺口,自古,联姻就是最好的资源置换。 宣璐是宣奇的独女,唯一的子嗣,在经过陈王几次有预谋的见面之后,宣璐已经对陈王倾心,这是当然的,陈王,天潢贵胄,身份尊贵,长的又不错,身姿挺拔,被京中看作是夺储的大热门,这样的人,对待宣璐时温柔体贴,事事关心。 宣奇就一个独女,宣璐自然是养成了个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性子,这样的一个少女怎么抵得过陈王有预谋的接近,更不要说,陈王本身便是京中不少少女含春的对象。 宣璐自然是沦陷了的,然,很不巧的一件事是,宣璐倾心的时间段里,璃国使团正汲汲营营想要搭上陈王的线,那璃国公主,一下子便被宣璐视为了敌人。 每每陈王见了璃国使团之后,宣璐都要求见一面陈王,以此来确定自己在情郎心中的地位——次次如此,陈王已经不耐烦了,所以,面对宣璐的质问,他面色平淡的回答,“是。” “你若愿意,我可一同请旨,迎你入府。” 陈王道,这就是他的目的,虽然有些不好说,但是,宣璐是宣奇唯一的女儿,若是宣璐不论怎样都要入陈王府的话,宣奇可不一定能反驳得了女儿,不,应该说是一定不能反驳过自己的女儿。 这可是陈王千辛万苦挑的人选。 如陈王所想的那样,眼眶红红的宣璐回去的时候斩荆截铁的同宣奇说自己想要嫁给陈王,哪怕是侧妃也没关系。 上头的宣璐根本不能接受后入陈王府,叫璃国公主姐姐的场景。 也不出陈王所料,宣奇反驳不了自己的女儿,哪怕他一下子像是衰老了十岁。 接到消息的陈王勾起了唇,不枉他算计了那一场。 ** 自打算从璃国公主入手设局陈王,他们就一直盯着那边的动静,所以,陈王频频与宣璐接触的事情根本瞒不过魏王。 刚对璃国公主用过这招的魏王一眼看透陈王的目的。 魏王嗤笑,“看来我这二皇兄也急了啊。” 他们兄弟,除了康王,谁没有汲汲营营的谋求过,婚姻也是筹码的一种,在康王连同苏齐贤势大的那些年,在他们还没能进入朝堂的那些年,他们真是被康王压的喘不过气来,用些不入流的手段夺取名门闺秀的芳心,为自己争夺筹码是很正常的。 但是,在康王已经出局,苏氏也已经覆灭的现在,陈王如此势大,他早已不必用这样不入流的手段,现在这样,不过是迫切的想要接触军中势力,好早坐上那太子之位。 说实话,虽然对陈王的手段有些不耻,但陈王现在还能弯腰去讨一个闺阁女孩的芳心,魏王也是佩服的,若换做是他,不一定有这个魄力。 佩服归佩服,但魏王是不可能让其做成的,“你说,宣家小姐痴情于二皇兄,妒忌他对璃国公主的关心,狠下毒手毒害璃国公主这个剧本怎么样?” 魏王若有所思的开口,本来他想的是,送陈王几个人,然后同璃国公主说那是他的人,能帮璃国公主更好的在陈王府立足,在悄无声息的给璃国公主下毒,最后达成璃国公主死于后宅纷争的结局。 但现在,得知陈王的打算之后,魏王突然就有了更好的主意,他送人进陈王府,璃国公主到时候死了他可能也会被怀疑。 可若是宣璐因不满陈王对璃国公主的关心,嫉妒从而下毒那就不一样了,首先,就是魏王设局的主要人物陈王,后宅管理不力,竟让璃国公主死了,有句话说得好,平家治国齐天下,陈王连家都平不了,那他治国齐天下的能力也有待商榷。 另外,璃国虽然是小国,但是人家恭恭敬敬的送了个公主来结亲,都不要求做正妻了,态度这么好,结果现在人公主死这了,这事大周理亏,陈王此举影响了大周的声誉和利益,虽然碍于地位上的差距,对大周的影响也不大,但,这样的陈王,真的能做好一个帝王吗? 而且,宣璐是宣奇唯一的女儿,出了这事,宣璐讨不到好,宣璐出事,宣奇最会恨谁呢? 是被谋害的璃国公主,还是一开始就不安好心惹得自家女儿倾心,非君不嫁最后出事的陈王? 宣奇是京城守备,他手上的人脉都是军中的。 而且出了这件事,京城的人又不是傻子,前后捋一捋就知道陈王的意图了,那些军中的,家中疼爱女儿的官员会怎么看陈王…… 魏王慢悠悠的落下一子,顾墨想要发展军中势力,做梦! 这边魏王在给陈王和赵王布局,并顺手在将顾尚母族准备的寿礼给弄掉,很是忙碌。 而同为亲王的顾丛嘉却溜溜达达的跑来了鸿胪寺附近,准确来说,应该是同鸿胪寺只隔了一条道的满香街。 这里因为距离鸿胪寺很近,再加上周朝每年都会有外邦使团前来,区别不过是他们来的态度是轻慢还是谦卑,但总归是要来的。 所以,有头脑的聪明人就搁这开了商铺,专卖周朝特产给外邦人,商铺一点点变多,又都是特供给外邦人的,保证他们能带回去的,非常具有周朝特色,精巧华美的东西。 久而久之,满香街就大名远扬,成为了外邦使团来此必须要打卡的地点。 顾丛嘉看着一个糖画以寻常街道贵十倍的价格成交,嘴角抽了抽,想到昭武帝同他说的,朝臣接纳自己的缘由之一,‘不要小瞧自己给朝臣们说的那一番话让朝臣多赚了多少钱’,不禁吐槽:“人家都会赚钱,就那些个大臣,亏本也要面子光,一群笨蛋。” 明和讪讪的笑,自家主子能吐槽朝臣们,他可不好接话。 察觉到顾丛嘉一直盯着自己,明和憋了憋,道:“经您一番话,大人们现在已经懂得了实惠比面子更重要。” 顾丛嘉被安抚住了,闭上嘴,继续往前走,主要是,他来这也不是为了吐槽朝臣的。 越过人流,走过不少商铺,顾丛嘉走到了满香街的中心位置,一座有着二层高的建筑矗立在那。 桑宁的二王子盯着顾丛嘉,手里还拿着糖画,看着这个小孩直直的走进了这个自修建起就十分快,又神秘十足的建筑。 要知道,满香街他们外邦使团常来,自然也是知道满香街里面都有什么的,这个建筑是前几个月动工的,速度不仅快,而且他们还没打听出来背后的人。 第105章 第105章万寿节(14) 他们这些使团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满香街同其他地方差异的物价,但,一来嘛,满香街的东西已经在大周周围国家里打出了名声,而且还特别奸诈的做了记号,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是出自满香街的,它上面都会有一个满香街的独特符号。 能来出使大周的,在自己国家里肯定不是没有地位的人,要是出使大周,人人闻名满香街的东西,但是你拿回去的东西却没有满香街的符号,面对其他人各异的目光时,你……满香街的东西已经不是价格贵不贵的事情了,这是他们的声誉! 谁愿意明明买了正版的大周特产却被人用被骗了,傻子的眼光看啊,而且,更有甚者,这可能还被政敌拿来攻讦自己,所以,只要他们想要从大周带回去‘正版’的特产,就必须买满香街的东西。 再说了,他们以区别于大周人十倍的价格买满香街的东西,也算是他们对昭武大帝的示好……是的,满香街以前没这么贵,桑宁的二王子可是知道的,在大周上一任皇帝在任时,满香街的东西可是比京城其他地方要便宜的,就这,使团们也会轻慢的挑剔这个选择那个,最终挑一个特别好的。 但现在,这位昭武大帝在任时期,满香街的价格一下子疯涨,包括他们去贿赂大周官员,那价格也是蹭蹭往上涨。但,他们这些人根本不敢说什么,这是昭武大帝的威慑,亦是大周强盛的威慑。 所以,在满香街卖东西,就一种想法,抢,不是,赚钱! 这也是顾丛嘉吐槽的源头,自他打算在这盘店铺,得知这里卖东西贵于别家十倍还有源源不断的外邦人过来买时,周朝的官员在他这里,就变成了一群不知变通,不懂的赚钱的笨蛋,人家老百姓以前也低价赔笑的卖东西啊,可等到昭武帝这一任,人立马审时度势把价格提了上来,转变的非常丝滑。 而大周的那些朝臣呢,就傻傻的收那么一点钱……虽然后来被昭武帝教导了,收受贿赂是大罪,哪怕是昭武帝允许的,这个度也是要好好把握的,因此在没有顾丛嘉的那一番话前——将收钱同展现大国风姿连在一起,收钱越多,展现的大周风骨越强烈。哪个官员心大的敢收那么多钱啊。 但是,顾丛嘉依然不打算让那群朝臣来插手他打算做的事情,废话,大周朝臣不懂的变动的笨蛋,不会赚钱这个印象已经形成,顾丛嘉才不放心将此事交给他们呢。 那可都是钱!万一亏损了,顾丛嘉会很伤心的。 又由于满香街转变的这么丝滑,赚的盆满钵满,顾丛嘉觉得,一开始提出满香街特殊记号的人真是个天才,虽然那人已经死了好久了,但是,他的后辈在啊,尤其,这次第一次丝滑加价的就是他的后辈,这不就更好了嘛。 一楼的大厅里,顾丛嘉看着楼潇,“所以,你意下如何?” 楼潇脑袋正处于发懵之中,他甚至理解不了顾丛嘉的话,什么叫他以后的主子就是昭武帝了,什么让他加紧制衣应该会有一大批单子,什么他以后就是出口羊毛制衣的负责人了……这些字他都听得懂,但组合起来为什么就成了他听不懂的样子。 作为满香街数一数二的富家,楼潇原本的生意经营的也很好,但是顾丛嘉砸的钱多,且又有鸿胪寺的官员在背后暗示顾丛嘉的身份不简单……楼潇当然知道顾丛嘉的身份不简单,眼光毒辣的楼潇一眼就能看出来顾丛嘉身上的衣服乃是丹阳云锦,这种衣料“寸锦寸金”,其织造工艺繁复,需两名匠人协同手工操作,每天仅能织出5厘米。 能用这种衣料的能是什么寻常人家……于是半推半就下,楼潇答应了帮顾丛嘉经营这家新开的,羊毛制衣的店铺。 当然,也是因为顾丛嘉打算开的这家羊毛制衣,楼潇心里并不看好,满香街专卖的是大周特产,那些外国使团来买的也是大周特产,羊毛制衣?怎么可能有人买。 楼潇想,等到收入达不到预期,可能这个尊贵的小公子就会收手,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楼潇并没有多少抗拒为顾丛嘉做事,相反,他做的还十分优秀。 等到今日顾丛嘉来验收之时,他很满意的看到这家店是按照他想象的装修的,而且,羊毛衣服设计的还都不错,看起来就很华贵。 而另一边,保暖普通平价的羊毛衣服做的也很好,顾丛嘉还上手摸了一下,在这一刻,他确定,楼潇就是个人才啊。 然后,他对楼潇提出了建议,这样的人才务必要留下啊。 只是,顾丛嘉看着憨厚无比的楼潇,“你不愿意?” 楼潇,看起来很是憨厚老实,他眼里偶尔闪过的精光就证明了这人不是个老实的。 只是,现在楼潇真的是傻傻的,顾丛嘉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楼潇装傻不愿意这个提议,但是,顾丛嘉的眉头有些皱起,若是楼潇不愿意服侍上位者,那楼潇当初就不可能答应他。 他可记得,楼潇当初的态度可不是特别坚决的,而是半推半就,他报出了更高的价格,楼潇立马同意了的。 顾丛嘉没想过楼潇是被这些消息暂时打蒙了,知道顾丛嘉身份不简单,但是,他没想过能这么不简单啊,他这就是陛下的人了? 那可是陛下! “愿意,愿意的!”楼潇回神,看着神色有些不对劲的顾丛嘉,立刻大声喊,生怕晚了一秒,顾丛嘉就另寻其他人了。 “殿,殿下。” 对上顾丛嘉有些惊诧的目光,楼潇难得有些局促,他当初猜顾丛嘉也只是猜是哪个世族的小公子,万万没想到,这是秦王啊……谁能想到,在他楼潇平平无奇做生意的一天,他能被秦王殿下找到,并出钱聘用他为这家羊毛制衣的掌柜,话本都没有这样奇幻的经历。 同楼潇对视,顾丛嘉突然悟了,“我以为你当时就该知道了。” 楼潇讪笑了下,没说话。 当时楼潇和鸿胪寺的官员的眉眼官司,顾丛嘉看在眼里。 顾丛嘉也懂,毕竟,楼家先辈盘活了整个满香街,由于专卖给那些外邦使团,满香街的收益有一部分是要上交给鸿胪寺的。 他一来,就要雇佣楼潇,鸿胪寺当然要派出人来看看,当然,这也为顾丛嘉节省了时间,他不用再跑一趟鸿胪寺,告知他们自己要征用满香街最中心的位置。 说来也是有缘,因满香街的正中心隔道对准的就是鸿胪寺正门,又因为鸿胪寺和满香街之间的关系,鸿胪寺这边只能接受盘活了满香街的楼家在满香街正中心,他们坚持这是有缘,其他人,怕折损了满香街和鸿胪寺的福气。 但,楼家当初的当家人明确说过,他们承老爷子遗志,楼家永远坚守满香街头,守着满香街。 这些年不是没有人想要在满香街正中央开店,毕竟,满香街的正中央租金贵,但赚的也多啊!但是,不管谁去说,鸿胪寺就是不同意……满香街的规划虽是归工部管,但满香街的盘活依靠的是鸿胪寺,准确来说是外邦使团,所以,鸿胪寺对满香街的坚持,工部也不好插手,人家这都扯上折损福气了,工部又怎么敢插手。 所以,满香街的正中央其实是空的,没有建筑的。 直到顾丛嘉来,满香街正中央以最快的速度出现了一座建筑,不仅满香街的人好奇,桑宁的二王子也好奇。 满香街正中央和鸿胪寺的恩怨谁不知道,结果,这建筑却拔地而起,他确定以及肯定,那小孩不是楼家的人。 桑宁的二王子拿着糖画嚼嚼嚼,一边好奇的等着。 他盯上那小孩倒不是因为提前预知顾丛嘉和满香街正中央这座拔地而起的店铺有关系,而是单纯在买糖画的时候看到顾丛嘉身上的衣服很好看,他也想整一个。 但是,直到顾丛嘉走进店铺,桑宁的二王子也没成功的同人搭上话,于是,好奇叠加,想问顾丛嘉衣服在哪买的,想问顾丛嘉和这座店铺有什么关系……桑宁的二王子就蹲在对面等着了。 故而,顾丛嘉刚踏出店铺就注意到对面,带着金饰大耳环,露出来的肤色特别白皙的人。 无他,目光太强烈了。 对上眼睛的那一刻,桑宁的二王子眼睛蹭的一下就亮了,他直直的朝着顾丛嘉走来。 明和稍稍的挡在了顾丛嘉身前,不越界,又能在桑宁二王子对顾丛嘉心怀不轨的时候挡住他。 没错,担心顾丛嘉的老父亲已经不满足于暗卫了,明和也已经被昭武帝安排了习武。 “我是桑宁塔图拉,我给你一金,你告诉我你的衣服在哪买?” 顾丛嘉打量了一下桑宁塔图拉,突然弯了眉眼:“我就算告诉你,你也买不到。” “为什么?我很有钱的。” “你告诉我。” 我当然知道你很有钱,谁家好人问个话值一金啊,顾丛嘉心下腹诽。 但是,面对突然出现的大主顾,顾丛嘉眼眸弯弯,且知道桑宁此次来就是很有钱,他的计划差不多能完成一半了,他的笑容就更灿烂了。 “那你先给钱,我再告诉你。” 桑宁塔图拉看着眼前的人眉眼弯弯,瞧着顾丛嘉愣了愣,明和上前,把顾丛嘉挡住了一半,同时,眼神犀利的仿佛要把桑宁塔图拉给穿个洞。 桑宁塔图拉回神,给了顾丛嘉一金。 一金到手,顾丛嘉也信守承诺,告诉他:“衣料是丹阳云锦,衣服是尚衣局做的。” 第106章 第106章万寿节(15) 桑宁塔图拉:??? 顾丛嘉满意的看着桑宁塔图拉一下子愣住的神情,带着笑走了。 直到顾丛嘉走远,桑宁塔图拉还没回过神,带着五分茫然和五分难以置信:“他是秦王啊?” 这一刻想要的衣服对他吸引力都没那么大了,满心都是对此事的震惊。 丹阳云锦,尚衣局做的衣裳,这样的年龄,再加上满香街中心位置的店铺,便是在蠢笨的人也能锁定身份了,何况是桑宁的二王子,他出门之前可是被罗叔好好揪着背完了大周几位皇子的目标特征的。 二王子的随从脑子转的比较活,立刻回想了一番自家王子有没有做出得罪秦王的举动,结果是没有,他松了一口气,这才回答:“是的,王子。” 而另一边,顾丛嘉脸上的笑意是那么生动而真实,眉梢都透着快乐,昭武帝看着他,也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了笑意,“使什么坏了?” 顾丛嘉:“我才知道我在父皇眼里原来是这种形象,果然,真心还是错付了……” 他目光下垂,不看昭武帝,只盯着地面,肩膀抖动,一副暗自神伤的模样。 昭武帝:“是啊,我冷酷我无情,既然如此,那你走吧。” 顾丛嘉装不下去了,他抬头,有点生气,“父皇,你怎么不按套路来啊?” 昭武帝慢悠悠道:“什么套路?很久不见秦王了,苏禾,你还记得吗?” 苏禾眼里含笑,看着昭武帝和顾丛嘉,“陛下忘了,老奴也不记得了。” 顾丛嘉目光游移,期期艾艾:“这不是有事嘛。” 他承认,他最近是拒绝了很多次昭武帝的约饭,但是,这不是为了给昭武帝送礼物嘛,想着想着,顾丛嘉原本有些弯的背又挺直了起来,理直气壮。 再说了,“今天不是刚见过吗?” 说起这个,昭武帝又想起来了,“衣服我收到了,你今天还有事?” 昭武帝盯着顾丛嘉,今天他已经拿到顾丛嘉给他准备的衣服了,结果刚试完,想要和顾丛嘉一起用膳时,顾丛嘉又拒绝了,说有事跑出宫了……这让原本期待和顾丛嘉一起用膳的老父亲遭受了点打击。 顾丛嘉突然间接性耳背,一副听不懂昭武帝在说什么的样子。 昭武帝,昭武帝无奈的叹了口气,选择纵容,他问起了最开始的话题:“你刚刚怎么那么开心?” 说到这个,顾丛嘉可不困了,他想起桑宁塔图拉当时那副呆滞的表情,又笑了出来。 “这叫没使坏?” 昭武帝看着他,目光含笑。 顾丛嘉摸了摸胸口,仿佛在摸自己不存在的良心,嗯,是桑宁塔图拉自己要问的,还出钱,他只是诚实的说了,这算什么使坏,至于桑宁塔图拉变换的脸色,是他自己要变的,关他什么事。 他理不直气也壮的看了回去。 昭武帝也没生气,而后一句“你今天的课业做了吗?”达成绝杀。 临近昭武帝万寿节,顾丛嘉也被花都与放了一天假,但是,那是万寿节当天,也就是明天,不是今天,所以,顾丛嘉今天还是有课业的,哪怕少,但是有。 而顾丛嘉今天上午在和昭武帝于尚衣局,下午去了满香街,总结,课业那是一个字还没写啊。 顾丛嘉茫然了下,瞬间僵硬住,看着笑意明显的昭武帝,顾丛嘉:……够了,我说够了,你笑的太大声了,吵到我的眼睛了。 顾丛嘉:“父皇,你要辅导我做课业的。” 他幽幽提醒,满意的看到昭武帝也静止住了,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其实按周朝惯例,哪怕是万寿节,顾丛嘉的课业其实也不应该停,但是吧,凡事都有例外,一来,顾丛嘉是提前半年开始启蒙的,又聪明,学习进度一直不慢,二来嘛,昭武帝可是辅导顾丛嘉作业的,万寿节那天,昭武帝忙的飞起,根本抽不出时间辅导顾丛嘉的课业……已经站队顾丛嘉的花都与便取消了顾丛嘉万寿节的课业。 昭武帝辅导顾丛嘉的课业是一个很好的培养感情的手段,万一万寿节顾丛嘉独自完成课业,陛下不再辅导了怎么办? ……花都与的思量,顾丛嘉倒是知道,*但,顾丛嘉不在意,他比较开心的是万寿节那天没有课业!放一天假,多高兴啊! 顾丛嘉的高兴并没有持续太久,便蔫了下去。 万寿节当日,窗外的天空还没有很清醒,灰蒙蒙的,然,顾丛嘉却被人从床上挖起来了。 抱怨还没说出口,眼眸里先映入了已经收拾妥当的昭武帝。 顾丛嘉一下子熄了声,他知道,昭武帝是提前收拾好,来和他一起走的。 顾丛嘉安安静静的配合着宫人,穿衣,戴配饰…… 昭武帝头戴冠冕,其上坠着流珠,遮挡住了昭武帝的脸,让顾丛嘉不能清晰的看到昭武帝此时神色,但,就算看不到,顾丛嘉也能感受到,来自后方的温柔而沉默的目光。 他知道,昭武帝在注视着他。 也不知道昭武帝是几时起的,昨天辅导作业完都到了亥时(十点),这个时间点在顾丛嘉的上辈子自然还很早,但是,在古代,这已经是很晚的时候了,人们应该结束一切活动准备休息了。 但昨晚亥时明心殿还是灯火通明的。 巳时,万寿节大典正式开始,第一步,拜太庙。 这一次,顾丛嘉没有跟着昭武帝,他是随着康王他们行动的。 昭武帝也没有说要带上顾丛嘉,在以前顾丛嘉还没有进朝堂参政议政的时候,或许还可以带上顾丛嘉,但现在,顾丛嘉已然进入朝堂,若再带上顾丛嘉,会让他人猜疑他恐有立秦王为储之意。 虽然,他有这个意思,但是,现在程氏没倒,陈王他们还在,若是此时立秦王为储,那秦王就是陈王他们竭力攻讦的对象……或许可以这样做,让陈王他们成为秦王的磨刀石,让秦王更好的理解朝堂之上的血腥与诡谲。 昭武帝踏上太庙的时候想,这样的话,在这种场合,他就能很近的看见顾丛嘉了,而不是第一眼看到的是康王。 但,昭武帝还是按捺住了这个想法,朝堂之上的事,他自会教导顾丛嘉,又何须顾丛嘉鲜血淋漓的踏过去,他所受的苦和泪不需要顾丛嘉再经受一遍,顾丛嘉已经够苦了。 “这一段时间里,苏氏已灭……请列祖列宗保佑,大周风调雨顺。” 说完,昭武帝却没有立刻起身离开,拜谒先祖要做的其实就是把这一段时间来自己作为继任君主的功绩告诉祖先,然后让祖先保佑大周,这就完了,当然没有功绩,不告诉也行,请求先祖保佑大周,一句话完了也行。 昭武帝静了一会,再度开口:“列祖列宗保佑,我儿丛嘉往后无病无灾,和平安乐。” 记录大周第三十三次万寿节大典的史官手下一抖,在书上溅了点墨上去,昭武帝没有第一时间走,史官没敢催,但这个,史官却犹疑,要不要记录……大周三十多次万寿节,到昭武帝,九位帝王,来的有大周开国皇帝,盛世帝王,昏庸之君……请求先祖保佑自己孩子的当然有,但那是皇帝出生的孩子少,子嗣就那么孤零零两三个,皇帝万寿节的时候请求先祖保佑自己孩子安全健康的长大,这也情有可原。 可陛下不缺子嗣,六位王爷已经长成了,甚至康王妃有孕,陛下的孙辈都要出生了,陛下却依然请求了,听听陛下这说的什么,陛下九个孩子,但特指,我儿丛嘉,保佑其无病无灾,和平安乐……其他几位皇子在陛下这里好像没有姓名。 这心偏的都偏成太平洋了。 这是大周历史上的头一遭,在昭武帝万寿节当日,拜谒太庙,请求保佑的不是关于自己,而是自己的一个孩子,保佑他日后顺遂安乐。 史官纠结了一下,还是记载了,陛下没有不许他记载。 史官记载的第三十三次万寿节大典大周昭武帝拜谒太庙的话语被认证为自古以来皇帝疼爱孩子之最,没有哪朝皇帝再能比得上昭武帝对明文帝的疼爱了……在自己的生日对列宗列祖不求自己,不求其他,只求保佑自己的孩子。 而且,若是昭武帝只明文帝一个孩子,那大家或许不会这么被震撼,关键是,昭武帝有九个孩子,但昭武帝永远只爱一个——我儿丛嘉。 这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偏爱,作为父亲,他只爱他的儿子顾丛嘉,再没有其他人。 后世的讨论昭武帝不能跨越时空知道,他此时此刻的开口,脑海里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想,顾丛嘉从出生起的身患怪症,皇后漠视甚至想要杀掉他,苏齐贤康王对他的针对……明明是他期盼的嫡子,他的路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石头,不应该是这样的。 人力有可为的,苏氏被灭族,康王已经没有胆子在针对顾丛嘉,但还有人力不可及的,顾丛嘉出生时的怪症,像牢笼一样的意识被禁锢,太医院束手无策……今日是他的诞辰,他求,我儿丛嘉往后的日子顺遂,不再经受苦难。 第107章 第107章万寿节(16) 这是作为一个父亲最真挚也是最淳朴的愿望,在他诞辰这天。 拜谒太庙花费的时间比往常久了些,但,看着昭武帝,谁也不敢责问陛下为何今日拜谒太庙的时间这么久,知道为什么的史官努力绷住表情,看不出一丝端倪。 但还是有些震撼,眼神不受控的瞄了秦王几眼……他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孩子能得帝王如此钟爱。 苏禾站在太庙外,其实隐隐约约能听到一点,什么我儿,什么无灾,他心底有些许猜测,此时看到史官的动作,他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同时决定一定要好好教导明和,务必把他教成合格的大总管。 第二步,于明德殿接受文武百官及外来使臣的朝贺。 不过在此之前,他们需要换衣服,万寿节皇帝拜谒太庙是一个很庄重很严肃的事情,所有人必须穿朝服,昭武帝也是,穿的冕服,很是威严庄重的样子。 顾丛嘉承认,他的朝服很好看,很华贵,这天气穿的是挺保暖的,但是这一层一层的累下来,动的艰难,穿的疲累,毕竟,大典是不容许有错的。 但是下午明德殿的寿宴就可以轻松一点……顾丛嘉从发散的思维里回神,看着眼前的小太监,他认识,苏禾的徒弟。 不仅顾丛嘉认识,康王他们的眼神也飘了过来,御前行走的人,谁不认识,尤其这还是大太监苏禾的徒弟。 “秦王殿下,请跟我来。” 作为苏禾调教出来的,这个小太监没有丢他的脸,在康王他们的眼神下,他先是恭敬的给诸位王爷问安,而后对着秦王声音轻柔了几个度的开口。 一时间,飘过来的目光变成了注视,可那又怎么样,顾丛嘉并不理会,他跟着走了,步伐也没有因为身后的目光而变得快速。 康王几个就这么盯着的看着顾丛嘉走远,康王已经放弃了争储,看着这一幕,他的心绪依然难平,更何况是其他还有希望争储的几位。 今日难得见昭武帝不带着顾丛嘉一起走,他们心里还猜测是不是随着顾丛嘉的渐渐长大,昭武帝对顾丛嘉的在意程度也会逐渐变浅……现在看来,心里的猜测是那么的荒谬可笑。 也是,若是这种场面也将顾丛嘉带着,那就是昭武帝想要立秦王为储了,他以后一定会优先针对顾丛嘉,其他人都可以再放放,赵王背着手,转着手上的扳指,想。 七皇子顾尚看着顾丛嘉走远的背影,又看看几位皇兄神色晦涩的样子,感叹:“九弟还是这么受宠,等九弟给父皇送了礼物,父皇应该会更开心吧。” 他好似就这么一说,随口感叹,前面几个没人理他——一个还没长大的皇子罢了,不值得在意,唯有魏王,似笑非笑的看了他几眼,嗤笑了一声。 而后转身走了,态度是那样的轻慢,其他人看了两眼,只在心中疑惑顾尚什么时候惹到顾画了,而后再不关心。 康王不争储了,倒是看的清晰,难得有一点兄长的样子,他提醒:“不要把其他人当傻子,那么浅显的伎俩,在你没出生的时候,我们已经用烂了。” 挑拨这一句,想让陈王他们出手破坏顾丛嘉的寿礼?先不说顾丛嘉的寿礼目前还没人查到他送什么,就算查到了,那又怎么样,顾丛嘉受宠他们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现在动手只会惹昭武帝动怒,引火烧身,没有一点好处。 唯一的好处,康王看了眼顾尚,可能对顾尚顾信他们吧,毕竟和顾丛嘉年龄相差不大,顾丛嘉的寿礼出事,说不准昭武帝会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顾尚顾信他们的寿礼上呢? 算盘打的很好,但,他们其他人又不是傻子,还是年龄太小了啊,康王在心底摇摇头,看着顾丛嘉这么受宠,有些着急了,毕竟,他不是已经长成的孩子,还没到能组建自己势力的时候,想要进入争储这个战场,没有任何优势。 不过,想到年龄,又想起顾丛嘉,他可是比顾尚的年纪还小,但人家已经能够参政议政,甚至,听说他的几次提议都很有创造性……比不得啊比不得。 想到这里,康王转身,也走了,结善缘结到这里就够了。 顾信像是没看出发生了什么事的,看着诸位皇兄都走了,他摸了摸头,笑着说:“我母妃应该等急了,七皇兄,我就先走了。” 而后,这里便只剩下脸色难看至极的顾尚。 明明是同样的年纪,甚至顾丛嘉的年龄还比他小,但顾丛嘉就是能参政议政,甚至让陈王他们忌惮……可自己……顾尚不禁握紧了双手,若是刚才说话的是顾丛嘉,陈王他们还会这么傲慢吗? 宫道上,康王突然开口:“其实我还挺遗憾的,你说,要是陛下今日带着顾丛嘉一起该多好啊。” 侍从沉默,这个话他不敢接,他也不敢出言问为什么康王称呼昭武帝为陛下,而不是父皇。 康王看着远方的宫门,他是真的为此遗憾,为什么,为什么昭武帝今天不把顾丛嘉带上呢,明明那么在意顾丛嘉,要是今天这种场合把顾丛嘉带上,以他对陈王他们的了解,陈王他们一定会再度联合针对顾丛嘉,就像当年针对他一样……他好想看看,没有母族的顾丛嘉要怎么在这样的针对下活下去,昭武帝?昭武帝那么日理万机,他不信昭武帝能时时刻刻保着顾丛嘉。 可惜,昭武帝今天没带顾丛嘉一起,不过也没事,昭武帝没带着顾丛嘉一起,说明他没有想立顾丛嘉为太子的意思,这样陈王他们的争斗怕是会更激烈,还有顾丛嘉,这样的圣宠,却不被立为太子,他以后可怎么办呢? 康王想到这里,唇角又弯了弯。 在坐上马车的时候,他看见皇宫里叠叠层层宫殿的尖端,曾经,曾经他也可以在皇宫里换衣服,只是现在他的母妃走了…… 康王的恨意顾丛嘉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会反问他,以康王的逻辑,他作为受宠的皇子会被新帝忌惮,难不成康王以为他作为长子的处境会好到哪里去吗?尤其,要是陈王他们任意一个登位的话,曾经把他们压的死死的康王的结局可想而知。 顾丛嘉并不知道他走后发生的事情,此刻,他看着穿着羊毛制衣的昭武帝,眼睛闪闪发亮。 原本这件衣服就很华贵,被昭武帝穿着,它更显得尊贵了些。 顾丛嘉点头:“好看!” 昭武帝一向不在乎皮囊,驻守边疆那么多年,皮囊在他心里不过是红颜枯骨罢了,但是,在顾丛嘉闪闪发亮的眼睛下,这感觉,好像也不错。 昭武帝不知道他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他问:“你说的是衣服还是我?” 顾丛嘉假装沉思,“嗯……这可要好好想想。” 眼见昭武帝的脸色有些黑下来的预兆,顾丛嘉才大笑,呲着个牙:“当然是父皇最好看,这件衣服配得上父皇,而设计这件衣服的我,嗯哼。” 昭武帝,昭武帝捂住了额头,他达到了期许,从顾丛嘉口中听到了赞美,但为什么,突然觉得这赞美并不是那么必须。 苏禾在一旁看着,哪怕是陛下捂住额头,看起来有些头痛的时候,他也没动,因为,陛下此时明明是笑着的,那和顾丛嘉一样漆黑的瞳孔里此刻盛满了笑意。 “是,你是神童。” 看着顾丛嘉骄傲的模样,昭武帝给出了顾丛嘉期待的话,昭武帝这样夸赞他,神色却没有敷衍,很认真的样子让顾丛嘉突然感觉到了离家出走了很久的害羞,耳朵烫烫的,不用顾丛嘉照镜子,他都知道耳朵会有多红。 顾丛嘉:“让让,我要换衣服了,不然就迟了。” 昭武帝:“没事的,迟了也没有人敢说,我还有好几句夸你的话没说出口呢,你留下再听听?” 昭武帝蹲下,一把拉住顾丛嘉,将他半抱在怀里,说着。 “不行,这可是你的寿诞,不可以迟到!” 昭武帝愣住的瞬间,顾丛嘉推开了昭武帝的怀抱,昭武帝在后面看到顾丛嘉非常红的耳朵时,突然大笑出声。 今日份逗顾丛嘉,成功。 乘胜追击,被顾丛嘉真诚打动,失败。 不过,昭武帝并没有因此觉得遗憾,相反,往年那么多万寿节,他感觉这是他最快乐的一次。 苏禾看着大笑的昭武帝,也跟着笑,不过眼角却微微湿润了下。 他很久很久没见过这样高兴的陛下了,往年的万寿节也没有,秦王那时身患怪症,万寿节不一定能醒过来,世族联合给陛下挖抗,朝堂上的暗流不少。 陛下心中仿佛压了许多事,在寿诞也没有快乐。 而去年这个时候,陛下还在征战赫塔尔部落,满心都是怎么才能灭了赫塔尔,亲征的担子在他身上,陛下又怎么会轻松。 但,今年不一样,就凭秦王能让陛下这么高兴,秦王就应该得到圣宠,得到御前所有人的敬重。 第108章 第108章万寿节(17) 距离寿宴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但依然没有看到秦王时,在场众人的神色就各异了起来,当然,具体想的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昭武帝并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拜谒太庙他不能带着顾丛嘉一起走是因为那很容易让顾丛嘉成为众矢之的——陈王他们会放下手中的一切,优先针对顾丛嘉,但下午的寿宴又有什么不能,又有谁敢不长眼的来谏这件事。 正如周朝史书所记载的那样,昭武帝偏爱明文帝,光明正大,毫不遮掩。 周朝的众人没有丝毫意外的看着昭武帝牵着秦王走来,一个个的表情淡然极了。 而外邦使臣就有些惊悚了,再怎么听说秦王的受宠,也没有此刻的亲眼目睹来的震撼大。 怎么说呢,哪怕现在还没到他们跪拜为昭武帝祝贺的时候,但是,昭武帝进来的时候他们所有人是都要问安的,昭武帝却牵着秦王,等于是,这样的所有人问安,秦王也会受着。 君权是什么,是独一无二的至高无上。现在,昭武帝却并不是独自一人,哪怕这在君权里是很小的一部分,但这代表的是昭武帝将自己的君权分给了秦王一部分这个事实……昭武帝对于权力的掌控欲比其他帝王低吗?可若真是那样的话,那康王他们不会到现在都摸不着一点兵权了。 外来使臣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在心里将秦王的重要性又提了一层。 顾丛嘉熟练的忽视了那些看向他目光灼灼的眼神,都不用回望回去,他就知道这些目光来自何处,毕竟,他第一次被昭武帝这样带出来的时候,周朝的官员们也这样看他——那是世界观被打碎重组的惊叹与慎重。 现在周朝官员们都熟悉了,不会再为此而感到震撼了,那这些目光的来处就很好推测了。 对此,顾丛嘉熟练的无视,并满心期待接下来为昭武帝祝贺的环节。 而康王他们,则是又一次咽下了看到这一幕的不平,毕竟,不平又能怎么样,昭武帝不会因为他们不平而改变,他们也不会因为这样的特殊去疯狂的针对顾丛嘉,不划算,他们早就知道昭武帝对顾丛嘉的特殊了,不是吗? 所以,此时此刻,陈王他们的关注点则是在昭武帝的衣服上,尚衣局有胆子开羊毛制衣了?还是说,昭武帝想要处理将赫塔尔部落的战利品利益最大化,命尚衣局想出来的?这样的羊毛制衣,他们能掺合上一脚吗? 诸多想法在脑海中飘过,随着一声钟鸣,身体比脑子更快的反应,行跪拜礼——“臣等恭贺陛下万寿令节,愿圣寿延洪,与天同休!” 昭武帝高坐于上首,注视着下面的人,无人不贺,但有多少会是真心实意的?昭武帝想,心情一般,但,有一道声音是那么大,穿透了群体的祝贺声,出现在他耳旁。 昭武帝轻易的辨认出了这是谁的声音,唇角突然就上扬了起来,有一个人一定是真心实意为他贺寿,祝愿他长命百岁的。 他与梦中相似,权势高握,却又不同,他绝非孤家寡人。 等昭武帝让起身后,顾丛嘉就开始拿着水杯库库喝,刚喊的声音有点大,累了,同时,开始看康王他们准备的寿礼。 因为昭武帝没立太子,所以,送礼的顺序就以年龄排序,又在场众人中,除了昭武帝,就属顾丛嘉他们身份最尊贵,尊卑有序,康王是第一个送礼的。 ……一片寂静,谁也不敢看昭武帝的脸色,先不说康王今年送的礼同往年的价值相差过大的问题,苏氏倒了,康王送的寒酸点也没什么,没人会把他作为对手,也不会有人因此弹劾他,但是,你送个染血的佛经是几个意思? 是祝贺呢还是恨?常言道,大喜的日子不宜见血,在昭武帝万寿节的时候,罪犯砍头的日子都会推迟一二,结果,第一个送礼的康王给了一本以血摘抄的佛经,就算康王自己解释了这是以他自己的血摘抄的,供奉佛前九九八十一天,展示了康王对昭武帝的孝心……但,就一句话,康王你日子是不过了是吗? 形形色色的目光看向康王,又收回来。 康王这亲王之位是保不住了,这几乎是在场所有人的共识,找陛下晦气的,康王还是大周历史上的第一个人。 康王带着笑意,脸上一派真切,看向昭武帝,想从昭武帝脸上看到点不一样的,什么都好,厌恶,愤怒……但康王依然什么都没看到。 昭武帝面色很平淡,示意唱礼的太监念下一个,念礼的太监定了定神,下一个。 陈王的寿礼,名贵的黄珊瑚冲散了康王带来的死寂气氛,一时间,场面又热烈了起来,谁也不提康王,仿佛刚才无事发生。 “儿臣祝愿父皇,佛如东海,寿比南山。” 昭武帝点头,陈王却还站在那,看着昭武帝有些不耐的神色,陈王意识到不能再等了——昭武帝的反应和他想象的不一样,其他人就看着,陈王突然有些害羞起来,顾丛嘉放下水杯,一阵恶寒。 要是陈王没娶妻,后院没人,他这样,还可以说成是年少慕艾,但已知陈王已经娶妻,后院人也不少,还这番姿态,顾丛嘉别开眼,怕自己吐出来。 顾丛嘉对此感官极其不好,但,有人则因为陈王的姿态而泛起甜蜜,陈王那一番‘真情表白’,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什么王妃身体有恙需一名侧妃帮助掌管王府,都让宣璐的心上愈发甜蜜,看着父亲,眼神哀求。 昭武帝:“宣奇,你意下如何?” 宣奇知道,陛下是不想让宣璐入陈王府的,若不是因为这是寿宴,在众目睽睽之下,昭武帝不好一口回绝,昭武帝绝不会来问他的意见。 陛下来问他,就是想让他婉拒,但,宣奇看着女儿哀求的眼神,闭了闭眼,“小女不胜荣幸。” 昭武帝没再说什么,利落的赐了婚。 下一个,是赵王。 顾丛嘉一下子瞪大了眼,赵王,有种。眼神在陈王和赵王之间来回移动,吃瓜的神色那么明显。 原因无他,赵王送的寿礼是陈王原本准备的红珊瑚。 虽然他们都知道赵王把陈王的寿礼弄没了,但没有证据,陈王发疯的针对了赵王一段时间,也就算了。 结果现在,赵王居然将红珊瑚当做寿礼送给昭武帝了……这何止是打陈王的脸,这简直是一个响亮的巴掌扇在陈王的脸上,何其挑衅。 尤其,在陈王刚送了黄珊瑚的后脚,虽然红黄珊瑚都名贵,但这俩算是同一品种,都送珊瑚,一时间就拉低了珊瑚在昭武帝那里的名贵程度,毕竟,物以稀为贵。 陈王的脸色已然没有了即将接触军中势力的意气风发,有的,只是强颜欢笑,偶尔瞥向赵王的眼神充满杀意。 知晓陈王和赵王恩怨的不少,此刻,明里暗里的目光都飘向他俩。 下一刻,他们的目光就被雍郡王的寿礼所吸引,雍郡王想要在万寿节上一鸣惊人,在昭武帝龙颜大悦的时候恢复爵位,为此,花了大功夫——用金银珠宝打造的长寿树种,银杏树。 其一,知道昭武帝喜欢钱,这是用金银珠宝雕刻而成的,其二,长寿树种,祝贺昭武帝万寿无疆。 但是,就是这样的礼物依然没能让昭武帝开颜,他的平淡仿佛是刻在脸上,没有什么能打动他。 昭武帝的神色平淡,倒是一众外邦使臣看的是眼花缭乱,缂丝刺绣印谱昭武帝的功绩于其上,九九极数的镀金累丝福寿如意,近乎失传的古籍字画……每一样,都让他们开眼,但,昭武大帝却并没有被其打动。 也是,昭武大帝坐拥天下,这些,挥手可得。 这样也好,有使团悄悄松了口气,昭武大帝不被这些所打动,他们就不必忧心于其他使团拿出种种珍宝打动昭武大帝,而他们却拿不出了,毕竟,大周这么强盛,昭武大帝的皇子们都没能拿出东西打动他们的父皇,他们这些小国又怎么可能拿得出东西去打动昭武大帝。 雍郡王,楚郡王,七皇子,八皇子相继送完,接下来,就该顾丛嘉了。 毫不夸张的说,在这一刻,所有人都聚精会神,他们想知道秦王会送什么礼,这份礼对比其他人来说轻还是重——昭武帝对秦王实在是太特殊了,若是秦王送的礼比起其他人来说轻了的话,那翌日就能从昭武帝御案上看见弹劾顾丛嘉的帖子,关于顾丛嘉不孝顺的二三。 秦王送了一个盒子?紫檀嵌和田玉提梁盒? 这名贵倒是名贵,不过对比其他人来说,除却康王,这是不是太轻了? 一时间,人心浮动。 昭武帝对上顾丛嘉的目光,他正满含期待,昭武帝打开了这个紫檀嵌和田玉提梁盒。 紫檀嵌和田玉提梁盒有两张纸,一张是满香街中心店铺的转让,一张是顾丛嘉送给他的大礼。 昭武帝逐字逐句的看完,放下纸。 目光投向顾丛嘉,正好顾丛嘉也在看他,一字一句,“贺父皇,身体健康,平安喜乐,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第109章 第109章万寿节(18) 谁都听得出秦王的认真,他是真心实意的。 嗯……不是说康王他们的祝贺不真心,但是,总感觉康王他们和秦王的祝贺不一样。 到底是什么不一样,其他人不敢细想,放空思绪,看着秦王。 顾丛嘉的桃花眼里满是严肃与认真,他如此期盼,也如此祝愿着。 昭武帝笑了,有没有用心,是不是真心,是能感觉到的,其他人能察觉到的不一样,他作为当事人,怎么会不懂……康王他们是否真心,不重要,昭武帝不关心。 而,顾丛嘉,他没有辜负自己。 他用心浇灌的树苗在慢慢长大,给予他同样的反馈。 昭武帝笑的如此灿烂,他很高兴。 这给其他人看的一愣一愣的,有些不可思议,陈王他们手在桌子底下攥紧,握成了拳,不甘在他们的心中发芽,昭武帝的对比太明显了…… 尤其,顾丛嘉只送了两张纸,顶多再加上那个紫檀嵌和田玉提梁盒,就这种礼物如何能和他们精心准备的寿礼相提并论,但是,就是因为顾丛嘉祝贺的认真,显得他们的祝贺有些虚伪不说,还使昭武帝那么高兴……那他们精心准备的寿礼和花费的时间和精力算什么?! 此刻,不甘和嫉妒的情绪在康王他们所有人的心中发芽,陈王他们想要争储,所以不会在此刻不长眼的去触昭武帝的眉头。 但是,康王自觉他已经不争储了,他都能在昭武帝的万寿节上送以血摘抄的佛经了,他没什么可在乎的,所以,他也不在乎触不触昭武帝眉头了,而且,他也是真的不平,那本佛经里真的有他的血,可这样的佛经得不到昭武帝任何的情绪,不论是高兴,还是其他。 康王自己也知道,这是在给昭武帝找晦气,肯定得不到昭武帝的好脸色,但是,没有好脸色,昭武帝也没有多余的情绪给他,漠视之。 他的这位父皇,如此吝啬,不论是金银还是感情,但是,就顾丛嘉送的那两张纸,昭武帝的笑容如此明显,凭什么?! 带着不怀好意,他直接发问:“不知九弟给父皇准备了什么样的礼物,可否让儿臣开开眼?” 昭武帝瞥他一眼,康王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硬了,他坐直,瞬间噤声。 陈王在心中暗骂了一句,废物! 但陈王却没有开口,问昭武帝,顾丛嘉的那两张纸上有什么玄机。 昭武帝其实是想说的,他想炫耀,但就康王刚才那明显的不怀好意,昭武帝并不想理他。 现在,没人问了,昭武帝开始炫耀:“文君,朕今日如何?” 炫耀这件事,一定要其他人配合,不然一个人搁那说说说,格调不高不说,而且还很没意思。 昭武帝找的就是庄文君,他相信以庄文君的聪慧应该能领悟他的意思。 庄文君也不负所望,夸了昭武帝一大堆之后,顺理成章的将话题转移到了昭武帝今日与往常不一样的服饰中来。 肉眼可见的,说起服饰,昭武帝眼中的笑意更甚,他道:“这件衣服是秦王近日一直在尚衣局的成果,每天一下课就跑到尚衣局,神神秘秘的,直到昨日,朕才知道秦王一直在忙什么。” 看似抱怨,实则,陛下您要不把脸上的笑容收一收呢?您的话可能更有说服力。 朝臣们心中腹诽,但一个个开口速度都不慢。 “秦王至纯至孝。” “这是秦王对陛下的孝心呐。” …… 昭武帝满意的听了一会,又继续:“不仅如此,秦王还在满香街给朕搞了一个什么羊毛制衣的店铺,你说人还这么小,怎么就这么能折腾呢。” 一样的,若是陛下您把脸上的笑意收收,我们会相信您是责怪秦王殿下的。 顾丛嘉已经低了下头,他想到了昭武帝会说他身上那件羊毛制衣,会说满香街,但是,他还是没想到昭武帝是这么说的,说一句,朝臣轮番夸赞一番,再接下一个……顾丛嘉的脚不安的动了动,他想跑路了。 昭武帝说着,眼中含笑的瞥了一眼快要低到桌子底下的顾丛嘉,那红红的耳朵是那么显眼,昭武帝的笑容更大了些。 随着昭武帝一句句看似抱怨,实则炫耀的话语中,有心人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猛的看向秦王,秦王这是,送了陛下一只会下蛋的金鸡啊。 顾丛嘉送的两张纸,一张纸是满香街中心店铺的转让协议,另一张也不是什么礼物,其上只是标注了桑宁等几个天气常年寒冷的外邦国家。 他相信,昭武帝会明白。 昭武帝在看到纸张的一瞬间,就懂了,顾丛嘉为什么要在万寿节前一天送他衣服,还想要他在寿宴上穿,为什么前一张纸是满香街正中央的店铺。 这是一条将外邦使团上到权贵下到黎民都一网打尽的商路。 也是顾丛嘉送他的,无尽的财富。 满香街店铺的羊毛制衣华贵舒适,高价专卖给那些外邦权贵,而桑宁这些地方地域寒冷,羊毛制衣同其他御寒衣*物相比又有其独特优势,更轻薄更保暖。 昭武帝可以自己再搞一个平民店铺,出商路专卖给桑宁这些国家的平民,甚至,可以同户部商议专开一条线,同桑宁交易,其购买大批羊毛制衣给军队……这些都是钱,而且是源源不断的钱。 他也终于懂顾丛嘉当时自信他看完他的礼物心情就会变好的自信,他当时还以为顾丛嘉是说他看完顾丛嘉为衣服花的心血,也可以说是为他准备的寿礼花的心血之后而感动,所以心情会变好。 但不是的,顾丛嘉知道昭武帝喜爱钱财,所以,他投其所好,送的是财富。 衣裳和店铺加在一起,完整的羊毛制衣的商路,这才是顾丛嘉送给昭武帝万寿节的寿礼。 顾丛嘉的自信源于此,昭武帝爱财,看见源源不断的大笔钱财,他不信昭武帝还会不高兴。 纵然,这财富里有将昭武帝算计进去,但,那又如何? 昭武帝的羊毛制衣的确是顾丛嘉花费心血制成的,这就足够了。 再说,这羊毛制衣的商路被送给昭武帝,那么,昭武帝在寿宴上穿也是为了给自己赚更多的钱——作为大国的君主,尤其是灭了赫塔尔部落的昭武大帝,他所穿的衣服,周边的小国权贵会买的,而且是出高价买。 刚好,秦王还给昭武帝送了满香街中心位置的店铺。 顾丛嘉也只送了满香街的店铺,而且满香街店铺的经营人还是顾丛嘉直接从满香街找的,完全做到这就是送给昭武帝的,不插手一点。 而剩下的则由昭武帝做主,他想怎么出售就怎么出售,不论是出商队到桑宁那边卖给平民,还是直接找桑宁商议由桑宁购买给军队,决定权在昭武帝手中。 这是全权都送给了昭武帝,往后,羊毛制衣这条商路的财富都是昭武帝的。 听下来,懂了秦王送给昭武帝真正的寿礼是什么之后,众人的表情都有些控制不住,这是一条肉眼可见的能聚拢大批财富的商路! 秦王就这么水灵灵的送给了陛下?! 就算秦王在尚衣局做的第一件羊毛制衣,不少羊毛制衣的步骤已经给出去了,但是,若是秦王不说,那些宫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是什么,什么时候成衣……秦王是能够自己吃下这条商路的,或者,他可以和陛下一起吃下这条商路,但是他就不。 他直接将整条商路都送给了陛下,作为昭武帝万寿节的寿礼。 在场众人是越听越沉默,他们之前还蛐蛐过陛下对秦王的圣宠,但现在,给出这些东西就能换一条前途光明的商路,这简直是一本万利的投资啊。 康王他们默默的散开了攥紧的拳头,这种东西,不用想,若是他们有,他们绝不会送给昭武帝,顶多是每个月给昭武帝送新衣。 正是知道自己做不到,才更能明白顾丛嘉此举的含金量,他对昭武帝绝对不会比昭武帝对他的感情低多少——言语或许会说谎,可行动不会,他送出去的财富不会。 昭武帝这么开心也情有可原,换谁拿这么多钱,谁不开心啊。 昭武帝的笑意根本控制不住,他高兴,一部分是因为钱,另一部分则是顾丛嘉对他的用心。 看着陛下的笑容,又瞅瞅秦王,活该秦王受宠啊,不少大臣感叹。 若说刚才夸秦王至纯至孝还有些迎合昭武帝的成分,现在,他们真心实意这样想。 秦王绝对是至纯至孝啊! 送这么多钱,秦王若不孝,那他们在场众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不孝子。 顾丛嘉默默低着头吃东西,对那些飘过来各异的目光选择了忽视,其他人那么震惊,可能觉得他傻,那么一条商路就这样直接送给了昭武帝。 可,顾丛嘉没忘记,林家没了的时候,昭武帝怕他缺钱花,直接给他划了一个有金矿的封地,哪怕那金矿开采是和朝廷一起分,但,因为在他的封地里发现的金矿,他是占据大头的。 而那里发现金矿的折子在很早之前就摆在了御案上。 若是昭武帝不将其划给自己,那么大的金矿其实是昭武帝和国库五五分。 也就是说,昭武帝将自己的那份甚至加上国库的一部分划给了他,就因为怕他缺钱花。 而他,也怕昭武帝缺钱花。 毕竟,减免赋税的一部分是从昭武帝从赫塔尔部落带回来的战利品里面出。 第110章 第110章万寿节(19) 接下来的寿宴,平平淡淡,当然这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的。 寿宴结束了,表面上众人都言笑晏晏的体面告别,实际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就单说陈王这里,虽然恼恨顾丛嘉的一手让自己没能讨好昭武帝,甚至连自己的送礼都显得有那么几分的虚伪,但是,顾丛嘉的大招针对的不止他一人,这次寿宴上,没有人能比得过顾丛嘉,无论是用心还是寿礼,那可是一条商路!有着源源不断钱财的商路! 自己没讨得到好,其他人也没有,相当于无功无过,至于说顾丛嘉送完礼后昭武帝会更宠他,反正昭武帝一贯宠爱顾丛嘉,也不差这么一点了。 而自己即将迎来的两位侧妃,陈王嘴角上扬,目光里尽是睥睨和骄傲,宣璐,会是自己敲开军中势力的门砖,而璃国公主,会是自己将有一大笔钱财支持的保障,缓解了近来屡屡被罚俸禄的紧张,而且还能有些余力去做别的。 想到这一件事,陈王的心情便好上了几分,等到他成功插入军中势力,看他怎么收拾顾纸,用他准备的寿礼,他的寿礼是那么好用的吗? 若是赵王动了自己的寿礼,偷偷藏好也就罢,之前的交锋后这件事算是过去了,但是,他竟然堂而皇之的就这么充当自己的寿礼送上去了……陈王吩咐:“去查赵王,有事弹劾,无事,变有事,弹劾。” 虽然陈王自己要准备娶两位侧妃入府的事宜,还抽不开身去对付赵王,但,暂时出一口气还是可以的。 陈王开始动作,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干看着,尤其是,魏王。 想到璃国请求联姻,想要璃国公主入陈王府为侧妃时,宣璐那一瞬间变了的脸色,魏王摇摇扇子:“我这二皇兄倒是有福,只可惜,他怕是不懂,贪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 蛇吞象这几个字他说的尤为重,仿佛透过这几个字看见了森森血气,一旁随时准备伺候主子的太监低头,屏息,不敢出一点声音。 “剩下的交给你,没问题吧?” 魏王漫不经心的问。 伺候魏王的大太监一惊,连忙保证:“绝不会出差错。” “等等,把这香囊销毁了吧。” 魏王解下最近一阵子挂在腰间的香囊,气味其实还蛮好闻的,只可惜,于他最大的用处便是被销毁,就像那美丽的璃国公主一样。 想到今日在宴会上,璃国公主身侧的香囊,那个味道……一切都在计划中,甚至因为昭武帝的命令,这计划还突来了一阵东风。 这种香味单独用,那是一点问题也没有,但是,配上一种药,那便是触之即死的东西。 魏王要大太监做的,就是把那种药不着痕迹的递给宣璐,让她用在璃国公主身上,如此简单的事情,魏王已经懒得自己再动手了。 显然,魏王的大太监也懂这个道理,他的主子觉得这件事简单,如果他办砸了的话…… 魏王的大太监浑身一抖,不敢再想下去,他立即找人蹲守在了宣府附近,务必要勾起宣璐想要购买此药并用在璃国公主身上的想法。 宣府,宣奇一脸疲惫的回来,看到女儿期待关怀的双眼,他动了动嘴,但最终没说什么。 他开不了这个口,告诉宣璐,宴会结束后陛下宣召他不是因为有多器重他,或许在他答应陈王的求娶之前,陛下还会器重他一二,现在…… 宣璐本就因那璃国公主的婚期同她一样而不高兴,要是因为自己被陛下宣召能让宣璐开心一点,那也很好。 宣奇的思绪飘到了同陛下对话的时候。 窗外天色昏昏,明武殿倒是灯火通明,但,那并不能温暖几分。 陛下坐于上首,他说:“你自己辞官或是朕让你失去官职,你选一个?” 宣奇跪在地上,明明是秋冬时候,甚至能算的上冷,但他额角的汗就是止不住的流,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怎么说呢,这是他打拼半辈子的成果,好不容易走到这个位置…… 昭武帝有些腻烦,他能猜到宣奇的心思,但是,“不要说朕不留情面,朕给过你机会了,你自己做出的选择。” 甚至他现在还给宣奇脸面,让他自己辞官,好让事情不那么难看,这都是看在宣奇以往的情面上。 他不愿陈王他们插手军中,朝中能为官的,谁不知道,他刚才问宣奇愿不愿嫁女,若宣奇不愿,就不愿,无人能逼迫他,但是,宣奇愿意,既然已经作出了选择,那现在这样给谁看? 是,他是不能阻止有些人想要从龙之功的想法,但是,他不愿陈王他们能有军中势力,那一切就以他的意志为先。 若有军中之人同陈王他们联系,那好,当下就可以换人,驻守边疆多年再加上灭了赫塔尔之战的亲征,昭武帝可以说不怎么熟悉文官,但武官他一定摸的透透的,谁什么性子,谁擅长什么,谁最想要干什么……他基本都知道。 文官换人一时半会昭武帝会不知道该找何人,但武官,驻守边疆的人那么多,你不珍惜在京的机会,有的是人想上来。 何况,这又不是换了大批武官,就一个人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 宣奇满脸苦涩,但却没有反驳昭武帝的话,他知道,曾一同与陛下征战的经历告诉他,陛下说的是事实。 宣奇深深的跪拜在地上,头磕在冰冷的石板上,“臣年老体弱,无力胜任京都守备一职,请求致仕。” “允。” “从边疆调任需要时间,你暂时还任京都守备,直到你女儿成亲。” 昭武帝瞥了他一眼,道。 宣奇:“臣,叩谢陛下。” 宣奇回神,看着女儿不满的神色,苦笑了下,陛下一向冷酷,是他还心生妄想,以为自己没有想要从龙之功这个念头就可以让陛下不处置自己,却忘了,陛下在乎的从来不是有从龙之功念头的官员,而是付出了行动,与陈王他们有联系的军中官员。 他虽没有这个念头,但女儿却要嫁于陈王做侧妃……事实已然胜于雄辩,最起码,在陛下那里,看中的永远是做了什么,而不是想什么和说什么。 不过这些宣奇都没有同宣璐讲,宣璐想要嫁给陈王,他答应了,仅此而已。 宣奇怜爱的摸摸宣璐的脑袋,唯愿他的女儿往后如愿,快乐无忧。 昭武帝把这个事当睡前故事讲给顾丛嘉,重点是京都守备过几天会换人,然后,顾丛嘉听的是:“那这宣守备还挺疼爱他女儿的。” 能顶着昭武帝的不喜,致仕也要满足女儿所愿,此乃顾丛嘉听过的第一桩。 昭武帝,昭武帝有点无语,“你真的就纯听故事啊?” 顾丛嘉弯着眼:“哎呀,我知道嘛,京都守备过几天就换人了。” “可是,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昭武帝呵呵一笑:“你猜我为什么坐的这么稳?” 昭武帝初登基不过堪堪一年就能力压朝堂上的所有人,一力亲征,并把自己的那些兄弟都拉到了战场上,最后死的就剩一个,也没人敢说,凭的是什么? 军权! 因为昭武帝他掌兵啊,他有军权,而且还不是那种信任大将军的军权,而是自己就能统帅三军上前线的,所以,昭武帝的威势赫赫。 顾丛嘉眨巴眨巴眼睛:“你想让我干嘛?” “陈王在拉拢武官了,很快,其他人也会行动起来。” 昭武帝恨铁不成钢,你倒是动动啊。 顾丛嘉才不上当,一来,陈王这不是前脚刚拉拢好,后脚直接被人撅了根,这拉拢,拉拢了个寂寞,二来,其他人,出了陈王这件事,其他武官怎么还敢同亲王联系,他们还是很珍惜自己打拼半辈子的仕途的。 再说了,顾丛嘉桃花眼闪闪,“你不能给我喂饭吗?” 他记得,他的武学师傅好像就是大将军,这是昭武帝喂到他碗里的饭。 昭武帝被气笑了:“你现在已经能够入朝参政议政了,还指望我给你喂饭?” 顾丛嘉撇撇嘴,好吧,他知道诡计多端的老父亲让他上朝就是为了放养他,让他自力更生。 他这边嘟嘟囔囔,奈何昭武帝的听力一绝,他:“再给你一次机会,苏氏银矿案,你要上朝吗?” 顾丛嘉:……那当然还是要的。 看出这个意思之后,昭武帝也看出了顾丛嘉这个小崽子在军权这块是有自己的打算了,不然也不至于东扯西扯的。 他起身,“足够的权势才能支撑你想做的事情。” “尤其是,军权。” 顾丛嘉看着他的背影,闭眼,一夜好梦。 昭武帝这边,苏禾赔笑道:“殿下一定能理解您的苦心,只有军中发自内心的认可,军权才拿的稳当。” 就如同这一次军中,不再是什么某某军某某将军,而是陛下。 哪怕是吴武大将军,也无法和陛下在军中的威望相提并论。 所以,陛下如今才会有如此声赫。 也因此,昭武帝才会只给顾丛嘉一次军中的喂饭,就是将吴武派去给顾丛嘉当武学师傅。 吴武,总归是大将军。 昭武帝揉了揉额角:“那小崽子精的,他肯定懂,但就是不知道在搞什么。” 苏禾笑了笑,不再开口。 夜幕深深,苏禾看着陛下一步一个脚印,不知道陛下有没有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想法已然发生了改变——以前请吴武大将军给秦王做武学师傅,只是因为秦王无依无靠,陛下怜惜,想让秦王不受欺负,强身健体。 现在呢,因为吴武是大将军。 他劝解陛下已然能自然的说出军权拿的稳当这种话了…… 陛下,想让秦王继位,并在一步步的给秦王铺路。 110-120 第111章 第111章万寿节(20) 文臣,秦王殿下的声誉,和武将。 文臣中,陛下选了花都与为秦王的夫子,明正书院便同秦王有了联系,甚至于此次恩科,花都与是副考官,这一届学子同秦王也是能联系上的。 还有,陛下以借秦王的名义捞过的户部尚书,这一份情,户部尚书必须承,以及,户部尚书的幼子还在秦王麾下做银账总管。 而陛下以苏氏银矿案的名义提前让秦王参政议政,秦王在朝政上展现的能力,‘实习授官’,以及客观性上捞了张天择,这份情,张天择必须领,而张天择身后是清风书院……除过陈王他们自带的势力,和陛下正当位的心腹,在文臣中,秦王或许现在不及陈王他们,但是,往后的几十年,朝堂上的文臣必是秦王的,这是陛下和秦王自身的双重选择。 还有秦王殿下的声誉,有太师张文忠亲口称赞,陛下维护,在陛下的几个儿子里,秦王的声誉是独一份的。 武将,陛下曾经是怜惜秦王,想要借吴武大将军的名声为秦王添一份威慑,好让苏齐贤那几个老狐狸不敢轻易对秦王动手……陛下总归忙碌,不能时时照看秦王。 而现在呢,吴武大将军是秦王的武学师傅,亦是陛下给予秦王进军中势力的钥匙,其他殿下想要拥有军中势力,还要百般筹谋千般算计,去接触哪个武官,如何能让这个武官帮助自己去插入军中,就像陈王一样,但就这样,还要警惕陛下釜底抽薪,直接换人,可秦王呢,吴武是大将军,他是秦王的武学师傅,秦王天然就拥有能够插入军中的渠道。 且,陛下换人的基础是两人的军功相差不大,前者比后者高一点,可前者又犯错了,那就可以换,武将有的是,但吴武不同,‘大将军’是他在战场上杀出来的,无人能同他比肩,所以,吴武一直会是大将军,秦王也一直能有这样的天然优势。 这样,在文臣武将中的布局足以让秦王进可攻退可守,更妙的是,这样的势力会让陈王他们忌惮,忍不住出手对付秦王一两次,却绝不会让他们放下对彼此的敌意联合针对秦王。 苏禾越想越心惊,不说别的,就说陛下为秦王费的这些心思,往后若要对秦王下手,非谋逆大罪,陛下都不会让自己这么多的心思白费,也就等于,秦王非谋逆大罪不可动! 甚至,谋逆大罪也不一定能动……苏禾看着陛下不知道多少次再看秦王给的两张纸,而后,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这已经是近来很常见的一件事了,陛下经常看秦王殿下给的两张纸,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非骄傲,非自豪,非感动,而是一种,苏禾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情绪,但是,苏禾能感受到,陛下的心情很好,那并不是一种坏情绪。 “召陈王他们,丞相,六部尚书。” 苏禾迅速应答:“是。” 这刚过完寿诞,朝堂上也没什么事,顶多就是陈王和赵王起了些纷争,但这同先前的六子夺嫡风波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六子夺嫡风波陛下都没怎么管,这个……突然接到陛下召令的众人心里疑惑并猜测陛下此番的目的,但他们最终还是没想到陛下竟是想要这样。 陈王他们都有些绷不住脸色,震撼又透着些喜意,怎么说呢,这要是换他们拥有这样的商路,不一定能将其作为国用,但是,昭武帝将其拿出来了,拿出来了好啊,羊毛制衣的商路在昭武帝手里,他们动不了一分一毫,昭武帝将其下放,让丞相搞羊毛制衣,让户部去和桑宁等国交涉谋取利益,这其中就有了他们插手的空间。 而朝臣中,他们先是惊讶而后又恢复了平静,于他们而言,或许对陈王他们有着偏向,但,对于陛下,他们必须承认,陛下是一位好君主,外灭敌人,内免赋税。 所以,起先震惊于陛下将这么大的利益变为了国有,即,用羊毛制衣去换其他国家的特产,随后觉得以陛下的作风,如此行事也不那么令人意外。 唯有顾丛嘉,他在听到昭武帝这么说的时候是一点都不惊讶,反而朝昭武帝挤眉弄眼,眉梢挑起,眼睛里透露出一种,我就知道,所以我专门给你送了一间针对外邦权贵的铺子,怎么样,快夸我。 昭武帝有些受不了的移开眼,可昭武帝不知道的是,他移开眼的时候是笑着的。 不看顾丛嘉,昭武帝依然是那般冷淡的帝王:“户部与桑宁等国交涉的东西,其五分之一按钱财给秦王。” “是。” 不管心中怎么想,起码现在,满朝文武,无一人提出有异议。 首先,这条商路现在是陛下的,陛下愿意拿出来,让大规模搞这个,同桑宁等气候寒冷的国家交涉,去换他们的兵器又或是其他特有的东西,已然够好了,若陛下不愿意拿出来,陛下自己独占,怎么分都成,陛下都选择了拿出来,那给秦王五分之一他们谁没什么好说的。 其次,这条商路原本是秦王送给陛下的!现在被陛下拿出来作为周朝同其他寒冷地域国家交换利益的筹码,从中分五分之一的利益按银钱给秦王有问题吗?没有一点问题! 谁都没有什么好说的,昭武帝扫了一眼众人,正要让他们都退下,结果,工部这边不知道是谁说的,很小声,但,就那么多人,没人开口的时候,就一个人的声音真的很明显。 每个人都听清了,他说的是,“满香街那边最近应该是日进斗金。” 我天,站在前面的,除了顾丛嘉,其他人都回头了,这谁,都敢肖想陛下的产业了?! 陈王他们脸上的震惊是那么明显,一看,工部,幸灾乐祸的眼神立马瞥向了赵王。 陛下愿意将羊毛制衣的方法拿出来,让大周以此去换其他国家的特产,比如说桑宁强悍的铸造兵器的技术,换不来技术,换几千上万件削铁如泥的利器也好,又比如图特斯亚那边的一年两熟的农作物种子,这换会少一些,但肯定能换一点。 这是陛下为大周发展强盛,心甘情愿,但是,那是专门特意送给陛下的铺子,属于是陛下的私库,这钱你敢要,让陛下拿出来?! 工部左侍郎见这么多人都盯着他,脸色一白,他被陛下愿意拿出来羊毛制衣的方法给冲昏了头脑,又见最近满香街那边每日络绎不绝,据他所知,一件羊毛制衣最起码五万打底,这都是钱,就想着万一,陛下也愿意将这个拿出来呢……结果,他说完,没人附合,只有众人看向他像看傻子一样的眼神。 昭武帝当下没多说什么,让退下了,魏王低着头行礼,嘴角弯起。 顾丛嘉看着众人,没跟着一起出去。 昭武帝:“你留下,是想让我夸你吗?” “那不然你不夸我吗?要不是我专门送了你一间能赚外邦权贵的钱的铺子,你就又没钱了,这不值得你夸我吗?” 顾丛嘉叉腰,眼神是如此骄傲和理所当然。 昭武帝哑然失笑,没有解释说自己本身就不缺钱,而是顺着顾丛嘉的话,“是,我该夸你,将我的心思猜的如此之准。” 顾丛嘉为什么会提前送他一间能够赚外邦权贵钱的铺子,因为预判到他拿到羊毛制衣的方法后一定不会选择组建商队去其他国家专卖平民的羊毛制衣——一来,这样花费的人力物力太大了,投入和产出不成正比,二来,昭武帝身为帝王,他拿到一种针对于其他国家,尤其是地域寒冷国家的砝码,他自然要将其利益最大化,为大周谋取利益。 昭武帝说出的时候,其他人最后是平静下来了,可起先却都是惊讶的,因为陛下很抠,他们难以相信这么大笔钱陛下就这样抛下了,或许不是抛下了,而是从私库转为了国库,这两者都是陛下的没错,但是,动用私库陛下可以随时随地不必过问任何人,动用国库却需要与朝臣商议。 这两者是不同的。 然陛下就这么做了,他们惊讶又平静,可顾丛嘉不是,他最开始就认为昭武帝会这么做,即便他知道昭武帝吝啬,这是一种针对于昭武帝的了解。 顾丛嘉太了解昭武帝了,了解到送他的礼已经可以预判的程度。 昭武帝该是恼怒的,因为,上意不可揣测,不可探知,但是,昭武帝又清晰的感受到他自身,现在的情绪并非是恼火,而是,高兴和感动。 像是一直与世独立,无人能懂得人突然找到了同频,并共振。 且,这同频,像是大的频率在慢慢教一个小的,将其教成了和大的频率相似的振动,于是,一大一小,同频共振。 顾丛嘉:“不不不,我可不是猜你的心思。” 顾丛嘉连忙否认,猜测上意这个罪名他是不可能认下的,除非他疯了。 “这是,心有灵犀。” “心有灵犀。” 两声相同又不相似的声音一同响起,同一句话,顾丛嘉愣住了, 昭武帝笑,“我知道,你是我抚养教育的子嗣,我们心有灵犀,理所当然。” 顾丛嘉没说话,昭武帝又道:“庄文君会知道怎么做事,你原先弄的优先招边疆驻守军士家属且善于针线的人,庄文君不仅不会动,还会扩大。” “要赚外邦使团那些人的钱,针线好是必然,但要赚平民的钱,针线倒不比那么好,只要过得去,想做这份工的,军士家属优先。” 顾丛嘉眼神亮的惊人,心情特好,谁懂啊,这种想做的事情刚想提出来,却发现已经被人提前做了,省了功夫,顾丛嘉感觉自己今天对任何人都能保持微笑。 对于昭武帝,那更是赠上一个大大的笑容,阳光灿烂,“父皇,我们心有灵犀!” “是,我们,心有灵犀。” 昭武帝含笑又坚定,无人懂得他们此时的灵魂碰撞,但他们自己懂。 顾丛嘉傲娇的哼了一声出去了,虽然和昭武帝心有灵犀,但昭武帝是不可能让他因此翘了课业的。 身后,昭武帝的目光是那样温柔,为帝者是该高深莫测,该孤家寡人,但是,梦里的八十九年,现世的四十年,一百二十九年,高山之巅已经开始下雪了,他有点冷。 能亲手教导出来与他同频共振的继任者,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昭武帝抽出御案上的纸张,满香街的店铺转让书,苏禾在一旁很有眼色的开口:“今日盈利一百二十六万。” 日进斗金,是没错的,外邦使团来的都是权贵,哪能没钱,尤其那铺子还是众所周知是昭武帝的,这不管是因为羊毛制衣昭武帝穿了,还是因为铺子是昭武帝的,那他们这些权贵肯定是要买的啊。 隐晦的讨好昭武帝,并,昭武帝穿的衣服,龙袍这是顶配,也是象征,他们不能穿,那这种羊毛制衣,还能定制的,他们肯定库库买啊,不管是为自己买,还是给人带,消费力都很强。 昭武帝其实不缺钱,但是,这个铺子吧,一个是白来的钱,昭武帝自己并没有付出什么,时间,精力,他在此之前甚至没有过问过,就是如顾丛嘉所想的那样,这是给昭武帝一件惊喜,也的确让昭武帝为之喜。 另外就是,这个铺子是顾丛嘉送给他的,相当于是,这么多钱是顾丛嘉给他的,还是明白他会把羊毛制衣的方法用在大周更加强盛上,于是,另外送这个店铺,好让他不缺钱花。 昭武帝年少不得先帝喜爱,太后又早逝,那时候他的母族也是因为先帝不喜没能发展到哪里去,自己那一大家子都快养不活了,更别说给昭武帝银钱支持。 这还是第一次,昭武帝被人怕缺钱花,从而处心积虑的给他这么一个店铺。 昭武帝不缺钱,但这个店铺对他而言,意义不一样。 昭武帝看重,苏禾只会更看重,他道:“桑宁买的多,而璃国,只买了两件。” 是的,苏禾甚至统计了这几天哪国使团买的多,哪个使团买的少。 第112章 第112章万寿节(21) 两件,普通的羊毛制衣,也就是十万。 对于寻常外邦使团算是多的,但是,璃国对标的是桑宁。 桑宁多有钱,璃国就多有钱,一个是兵器铸造技术很强,一个是国内金矿银矿多。 桑宁能买那么多,璃国不会没钱买…… 是,外邦使团到底买多少昭武帝无权干涉,但是…… 昭武帝沉默了一会,“璃国公主入陈王府的时候,统计一下她的嫁妆。” “是。” 昭武帝关注的正是璃国使团所忧心的,秦王送给昭武帝的寿礼,首次出现的精美的羊毛制衣,想想也能昭武帝会有多看重,其他使团是真的钱多到没处花了才多次去买羊毛制衣吗?还定制,出手就是二十万四十万起步,他们又不是真的冤大头。 这是可能讨好昭武大帝的一个渠道,他们出使大周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因为敬畏昭武大帝灭了赫塔尔的战绩嘛,出使大周表达本国对大周的臣服,以望大周不会像灭赫塔尔一样灭了他们。 现在,有了一个能有很大可能性讨好昭武帝的渠道,他们怎么能不多买,若能用这些银钱保证本国的安全,哪怕是王也会同意的,再说了,这又不是别的,多买点他们又不是不能穿,本国权贵之间姻亲也很多,买多了还能送——这可是昭武帝穿过的衣裳类型,定制款华贵的羊毛制衣,这送人也不寒碜啊。 但是,璃国使团陷入了一个很尴尬的境地,他们先前费劲的搭上陈王的路子,同陈王谈好的,璃国公主入陈王府,他们会拿出一大笔银钱作为璃国公主的嫁妆,说是嫁妆,实际上就是他们给陈王的投名状,这笔钱是他们献给陈王的。 那么,问题来了,那么大一笔钱,是使团出使大周璃国王给的准备,他们拿这个来投效陈王了,也就是璃国使团目前已经没钱了,他们拿什么买羊毛制衣呢? 先前卖情报的所得并不是银钱,而是同其他国家交换的一些别的国家特有的东西。 这,现在也不能去找他们说,让*他们将原先交换好的特产换成银钱,先不说这样原先说好的又出尔反尔会给璃国的声誉带来多大的影响,再说了,就算抛弃声誉让他们换,他们估计也没多少钱。 “我们不是已经买了两件吗?” 十万两,还不够吗?这明明已经是璃国使团每个人凑出来的最大的数目了。 莫叔还在想是谁这么没脑子,十万两,是挺多的,但是,对于璃国而言,这只是他们带来的钱财的数十分之一,尤其还有个桑宁对比着。 一看,璃国著名的笨蛋小王子,要不长的好看,早被王逐出王室了,他叹了口气,斥责的话突然就消失了。 “不能同陈王商量,动用我的‘嫁妆’吗?待以后再补上。” 璃国公主道,脸上也带着急切。 毕竟,其他国家,尤其是桑宁,那可谓是大买特买,对比下来,那急迫一下子就出来了。 “不行,已经同陈王殿下说好了,若是临阵变卦,陈王殿下会怎么看待我们。” 璃国公主不懂,陈王对他们的印象变坏难道能有昭武大帝对他们的印象不好的后果更严重吗? 她只是静静的看着莫叔,莫叔叹了口气,“看在昭武大帝的面子上,我们毕竟买了两件,昭武大帝就算不记得我们的好,应当也不会对我们的印象有多坏。” 璃国公主难以理解,她还要再说什么时候,莫叔打断了她:“公主,您最近销毁了一个香囊?” 莫叔直勾勾的,显然,他怀疑这香囊另有隐情,不然,干嘛要在快要嫁进陈王府的时候销毁。 璃国公主面不改色:“那不是已经销毁了吗?” 不管这香囊有什么,它都已经被毁了不是吗? 莫叔没再说什么了。 璃国公主垂下眼眸,事实上,那香囊是她与魏王心照不宣的定情信物,他们曾约定,佩戴至其中一人嫁娶之时。 这证明着他们曾经的情谊,现如今应销毁,想必魏王那里,也毁了吧。 璃国公主有些怅惘,也不再说羊毛制衣的事了,反正她也只是一个被献给陈王的女子,她又知道什么东西呢? 璃国担忧下,很快就放下了这种不必要的心情,他们就算花的少,但也出去了十万两,昭武大帝总不能那么小气,就这样把他们给记恨上了吧。 昭武帝倒是没有那么小心眼,因为人家不买羊毛制衣就怎样怎样,但问题是,璃国出使大周带了数百万两,然后,给昭武帝了五十万两,十万两羊毛制衣,剩下的钱是送的寿礼的价值。 给璃国公主的陪嫁却有百万两之巨,璃国公主说是两国联姻,嫁给陈王,实际上,谁不知道他那是怎么回事啊,即就是,这百万两是献给陈王的。 好好,你来讨好昭武帝,结果你给陈王百万两,给昭武帝五十万两。 这操作……正如璃国对桑宁关注,桑宁对璃国也关注,结果就关注到了这样的举措。 桑宁塔图拉真诚发问:“我们不是因为敬畏昭武大帝才来贺寿的吗?” 罗许嗤笑一声:“有人心大了呗,也不怕被砸死。”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璃国这使团打的什么算盘,看好陈王登基,送璃国公主入陈王府,加上那一大笔陪嫁,增加其在府中的地位,等到其生下子嗣,用一国之力托举其成为大周的皇帝,那样璃国不仅能有莫大的好处,还能间接占领大周。 桑宁塔图拉:??? 他脑子快要不转了,大周的继任者能是有异国血脉的人吗?大周不是最保守的?而且,距离这么远,璃国要怎么托举?再说了,陈王的确对储位的竞争力大,但是,昭武大帝还在位呢。 尤其是璃国这操作,你给昭武帝五十万两没问题,但剩下的钱哪怕你自己贪墨呢,你给陈王,这样的举动,难道不是在告诉昭武帝说在我们看来,你不如陈王,所以我献给陈王更多的钱……昭武帝不一定缺璃国的钱,但是你搞这么一出,昭武帝能让璃国好过才鬼了。 罗许:“心怀侥幸,加上这计划若成功了,利益足够大呗。” 自觉买了两件羊毛制衣,昭武帝会给他们一点点颜面,但他们也不想想,满香街那铺子缺他们的十万两吗,昭武帝缺他们的十万两吗。 看着桑宁塔图拉,罗许絮絮叨叨:“二王子,我们可不能学他们,我们脚踏实地,老老实实交好秦王,获取昭武大帝一点好感就可以了。” 桑宁塔图拉想到秦王那般仙童一样的长相,用力的点了点头,他非常,非常乐意同秦王交好。 罗许赞许的望着自家二王子,虽然不是很聪明,但是,运气好啊。 想到寿宴上,自己用二王子和秦王在满香街偶遇,而后夸赞秦王孝心,昭武大帝对他们献上的寿礼说了一句“善”,罗许就美滋滋,这才是正确的出使大周的打开方式。 像璃国那,太不可取了,真是把周朝人都当傻子呢。 事实上,璃国敢制定这个计划也不是没有依仗的,大周保守,谁不知道啊。 在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他们绝不会让一个有异国血统的皇子登位,但是,若是没有选择了呢? 璃国公主身上可是有利器的,在璃国公主怀孕之前,陈王府绝不会有一人能生下孩子,在璃国公主怀孕生下子嗣之后,陈王就可以失去生育能力了——这可是他们璃国的秘药! 要不是有这个,他们也不会那么信誓旦旦。 当然,这也是因为璃国很看好陈王登基。这样不奇怪,一来,璃国距离大周的距离还有点远,能调查到几位皇子的情报都是他们砸的钱够多,对于昭武帝的性情,那是一点也不了解啊。 只是基于大周的局势判断,陈王目前势力最强,还有政治上长子的地位,他不上位还能是谁上位啊? 显然,因为距离遥远,他们一点也不了解,大周其他皇子的不省心程度。也不懂不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或许他们认为到此就可以定下输赢了,毕竟,陈王都能力压其他人了,怎么就不能是储君呢?但问题是,康王曾经也这样,甚至,几个兄弟的联合也被康王压下了一阵,比起现在的陈王来说更加煊赫,但康王依旧败了。 不,现在已经不是康王了,而是康郡王,名义上是因为康郡王身为皇子,却懈怠国事,不为君分忧,很合理是吧。 但问题是,自苏氏倒塌,康郡王才刚能出来不久,他怎么为君分忧?再说了,直到现在,昭武帝根本没给他安排任何任务。这就是一个赤裸裸的伪命题。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康郡王在寿宴上给陛下找不痛快的后果。 而陛下更是从来没掩饰过,赤裸裸的,你找我晦气,我让你更晦气! 康郡王是这样,在寿宴前夕被发现的尸体更是这样。 虽然没调查到什么,大雨冲走了所有痕迹,但是帝王的多疑让昭武帝觉得有些不对。 本来应该好好调查,看谁在捣鬼,而不是就这样把罪名归咎于工部贪墨上,但是,昭武帝并不想再看到工部左侍郎,连带着工部尚书亦被迁怒——那是顾丛嘉送给他的店铺!尔敢觊觎! 而捣鬼的人就那么几个,不是陈王,就是魏王……昭武帝也懒得细想,一道旨意下去,从康郡王到魏王,全都给我跪在明德殿之前,跪十天,每日两个时辰且孝经百遍! 理由?朕觉得他们不孝顺! 第113章 第113章万寿节(22) 满朝文武哑声,这理由谁还敢说话,皇家父子关系本就微妙,尤其寿宴上秦王和他人的对比,这…… 这突如起来的罚跪和孝经让康郡王他们摸不着头脑,然,魏王心中却隐隐有了猜测。 “王爷,这,会不会是我们被发现了?” 涂好药,慢慢坐下的魏王听到谋士这样的担忧,摆摆手。 “若是本王被发现,那父皇罚的只会是本王一人,可现在,是我们几个都被处罚。” 看着谋士渐渐亮起来的双眼,魏王继续道:“这就说明,父皇不确定是我们中间的谁搞事,所以他一力降十会,把我们都罚。” 谋士看着魏王的笑脸,“王爷,被罚难道是好事吗?不然,您怎么”这么开心? 魏王想到刚刚涂药的酸爽,这样的日子还有九天,他笑意僵硬了些,而后像是若无其事,依旧保持那副运筹帷幄的谋算姿态,道:“被罚当然不是件好事,但要是被罚能推动计划,那就是一件好事。” 谋士想到自家王爷去勾引璃国公主的事情,默默点了点头,自家王爷的确是为成大事不拘小节。 “需要属下再去做些什么?” 谋士问,上次奉王爷的命令将满香街铺子的收入告知工部左侍郎,引起他的贪欲,实在过于简单,并不能展现出他的能力,毕竟,满香街的店铺查一下有多少人买羊毛制衣。了,又付了多少钱,就能算出获益,而那工部左侍郎就是个贪的,不过是因为当今军需案的杀伐让他克制住了而已,人一勾,他就能上当。 所以,谋士还是希望王爷能给他另派任务,以让自己展示出能力,更得王爷的器重。 魏王瞥了一眼谋士,“不,这一次,你什么都不用做。” 已经开始了的局,再做什么痕迹就太重了。 魏王觉得这处罚也能算是一件好事,因为这能让他的计划更好的推进,但同样的处罚,落到陈王身上,就让他心情很糟糕了。 “嘶……”正在涂药的小太监下手重了一点。 “会不会涂药,滚出去!” 陈王怒声呵斥。 小太监忙不迭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王爷心情不好也是应该的,看着面色不愉的陈王,吏部尚书心想。 “让你去查的怎么样了?” 吏部尚书:“已经拿到实证,明日便可弹劾。” 陈王:“好。” 话虽这么说,但他眼里却并无多少快意,同前几日意气风发的陈王简直恍若两个人。 吏部尚书心下一叹,陈王这次是大跨步半途摔路上,还摔的那么彻底,也难怪陈王自己脾气不好。 不说别的,就说这次对陈王整体势力的打击,原先大家都摩擦拳掌准备将王爷送上储位了,在王爷搭上军中势力后,结果现在,中间摔地上了……这么大的落差,任谁也不会好受。 更重要的是,陈王想要通过联姻搭上军中的渠道是彻底断了,谁能想到,虽然陈王前期做好了准备,调查好对象,宣璐是宣奇的唯一子嗣,宣奇不会拒绝宣璐,然后,在寿宴上请求昭武帝赐婚,众目睽睽下昭武帝也不能直接拒绝,一路谋算至此,终于和军中搭上了一点关系,只待成婚后,通过宣奇的关系去接触别的军中将领。 结果,昭武帝他釜底抽薪啊,在宣璐成完婚,第二天,京都守备就换人了……这种明晃晃的针对,哪个军中将领还敢同陈王他们接触啊?! 宣奇那是只有一女,实在是疼爱,所以愿意为了其断掉仕途,但是,其他人可不愿意,那是他们辛辛苦苦打拼至此的! 于是,陈王想接触军中将领,发展军中势力的想法是彻底被物理断绝了,不断也不好使,现在军中将领避他们如蛇蝎,根本接触不了。 昭武帝断了陈王接触军中势力的谋算,接触不到军中势力,只能继续增加文臣里的势力。 文臣,那还能怎么增加,当然是搞掉别人的势力,才能逐渐扩大了。 尤其,赵王还挑衅于他。 要怪,就要怪赵王自己没管好下属了,送礼之前其实陈王同赵王也互相攻讦过,但是,那时互相都没找到彼此大的把柄,所以,那攻讦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但,那工部左侍郎实在是太反常了,就算那满香街店铺的收益大,可那是昭武帝的,连陈王都不敢想,他居然敢出口试探……陈王可不信他是为了国事所以如此大胆,瞧他当时说的,日进斗金,那就是眼馋其收益了。 当下让人调查,果然,那工部左侍郎是个爱财的,这么爱财,身为官员,他怎么可能没贪过,果不其然,顺着他一条线去查,往前十几年,经由工部左侍郎手的工部事务,选材都是不合格的。 先前没查到,是因为昭武帝登基,眼里揉不得沙,他根本不敢那个时候搞事,生怕自己成为新官上任三把火的那火,后来,又是几位殿下一起监国,相互攻讦,他敢动手,分分钟就会被其他殿下作为攻讦赵王的手段而弹劾,再后来,陛下回朝,因军需案大杀特杀,他更是把脑袋缩回的彻底。 也就是,自昭武帝登基时,他就再没动过手,先前他们查,是查整个工部谁有错,而后弹劾,这么大的工作量,他们就只能朝前查几年,不能一查查十几年,所以,也就没查到工部左侍郎。 但现在针对性的去查,工部左侍郎从出生到何年科举,何年任官,是怎么一步一步爬上工部左侍郎的位置的,那是清清楚楚。 大殿上回荡着陈王的声音,工部左侍郎经手了某某工事,选材降一等,不合格,某某工事,选材不合格……一件件,一桩桩,气氛逐渐变得冰冷而压抑。 说完了,赵王看着陈王,脸上并没有多少慌乱之色,就其他人觉得当时工部左侍郎不对劲去查,他难道不知道当时工部左侍郎的出声有多突兀吗? 他当然也会查,且他知道,一定会有人拿这个攻讦他。 但,说打底,工部左侍郎这贪墨都是十几年前的,他的根基在工部不错,但十几年前,他还没出生,这纯粹是工部左侍郎的个人行为,根本不能扯到他。 而且,贪墨是罪,但不是什么大罪,只要他出钱将那些工事推翻重建,这件事根本不会影响到工部尚书,影响到工部分毫。 他这样想,工部左侍郎也同商议的那样,认下了罪并提出出钱重新修缮。 一切都朝着赵王预想的那样发展,可,在工部左侍郎说完的下一秒,一个人出列了,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看了一眼工部左侍郎,这一眼,令赵王本能感觉到不好。 众所周知,大理寺卿是干嘛的,查案的又为什么要多看一眼工部左侍郎,就算查工部左侍郎贪墨,他现在已经认罪了,且提出了赎罪的举措。 ……事实证明,赵王的预感并没有空穴来风,听大理寺卿说的东西,他脸上的神情都快要维持不住。 死人不重要,或者说,不那么重要,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说是这么说,但是,做起来的话,绝不会因为哪家小公子伤了平民而让其赔罪,顶多在民间事态不好的情况下,象征性的处罚下。 同样,这死在万寿节前夕的几人当然不重要,但重要的是他们死的这个节点,万寿节前夕,这比康郡王用自己血抄佛经给昭武帝还晦气,可想而知昭武帝会是什么态度。 尤其,大理寺卿说的,经由大雨,他们未能在找出实质的被人谋害的证据。 又恰好,工部左侍郎自己承认贪墨,水边的栏杆做的不合格,已经发霉,那几人又是落水而亡,那这不就说工部左侍郎要承担这几人死的责任了? 不不,贪墨是不难解决的,但是,这件事一旦沾上,不仅工部左侍郎要完,工部尚书,乃至他都会被牵连! 谁让这件事给天底下最至高无上之人找了晦气? 谁敢让陛下不舒服,陛下会让他更不舒服! 赵王悄悄看了一眼昭武帝,没看出什么来,但他还是站出来据理力争。 他绝对,绝对不能,沾上这件事! 与赵王相反,陈王则是巴不得此事就是工部左侍郎的责任,若是如此,那对赵王的打击能呈指数上升。 但是,这件事京兆尹调察了那么久,又联合大理寺卿调察,都没调查出什么来,说到底,那一场大雨真是掩盖了一切。 所以,估摸着,他也不可能调查出实证,把这个屎盆子牢牢地扣在赵王头上,顶多让赵王的嫌疑进一步加大。 但问题是,他现在这个位置,打压赵王是当然的,那另一个亲王,他又怎么可能让他渔翁得利? 雍郡王,楚郡王,还是郡王不用管。 魏王,总不能他和赵王斗生斗死,然后让魏王渔翁得利吧? 于是,赵王惊奇的发现,陈王转变了口风。 “……三弟的嫌疑固然最大,但是,醉汉那么晚跑到河边还情有可原,那两个孩子总不至于下大雨的,大半夜跑到河边,而后溺水而亡,这不符合常理,儿臣认为,此事该多多调查,勿要冤枉了好人。” 说着,他还看了一眼魏王,意有所指。 第114章 第114章立储(1) 魏王为什么会觉得被昭武帝处罚是一件好事? 按照他的设想,即便陈王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会被处罚,等到尸体之事冒出来之后陈王他们就会懂。 在万寿节前夕突然冒出来的尸体,这等不吉之事自然会让昭武帝生气,那么昭武帝的处罚就代表着他认为这件事是陈王他们其中一个做的。 当时注意到工部左侍郎不对劲的不止魏王一人,魏王相信陈王一定会因此弹劾,届时,陈王弹劾工部左侍郎贪墨一事,又有这尸体一事,加之昭武帝的处罚,赵王很大可能会认为这些是陈王陷害他的把戏——因为赵王将陈王原本准备的寿礼当成自己的寿礼送了上去,最近他们也是经常性起冲突和摩擦。 这样,赵王会因此反击,陈王应战,他们俩应该打的不可开交才是。 所以,在魏王的想法中,昭武帝的处罚刚好能让赵王猜到陈王身上,觉得他在捣鬼,为陈王和赵王之间添一把火。 但,陈王始终不是康郡王那个没有多少主见的蠢货。 之前是陈王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如何接触军中将领,拓展军中势力,与赵王斗,都是因为赵王过于挑衅,但说到底,这个斗,也没有多让陈王费心,毕竟,实话来说,陈王的势力的确可以单对单压制其他人。 但,昭武帝将陈王接触军中的路子断了,那陈王就回过神,需要拓展文臣中的势力了。 陈王并不傻,赵王他需要搞,难不成魏王他就要放过了吗? 魏王眼眸有些暗沉,他倒是没想到,昭武帝处罚他们的事成了陈王攻讦他的缘由。只是,昭武帝可是从康郡王到魏王,都处罚了,这能说明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尸体之事一定是康郡王他们其中一个做的,换言之,就是他们皆有嫌疑。 只不过,因工部左侍郎的贪墨一事,此事最大的嫌疑是工部,最能牵扯到的是赵王,所以,此事能在赵王看来是陈王为陷害他所致,他俩干起来,其他人在此事的存在感便会减小,甚至到最后能做到此事一定是陈王或者赵王做的,其他人没有嫌疑。 所以,陈王这调转枪头,是一点问题也没有,赵王嫌疑最大,不代表魏王就没有嫌疑。 魏王倒也不是吃素的,他费尽心力搞这些,不就是为了让赵王他们打生打死,好让自己渔翁得利,发育起来,现在怎么可能让陈王将此事泼在自己身上。 “按照二皇兄的说法,那岂不是我们都有嫌疑。” 魏王微微一笑,风度翩翩,没有直接接陈王那一眼的意有所指,而是将所有人都拖下水。 接了不就证明自己心虚了嘛,魏王才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话漏,他就顺着陈王的话,那两孩童大半夜跑到河边,按照昭武帝的处罚,他们都有嫌疑。 你说为什么是康郡王他们有嫌疑,而不是其他王公大臣,这不是废话,这几人死的时机,正好是万寿节前夕,大雨又冲刷了所有证据,再加上,最大嫌疑人是工部,牵连赵王……这像不像政敌之间的栽赃陷害的惯用伎俩? 都不用再说什么,浸于朝堂多年的朝臣立马就能判断出这是一桩为了搞赵王所做的事,什么样的人能搞赵王?那自然是与他同等级的,殿下。 于是,在大理寺卿说完此案,朝堂上不少大臣立刻低眉垂眼,他们不是哪一派的,自然也不想被牵扯进此事。 想也知道,为了算计其他王爷,给陛下找这等晦气,陛下会有多生气。 甚至于,陛下今天都耐着性子听他们吵吵了……想到这里,中立派恨不得离其他隶属于陈王他们的大臣们更远一点。 要知道,平常陛下是最不喜吵嚷的。 魏王一句话将其他人都拖下了水,他们自然要解释,这口锅是万万不能扣在他们身上的,一下子,就比较吵了。 昭武帝此次倒不是因为生气才耐着性子听陈王他们的解释,而是真的想知道此事是谁做的,布局之人算计赵王,也算计他。 正是因为此事是在他的万寿节前夕,是给他找不吉,他会生气,所以,布局者才这么算计赵王,这也是在算计昭武帝,算计到昭武帝的反应,昭武帝当然好奇,也当然,想让布局之人承受代价。 帝王是那么好算计的吗?不要看顾丛嘉送礼预判了昭武帝的反应,而昭武帝没有对顾丛嘉生气,甚至还为此感动,就以为人人都有这个待遇。 不是秦王,那自然要承担窥探上意的代价,在此之前,必须要找对人才可以啊。 昭武帝眼底深处有暴戾闪过。 在陈王他们为尸体一事争执不休的时候,陈王府。 璃国公主刚刚拜见完陈王妃,就迎来了宣璐。 随着璃国公主的一声“上茶。” 宣璐嘴角缓缓翘起,她亲眼看着璃国公主喝下那杯茶。 同一天进府,但处境却天差地别,这让宣璐怎么甘心,尤其,陈王对她温柔含情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如今却换了人,这样的对比,宣璐更不甘了。 被宣奇保护的很好的宣璐不明白陈王态度的转变是因为宣奇不再是京都守备了,在她看来,这就是因为璃国公主勾去了她情郎的心,因为什么呢,因为美貌吗? 没关系的,很快,你就没有美貌了。宣璐心怀恶意的想着。 而后,福身:“多谢姐姐今日肯接待我,那我这就告辞了。” “侧妃,您明明知道……”那茶里有药,为什么还要喝?! 侍女的声音淹没在璃国公主平静的眼神里。 “陈王不想让我诞下子嗣。” “在陈王这里,我永远比不过大周贵女,眼下的受宠不过是烈火亨油,越受宠,待陈王不再对我感兴趣的时候,处境便会越不妙。” “你也说了,这药不过是让人浑身起疹子,你也能解不是吗?” “那不如借这个机会,让陈王怜惜,最起码要在陈王心里同大周贵女是同一起跑线的,否则,我们根本不可能完成计划。” 侍女一滞,知道公主是对的,每日清晨的药是陈王派人盯着公主喝的,这样的情况下,哪怕陈王对公主感兴趣,公主也不可能有子嗣。 等到陈王对公主没兴趣的时候,公主就更不可能诞下子嗣了,除非,能改变陈王的想法——宣璐很特殊,在她之前,陈王从未温柔的对待过谁,哪怕因为宣奇不再是京都守备的原因,陈王对她不似以往那般热络,可陈王又知道,宣璐是无辜的,且宣璐对他一往情深。 她能利用宣璐此事,获取不再喝药的筹码。 璃国公主心想,眼前却一片模糊,她仿佛看到了魏王,背光而来。 她刚想要张嘴问为什么魏王会来,还进了陈王府后院,眼睛却很是沉重的合上了。 等她,等她睡醒,好困。 侍女一脸惊恐的看着自家公主说着说着闭上了眼,往前栽去。 “公主?” “公主?!” “公主!!!” 晃了晃,没晃醒,倒在她身上的人似是没了呼吸。 第115章 第115章立储(2) 璃国公主死了。 下朝并在明德殿前跪了两个时辰的陈王回到府中便得知了这个消息,一时间,陈王有些怨怼陈王妃,她就是这么管理后院的吗?璃国公主这个身份……她不知道轻重吗?就让璃国公主这么死了。 正好,陈王妃身边的人派人来请他,陈王绷着脸,令旁人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有还未擦药忍受着疼痛的膝盖大跨步带起来的风能窥见一二,那是盛怒。 只是,在来到正院,原本的呵斥和问责都哑了声,陈王妃脸色苍白,眼睛红肿,捂着小腹,刹那间,陈王意识到了什么。 而陈王妃的话也印证了他的猜测,“王爷,您一定要为我们的孩子报仇!” 带着恨意的语气如此深刻,显然,陈王妃流产了。 “你认为是谁害的?” “璃国公主!” 她掩盖自己怀孕那么久,自璃国公主进府后,就一天三次的往她这边跑,美名其曰侍奉主母……虽然没有证据,但是陈王妃就认定了是璃国公主做的,这是一种直觉。 一时间,没有擦药的膝盖的疼痛是那么清晰,痛到陈王有些支撑不住,晃了晃,但又很快站稳,太快了,以至于无人发现。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陈王问,有些荒谬,他从来不知道陈王妃怀孕了,直到现在,陈王妃流产了,他才知道。 为什么不告诉他?难不成他还能害了自己的嫡长子吗?! 陈王的声音平静,又带着些许凉意,这和陈王妃想象的反应不一样,陈王妃垂眸,声音闷闷的:“我只是想过了头三个月,坐稳了胎再告诉您,让您好高兴。” 陈王:“所以你坐稳了吗?” 这一句,质问责怪之意已经难以掩饰,正院的人一惊,“王爷,王妃她只是头次怀孕,过于小心啊。” 陈王瞥了眼说话的嬷嬷,又看了看虚弱的陈王妃,最终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陈王妃,他道:“璃国公主死了,死于中毒。” “此事瞒不住,想来,现在弹劾我的奏折已经递上去了吧。” 陈王妃猛然抬起头,她知道陈王的反应为什么不对了,她没管理好后院,让璃国公主死了,这为第一重,璃国公主可以病,可以被磋磨,但不可以死,身份摆在那里,她死了就很容易造成外交事件,尤其,因秦王羊毛制衣之故,其他外邦使团留在京中与户部谈贸易,璃国使团也还没有走,结果,现在璃国公主就死了。 第二重,她怀孕但却瞒着陈王,这要是能瞒到三个月,孩子好好的,那还好说,结果,她不信陈王,瞒着陈王,孩子掉了……那这种不信,就是一根刺。作为陈王府实际意义上的主人,告诉陈王,陈王对陈王妃的保护力度只会更大,毕竟,那是他的嫡长子,但是,陈王妃不告诉他。 现在,陈王不对陈王妃冷嘲热讽,都是看在陈王妃现下流产的份上,他真的太失望了。 陈王妃管理后院多年,到现在一直稳稳当当,结果,一出事就出了个大的,外交政治事件,军中势力,还有他的孩子。 “是谁给璃侧妃下毒的?” “今天早上,只有宣侧妃去见过璃侧妃。” 陈王妃惊了,她不是那等不通政事的后宅妇人,她知道宣璐的特殊,即便宣奇不再是京都守备,但宣奇在军中依然是有人脉的,现在,宣璐进陈王府不过五天,就出事了……这样,让宣奇怎么看陈王府,让那些军中将领怎么看陈王府。 怪不得,陈王的态度那么反常。 一时间,失去孩子的心痛都被此等惊变给压下去了,“调查清楚了,有实证吗?” 婢女缓缓摇头,陈王妃松了一口气,没有实证以陈王的能量还是能捞的,但下一秒,这口气又提了上来,“王妃,大理寺已经接手了,奴婢无能,并不能打探出大理寺有没有调查出实证。” “怎么会这么快?!” 陈王妃惊愕,上奏到陛下那里,陛下在让大理寺彻查,这中间应该是有时间的,这怎么这一次这么快? 怎么会这么快?这当然要问魏王了,他精心布置的局怎么可能不盯到结局呢? 进几日,魏王的人手一直在陈王府附近,他们盯陈王府,从各种渠道,采买的,给陈王府处理花草的……务必方方面面,细致仔细的盯着陈王府,不遗漏任何情报*。 这不,努力是有成果的。 陈王府请了经验丰富的仵作的消息他们立马就知道了,知道了,当即就把消息传给了魏王。 再到魏王这里,一封早已写好的弹劾奏折立马就递上去了,突出的就是一个快! 这个时候,再隐藏让陈王机会扭转局面就没意思了,当然要快。 不快的话,万一陈王有什么话术扭转一下呢,毕竟,再怎么说,璃国公主也只是个依附大周的小国公主而已,她的死活其实也不是特别的重要。 只是外邦公主死在了后宅,很容易给陛下留下无能的印象而已。 魏王打的就是这个算盘,他深知,自己是不能与陈王的势力抗衡的,但是,他又不是非得从势力方面跟陈王对抗,他的最终目的,不过是让陈王出局罢了。 像康郡王那样的,京畿第一世族势大,昭武帝都暂避其锋芒,他庸碌无能,旁人也觉得无所谓,但,这是京畿第一世族在的时候,现在看,苏氏坍塌的干干净净,康郡王也再无起复的可能。 这同康郡王弹劾苏氏的奏折有关系——无人投靠,更重要的是,直到现在,昭武帝没有给康郡王派任何差事,一个没有任何差事的郡王,不过是一个尊贵的娃娃,政治,已经与他无关。 魏王想要走的便是这一条路,一旦陈王在昭武帝那里留下无能的印象,昭武帝不再给陈王派发差事,没有差事,哪怕陈王麾下还有吏部,他也不可能再能去争储位。 一个不通政事的王爷,谁会昏了头支持他上位,除非想成为权臣摄政,可昭武帝还在呢,苏氏全族才死不久呢。 他们这些想要登得大位的皇子,势力或许重要,但最重要的是昭武帝的印象。 心狠手辣,善于谋算……这些负面印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旦让昭武帝觉得你无能,那储位立马与你无关。 快,第一时间递给昭武帝,给昭武帝留下陈王治家都不严,更何况治理天下……这计谋针对的并不是陈王的势力,而是昭武帝对陈王的印象。 给昭武帝,给文武百官留下陈王治家不严,无能的印象,派发给陈王的差事他们都要好好斟酌……不必和陈王正面硬刚,陈王会在政治上一步步慢性死亡。 更何况,此事下手的是宣璐,宣奇虽然不再是京都守备,但宣奇才退下来,人脉还没冷,再加之,此事也会给军中有女儿的将领警钟,陈王想要接触军中势力,那边是一个难上加难,再上一个难度。 魏王等这么久,才等到的绝杀,又怎么会愿意给陈王做出补救反应的时间。 ** 在满朝文武退下后,顾丛嘉今日像个跟屁虫一样,亦步亦趋的跟着昭武帝身后,来到了明心殿。 昭武帝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小跟屁虫,“有事?” 顾丛嘉桃花眼闪闪,“父皇,你是不是已经有了人选?” 昭武帝:“知道还问?” 不同于其他人,顾丛嘉是最了解昭武帝没有之一,顾丛嘉知道昭武帝刚才花那么多时间去听陈王他们解释并不是因为多么生气,昭武帝的吝啬不会让他将过多的情绪投入到这上面,他只是在冷静的判断,是谁幕后算计。 说的越多,透露的信息越多,哪怕是撒谎,也要更多的谎言去圆,这样,言语之间就会有漏洞,哪怕是再小,但这样的小漏洞对于昭武帝根本不是事,只要有,那就能去查,只要同你说的不对,那就可以定罪。 现在,昭武帝心里已经有了第一个该排查的目标,当然,也是最怀疑的人。 顾丛嘉:“我猜一个人选,想知道和你猜的是不是一样的。” “我猜,六。” 昭武帝颔首,他让大理寺第一个查的也是这个人,说的太完美了,有绝对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只是,其他人都或多或少有一点嫌疑,怎么就他毫无嫌疑? 帝王的多疑在一瞬间就升了起来。 真那么清白无辜?他不信。 昭武帝看着龇牙笑的顾丛嘉,低头翻开折子,提醒道:“满足了就去休息,你别忘了,近来你刚多加了一门课。” 顾丛嘉一下子就不乐了,“哦。” 像是没了力气,走的慢悠悠的,虽然他知道多学东西很好,但是,还是笑不起来。 “我应该不用派人去查了。” “为什么?这么快就有了证据?” 顾丛嘉又猛然迸发了热情,转过身问。 “你要是能在上完课后与我对弈一局不输,我就告诉你。” 昭武帝慢悠悠道,眼底深处尽是期许。 “一言为定。” 顾丛嘉又走的快了些,他永远有旺盛的好奇心,尤其关于他那几位皇兄的事情,毕竟,他们可是对手,虽然这只是他单发面自封的。 可能在陈王他们看来,自己只是被忌惮,还轮不到对手的程度,但是,没关系,他可以单方面了解他的对手。 毕竟,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嘛。 直至顾丛嘉的背影不见,昭武帝捏着魏王递上来的奏折,笑的玩味,吩咐道:“让大理寺即刻去查。” 第116章 第116章立储(3) 因魏王动作的迅速,奏折在第一时间到了昭武帝的御案上,于是就有了陈王妃惊愕的,为什么大理寺来的那么快。 这样大的动静,自然是瞒不过其他人的。 这个其他人,自然也包括璃国使团。 莫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可置信的再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公主,公主死了……” 下人说的小心,觑着莫大人的神色。 再说一遍的消息证明他没有听错,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为了他们的谋算——陈王府有且只有璃国公主诞下子嗣,扶持其登上大周的皇位,此次给公主的陪嫁里可是有一个精通医术的侍女,虽然这侍女的主要作用是让陈王府只有公主孕育子嗣,但是她精通医术,怎么样也不能让公主中毒死在后宅吧?! 难不成,陈王府的环境已经恶劣如斯了吗?还有其他人带着更医术高超的侍女? 莫叔如此想着,不得其解,但在这个时候,公主死了,他心中又无法抑制的有庆幸……不是庆幸公主死了,而是这时候,公主死了,他能用此事保住他的仕途。 其实,这不是医术的问题,这纯粹是见识的问题,魏王给璃国公主的定情香囊,璃国公主贴身佩戴了不少时日,没有问题,味道也清新好闻,宣璐因嫉妒给璃国公主下的药也只是会让人全身起疹子,侍女也能治,但是,当两者合二为一,前脚闻了香味,后脚中了药,那么,这就是天下顶尖的毒药之一,神仙难救。 更无解的是,这种毒药,见过的人少之又少,魏王专门搜罗的东西,侍女自然是没见过的,她又怎么知道公主是怎么中毒的……大理寺再怎么审问,她唯一确认的也只有,公主是因宣璐下药而死的。 这种情形对陈王来说,特别的不妙,后宅纷争,军中将领的女儿害死了外邦公主,而且,前一个是陈王在万寿节亲自求娶的,后一个也是万寿节赐婚的,当初人人道陈王好福气,现在这等场面,谁不唏嘘。 旁人唏嘘倒是小事,重要的是,璃国公主此事,一个处理不好,那就是陈王治家不严,无能的名头就会按在陈王身上,还有宣璐那边,她出事,宣奇不恨死陈王才怪,这也是个麻烦。 但是,大理寺是各种排查,也没查出来璃国公主是怎么中毒而死的,宣璐给的药他们也查过,根本不是毒,最起码不是能让人丧命的东西,但是,璃国公主就是死了。 陈王第一时间拜访了璃国使团,璃国公主死了,人已经死了,引发的问题可以处理,现在是宣璐,她还没出事,陈王若是处理的好,宣璐是可以不偿命的……再怎么说,璃国公主也只是个投靠大周的小国的公主。 璃国追究,那宣璐就要为此负责,再怎么样,她都是第一嫌疑人,且嫌疑极大,但若是璃国不追究。 璃国使团上奏认为此事另有隐情,以陈王的能量是能把宣璐捞出来的,只要宣璐不死,那么陈王这边来自军中的麻烦就能消弭掉。 现在,就是陈王同璃国使团,准确来说是莫叔谈。 这件事的不幸在于,因顾丛嘉羊毛制衣之故,来给昭武帝贺寿的使团们还在,璃国公主一死,影响很不好,幸运也在于此,在大理寺还未确凿给宣璐定下罪名的时候,璃国使团还在,他能来此商讨,以利益让璃国使团不再追究此事。 再怎么说,此事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宣璐确确实实害了璃国公主,只要璃国不计较,宣璐就能活着。 陈王:“不知莫大人意下如何?” 陈王的姿态放的极低,给出承诺,只要是在陈王能力范围之内,不损害大周的利益,陈王都会去做。 只是,莫叔看着陈王,摇了摇头:“王爷,您现在能让其余小国不再限制我们购买粮食等物资吗?” 陈王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他现在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能耐,他要是现在有这样的威望,他还搁这同莫叔好声好气的商量,直接就威胁了好吗,毕竟,商量有一定可能性谈崩,但是拿捏威胁,百分百起效。 莫叔:“王爷,恕我不能答应您。” 他前几日收到自家王上的修书,其中狠狠斥责了他,责问他到底在大周干了什么,为什么璃国周围的小国都限制他们购买粮食了?! 要知道,璃国底下是金矿,能种植的土地很少,而且璃国也有钱,一般都是掏钱从其他国家那里购买大量粮食,结果现在,被限制了……不是说不卖,就是原本从周围各个国家里统共可以收到几千斤,但今年统共只收到了一千斤,直接被砍了三分之一,上层还好,但底层的物价飞涨,璃国内现在都出现了好几起暴动。 璃国当然要问其他国家为什么今年卖给他们的粮食少了,毕竟这几个国家土好种子也不错,一年能长好几茬,他们出钱买一些新米,还有不少陈米的,价钱也没低到哪里去,往年都谈的好好的,怎么今年? 在出了几千两之后,他们终于问到了,昭武大帝给璃国附近的小国都写了信——璃国有钱,不缺粮食。 昭武帝对于周围国家来说,是威慑性的,他都这么说了,谁还敢多卖粮食给璃国,往年都占了那么多回便宜了,今年也可以收手,给璃国多留点钱。 关键是,璃国不缺钱,缺的是粮食……往年能用陈米将那些暴民打发了,今年连陈米都没了,国内的形势很不乐观。 由此,璃国王一封修书,告诉莫叔,如果他不能解决这件事,那他就不用回来了。 莫叔正为此一筹莫展呢,结果,璃国公主死了,你说巧不巧,莫叔正好能拿此事大做文章,解决此事。 他怎么可能同意上奏不追究此事,不追究此事,那璃国粮食的问题怎么办?他的仕途又怎么办? 这件事要是让罗许知道,罗许肯定会呸一声活该,你拿几百万两,大头给陈王,然后,小头给昭武帝,你把昭武帝看做什么?这不得罪昭武帝才鬼了,有这种结果,也是璃国使团自己做的孽。 陈王一脸阴郁的回去了,在回到陈王府后,不多时,当初璃国公主入陈王府陪嫁的那些银两在大庭广众之下都一分不少的还给了璃国使团,美名其曰,璃国公主既不在了,这些嫁妆自然也要还给璃国使团。 莫叔有些惊奇,这批银子说是嫁妆但实则是给陈王的上贡,结果,陈王人这么好?这就还给他了? 莫叔不知道,在大周有个词叫做,割席,还有一句俗语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先前陈王纡尊降贵同莫叔商议已然是给莫叔最后的选择,结果莫叔拒绝了。 陈王在行动,魏王更是在抓紧时间,赵王也来落井下石,一封封弹劾陈王治家不严,无能,,弹劾陈王麾下官员罪行的奏折像雪花一样飘向明心殿。 而,明心殿,灯火静谧的照着,一大一小正在对弈。 顾丛嘉盯棋局,顾丛嘉思考,看着顾丛嘉纠结的模样,昭武帝也不催他,慢慢的等,喝口茶。 待放下茶杯的时候,顾丛嘉啪的将一枚棋子落到它相应的位置,平局。 “哈。” 顾丛嘉抬起头,朝昭武帝笑,骄傲又得意,而后,瞅昭武帝,那表情,那神色,真是太好懂了。 昭武帝也没让顾丛嘉失望,为什么不用昭武帝派大理寺的人去查魏王了,他只道一句:“昨日未时,魏王上奏,璃国公主死了。” 顾丛嘉挑眉,要是他没记错的话,大理寺审出来,璃国公主死亡的时间就是在未时,好快的速度。 魏王盯陈王府盯的这么紧?还是说,璃国公主之死他早有预料? 一瞬间,顾丛嘉的脑海里就闪过这个怀疑,没办法,皇家向来多疑,顾丛嘉也是被同化了。 顾丛嘉的怀疑,陈王也会有,而且会更甚,毕竟,这件事牵扯他,若是能找出璃国公主的死是魏王动的手,那陈王自己就能安然无恙,且还能给魏王以迎头痛击。 皇家兄弟情是这样的。 顾丛嘉懂为什么不用昭武帝派人查魏王了,现在,陈王对魏王应该是恨不得把他查个底朝天,而后,翻出魏王同璃国公主之死有关系的证据。 有陈王竭尽全力查魏王,昭武帝的确可以省点力气。 看着顾丛嘉脸上毫不掩饰的准备看戏的神情,昭武帝抽出一本奏折递给他。 嗯? 顾丛嘉翻开,这是,边关互市! 出于对金钱的敬畏和敏感,顾丛嘉一眼瞥到互市的盈利,个,十,百,千……六千七百九十五万! 这么多钱! 昭武帝:“宋氏还是会赚钱的,当然,这要多亏了你,若不是你出了互市的主意,还给了他们进入互市的资格,他们也没办法出力。” 昭武帝一言,将盈利这么多钱的大部分功劳都归咎于顾丛嘉。 还是那句话,陛下看秦王无功都能扯一个秦王孝顺,侍奉有功的名头,何况秦王此事确实是有功,那自然是更觉得秦王功劳很大。 苏禾心想。 顾丛嘉一下子红温,有点坐立不安,有功是有功,但昭武帝实在夸张,“倒,倒也没这么夸张,也是宋氏他们有能力……” 昭武帝显然是自动屏蔽了这句话,他问:“这么大笔钱因你而得,你对此有什么想法吗?” 第117章 第117章立储(4) 顾丛嘉反应极快,根本没为昭武帝的这句话——你对这笔钱有什么想法意味着昭武帝让他使用这样一笔钱而惊愕,直接就脱口而出:“我想从这笔钱中抽出一部分给边关将士,嗯,帮忙搭建边关互市的军士分得更多一点。” 显然,这是顾丛嘉早就考虑好了,不知道在脑海里想了多久,才能达成这样的脱口而出。 他说完,昭武帝似笑非笑的瞥他,仿佛已经看透了顾丛嘉的目的,顾丛嘉无辜的同他对视,怎么了嘛,不是你问我有什么想法的? 昭武帝:“你这一部分是多少,更多一点又是多少?” “你等等。” 明和从明武殿拿过来一本奏折,顾丛嘉接过手,奏折被递到昭武帝手里,翻开,正是顾丛嘉所说的这件事,很好,引用典故,有理有据,给全大周的将士十分之一,给卫城将士十分之二,五分之一,拢共六百三十八万三千四百七十五,数字是算得明明白白, 正因为大周的将士英勇,灭了赫塔尔部落,他们才能开这个互市,所以,这笔钱理应给他们一份,卫城的军士多拿一笔,算他们的辛苦费,毕竟,他们帮忙搭建互市又要分出人手维护互市的治安。 这份奏折,乍一看挺能唬人,觉得他说的都对,事实上,也没错,但是,在这个时代,战争打赢更多的是觉得统帅很厉害,对于手底下的兵,谁也不会说,哦,这场战争打赢了,你手底下的兵真厉害……而是,这场战争打赢了,你带领的兵真厉害。 主语不一样,绝大部分士兵在战争打完,论功行赏之后,这场战役的荣耀便与他们再无关系。 剩下的名声,功绩统统归属于统帅。 在世人看来,灭赫塔尔部落最大的功劳在于陛下,互市也是由于陛下的威慑,而这笔钱,也应是陛下的功绩——为国库增收,顾丛嘉想要分出一部分钱给将士们,那就是削弱陛下的功绩,虽然也不多,但是,不可否认,这分的是陛下的功绩。 秦王所说,并不是将互市赚取的钱登记在册以后再从国库里发,而是不经国库,直接在军中将这笔钱发出去,剩余的才会送到国库登记在册。 毕竟,一旦大数目的钱登记在国库,就算要说好拿出十分之一,五分之二给边关将士,可是,这种事没真切给军中发到手,保不齐会有变动。 史书上,做好决策临时反悔变动的也不少啊,万一天灾人祸,朝臣要拿这么大一笔钱,是同意不同意?同意,这笔钱赈灾了,那说好的给军中的钱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给了……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那给分出一部分给军中就真是说说而已了。 且那么多钱呢……从京中到军中,还剩多少也不一定,那还不如直接让军中从中抽完在再登记,固然,这样做也有弊端,那就是不能保证军中也有贪墨的。 但,那不是现在顾丛嘉该考虑的问题,目前,他在,宋氏在,就能保证军中按照顾丛嘉的设想来。 最起码,现在顾丛嘉的这个提议是没有问题的,它能让卫城互市更加红火,且避免了一定程度上的贪墨。 但是,苏禾在旁听着,久违的体验到了心惊胆颤的滋味——自从陛下渐渐不再掩饰他想要立秦王为储的意思后,苏禾已经不会像以前那样担忧秦王和陛下父子不和,两败俱伤了,盖因陛下为秦王花费的心思,沉没成本太大了。 可现在,是,陛下为秦王铺路花的心思是多,不会轻易放弃秦王,但,不放弃秦王的成本能比得过秦王还没成为储君就想着分润陛下的功绩吗? 想想看,史书记载,六千七百九十五万和五千四百四十一万一千五百二十五,能是一样的吗? 而且,分这么一笔钱就代表着,原本聚集在陛下身上灭赫塔尔部落的荣光被分润给了军中将士,为什么这么说,看看秦王另给军中钱财的理由……军中将士英勇,灭了赫塔尔部落,威名赫赫,才能让卫城互市开的如火如荼。 这与原本将士们受功行赏后,荣光便会聚集在统帅身上的惯例不符,自古,人都求个身后名,更何况是陛下…… 苏禾在心惊胆颤,明和屏住了呼吸,他们都在观察陛下的反应。 昭武帝沉默了一会突然笑起来,苏禾能看出的东西,他怎么能看不出,但是,那些功绩对于昭武帝来说,多一分是锦上添花,少一分也无碍,难道其他人看到了军中将士英勇,就会忽略他这个亲征的统帅吗?难道其他人看到边关互市国库入库五千多万银两就会觉得这个互市做的不好吗? 当然不会,昭武帝知道,作为帝王,他亲征,获得如此功绩,且有先帝时期的对比,史书一定会大书特书,互市是大周的第一次尝试,在现在这个不怎么富裕的大周里,除了银矿和抄世族的家,哪里能来五千多万两白银,互市第一次就给了他们这么大的惊喜,他们不偷着乐就已经不错了。 而且,此举能为顾丛嘉博取到军中的效忠,那就更划算了。 而且,昭武帝是帝王,他也是驻守过边关,同军中将士一同作战的统帅,他深切的体会过边关的艰苦,如今,能有机会给军中将士再多饷银,他又如何能不愿意。 更何况,这是他开口问顾丛嘉有什么想法的,顾丛嘉有这样详细的想法,他更自豪。 他一直觉得顾丛嘉在军中有他自己的计划,现在看来,这就是了。 顾丛嘉提出的这个很好,很好,想要获得军中的效忠,不一定得要和军中将士们一起并肩作战的打仗,虽然昭武帝自身是这样的,但那是迫于无奈,昭武帝并不会想让顾丛嘉去上战场——战场无眼,他不能保证不发生意外。 将士们不一定效忠带他们打仗的将军,但一定对给他们多多发钱的王爷心怀好感,且大力支持——如果这位王爷想要夺储的话。 更别提,还有顾丛嘉之前做的,羊毛制衣里,优先雇佣的是军士家属。 士为知己者死,此在军中,同样适用,甚至更适用,给他们多发钱,照顾他们的家属——大周这么多年,头一次有上位者如此。 他们如何不感激涕零,誓死效忠。 昭武帝的眼眸里浮现出细碎的笑意,但是,“这个,明天你自己去说服朝臣?我可是不会帮你的。” 顾丛嘉眼睛亮了起来,扬起笑容,点了点头,昭武帝说不会帮他,可是,这件事里只要昭武帝没有反对,任其他人有何等借口,都已不足为虑。 因为这件事里唯一有损失的是昭武帝,虽然不足千分之一,但是,谁又敢让陛下亏损?! 秦王敢,甚至堂而皇之的当着满朝文武侃侃而谈。 而陛下,朝臣们动作隐晦又小心的觑了眼昭武帝,他正笑着。 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大臣差点震惊的站不稳,知道陛下宠秦王,爱重秦王,但是,宠成这样这真的对吗? 非浸于朝堂,耳濡目染的苏禾能听出的问题,满朝文武自然更能听出来,这件事做成,利的是秦王,是军中将士,而不利的是陛下。 有人看了一眼武将那边,好好,看起来,武将应该是在脑海里把平生悲伤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才能压得住不时上翘的嘴角。 不是所有勇猛的士兵会成为将领,但成为将领的无一例外是能带军打胜仗,重视士兵的,现在军中要迎来一大笔横财,他们怎么可能不高兴,根本不可能反对。 没有明面上大笑出声,是因为这件事牵扯到了陛下。 文臣里有想反对的,但是,秦王的理由很正当,若不是昭武帝率军灭了赫塔尔部落,有赫赫威名,他们如何能把这个互市办起来?陛下自然功绩无双,那些军士是用命在拼,劳苦功高,他们难道不配这一份银钱吗? 还有,与草原互市,若不是卫城将领搭把手,帮助维护治安,能有这么多钱吗?卫城将士不值得这一份嘉奖吗? 如此光明的理由,反对的人分分钟就能成为军中势力的敌人。 唯一能反对,且不会被记恨的理由——如此削弱了陛下的功绩,也因昭武帝的笑容,根本说不出口。 一看陛下那骄傲自豪的笑,满朝文武纷纷移开了眼神,无人出言反对。 只康郡王他们的脸色僵硬无比,谁都知道顾丛嘉受宠,只是,在今日,他们依然还是被暴击了一次。 昭武帝对他们是漠视。 对顾丛嘉是情愿损害自己的利益也要为顾丛嘉铺路,让其获得军中的好感。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难道不是昭武帝的孩子吗?何以如此不平…… 是的,谁都看出来了,这份提议,陛下和秦王一定商量好了,不然,陛下不会一直以这种骄傲的目光,从秦王站出来时,就是这样。 陛下不曾掩饰,但为什么还要秦王出来上奏而不发一言呢,为了给秦王造势,陛下一旦开口,这提议大半的目光和感激会归于陛下,但若从始至终只有秦王,那军中的感激和目光都是秦王的。 甚至于,陛下能同意这样的提议,很大可能性也是为了秦王。 谁不想要更大的功绩和更盛的名声,而且都是好的一方面,而且,这些对陛下来说也是可以伸手够到的,只要他开口斥责一句,哪怕只是一句胡闹,他们都会上去同秦王对线,一句句反驳,让秦王这个计划胎死腹中。可是,陛下没有,他今日甚至都不是那副淡淡的样子了,从始至终,他都是笑着的。 这让他们连反驳都没有力气,昭武帝站的是秦王,他们反驳再让陛下斥责他们吗?他们又不是小丑,很乐意表演。 一时间,大殿上,只有顾丛嘉清脆的声音,待他说完后,无人站出来说此举不妥。 陈王他们,手攥紧,想要转身同自己人使眼色让他们反对,但,他们又清楚的知道,顾丛嘉方方面面说的相当清楚,他若在,那么绝不会出现军中贪墨的问题,凭他的武学师傅是吴武大将军,凭宋氏一族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而后,又无力的松开了,昭武帝这个利益受损的人都同意,他们还能怎么不同意呢? 而且,现在,他们自己还有一身事没处理呢。 所有人关于尸体的嫌疑,陈王璃国公主的事,赵王工部左侍郎贪墨,虽然说是早十几年前,同赵王没多大的关系,但是,同工部尚书有关系啊,工部左侍郎贪墨那么多,工部尚书能不知道吗?还有魏王,他倒是干干净净,但是,出于怀疑,陈王已经开始了调查。 雍郡王和楚郡王,到现在还没恢复亲王爵位,现在这种时候,根本没有能量去反对。 于是,明摆着能让顾丛嘉获得军中感激和好感的事情,陈王他们却无一人出言反对。 昭武帝环视一圈:“既然众位爱卿无异议,那此事就按秦王说的办。” 一句话,让人疑似失去了所有力气和手段,陛下,换句话问,您准许他们在这件事上有异议吗? 明德殿再一次静默。 而后,顾丛嘉默默站回去,看着陈王和魏王针锋相对。 璃国公主之死是魏王上奏的,而且速度那么快,很难不让人怀疑,魏王却也是不装了,他就是要趁此事彻底按死陈王,让陈王出局。 陈王当然要自救,于是,近来陈王和魏王是斗的不可开交,顺带,他们俩斗,在某一刻,也会一同弹劾赵王,毕竟,同为亲王,他们怎么可能容忍赵王当黄雀? “……所以,儿臣认为,二皇兄糊涂,让璃国公主死在后宅,此事影响实在恶劣,若是处理不当,这让还在京使团怎么看我们。” 魏王洋洋洒洒,输出一大堆,核心要义就一个,必须要处理陈王给璃国一个交代,不然,璃国也是敬畏大周来给昭武帝贺寿,为交好,将本国公主送进陈王府,在其也没犯错的情况下,若不处理,让其他国家如何看待大周? 陈王嗤笑一声:“怎么看待,用眼睛看呗。” “父皇,儿臣认为,那璃国公主之死是一件好事!” 一句话,在朝堂炸响。 昭武帝眼底闪过兴味,看向陈王。 陈王将搜集出来的证据递给昭武帝,眼底一片晦涩。 他那天去找莫叔商议,有两个计划,一个是莫叔同意,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一个是莫叔不同意,那,就休怪他无情。 结果,莫叔不仅不同意,近来还频频上奏,哭诉他们对公主是如珠似宝,结果嫁到大周,没几天就去了,每天上奏,这无疑,是想要大周给他一个交代。 莫叔是想要昭武大帝稍微抬一抬手,不再卡他们国家购买粮食,但陈王不知道,陈王只知道,因为莫叔天天上奏,给了魏王攻讦他好大的助力。 于是,就有了以上陈王堪称狠辣的发言。 在陈王口中,璃国使团对他们大周心怀不轨,嫁公主也是为了扰乱他们大周,证据就是,陈王妃怀孕,但自从璃国公主进门,每日向陈王妃请安,陈王妃流产了,且,他有调查,璃国公主身旁的那个侍女,她是懂医的。 综上,他们不仅不用给璃国使团交代,而且,还要质问璃国使团是*什么意思? “儿臣同王妃伉俪情深,王妃怀孕,儿臣更是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王妃身上,一时间,没注意到璃国公主的包藏祸心,而宣侧妃注意到了,宣侧妃注意到了璃国公主的不怀好意,为了儿臣才一时糊涂做出此事,她虽冲动莽撞,但也是一片好心。” “所以,儿臣恳请父皇开恩,放宣侧妃一马。” 这番话成功的让魏王的笑意僵硬住了,他最近正摩擦拳掌,风风火火的准备将陈王送下去,竟是没查到陈王妃有孕还流产了…… 现在想想,陈王那天大张旗鼓的归还璃国公主的嫁妆之时就在谋划此事了吧,将所有的过错推到璃国那里,自己则踩着璃国翻身。 赵王:“二皇兄说的在理,那,二皇兄你打算如何处理此事呢?” 陈王到底是有手段和脑子的,这番理由是站得住脚的,成功将其无能,家宅不宁塑造成了,他夫妻和睦,侧妃爱慕于他,一片好心,为了他处理了璃国公主。 这番话,很精彩,堪称是教科书式洗白名声的一番话。 但是,还有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那就是,陈王说的这么好,他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呢?璃国包藏祸心,然后呢? 说璃国心怀不轨,但陈王也没找到实证是璃国害了陈王妃,那侍女懂医,璃国公主天天去请安……说到底,是陈王的猜测。 可以这么猜,这么猜然后呢? 璃国使团还在天天殷切的想要让大周给个交代呢,不给交代,那就说璃国心怀不轨,但是,又没有证据。 是,大周是大国,璃国是小国,可以不要证据,这么猜测,然后问责。 毕竟,谁让大周强呢。 但问题是,这要昭武帝去问责,陈王是没有这个资格的,哪怕,璃国使团见了陈王恭敬无比,哪怕,璃国是小国,但一个国家的至高存在,绝不能是陈王去问责。 若是陈王去问责,那就相当于是,非常看不起璃国,想要挑起璃国的怨恨与战争。 可是,昭武帝去问,陈王这件事的处理就不能让他完全翻身。 相当于是,陈王给了理由,但是事情的烂摊子还是昭武帝收拾。 也就是,赵王问的一针见血又不怀好意。 第118章 第118章立储(5) 若是陈王没有能够自己处理的两全办法,那陈王这次翻身就只能翻一半,剩下的一半,大抵是要埋了的。 朝堂上立着的,哪个不是人精,是人都想明白了这个关窍,现在,就看陈王怎么应对了。 在赵王问出口的一时间,目光都聚集在了陈王身上——陈王接下来的应对,决定了他还能不能力压赵王他们。 陈王能用这么一番话洗白名声,后面要怎么处理他自然是心中有数的,只见陈王噗通一下,就这么直直跪下了。 他低着头沉默了一瞬,再抬起头时,双眼湿润,一滴泪缓缓从他脸庞划下——若说先前朝中的沉默是静待审视陈王怎么结果此事,现在则陷入了一种古怪的气氛之中,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陈王您这…… 顾丛嘉瞪大了眼,被惊讶过后,只剩下满脸都要吃瓜看戏的情绪。 康郡王他们也被惊着了,尤其是康郡王,虽然他现在还能在明德殿里站着,但那只是因为他还是个郡王,当今的子嗣而已,毫无政治意义,纯粹是个吉祥物,也就是目前对朝政,他是没什么发言权的。 包括,此次陈王后宅出事,璃国公主之死的事件。自从被削了爵位,再加上康郡王妃的请求,康郡王一下子就老实多了,此次陈王失势,他就老老实实当个吉祥物,光看着,心中腹诽都少的近乎于无。 但此刻,看着陈王落泪,康郡王是真的忍不住吐槽,很小的时候,他对陈王冷嘲热讽,恶作剧一个半月,陈王都没哭,后来,硬是忍着这一个半月告到了皇后那里,让他被罚,现在,都这么大了,陈王居然哭了? 他可不信陈王是因为害怕恐惧等情绪落泪的。 这是熏了多少生姜大蒜啊? 仔细一看,现在陈王湿润的眼睛里好像是有些红……也不知是经过多少次流泪才能达成今日这在昭武帝,在满朝文武眼前瞬间面前哭泣的效果。 康郡王所腹诽的,其他人自然也想到了,此时此刻,雍郡王和楚郡王对于陈王算计他们,导致他们被削亲王爵位,一直到现在还没恢复的怨恨都清澈了些许——虽然昭武帝忽视他们,但物质上并没有让他们缺衣少粮,也就是,他们其实并没有怎么吃过苦,尤其,这苦还是他们自己弄的。 眼前这一幕,只能说,陈王那是真狠啊,对自己也毫不留情。 在满朝文武都瞪大了眼的情况下,陈王泪眼蒙眬,道:“父皇,是儿臣愚钝,没有从一开始就察觉到璃国的心怀不轨,让一心一意对待儿臣的宣侧妃……到现在,儿臣的嫡长子也不知何时能再来……” 他说着说着,就垂下了头,语气很是低沉,而后又抬起头:“还要烦心父皇处理此事,是儿臣不孝啊。” 说着,几滴泪落下来,砸到了明德殿的地板上。 顾丛嘉看着,在心中为陈王鼓起了掌声,陈王这一番举动,妙啊。 首先,陈王噗通下跪,而后流泪,就给人一种他对此事很痛苦的样子,而后,又说自己愚钝,没有一开始就察觉到了璃国的狼子野心,这不是废话,若不是出了这件事,有陈王的猜测和种种迹象作证,谁能想到璃国这么一个依仗金矿的小国有这么大的胆子,窥伺大周,其次,又说他已经无了的嫡长子,痛心疾首,有一个问题,他的嫡长子也是昭武帝的孙子。 后面,又说自己不孝,要麻烦昭武帝,再加上那落泪的神来一笔……即便本质上是陈王需要昭武帝处理此事,但他这一番举措下来,世人对他无能,引出璃国恶性邦交的无能之辈也会变成对此陈王也很痛苦,满朝文武都没看出来,他此前没看出来多正常啊的同情。 即,原本此事针对陈王无能能打击到让其在政治上慢性死亡,在经过陈王今日一辩后,陈王是被削弱了,也是要满朝文武后面好好考虑一下交给他任务的,但,从原先的杀伤力百分之九十一下子降到了百分之四十,最起码,这件事不会很影响陈王后续争取什么了,即,他登大位的道路还宽着,并没有被缩窄进而渐渐关闭。 最最妙的一点是,陈王都如此了,昭武帝若是不想被大臣背后蛐蛐不慈,在史书上留下不慈的名声,昭武帝就不能因此事训斥陈王,说他无能,也不能说他不处理此事——陈王到底是帝之二子,陈王都痛苦成那样了,当场落泪,作为父亲,昭武帝能说的话有限。 昭武帝此时能开口的,就是安慰一下陈王,然后表示他处理此事。 所以说,顾丛嘉觉得陈王此举是真妙啊,也是真豁得出去,说落泪就落泪……要知道,这件事是一定会被记到史书里的,璃国公主之死,与外邦的关系。 魏王看着陈王,听着昭武帝安慰陈王,而后释放宣璐,让其余生于陈王府吃斋念佛,休养生息,往后莫要再这么冲动的话,咬紧了后槽牙。 魏王一直奉行,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然也不会特意的去偶遇璃国公主,今日,他倒是觉得,他还不够不拘小节! 与陈王豁出去的脸面相比,他算哪门子的不拘小节。 昭武帝:“好了,你起来罢,此事朕会去信璃国。” 昭武帝说着,眼神不住的扫过顾丛嘉,你倒是站出来啊,看热闹看的挺开心是吧? 看着昭武帝那隐隐有些黑下来的脸,顾丛嘉知道,再不站出来,昭武帝此后能让他练武练到站不直。 顾丛嘉和昭武帝并不是神机妙算,知道陈王会来这么一出,而是,肉眼可见的,这件事最后只会是昭武帝处理。 两国邦交,璃国再怎么小国,那也是国,轮不到大周的某一个官员或是王爷去处理。 即刻,秦王出列,“父皇,儿臣有一想法。” ** 那是璃国公主死于后宅,昭武帝派大理寺去调查的翌日。 昭武帝在批奏折,顾丛嘉在一旁写着课业,等写完之后,给昭武帝检查。 内侍通报:“大公主求见。” 顾丛嘉好奇的抬起了头,大公主? 昭武帝此代,九子一女,那一女就是大公主。 都说多的不值钱,稀缺的才珍贵,昭武帝只有一女,按理说,大公主应该很得父爱,但是,可能是因为苏氏,也可能是因为别的,昭武帝对大公主并没有什么特殊——同陈王一样的,漠视。 甚至,因为大公主是女孩子,不同于陈王他们在朝堂能得昭武帝半分一分的目光,大公主得到的昭武帝的注视则更少。 所以,这个大公主在顾丛嘉这里存在感也不高,现在猛然听见大公主求见,还有点惊奇。 第119章 第119章立储(6) 惊讶好奇,大公主求见昭武帝是为了什么。 昭武帝:“让她进来。” 大公主缓缓走进来,仪态端方,嗯,符合顾丛嘉对于古代公主的刻板印象。 而这个仪态端方的大公主起身后,第一件事就是:“父皇,儿臣愿为父皇分忧,嫁于璃国王子。” 啊? 昭武帝和顾丛嘉一时间都被惊到了。 怎么说,公主虽然肯定都是要下嫁的,毕竟,再没什么家庭能比皇室更尊贵,但是,这下嫁与下嫁又不一样,嫁与本国权贵子弟,和嫁于小国送来的用于联姻的王子可不一样……璃国和桑宁此次出使大周,都带了本国的王子,不同的是,桑宁带二王子来是因为看重,带来长见识的,而璃国,则是隐晦的表露过公主和王子都可以联姻的意思。 他们还是特意挑的漂亮的王子……但是,昭武帝此代只有大公主一个女儿,璃国又是依附于大周的小国,再怎么漠视大公主,昭武帝也不可能让其如此。 结果,大公主现在自己提? 刚被惊到,现在脑袋一转弯,就知道大公主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说这个了。 想到那些窃窃的传闻…… 大公主是苏昭仪之女,比康郡王年龄都大,但直到现在,康郡王都快有孩子了,大公主却还没有成婚,这当然不是昭武帝舍不得女儿,谁家舍不得女儿是让女儿一直拖着的,何况,这还是保守的古代……女子一旦超过年龄不成婚,那风言碎语……若不是大公主是昭武帝之女,昭武帝又威势赫赫,换一个人,早就被人逼死了。 就这样,大公主的情况也不是很好……不,应该说相当不妙。 大公主拖到现在单身也是有说法的,有苏氏,还有康郡王,早在大公主适婚之际,苏昭仪就请求为大公主和京中另一户权贵人家结亲了,说是结亲,实际上谁不知道这是借大公主的婚事给康郡王再加筹码,苏昭仪倒是对大公主倒还有些母爱,再加上当时苏氏权势极大,所以,选的这人也还可以,大公主也不反对,这亲事就这么成了。 在众人安安分分等着成亲的时候,准驸马得了绝症死了,然后,大公主就继续单着,再然后,过了半年一年的,此事的风头过去,苏昭仪再次上奏,又结亲,然后,人又死了,这甚至比不得上一次婚期将近了,人才走的,这次是旨意刚下,第二天人就死了,据说是太开心了,一夜没睡猝死的,大公主又继续单着。 第三次,此时已经过了两年了,这次苏昭仪和苏氏无比谨慎,他们将大公主和人的八字送到了各个寺庙,钦天监查探,都说这八字天生一对,好着呢,苏昭仪再次请旨,结果,这人是比前两个好,但也没好到哪里去,成亲前一日死了。 大公主又双叒叕单着,这一次,苏昭仪他们都不敢轻易下手了,请赐婚赐一个死一个,他们要与人结亲又不是结仇。 大公主就这么拖着,一直到苏氏倒塌,康王成了康郡王,大公主依然是单着的。 大公主的母族倒了,管着后宫的安嫔和惠嫔不会苛待皇嗣,但是也不可能费心去为大公主寻亲事,毕竟,大公主定了三次亲,三次人都死了……这,她们又怎么敢考虑大公主的亲事,哪怕是为了刚好的像陛下展现自己管理后宫的能力,这也是万万不可的……万一,她们费劲心力去寻的,又死了,她们不得得罪死人,又不是大公主的生母,何苦费这份心。 何况,到后来,苏昭仪还在的时候都不怎么为大公主费心了,她们又何必自讨苦吃。 所以,大公主也就单到了现在,说出,愿嫁于璃国王子。 其实,对于大公主而言,这也算一步不错的棋,一来,就大公主的那些事,京中但凡心疼自己子孙的,都不可能让其尚主。她就算在京中寻人家,也多半寻不到什么好人家,而且,未必能因公主的身份而过得很好。但璃国王子就不一样了,一是璃国是依附于大周的,也就是,如果璃国王子成功尚主,那么,他就必须事事听大公主的,没得选择。二是,璃国此番带人来联姻,还是比较诚意的,就从璃国王子那张脸看,大公主不吃亏。 二来,这个时间点很妙,璃国前来联姻,但是璃国公主却死了,璃国使团又因为璃国被限制购粮的事情,捏住璃国公主之死这一点,天天一封哭诉奏折……大公主又说为昭武帝分忧,虽然这对昭武帝来说可能不算一件大事,但是整日见璃国使团的折子,倒也烦心。 大公主这话一出,不管怎么样,孝心可嘉,往后,也能用这件事多得昭武帝的几分注意。 一旦得到昭武帝的注意,那么大公主能瞬间改变自己在宫中透明人的地位,总的来说,这对大公主是绝对不亏的。 毕竟,璃国公主是死了,但我们大周下嫁公主于璃国王子,用于补偿,这样说,还是璃国占便宜了,再怎么样,昭武帝这一代就大公主一个女儿。 而且,璃国公主在陈王府还不为正妻,但璃国王子可是切切实实能成为大公主的正夫。 一旦这件事成,璃国必须立马闭嘴,而且还得上奏折感谢大周的大恩。 想清楚这些事,顾丛嘉又看了一眼大公主,一母同胞,大公主倒是比康郡王有成算多了……是个人都不会这么蠢,在昭武帝的万寿节给他送以血摘抄的佛经,然后把自己的亲王爵位给作没。 不过,想到昭武帝的那些打算,大公主这此可能不能如愿了,顾丛嘉想。 都说顾丛嘉记仇,世人忘了,顾丛嘉是昭武帝的亲子,且是昭武帝手把手教出来的,换言之,昭武帝也非常非常记仇! 就璃国使团那带几百万两给陈王百万两,然后给昭武帝五十万两的骚操作,难道你以为只是限购璃国购买粮食就完了吗? 当然不够,远远不够。 昭武帝要璃国暴动,要璃国王室换人,要出使大周的璃国官员灭族! 这是,璃国使团举措的代价,哪怕昭武帝听说最近璃国使团在疯狂凑钱购买羊毛制衣,可是那又怎样,晚了。 今年的限购只是开始,到明年,到后年,昭武帝有的是耐心,璃国王室一定会换人。 要说昭武帝为什么不直接发兵灭了璃国,那自然是有原因的。 首先,路途遥远,璃国距离大周有点远,太远了,再说了,其次,打下来不好管理,费时费力的,顶多拿些金矿。 也不是说金矿不好,只是这投入和产出不合理,毕竟,如果大周管璃国,还要操心粮食问题。 再其次,昭武帝这个谋算也能获得金矿,且不必那么麻烦——一旦璃国暴动,璃国王室换人,那么能登上王位的,没有一个是蠢的,换句话说,就算他蠢,大周的粮食限购还没解决呢,他不得好好同大周商量一下,那这商量一下,就可以好好谈谈了,毕竟,璃国最大的价值肯定是金矿。 时限性的相当一部分金矿,和全部的金矿但非常的费时费力……想也知道,选择什么。 不对啊,既然璃国王室注定换人,那为什么不能换成他们大周的人……不用打仗的那种。 耳边是昭武帝回绝大公主的声音,大公主显然很失望,她正要告退,却听见秦王,众所周知被父皇爱重的九弟向她问道:“皇姊,你愿意答应一些条件从嫁变为娶吗?” 大公主停下了脚步,她看向顾丛嘉,有些疑惑,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嫁娶嫁娶,这两个字经常连一块,但自古,娶和嫁就是不同的。 嫁,女子出嫁,嫁于夫家,以此,出嫁随夫。 而娶,则相反,男子娶妻,‘取’妻,在夫妻关系中得到主导权(1)。 哪怕她出身于皇室,她是公主,她也只能“嫁”,就算对方是璃国王子,她也不能说“娶”。 而不能娶,这个字不属于她,甚至因为她之前的婚事,他们说她克夫……她还想说,是那些人命格不够贵,不能娶她呢! 但现在,顾丛嘉问她愿不愿意从嫁变为娶,她愿意,她怎么不愿意。 她命贵,不管娶谁,一定不会轻飘飘出事。 看着大公主无比闪亮的双眼,顾丛嘉有些无奈:“这是有条件的。” 大公主:“你说。” ……听完之后,大公主陷入了沉默,顾丛嘉以为大公主被吓到了,他道:“你不愿意也没事的。” 毕竟,也不是所有人能离开家去往那么远的地方,尤其,这还是道路条件艰苦的古代,一去,就是一辈子。 而璃国的环境,却是比不上大周。 “还有这好事?” 大公主声音大了些,眼神都在发光。 娶璃国王子,去往璃国,只要能生下继任者,不管是男是女,不管是不是璃国王子的,咳咳,只要不被璃国王子知道就行,然后,她就能凭借大周的威慑借孩子摄政,摄政一两年,就能直接登上王位。 大公主简直不能太满意了,从大公主在璃国公主死亡之后火急火燎求见昭武帝来看,大公主就不是那种恪守女德女戒的普通女子。 其实吧,大公主以前还算温婉贤淑,但是,自从第三次的亲事告吹以后,那些闲言碎语让大公主很是内耗,就连苏昭仪也埋怨她,就在这种环境里,大公主彻底反骨……他们死了,怎么能怨她,明明就是他们太脆了,他们应该好好反思! 第120章 第120章立储(7)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大公主很聪明的暂时没有说出口,在京中,她的处境着实不算好——在她的亲事前前后后告吹三次,母族苏氏倒塌,康郡王彻底出局之后。 哪怕她是公主,可她无母族,又不得圣宠,在这京中又算得了什么。 这次大公主就是想能帮得上昭武帝,替父分忧,然后能让昭武帝多关注她几眼,改善自己的处境。 毕竟,皇室之中又不是她一个丧母和无母族,在苏氏倒塌之前,最显著的例子就是顾丛嘉,但谁又敢小瞧他——圣上所有的偏爱都给了秦王。 大公主并没有好高骛远,她清楚的知道,昭武帝一向平等漠视她和陈王他们,就算她做成此事也不可能得到昭武帝像对待秦王那样的偏爱,她所求也不多,就是偶尔的一眼,能让她改善处境,与康郡王那个大喜之日给昭武帝找晦气的蠢货割席。 与康郡王一母同胞的亲情?算了吧,康郡王此前也没有对她多好,高傲的看不起所有人,也看不起自己这个长姐,而且,康郡王的一件件事虽然与她没有确切关系,但是,却都连累到了她……康郡王亲手证实苏氏的罪证,她失去母族,为康郡王的争储,她失去了母妃,直到现在,康郡王犯蠢,还在连累她……她已经够容忍这个扫把星了。 正因为此前种种,大公主对苏昭仪康郡王感情也很一般,对于康郡王这个据说曾经的对手——秦王,并没有什么仇视的想法,对于其递出的橄榄枝,那就更高兴了。 看着喜形于色的大公主,顾丛嘉被惊到了一瞬,然后镇定的开口:“那你,这是同意了是吧?” “同意,当然同意!” 大公主已经迫不及待娶璃国王子,去往璃国,享受荣华富贵,左拥右抱的日子了——只要她摄政,不管她做什么,大周的将士会教璃国闭嘴。 想想,生活就很有盼头,哈哈哈。 顾丛嘉:“父皇,你看呢?” 大公主的高兴卡壳了一下,怎?这是没和昭武帝商议过的吗?她还以为这是他们商量好的,如果不是她恰巧碰上来,打算到时直接找个人娶呢……这是第一次说的,那你问我干什么啊!你应该先问父皇啊啊! 大公主不笑了,幽怨的目光瞥向顾丛嘉,显然,大公主已经认为昭武帝不会同意了,刚才她和顾丛嘉一问一答,是直接忽略了昭武帝的,这,昭武帝能忍? 但,出乎大公主意料的是,她一向以冷漠寡言出名的父皇此时却是笑着的,看着秦王,眼里是细碎温柔的笑意:“你这不都打算好了,还问我干什么?” 顾丛嘉嘻嘻哈哈:“好的,那我以后有事不问你了。” 主打的就是一个听劝。 昭武帝,昭武帝的手掌一下子就按住了顾丛嘉的肩膀,“你说什么?” 顾丛嘉撇嘴,又来这招,武功高了不起啊……但是,身体动了动,好的,完全被钳制住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望着昭武帝,酒窝露出来,乖巧道:“我是说,我以后有什么事肯定找你。” 大公主愣愣的看着,她好像眼前一花,父皇就到了顾丛嘉的身后,然后,眼前一花,又回来了。 而搞这么一出的原因是,父皇想要顾丛嘉事事问他,事事问,是父皇对于顾丛嘉的掌控,但另一方面来看,这何尝不是父皇给予顾丛嘉的特殊,其他人想要问昭武帝都没机会,顾丛嘉有事问昭武帝,不管怎么样,昭武帝都会给予帮助和指导意见——这是他人可望而不可即的,最起码,就大公主知道的,康郡王他们这么多年,没有一个人有这样的待遇。 都说顾丛嘉受宠,受宠好啊,大公主低头笑了下,顾丛嘉越被重视,他提出的东西,便越被重视,包括此次她娶璃国王子的事。 对于顾丛嘉的受宠,大公主倒没有什么嫉妒的,要嫉妒早嫉妒了,这都十几年了,昭武帝从未偏爱过他们任何一个孩子,而顾丛嘉呢,未出生时,昭武帝就很期待,出生时的身患怪症更是让昭武帝怜惜不已,直到现在,所有兄弟姐妹中的唯一一个被昭武帝亲自抚养的,他若不特殊,还有谁特殊? 更何况,她现在要从顾丛嘉的特殊里沾光,那她就希望顾丛嘉能更特殊,更被昭武帝偏爱。 大公主心想。 *** 大殿之上,听着秦王殿下的侃侃而谈,朝臣面面相觑,无疑,这是一条利大周而弊璃国的大计——一旦成功,那么大周能不动兵刃的得到璃国底下的金矿。 良久,无人出言。 顾丛嘉也不催他们,反正他们反不反对又没有用,顶多是再把计划完善一下,在这个时代,只要昭武帝支持,那么没有什么是做不成的,毕竟,他家老父亲可是战功彪炳,威势赫赫的昭武帝啊。 陈王的脸不着痕迹的抽动了下,这件事自他引起,他已经做好了舍弃一部分势力,重头再来的准备,但是,他没想过拿这件事给顾丛嘉再添一笔政绩啊! 陈王可以想象,一旦此事功成,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拿下一国,再加上,卫城互市,给军中将士多发银钱的事情,实习授官的提出……一桩桩一件件,主少国疑对顾丛嘉的障碍将不复存在——如此优秀,主少也没事,朝臣命长,他们可以多多保养,陪秦王一起长大嘛。 陈王有心想反对,但此事人人都可提反对意见,唯独陈王不可以,因为顾丛嘉此事是为他解决麻烦,他若反对,那就是不知好歹了,不仅是他,他这一系,在此事上都不能出言反对。 陈王憋气,不再说话了。 而其他人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一下子,赵王和魏王的眸色就有些变化了。 头一次这么默契的看向陈王,那是一种在看拖后腿的废物的眼神。 陈王继续憋气,此事他不好说。 赵王和魏王对视一眼,赵王默默垂下了头,现下工部左侍郎贪墨的问题还没解决,尸体那事他还是最大嫌疑人,现在不宜和备受圣宠的顾丛嘉硬碰硬,而且此事到底是为了大周,反驳的理由也不好说,一个疏忽,就可能被认为是通敌叛国——这种利大周弊他国的提议你不同意,你站哪头的? 魏王:一个个的,都是废物! 显然,魏王没有想起来,陈王和赵王现在的不好发言都是他算计至此的。 见此,魏王只能给了朝中一个官员一个眼神。 被魏王下达了命令的官员脑子疯狂转动,想啊想,突然想到了一个点,出列。 “陛下,如此不费一兵一卒便可拿下一国,臣认为秦王殿下此计甚妙……” “你如果认为甚妙,你就不会站出来了。” 那官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顾丛嘉打断,开口怼,他又不是眼瞎,尤其猜到魏王做的那些事后,他就提起万分的注意在魏王身上,当然看到了魏王和这官员的眉眼官司。 官员被这么一打断,卡了一下。 而后,还是很坚强的继续开口:“只是,臣有一疑虑,此计的关键在于大公主娶璃国王子和我大周将士的威慑,当然,有陛下如此重军的英主在,我大周将士必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只是,大公主先前的亲事……这要是被璃国知道,会不会有些不妥?” 好嘛,关键点二,大公主和大周将士,大周将士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威慑力自然是顶级的,没问题,那有问题的就是大公主,大公主亲事告吹的原因谁不知道…… 固然,顾丛嘉可以反驳说换人,但是,一来,换一个人,大周就不是很能理直气壮的出兵威慑,让其强行进入璃国的政权,毕竟,那可是大周的公主,当然尊贵,大周为了她,是能做出一些事情的,换了一个官员或者权贵之女,没有那么好的效果。 而且,他这计划提出就因为其他人的一个质疑而换人,其他人都该考虑一下是不是他秦王太软弱了。 二来,这计策就是因为大公主争取想到的,顾丛嘉信奉承诺,既然已经和大公主达成共识了,再背刺人家不太好,还有,这官员算哪根葱,也能让顾丛嘉改弦易辙。 三来…… 顾丛嘉想到大公主说的那些话,他笑容灿烂:“你对皇姊的亲事有意见,不如让皇姊亲自同你说。” “毕竟,这是她本人的婚事,她最有资格说了不是吗?” “秦王殿下,这是明德殿,大公主身为女子,怎可……” “有何不可,本宫不仅是女子,将来还会是璃国的王,你难道就是这么对待外邦的王的吗?” 大公主衣着华贵,声音自远处传来,从模糊变得清晰,直到走到那官员面前,问道。 那官员嘴巴动了几下,却没说出个一二三来,一个是大公主的出现过于突然,另一个是,秦王前脚刚说大公主后脚就上大殿了……这其中,陛下定然是同意的。 见人畏畏缩缩,大公主冷哼了一声,没办法,现在就是很有底气,非常爽。 在大周当个公主,尊贵,但是她绝对不会有底气这么说话,但,当她成为璃国的王,除了昭武帝和秦王不能怼,她可以不用再忍任何一个人。 事实上,现在,她已经能够有这样的底气了。 大公主同昭武帝请安,得到平身之后,她转头,目视那名官员,环视整个大殿,声音清晰明了*:“本宫前几任未婚夫命薄,娶不起本宫,这并不是本宫的问题,实际上,本宫也想问,本宫的前未婚夫们怎么这么命薄,是不是家中当官的干得不好,老祖宗看不下去不庇佑后辈了?” “至于你说的,璃国知道会不会不妥,有什么不妥的,本宫命格尊贵,自然是能顺顺利利娶亲的。” 娶亲二字,大公主咬重了音,保证所有人都能听出区别。 一时间,明德殿鸦雀无声。 120-130 第121章 第121章立储(8) 大公主的话着实歹毒,大公主的几个前未婚夫家里都有做官的长辈,此刻,在明德殿上,有几个朝臣面色难看。 本来,家中子侄英年早逝就够令人伤心的了,结果,大公主现在还直接插刀——你们家中的子侄命薄~ 且,这还不是最歹毒的,最歹毒的是,大公主说的那一句,“本宫的前未婚夫们怎么这么命薄,是不是因为家中当官的干得不好以致于老祖宗不庇佑后代?” 一下子就质疑他们这些人这官怕是做的有问题,以致于老祖宗都看不下去了? 固然,大公主口说无凭,但,谁说流言不可杀人? 一下子,那几个朝臣冷汗就下来了,砰的一下跪着了,声音很响,听着就很疼,“请陛下明鉴。” 大公主看着他们,心里冷笑,刀不是割在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痛,讲道理,她也很无辜的好吧,男方她最多就见了两面,然后定亲,谁知道他们就死了……结果,就被传她克夫,传的名头那么响,她就不信这背后没有这几家的助推。 好歹她也是公主,而且当时背后还有苏氏。 ……她能理解他们家中子侄死了的背痛,但这也不是他们传她克夫的理由,那些年传入耳的流言蜚语,今日算是给他们一个浅浅的回报了。 昭武帝没说什么,抬手示意他们起身。 这几个,心惊胆颤的退回了原位,但心还提着,因为陛下没有说我相信你们,或者是批评大公主,只是让他们不必跪着…… 想到这,他们就很恼恨,但他们已然不能对大公主说什么了,从大公主要“娶”璃国王子开始,大公主成为璃国的王只是时间问题。 正如她所说,她命格尊贵,“娶”亲,绝对压得住璃国王子。 而这件事,朝臣根本无法反驳,大公主是陛下的长女,他们能反驳说大公主的命格不尊贵,压不住璃国王子吗? 若是这样说了,打的不是大公主的脸,而是陛下的脸! 毕竟,璃国依附大周,大周天然就在璃国之上。 而且,看陛下和秦王的样子,陛下没什么反应,而秦王,看着大公主满脸笑意。 顾丛嘉看着大公主,眼中满是赞赏,是,就要这样,顾丛嘉力挺大公主,自然不是只是因为大公主的身份,更重要的是,大公主她有争的心气和愿意去学争的能力的决心。 换一个贵女,不一定能达成顾丛嘉的目的,但大公主可以,依仗大周的威势,她一定会想尽办法,拿到璃国的权利。 进而达到顾丛嘉所设想的,不费一兵一卒占领璃国的金矿——待大公主掌权,璃国金矿的百分之八十都会给予大周。 最开始弹劾这件事的官员动了动嘴,却没说出什么,秦王的提议,可行性很大,关键也是他提的那两个,一个是若是大周的军队威慑力,另一个是大公主此前的亲事……可,大周军队的震慑,那是陛下亲征灭赫塔尔打出来的威名,怎么可能会有问题,陛下还在,这个不可能拿出来讲。 而大公主,她亲自反驳,顺带还嘲讽质疑了她前未婚夫们的家族和其官位,再加上,她后面说的“命贵,娶璃国王子”,这更无从反驳了。 魏王显然也知道这个问题,事实上,顾丛嘉提出的东西一般能反驳的理由很少,一个不小心就会被顾丛嘉反扣上种种罪名,再加上还有昭武帝的态度,到现在为止,秦王的提议还没有不通过的。 这件事,也同样如此。 至于说,为什么不从大公主娶璃国王子的角度进行反驳,那不是废话吗。 首先,璃国的地位低于周朝,璃国的公主都搁陈王做侧妃了,那么,周朝的大公主娶璃国王子作为正夫一点问题也没有,即,璃国不想嫁也得嫁,这是出于双方国力对比可得。 其次,大公主用的“娶”,一定要是“娶”,按照秦王的计划,任何能够给大公主增加筹码让其更容易夺取政权的方法都是值得的,娶能让所有人更为直观的看见大公主在这桩婚事里的主导权,以便其更好的借璃国王子这个跳板拿到璃国的权,更何况,这并不是什么需要特别费劲的事,只是告知璃国让他们嫁王子而已。 在一片寂静中,昭武帝发话:“众位爱卿应当都没有意见了,那么,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帝之长女,瑞方公主于昭武十二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娶璃国王子,经六年,璃国之王顾烟拜访大周。 ——《周朝记事》 虽然对此事将会给顾丛嘉再添政绩很不满,但,无疑,陈王松了口气,最起码,璃国公主的事就到此为止了,他有损失,但也在预料之内。 顾画再也不能拿这个攻讦他了,陈王想。 只是,突然察觉到上首的目光,陈王心底有些不妙——从来,这样长时间的注视只会给顾丛嘉。 对他们,只有偶尔的一瞥。 ** 陈王在明德殿上费劲心力的想要解决璃国公主之事,陈王府,察觉到自己让陈王失望了的陈王妃也在尽力补救,而且,这件事也不只是关乎陈王,夫妻一体,这件事处理不好,陈王妃也会受到影响——以往京中的圈子看陈王是在看潜力巨大的夺储人选,未来的储君,看陈王妃是未来的太子妃,然,这件事要是没能处理好,陈王会掉下来,陈王妃也会感受到来自京城圈子的温度差。 不说是从极热到寒冷那样大,京城人均人精,不管怎么样,陈王还是亲王,那些个朝臣夫人心中有数,自然不会这么明着得罪人,但,对于陈王妃而言,享受过众星捧月的待遇,再让她去接受在一个圈子里同赵王妃和魏王妃一样的待遇……那着实有些难度。 所以,不管是为了什么,陈王妃都要做出行动——有助于陈王,有助于解决这件事的行动。 于是,陈王妃在今日请了魏王妃来府中聊聊天。 陈王妃的心腹侍女看着自家主子苍白的脸色,心疼的快哭出来了:“王妃,您此前配合王爷,让大理寺备案,详细的讲述那么多,还不够吗?” 在行动上,陈王一向是尽善尽美,不留痕迹的,他在明德殿拿出那番说辞前早已让大理寺前来调查,进行了备案。 这样,他的说法——同王妃伉俪情深,一心在王妃怀孕上,才有说服力。 毕竟,他都请大理寺插入这桩王妃流产的后宅事宜了。 而为了做实这桩事,陈王妃对大理寺详尽的阐述了她从查出怀孕到流产的全过程,不保留一分一毫——这固然能让璃国公主心怀不轨这个猜测更有可信度,但,再详尽的说一次自己是怎么怀孕到流产的,这何尝不是将陈王妃的伤疤鲜血淋漓的再撕开一次? 再一次,回忆起自己流产的痛苦,再一次,回忆起自己的愚蠢,没能保住自己的孩子……本来王妃流产身体就很虚弱。 但是为了王爷,王妃主动的提出了这件事。 这还没完,王妃近日更是以自己流产,心情不愉,想请诸位妯娌陪她说说话为由,请魏王妃来府中陪聊聊天。 侍女看着自家主子的脸经过上妆不似那么苍白,能看出的仅是闷着的无聊和流产的伤痛。 她憋住眼泪,哪有无聊,明明王妃此时最该做的就是静养,最忌他人打扰了……还要费心费力的从魏王妃她们周旋套话,以期能从中得知璃国公主死亡的一二三。 “不够。仅是这样,没办法挽回我在王爷那里的信任,也没办法让陈王府渡过难关。” “绿荷,魏王妃很重要,你会帮我的对吗?” 绿荷心疼自家王妃,眼眶红红的,她知道魏王妃很重要,毕竟,璃国公主之死那么快引来大理寺就是因为魏王的弹劾,她道:“是,我会帮您。” 一定不会让魏王妃看出王妃现在身体其实还很虚弱,需要静养,而不是因为无聊邀请她们这些妯娌说说话。 魏王妃来了,毕竟,又不只有陈王妃需要从魏王这打探消息,她也需要从陈王妃这里知道些什么,比如,陈王妃怎么流产了?! 魏王妃都没听过陈王妃怀孕的风声,结果,人家的请帖上就说自己流产了……魏王妃瞬间意识到了不对,自家王爷的计划实施好像有变数。 陈王妃和魏王妃各怀心思,但是,一见面,还是亲亲热热的妯娌,一个关怀,一个带着伤怀的接受。 “王爷也是没想到璃国公主如此心怀不轨,我也没料到……” 谈话进行时,陈王妃和魏王妃势均力敌,谈的是旗鼓相当,说也没从谁那里获得半分消息……陈王妃突然提起这件事“璃国公主心怀不轨”,魏王妃一下子就察觉到了什么,她的表情变了一瞬。 而这一瞬,被一直注意着她的陈王妃观察到了,可以说魏王妃因为魏王的计划有变数而担心,可是,刚才那微妙的古怪绝对不是只有担心啊,管理后院这么多年,陈王妃早就练出来了——她保证,魏王妃刚才的表情绝对不只有担心,仿佛还有庆幸,就像是宫里的娘娘赐人下来,而魏王生母早逝,无人进入魏王府的庆幸。 嗯? 察觉到这种微妙,陈王妃更是说的起劲,反正这件事在今日陈王回来后就不需要隐瞒了,她说得毫无负担。 若是能用此换来意外之喜,就更好了。 第122章 第122章立储(9) 魏王妃一瞬间的情绪过去,便意识到不好,以陈王妃的慎密,她可能从她刚刚的不对之中发现什么。 魏王妃紧急找补,她以一种想要安慰陈王妃但中又隐隐透着庆幸的语气道:“二嫂,你也别太伤怀了,谁能想到那璃国公主这么恶毒。” 陈王妃自然是能感知到的,魏王妃这话…… 若说是因为璃国公主恶毒,而幸好她没有进入魏王府而魏王妃庆幸也说的过去,但是,就是不对,一种直觉告诉陈王妃,一定有什么被她忽略了。 她一边应付着魏王妃,一边在脑海里回忆方才魏王妃微妙的神态,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就像是宫里的娘娘赐人下来,而魏王生母早逝,无人进入魏王府的庆幸。 嗯? 陈王妃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她刚才看到魏王妃神情的第一形容,她知道哪里不对了! 宫里赐人,若是魏王母妃还在,那魏王府是逃不过的,也一定会进新人,但,魏王生母早逝,所以,一般这种赐人,相较于其他王府,魏王府是宫里赐人的很少很少,一般都是,皇后随大流不得不赐那么一两次。 多半时候,皇后是不管的。 故而,魏王府不似其他王府,经常性会有母妃心疼自家儿子,或者看不惯王妃,赐人的行为。 这样,魏王妃庆幸,那的确该庆幸。 可是,璃国公主这件事,众所周知,璃国使团从进入大周开始,一直就在往陈王府使劲,半分没给过其他人眼神,将目标摆的极为明确。也就是说,璃国公主同魏王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既如此,魏王妃的这个庆幸,就值得说道了。 毕竟,王府进人是对比庆幸,可,璃国使团一开始就极为明确的直指陈王府,再怎么样,也不会到魏王府,那魏王妃这个庆幸……以陈王妃对其的第一印象,以此大胆猜测,魏王怕不是同璃国使团那边有些关系?或者说,差一点璃国公主就要进入魏王府了,所以魏王妃才如此庆幸。 不然,很难理解她这种如同其他王府进人,而自家因为王爷生母早逝,不进人的庆幸。 就如同差一点坏事便赖上自家了的感觉。 陈王妃相信自己的第一印象,别问,问就是感觉。 再说了,就凭当初魏王那么迅速上奏的折子,魏王也的确值得怀疑,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就知道了。 反正都这样了,调查魏王同璃国使团总不能更坏吧。 陈王妃眯了眯眼,今日能有这一桩发现已是很好,陈王妃很满意,她继续同妯娌说话,再能有其他收获,陈王妃会更高兴,没有,陈王妃也不会失望。 总的来说,她没有白拖着病体费心同人说话。 陈王妃心情不错,但,同一府的另一个人,陈王,心情可谓是糟糕极了,他快被气疯了。 现在,他都没心情想,顾丛嘉提出的那些会给顾丛嘉带来多大的助力了,毕竟,他自己都要完蛋了,跟顾丛嘉拉开那么大的差距,再去想顾丛嘉又有什么意义。 起初,陈王的一番举措的确达到了他想要的目的,通过损失一定的势力,扭转大部分人对他家宅不宁,他不会治家,没有能力治天下的印象。 甚至,在顾丛嘉提出大公主娶璃国王子之后,这件事就应该翻篇了,解决他在政治上的慢性死亡,可,凡事就怕有个但是。 陈王此事也是如此,陈王当时不妙的预感是对的——昭武帝的目光一向只给顾丛嘉,若有朝一日对他们的注视超过了顾丛嘉,在顾丛嘉在场的情况下,准没好事。 ** 上首的一举一动都在被关注,何况是这么长久的看着陈王的这个举动,有些奇怪,怎么,是陈王借此事激起了陛下的慈父之心?不确定,再看看。 就在满朝文武静默观察的时候,昭武帝开口了,带着关怀:“老二啊,这次是秦王给你解决了麻烦,你以后可要多将目光放在家宅之上,毕竟,一家不平何以平天下你说是吧?” “朕不想处理弹劾大周皇室某某政务出问题的奏折,朕相信,老二你也是懂得是吧?” 可喜可贺,喜的是昭武帝头一次对顾丛嘉以外的人说这么多话,贺的是昭武帝头一次对顾丛嘉以外的亲王提出关怀。 除陈王以外的其他人,低着头,眼中满是笑意,可喜可贺啊。 而陈王,嘴里尽是腥味,却还要回答帝王的话:“是,儿臣懂得。” 两句关怀问句,直接让陈王这么多功夫白费,不管是流泪还是什么话术,都白费了。 陈王心心念念洗刷他家宅不宁,能力不行的印象,但昭武帝的两句话,听听,“秦王给你解决了麻烦”好嘛,直接说陈王能惹事,但是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还要其他人给他收拾摊子,然后再来,着重强调陈王府家宅不宁,璃国公主之死,“一家不平何以平天下”更是绝杀!牢牢地将陈王此次家宅不宁,能力不行给他焊死在身上。 还有后面说的,“不想处理弹劾大周皇室某某政务出问题的奏折”,这是奔着把陈王轰死去的,简直明牌。 看看说这番话的人是谁,那是昭武帝,是当今陛下! 陛下不想处理弹劾大周皇室某某政务出问题的奏折,再加上面的一番看似关怀的话,谁还不懂……陛下今后不会再给陈王派发政务了,他不信陈王的能力,而朝臣以后也不会有多少需要帮忙的政务交给陈王了,就算是吏部,也不敢,毕竟,若是交给了陈王,这件事出了茬子,弹劾吧,陛下早就说过不想处理此事,怎么,你阳奉阴违? 不弹劾吧,那就要自己背这个锅,谁那么忠心啊,吏部尚书?算了吧,吏部尚书自己屁股底下的位置还没做热乎呢。 也就是,陈王今后的仕途同康郡王一样,断绝了,再无政绩能让他升上去,再想要夺储,那简直做梦,毕竟,陈王在原地踏步,其他人可是会上升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相当于到此时,陈王不是出局也如是出局了。 陈王就这么不是出局胜似出局,心态自然崩了,所以,原本心里还有对顾丛嘉的忌惮和警惕,准备徐徐图之,搞顾丛嘉,现在也没这事了,毕竟,差距都这么大了,他搞顾丛嘉也没什么好处,还得罪人,何必呢? 不说陈王,就连朝臣也是惊愕的,就这样,年初声势最强的陈王就这么下场了? 感觉像是在做梦。 事实上,这是真的,但要说陈王现在是彻底下场了,那倒也不是,如果陈王能想办法证明璃国公主之死不是因为陈王府的后宅斗争,而是其他人下手了,那陈王就有起复的可能。 据大理寺传来的消息,璃国公主死于一种奇毒,一种很难见,非常难见的奇毒……不说别的,就说嫌疑最大的宣璐,他们家是这一代起来的,因为宣奇跟着昭武帝亲征才被提拨到京都守备这个位置上,昭武帝对宣奇更是详细的调查过,身后没有旁人,就是清清白白,正常参军,有几分智勇被昭武帝看见了而已。 所以,这个奇毒的来源,就值得深思了。 再加上,曾经怀疑魏王的尸体一案,什么情况下,魏王需要杀人呢? 别说就是为了在昭武帝万寿节前夕随便杀人,然后搞工部左侍郎,随机……最起码不能是孩童吧?毕竟,谁家孩童大晚上下暴雨去河边啊,若要陷害,这破绽也太大了。 魏王值得搞这么大的破绽然后去陷害吗? 更大的可能是,魏王出于什么原因先要搞死这几个人,然后,突然奇想,陷害到了工部,也就是赵王身上。 这是顾丛嘉的猜测,合情合理,他相信他自己。 看着顾丛嘉一眨不眨盯着自己,昭武帝好笑:“怎么,你不值得相信吗?” 顾丛嘉:“我当然值得。” “那你这幅样子是?”昭武帝带着轻松的笑意。 顾丛嘉的猜测告知过昭武帝,昭武帝相信他这没什么好说的,只是……顾丛嘉盯着昭武帝,明明知道他说的什么。 “好啦,我当然要让老二知道,我不是那么好算计的!” 他说着,眼里泛着冷光。 陈王最开始的那一番举措下来,他纵然对陈王这件事很不满,还是只能安慰陈王,基于此,昭武帝当然要报复,他可是很记仇的! 顾丛嘉盯着他,“就当是你说的这样吧。” 然后,扭头跑了,再不跑,他怕他就不争气的煽情起来了。 他们都知道,顾丛嘉为什么这么注视着昭武帝,但昭武帝不愿意说,顾丛嘉就不可能问出来,故而,双方都懂,但,彼此都说不出口,顾丛嘉不可能直接问,是不是因为我,所以你才说那番话……他问了又能如何,事实上,这件事的答案早已在心中了。 昭武帝说那些话固然有其记仇的原因,可,更多的是为了逼陈王为了自救,去疯狂对线魏王,将魏王拉下去。 毕竟,若是昭武帝不表态,陈王那一番动作之后,再加上已经确定的大公主娶璃国王子,陈王肯定会损失一部分势力,然后,他再安静一些日子,未尝不能东山再起。 但,昭武帝表态了,他对着璃国公主这个事猛猛说,也就导致,陈王想要东山再起,想要这个事过去,那他必须让璃国公主这个事脱离后宅,脱离他治家不严的名头……这一下子,就直接打翻了陈王计划这个事情过去后好好休养一阵的准备,逼着他,现在同魏王对上,且是你死我活的战争。 至于陈王能不能调查到魏王同璃国使团可能有些关系,陈王他们都是半斤八两,魏王躲在暗处能算计到陈王他们,可要都摆在明面上,陈王也能反手锤魏王,尤其,这个时候,已经到了陈王的生死攸关之际,处理不好,他真的就要在政治上退场了…… 昭武帝其实可以等,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等个三五年的根本不影响,他可以等到陈王缓过气,等赵王他们做更多的准备去争夺储位,他可以不必下场,不必说着番在史书上都可以记录为刻薄的话语……帝之二子,陈王,因同陈王妃夫妻情深,疏忽大意,嫡长子没了,一心为他的侧妃从此常伴青灯古佛,且,看得出来,他对此要麻烦昭武帝也是痛心不已的……史书记载的,当着满朝文武哭出来的就他一个,唯他一个。 这样的情况下,可能真的因为他闯这么大祸,却逼昭武帝顺着他的话讲,令昭武帝不喜,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但,世人如此多样,昭武帝的这番话保不齐有人批判他过于薄情,毕竟,儿子都这么惨了,昭武帝还直接夺了陈王争位的可能性……听听那一番关怀的话,那是关怀吗? 玩政治的,谁不心知肚明,那就是裹着糖的刀刃,句句关怀,却句句绝了陈王再往上升的路径。 昭武帝可能会落得一个雄主,但刻薄的名声,而这一切,昭武帝原本可以避免的。 昭武帝可以等的!等陈王他们再次争斗,到那时,昭武帝再做什么,都名正言顺,而且名声也不会有污点,但,昭武帝没等。 顾丛嘉比任何人都明白这是为了什么,昭武帝让大公主自己去处理自己的嫁妆之时,大公主不经意的问昭武帝为什么给予顾丛嘉的如此特殊,而他们……不是嫉妒,就是单纯的好奇,她今年也二十有一了,昭武帝的注视少的可怜。 不是都说少而珍惜吗? 她就是,想问一下。 而昭武帝当时怎么回答的呢,他无声的笑了一下,好似什么都说了,又好似什么都没说,帝王坐拥天下,富裕,又吝啬。 从把情感给予顾丛嘉开始,昭武帝便不再会给出第二个。 从来,顾丛嘉,独一无二。 顾丛嘉明白,他同样自信这段亲情,皇后想要他死没关系,他有昭武帝,母族无了,没事,他有昭武帝。 但是,当顾丛嘉每次都觉得够了的时候,昭武帝还能给他更多,昭武帝用实际行动给予了顾丛嘉超出很多的爱意,让顾丛嘉不必为母亲伤怀,不必为他人的态度而小心翼翼,他告诉顾丛嘉,就算全世界都不爱顾丛嘉也没关系,他的父亲爱他。 所以,昭武帝愿意用自己在史书的一点名声换陈王和魏王现阶段的战争,让他们无瑕去关注顾丛嘉的两件事,并使绊子。 不论是军中多发的银两,还是大公主迎娶璃国王子,有昭武帝的态度,陈王他们自身应接不暇无暇他顾,顾丛嘉这些事推进的顺利极了。 而这,是因为昭武帝,他强势的拉快了陈王和魏王的争端,没有给陈王和魏王回神的机会,去给顾丛嘉设置阻碍,等他们回神,顾丛嘉要做的事情早就做完了。 虽然说,人都死了还在意名声干什么,但,身后名谁真的能不在意…… 不仅顾丛嘉被昭武帝的操作震撼到,昭武帝的大太监苏禾也是开了眼,先前有陛下弱化自己的功绩名声给秦王铺路还不够,现在更是直接用自己的名声可能有污为秦王搭建一条康庄大道。 昭武帝难得的,被苏禾看着有些不自在,“你看什么呢?!” 苏禾难得不委婉:“陛下,您有没有觉得,您太宠着秦王殿下了?” 这路铺的,简直比脚下的大理石板还平。 人生顺遂很好,但依照陛下对秦王殿下的期待,这要是猛的摔一个跟头,那可就要了老命了……风雨中的白杨成长的更快,更笔直。 昭武帝有些心虚,但,“这不是还有赵王?” 他没动赵王,就想着用赵王磨砺来着。 “陛下,工部左侍郎贪墨您还没处理呢?” 苏禾提醒,赵王,的确,等到陈王和魏王撕,尸体一案真相大白,赵王的确没事,可,工部左侍郎的贪墨他自己都承认了,虽说,他也补足,重新建工,可,这么大的事,赵王那时候还小不知道,工部尚书总不可能毫不知情吧? 工部尚书知道,但没上报,这就是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到时候,要怎么处理工部尚书还不是陛下一句话的事,工部尚书处理了,以赵王的能耐,多半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这就是陛下所说的留着给秦王磨砺的赵王吗?只要一个弹劾,工部左侍郎贪墨这么多年,工部尚书不可能毫不知情,知情不报的罪名,弹劾者,秦王,受理者,偏爱秦王的陛下,这结果还用说吗? 这路,瞧着也不崎岖啊。 昭武帝想了想,放下御笔,站起身,眺望着窗外,模模糊糊能看到台阶和驻守的侍卫。 他道:“是,朕是偏爱他,朕求神拜佛,希望他的往后余生顺遂安康。” 昭武帝承认了,但在这一刻,苏禾还是希望陛下不承认的好,毕竟,陛下说的话太重,太重了,都求神拜佛希望秦王殿下顺遂安康了,那陛下还怎么可能愿意给秦王殿下设些路障,怕不是恨不得路还不够平,硌着秦王殿下的脚。 苏禾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昭武帝却挥手打断了他。 “朕知道你想要说什么,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朕都知道。” “可是,苏禾,你仔细想想,丛嘉的路真的顺遂吗?” “从出生就身患怪症,如同被囚禁在身体里,能感知到周围发生的一切,但却没法给出任何举动,感知到饿,感知到身体长时间不动的痉挛,听着宫里有人偷偷的议论……但,朕每次去看他的时候,他并没有打砸东西,斥责宫人,反而因为能动,能吃,能听到朕说的外面的世界而高兴。” “你还记得吧,胡院判说的。” 苏禾记得,当时胡院判以一种痛惜又可怜的语气说的,其实秦王殿下这种怪症,精神会更活跃,即就是,秦王殿下早慧,会记得,会感受到寂寞和孤独。 “就这样,坚持了两年,直到皇后薨,你说,他当时是怎么拖着久不动弹的双腿走那么远的路呢?” “苏禾,若是你知道你的母亲想要杀你,你会是什么反应?” 苏禾已经垂下了头,是他昏了头,看着秦王殿下越来越受宠,越来越好,便忘了秦王殿下的前两年的坎坷,若不是秦王殿下意外痊愈,怕不是,早就没了。 昭武帝不说话了,或许一开始,他是因为梦中,嫡子没活下来后续的连锁反应而在意这个嫡子,在嫡子出生后得知他身患怪症而有所怜,担忧他身死然后同梦中那样发展而多关注了几分。 毫不夸张的说,他只是关注了几分,有所怜,但更有所恶,自出生起就身患怪症的孩子,他也会担心,这不吉,是上天给予的警示,若不是因为有梦中结局打底,他的所恶一定会多余所怜。 所以,他一开始的关注也只是保着顾丛嘉不被好好对待,然后死掉。 这些,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又是为什么改变的呢? 他又为什么对顾丛嘉提出了愿不愿意跟着自己的呢? 昭武帝心想,他明明是个不耐烦也怕麻烦的人,但现在竟然也磕磕绊绊的将幼崽养到六岁*了。 第123章 第123章立储(10) 到现在,昭武帝也很清晰的记得,那是他第三次去看刚出生的嫡子。 彼时,他对这个嫡子的感情还没有那么好,顶多是因为梦中嫡子去世之后的恶劣情况让他对嫡子多了几分上心——别死,至于,能不能痊愈,无所谓,只要嫡子在就行。 不管怎么样,他的嫡子既在,哪怕他病殃殃的,但,有,苏齐贤便不能以大皇子的身份聚集起那样庞大的势力,纵然,陛下没有嫡长子,可嫡子可还在那呢。 大皇子到底不是嫡长子,没有那么的名正言顺,甚至,若不是嫡子出生的晚,现在患病在身,论正统性,大皇子是比不过嫡子的。 也是因为这个,才有了后来的顾丛嘉高烧但其他人暗中拖延御医使绊子的情况,无他,顾丛嘉早逝对他们都好。 而且,昭武帝当时三天两头去看顾丛嘉的关注也令他们忌惮且不安。 实际上,昭武帝去的并不算频繁,或者说,在一段时间里他是刻意找顾丛嘉清醒的时候去看,因为,他发现,清醒的顾丛嘉真的很好玩,是的,好玩。 这才是他最开始对顾丛嘉上心的源头,而不再是简简单单的希望他活着。 时间嘛,就是第三次去看顾丛嘉的时候。 顾丛嘉从一出生就身患怪症,而后,昭武帝又陆陆续续去看了他*一两次,主要是因为当时顾丛嘉的脸色太白了,白的昭武帝发慌,怕一个不小心人就没了。 于是,第三次,昭武帝迷信的给嫡子起了一个名字——顾安,言简意赅,就是希望嫡子病情平安,康复,又或者痊愈不了,那你安安分分,别恶化就行的一种希冀。 这个名字,昭武帝费了一点心思但不多,简单来说,就是因为看见胡院判,简单说了两句,希望嫡子能好好的,胡院判答了一句希望殿下病安……这就是顾安这个名字的所有由来。 昭武帝都迷信了一回取名了,那必然是要迷信到底的——由治疗顾丛嘉的胡院判说出口的祝福,昭武帝又截取如此有意义的一个字组成嫡子的姓名,那他必然是希望嫡子给他一点反应的,反正都迷信了,说不定呢? 抱着这种希冀,昭武帝第三次踏足这个由于主子昏睡怪症而安静的宫殿,只不过,这一次,这个宫殿却不似往常那样寂寥。 进去一看,果然醒了。 很神奇的是殿内的顾丛嘉本来是被宫人搞笑的动作吸引了注意了的,但昭武帝一来,当时还很幼小的婴儿眼骨碌转,视线牢牢地看向了昭武帝。 一眼,昭武帝便看到了漆黑的瞳孔,很像昭武帝,或者说,这双跟昭武帝简直一模一样的如同泼墨般的瞳仁,说不清昭武帝此刻心里是什么滋味,曾被先帝斥责说他不吉的象征,此刻,在他的孩子身上出现,一模一样的漆黑瞳孔和桃花眼——不会认错的,那是少年时的自己不知看了多少遍的双眼。 原本只是想来看看便走的昭武帝心思几转,走向了那张婴儿床,也很给面的,顾丛嘉露出了无齿的笑容,昭武帝没有表情,他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个身患怪症的孩子,同他一模一样,遗传了他曾被说不吉的眼睛的孩子。 顾丛嘉不知道昭武帝在想什么,他伸出手,嘴里啊啊啊的叫着,明显是想要什么,不知道那时的昭武帝在想什么,昭武帝将自己的手指递给了他。 常年驻守边疆的手指注定不可能细腻光滑,带着茧,这些,对于婴儿来说,糙糙的,反正不是什么多么舒服的体验……连当初十五岁的顾笔不小心碰到昭武帝的手都会不自觉的一缩,虽然是为了打消顾笔想要练武的念头,但是,顾笔的反应也做不得假,他真的很嫌弃,让昭武帝的计划实施的很顺利。 但是,令昭武帝诧异的是,顾丛嘉却没有表露出丝毫的不舒服或是厌恶,他只是平和纵容的看了昭武帝一眼,好像再说,好啦好啦,大人就是这样,我今天就依你一回……昭武帝也觉得自己是疯了,能从一个小婴儿的眼里看到到这么多,虽然他的眼睛蛮大的,但是…… 还不等昭武帝继续纠结下去,手指上柔软滑腻的触感一下让昭武帝回神,一看,顾丛嘉的小手扯着昭武帝的一根手指头已经放进了嘴里。 一边吮吸,一边大眼睛盯着昭武帝,眼神好像在骂人,说,看什么看。 昭武帝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而后一愣,他竟然笑了吗? 昭武帝抽出手指,拿着苏禾递上来的手帕擦手,顺便:“来人,没看到小九饿了吗?” 一旁的宫人敢怒不敢言,事实上,御膳房已经将九殿下的膳食送来了,但陛下一直杵这,谁敢上来送饭啊? ……昭武帝难得耐心的看着顾丛嘉敦敦喝奶,而后看着他无所事事的发呆,而后又看着自己,看了不知道多久,就又闭上了眼。 昭武帝心里闪过可惜,也不知他在可惜什么。 难得的,在小婴儿闭上眼睛之后,昭武帝找胡院判深入了解了一下关于顾丛嘉的病情,在得知精神高度活跃同正常婴儿一样的时候,昭武帝确确实实有被惊愕到,他今天看到的顾丛嘉就是一个睡觉醒了的乖宝宝,但是,若是说他的精神是同其他孩子一样,哪怕婴儿觉多,但,他清醒的时间一定比这长久。 精神活跃,身体却动不了……昭武帝承认,他主观对于这个孩子的关注更多了一点。 自此以后,昭武帝让苏禾关注着,一旦顾丛嘉醒了,就告诉他。 而对于顾丛嘉来说,就是他每次睁眼不一会都能看见昭武帝,到后来,慢慢的,到他睁开眼就会看见昭武帝。 在不知道第几次来看望顾丛嘉的时候,昭武帝和顾丛嘉大眼瞪小眼,然后,昭武帝想到了他小时候太后给他讲的故事,想了想,试探性的也给顾丛嘉讲……好嘛,这一讲,就不可收拾了。 自从之后,昭武帝每次去看顾丛嘉,都会看到顾丛嘉眼神亮晶晶的望着他,有时候,还会拿宫人摆出来的糕点试图贿赂他,让他多讲一点……昭武帝每次都会被逗笑,试想,一个小小的小人拿着糕点啊啊啊,然后,眼神又亮亮的看着他,在他吃完后,又堵住他的嘴巴,看着他咽下去,然后他不讲,大声啊啊啊的场景……也惊于这个孩子的早慧。 再加上胡院判说的,昭武帝头一次生了怜,看着他如此好学的样子,再加上,当初本来想要登记的顾安因为第一次看见孩子醒了,后来又找胡院判,昭武帝给抛之脑后了,现在又继续想起来……顾安这个名字不够好,昭武帝觉得配不上自家小孩。 又去折腾钦天监,折腾礼部,搞了半年,才折腾出来顾丛嘉这个跟其他皇子完全不一样的名字,昭武帝觉得好寓意,配得上自家小孩的名字。 所以说啊,从名字看,顾丛嘉天然就和其他皇子不一样。 第124章 第124章立储(11) 魏王想到这里就觉得可惜,人怎么,能,那么好运呢? 生而怪症,难道不该是觉得其不吉,厌恶并避之吗?结果,他的这位九弟不仅没有让昭武帝厌恶,且还因为此事,得到了昭武帝的怜惜,一步一步,直到今日。 这样,他想攻讦顾丛嘉出生不吉都不太好使,单凭昭武帝当年赐名所说的,上天怜惜吾儿,虽生来带怪症,但活着,有痊愈的可能,朕亦怜惜吾儿,赐名丛嘉,希望他日后能走向更好的未来。 这些话是当着皇室众人的面说的,被记录于史书里……昭武帝直接将顾丛嘉自出生起就身患怪症定义为苍天怜惜,虽然话听着怪怪的,九殿下这种出生就身患怪症的也是上天垂怜了?那,健康出生的孩子岂不是上天的宠儿?这种想法在当时的大臣们脑海中闪过,却也只是闪过。 管他怪不怪,陛下所说,那九殿下这种情况就是上天垂怜,无可辩驳。 这也就是为什么顾丛嘉一病两年多,突然因皇后薨高烧痊愈得来的名声都是好的,至纯至孝,上天垂怜,让其苏醒这种,因为不好的,像身患怪症不吉这种,根本无人敢奏,也就渐渐的被所有人都抛之脑后了。 就连当年苏氏针对顾丛嘉,也没有用这一件事,毕竟,陛下都说吉,你还一直拿这说不吉,你猜,陛下是先对秦王不耐烦,觉得他不吉,还是先对你感到不耐,罢免你的官? 风声大起,呼呼的吹,魏王阴戾的声音隐藏在风里:“我就不信,你能一直好运下去。” 顾丛嘉刚出生的时候,昭武帝说吉,到现在,昭武帝一步一步看着顾丛嘉长大,他也认为那是吉,那等到昭武帝年老,顾丛嘉却如同朝阳一样舒展的时候,昭武帝还会认为那是吉吗? 魏王很好奇。 桌上,两张来自宫中的情报被风吹起,又被人收起,点燃,随风而去。 现在其实不是一个针对顾丛嘉的好时机,或者说,现在根本就不用去浪费时间精力去想怎么针对顾丛嘉,因为,现在的秦王如日中升,在政绩和圣宠的偏向之下,他们现在越是针对顾丛嘉,只会让昭武帝更怜惜顾丛嘉——前车之鉴,苏氏与康郡王。 最好的办法是,现在避其锋芒,等候来日方长。 只是,魏王在收到宫中,大公主自己收拾嫁妆的时候,还是难免有些情绪,因为这是顾丛嘉提出来的,所以昭武帝就避免了一切不顺利的因素——后宫妃嫔,他不相信,给大公主权,自己去查验嫁妆,周朝开天辟地头一遭。 这不是因为大公主有多么得宠,纯粹是昭武帝希望顾丛嘉提出的事情顺顺利利,所以,大公主被“爱屋及乌”了,被破例,亲自插手自己的嫁妆。 同样是丧母,顾丛嘉的处境和自己的处境简直是天壤之别,凭什么呢? 魏王还记得,他小时候,当时苏氏和康郡王势大,康郡王并不把他们这些人当做兄弟来看,苏昭仪想要康郡王展现出手足之情,让陛下多多称赞康郡王,于是,他们这些人陪着康郡王做游戏,说是,陪他做游戏,其实就是他们弯下腰,让康郡王赢,且赢得漂亮。 其他人有母妃护着,即便是弯腰,幅度也不大,只有他,那一段时间,他的宫里总能闻到药味……但是,找谁去说呢,昭武帝没有给予他们哪怕一丝眼神,而,他又不像其他人有母妃,母族,他们不可能手长到去干涉陛下后宫的事,再说了,他们上奏,那苏氏也会反击,说不过是康郡王与兄弟几个打打闹闹,磕磕绊绊难免,何必小题大做。 那弥漫着药味的宫殿,和同为昭武帝之子,却弯下来的腰,魏王永远忘不掉……苏氏倒了,康王成了郡王,不出意外,他将是本朝第一个陛下亲子但永远是郡王爵位的,而魏王则掌权,成了夺储的有力人选。 魏王的眼睛永远向上看,已经败了的康郡王按理说不应再得到魏王的眼神。只是,今日看着大公主被“爱屋及乌”,魏王难免有些情绪,同样是丧母,自己小时候这么过,到了顾丛嘉这里,又是被封王,又是圣宠。 天差地别的处境,他是地,而顾丛嘉则是天……魏王突兀的笑了下,喝着呼啸的风,带着难言的阴冷,同往日好脾气温润的模样不说是不怎么相似,完全可以说是换了一个人。 至于陈王,在魏王这里,他也已经是过去式了,就凭昭武帝的那一番话,几乎是定死了陈王无能,一个手下败将,将不再得到魏王的眼神。 他永远向前看,陈王无,赵王,构不成威胁,就凭工部左侍郎贪墨一事,赵王跑得掉,工部尚书可跑不掉,他一定会被牵连,那只剩秦王了。 所以,魏王目前的动作都在观察顾丛嘉中,休养生息,准备以时间为轴下套。 故而,魏王不知道,他自傲于一场大雨消弭了所有证据,用璃国公主的清誉拿捏住了莫叔,针对陈王的局已经被人从后宅看出了漏洞。 在陈王妃说之前,陈王还真没想到过魏王可能同璃国使团有关系,毕竟,璃国使团一入京都就目光明确的放在了自己府中,为此,连昭武帝得到的银两都没有自己得到的多,这样的孤注一掷,真的很稀有,陈王完全想不到,璃国使团还能同魏王搭上关系? 但是,事已至此,查一查又何妨。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然藏得在深,也能查出来些蛛丝马迹,尤其,这还是陈王的背水一战,不活就死。 查是查出来些东西,可,仅凭这些东西,并不能一下捶死魏王,尤其,现在朝堂上魏王势大,若不能有确凿证据,很容易被魏王来个二重刺。 所以,这件事,一定要有确凿的证据……陈王思忖片刻,又坐在了莫叔面前。 莫叔还不知道陈王送还他公主的嫁妆是不怀好意,在朝堂上泼了一大盆脏水给璃国,差一点就做到了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成就。 只是可惜差一点,所以陈王又出现在了莫叔眼前,莫叔还为陈王送还的银两感到高兴,在他的有限消息里,陈王送还他银两,他拿银两大批量购买羊毛制衣,昭武大帝下旨令瑞方公主迎娶璃国王子,虽然是大周公主迎娶王子,但是,那大周公主还不是要跟王子一起同他们回璃国……大周强盛重名,大周想要那就给大周。 而且,大周公主跟着王子回国本身就代表着一种态度,璃国的粮食危机就要解了……还不知道大周在打什么算盘的莫叔,对此,还是高兴的。 他能回国了不是。 虽然说,最开始这件事也是因为陈王,但那是璃国使团自己做的决定,与陈王有关,但关系也不是特别大,再加上,陈王还“嫁妆”的事,现在人又坐在面前,带着笑脸。 莫叔情绪有些复杂,但也不好对着陈王冷脸,他道:“不知王爷此来所谓何事?” “璃国公主和魏王什么关系?!” 陈王一开口,便是惊雷。 莫叔被惊到了一瞬,很快就克制住了表情,他斥:“王爷,我敬您,但你也不能拿我璃国公主的声誉乱说啊。” 莫叔克制了,但那一瞬,又怎么会被一直注视着他的陈王忽略,手在桌下攥拳,有些吱吱响,魏王果然同璃国公主有关! 略思忖,便想到了魏王是拿什么让莫叔闭口不言的。 他语气温和了些:“莫大人,本王只是想调查清楚公主的死因,不会牵连到其他璃国公主的,再说了,本王也已经查到了一些东西,你不说,充其量,本王只是要花费些更长的时间罢了。” 说着,陈王表情悠然的喝了口茶,像是胜券在握。 没错,陈王打的就是个信息差,陈王是调查到了东西,但只是些皮毛,根本不能够确凿的证明璃国公主同魏王有关联,就连璃国公主真的同魏王有关系这条消息还是刚刚炸莫叔,从莫叔的反应里知道的,可这些莫叔不知道啊。 莫叔只是觉得,大周人均心眼子多,陈王后宅简直是虎穴,公主都带了医女,还没搞过别人,进府还不到半月,人就死了……这样龙潭虎穴的陈王府,最主要的主人就是陈王。 陈王什么水平还用说吗? 莫叔:“王爷,又是为何要查清公主死的缘由?” 他试探性的问道。 毕竟,璃国只是小国,大周既让瑞方公主迎娶他们王子,那璃国公主之死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她为什么死的就不在重要了。 但,陈王竟然要查清缘由? 陈王半真半假道:“还不是本王的政敌拿这件事给本王找了些麻烦。” 还是信息差,且符合莫叔此前调查到的大周局势,争储斗争激烈。 眼见莫叔有些犹豫,陈王给出绝杀:“你也不想出使一趟大周,半路却被野兽袭击,尸骨不存的吧?” 赤裸裸的威胁,莫叔一下子就从心了:“王爷如此担忧公主,是公主的福气,只是可惜公主福薄啊……” 他哀哀戚戚,又试探道:“我这就将公主此前的所有事情写下来?” 陈王微笑着:“莫大人还是很上道的。” 第125章 第125章立储(12) 陈王真诚的夸赞,莫叔的确是个识时务的,知道他因为此事被政敌攻讦,然后主动提出要给他写出璃国公主出嫁前发生的所有事,方便他去查,或者是拿这张证据去攻讦他的政敌。 等了一会,莫叔写完了,陈王却还没走,莫叔犹豫的问:“要我把章盖上?” 陈王的笑容更甚,虽然不知道璃国是怎么让这么没有一点风骨的人成为出使大周的使臣的,但,不得不说,莫叔这种贪生怕死的性格对陈王有利。 看,就这么一威胁,莫叔不仅写了东西,还能盖上象征着他,璃国使臣的印章,大大增加了这张证据的可信度,利于他拿此攻讦。 陈王不知道,莫叔是璃国王新晋宠妃的亲属,他来,是来混功劳的,在莫叔出发大周前,璃国本国内都觉得这是一件毫不费力有功劳的好事,献公主王子给大周能有什么难的,也就莫叔,将事做成了现在这个鬼样子,好不容易解决了,他当然要回国! 再说了,陈王不是说了这不会牵连到其他公主的嘛,且,就算牵连了又怎么样,反正下次也不会再是他来大周献公主了……反正,他的命最宝贵。 总言而之,言而总之,莫叔就这么水灵灵的交代了所有,完全将魏王当初同他说的,非他人不可知,以防影响了公主的清誉给抛之脑后……要问莫叔,莫叔会很理直气壮,他也的确保密了啊,没告诉过别人,这次是陈王先调查到的,只是来找他证实,还以性命要挟,那他自然是性命为重啊,且,公主的清誉……公主都死了,那当然要对调查她死因的陈王托盘而出啊,毕竟,他也很想知道公主究竟为何而死的。 莫叔理直气壮的想,完全没有一丝对魏王失信的愧疚,也没有想过要通知魏王他已经说出去了,就主打一个都要走了,搞这么多,谁管你啊。 待这件事被后人翻出来的时候:……好嘛,恶人自有恶人磨。 现在的陈王看着手中的证据,盯着上面的“曾与魏王约于河边柳树下”,咧开嘴,眼神阴鸷,魏王! 顾丛嘉和桑宁塔图拉看着陈王一脸笑容的从璃国使团那里出来,彼此面面相觑,桑宁塔图拉倒是没想什么,只是单纯的:“陈王同璃国使团的关系这么好吗?璃国公主不是才刚死在陈王后院里??” 小小的眼睛大大的惊讶,都这样了,还能关系好吗?要是换做他们桑宁,见到人不给一刀都是因为亲友重病来不了。 而知道内情的顾丛嘉,则是,眼睛溜溜的转,全是吃到瓜的激动,他已经可以想到接下来的风起云涌了。 对于桑宁塔图拉的问题,顾丛嘉一脸深沉:“可能是吧。” 而,桑宁塔图拉的注意力已经不在陈王和璃国身上了,他瞪大眼睛,看着顾丛嘉,眼里满是欣赏,秦王这样真的很像已经有了自己光华的绝世兵器,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很棒。 这是他们桑宁的最高赞美。 明和:“咳,咳咳!” 顾丛嘉有点好笑,他知道桑宁塔图拉这样的缘由,一句话概括,桑宁塔图拉是个颜狗,但,每次桑宁塔图拉这样看他的时候,明和都会在后面咳……事实上,明和也冤啊,他哪有这个胆子打扰桑宁二王子和自家殿下的交际,这纯粹是某个老父亲有些不得劲,所以……咳。 桑宁塔图拉不高兴的看了一眼明和,撇嘴。 顾丛嘉转移桑宁塔图拉的注意力:“我的提议你现在考虑的怎么样?” 顾丛嘉为什么会和桑宁塔图拉撞见陈王从璃国使团那里出来呢,原因其实很简单。 真心都是相互的,昭武帝为顾丛嘉付出,顾丛嘉又岂会假装看不到。 已知,昭武帝少时驻守边疆多年,损坏了不少武器,又已知,昭武帝武功很好……不喜欢练武的不会有那么好的武功,且昭武帝战功彪炳,顾丛嘉觉得,昭武帝应该是喜欢神兵利器的。 实在是,作为帝王,昭武帝摆在明面上的爱好很少,且,昭武帝坐拥天下,送钱吧,有点过于俗套,前不久才送了一条商路,顾丛嘉便想了点别的。 于是,便约了桑宁塔图拉,主要是想从桑宁塔图拉这里购置一批顶尖的神兵利器送给昭武帝,让他可以随意用各种兵器……顾丛嘉觉得昭武帝应该会喜欢。 至于户部与桑宁商议的,那是要进入国库,下发给兵部,作为军需的。 且户部拿羊毛制衣同桑宁换,肯定不可能换桑宁最顶级的兵器。 而顾丛嘉想要送给昭武帝的,则是削铁如泥的神兵……他知道这很难,不过没关系,他有钱,且有关系! 顾丛嘉约桑宁塔图拉,提出这个交易,桑宁塔图拉便提出到处逛逛,他想一下,于是,就这样,顾丛嘉同桑宁塔图拉撞见了陈王。 不过,他们看见了陈王,陈王却行迹匆匆没有看见他们俩。 桑宁塔图拉呲着个大牙:“当然可以啊。” 秦王这样好看的人都陪他逛街了哎,而且,秦王他还付钱,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顾丛嘉有点不可思议:“真的?我订购包括长兵器,短兵器,远射兵器,奇门兵器四十七件?” 虽然桑宁是以铸造兵器出名的,但是,顶尖的神兵,桑宁一般也不会出售,更何况,是这么大批量,就这么简单的达成了? 桑宁塔图拉笑了,笑的憨厚:“你又不是不付钱,而且,有些奇门兵器的图纸你们大周有,我们桑宁又没有,这样看来,还是我们占便宜了呢。” 顾丛嘉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大周是有些奇门兵器的图纸,但,那些图纸都是残缺的,想要将其琢磨出来,也得花费一番大功夫,而且付出了时间精力,还不一定能造出来……结果,因为这件事,他订购那么多兵器,统共才二百三十六万两,这不能说是打折,简直可以说是打骨折。 一件好的神兵利器,几乎是无价之宝,结果,桑宁塔图拉给出了这个价……顾丛嘉摸摸自己的良心,眼神真诚:“你若是往后有事,给我写信,若我能办到,我尽力办。” 桑宁塔图拉憨憨的笑:“好啊。” 顾丛嘉为什么找桑宁定做,而不是大周。 原因一,大周虽然强盛,但那是综合性的,多方面,地大物博,真要论起铸造兵器的实力,还真比不过因为环境寒冷,以铸兵来保持热量,以铸兵作为命脉的专精之国桑宁,他们人均精通铸兵,也只精通铸兵,只此一样,无人能比得过他们。 原因二,因桑宁气候寒冷,人口不多,与大周也有距离,不管怎么样,桑宁和大周打不起来,无反目成仇的后患,所以,顾丛嘉便放心的在桑宁定制兵器。 顾丛嘉后来想了想,半夜坐起,决定让尚衣局给桑宁塔图拉定做好几身衣服之后才继续安心的躺下。 顾丛嘉的动作也没瞒着,但,并没有多少人在意,不就是秦王与桑宁的二王子交好,送点尚衣局精制的羊毛制衣又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满朝现在都被陈王和赵王联合状告魏王这件事给点燃了。 时间回溯到顾丛嘉和桑宁塔图拉撞见陈王的那一天,陈王从璃国使团那里出来,然后,径直去了赵王府。 啪—— 一张纸拍在赵王的眼前,赵王坐着,眼神轻飘飘的,陈王一见心中便心中有气,以往都是他这样对待赵王的,哪知世事瞬息万变,现在也让赵王抖起来了。 但,形势不如人,陈王还是按耐住了,只不过,语气有些硬邦邦的:“你看看。” 一目十行的看完,如同陈王一样,赵王也一眼关注到了“约于河边柳树下”这一行字,他看着赵王,语气带着些试探:“皇兄是想?” 陈王冷笑:“我现在是势不如人了,可,留着魏王,你以为你不会是下一个我吗?” “你别告诉我,有这样一条毒蛇在窥伺,你还能睡得着觉。” 赵王沉默了,明知道陈王找上他,是因为恨毒了魏王,想让他一次出局,但自身又势不如人,怕还能留有余地让魏王翻身……这样明晃晃的利用,但,赵王还是同意了。 无他,陈王说的是对的,这样一份证据,魏王从使团进京便开始做局,多么深沉的心思,利用女子,多么卑劣又让人防不胜防的手段,陈王都栽成这样了,赵王不能保证自己不会成为下一个陈王……他总不能一直防着后宅吧? 且,河边柳树下,这个地点太微妙了,要是没记错的话,大理寺就是在这里发现了围栏不顶用的事……他嫌疑最大的尸体案…… 赵王抬眼,同陈王对上视线,这一刻,两人共频,一定要保证一次将魏王搞死,绝不给他翻身的机会,这样的毒蛇,他们忌惮。 比顾丛嘉的忌惮还尤甚,最起码,顾丛嘉走的还是煌煌大道,就是昭武帝的圣宠和自身的政绩,而魏王这小子,是玩阴的啊。 在瑞方公主做最后准备,等待迎娶璃国王子的时候,来自陈王的哭诉奏折和赵王的喊冤奏折一并出现在了昭武帝的御案上。 不一样的奏折,不一样的人,同样的目标,剑指魏王。 第126章 第126章立储(13) 陈王哭诉:“儿臣不知与六皇弟有何深仇大恨,竟能叫他去引诱璃国公主设计儿臣!儿臣冤枉啊!”附上莫叔亲笔,承认公主好几次同魏王约于河道柳树下,且,他们能及时给陈王送珊瑚也是得到了魏王的指点。 由此,魏王殷殷切切指导璃国使团扒上陈王一事确凿,且,在魏王指导璃国使团的时候,他还同璃国公主有着密切来往。 就算,没有璃国公主之死的事情,他这样的做法是想怎?怎么,享受偷情的韵味吗?尤其是在明确知道璃国使团想要搭上陈王的时候,还和璃国公主联系着呢? 而在璃国公主之死这件事一出来之后,再加上魏王的种种行为,这简直更可疑了好吗? 而赵王喊冤:“工部左侍郎贪墨证据确凿,罪大恶极,但,那醉汉和两小童在下大暴雨的夜晚在河边坠河,过于蹊跷,且时间还在万寿节前夕,若真是工部左侍郎贪墨导致的此事,儿臣愿认罚,可,河道柳树边的地点也实在巧合,儿臣合理怀疑,是这几人撞见了什么不该撞见的,以致于被灭口……再加之,六皇弟与我有不少争端,儿臣以为,这是六皇弟为栽赃我所致,请父皇明查!” 两封奏折,一下子点燃了自陈王沉寂而表面平静的朝堂,风雨终究落下。 眼下,这两封奏折被摔到魏王面前,“你有什么说的吗?” 魏王看着莫叔的亲笔,手攥成了拳,他敢背刺他!一时心中又气又怒,现在的魏王还以为是莫叔泄密,所以才被陈王他们查到此事,不然,他想不出这件事为何会暴露。 他不怀疑陈王真心想要调查的时候调查不到,毕竟,这件事又不像那几具尸体,所有动手的痕迹都被大雨冲刷个干净,只是,这件事陈王本不该想到,不会去调查的。 就凭他对陈王他们的了解,凭璃国使团从进京起就专攻陈王府的目标,以及他们携带数百万两,却只给了昭武帝小部分,给陈王大部分的作风……这样的孤注一掷,陈王怎么可能会想到他,就算因为当初他上奏折过于快速进而怀疑他,也不该一下子就追溯到他与璃国使团的源头,陈王不该想到的。 结果,陈王不仅想到了,还调查了,甚至这件事牵出萝卜扯出泥,还将尸体之事重提,除了莫叔背刺告发,魏王想不到其他可能。 然,来自上首冰冷的视线让他知道,现在不是陷于情绪之中的时候,这件事不能认,魏王在心中定调,一旦承认,他所做的,让陈王在政治上慢性死亡的局面和赵王万寿节前夕爆雷,给昭武帝找晦气的嫌疑全部白费。 而且,不止功夫白费,一旦他认下,那岂不是承认自己故意在万寿节前夕给昭武帝找晦气,且,算计昭武帝,让其怒火烧到赵王身上……上意不可揣测,他这都不是揣测上意了,而是直接想让上意跟着他的算计走……这种算计,魏王想不出有什么能活命的可能,这对任何一个帝王来说都是不可容忍的。 一时间,脑袋疯狂转动,叮—— 还真被他给想到了,“父皇,儿臣好歹是亲王,有什么不可得,非得去引诱璃国公主?” “儿臣还有一疑问,璃国公主心怀不轨,都害的本王侄儿腹死胎中了,二皇兄竟然能念及外邦友谊,退回璃国公主携带的百万两嫁妆?!” 魏王说第一句话的时候,陈王的嘴角还是上扬的,有什么不可得,储位不可得,去引诱璃国公主是为了把政敌拖下去,此是为了储位,他在心中冷笑,打算等会就去反驳他。 但等到魏王说第二句的时候,陈王的神情就阴冷了下来,他没想到魏王还能以如此角度来为自己开脱。 他原是因为要卖了璃国使团,死道友不死贫道,所以,将大额银两还了回去,不然,手里拿着璃国使团他们供奉的银两,在那侃侃而谈璃国公主心怀不轨,璃国心有不臣,岂不是太*过可笑了些,这也要那也要,贪的多根本不可能从魏王上一次设的局里出来。 若不是后来昭武帝的话,事实上,陈王的计策本该成功。 不过现在,陈王为了能更好的甩锅,从上一局璃国公主之死的事情里出来,进而归璃国使团银两的事现在到成了陈王与璃国使团勾结的证据——不然,怎么解释魏王的话,在陈王自己认定璃国公主心怀不轨,害死自己嫡长子的时候,陈王竟然将那些银两尽数归还给了璃国使团? 怎么,陈王这么看重璃国这么一个小国?还是说,陈王与璃国使团的确勾结了? 陈王冷笑:“六弟还真是巧舌如簧啊。” “请父皇明鉴,儿臣归还那些银两是因为儿臣觉得,那些是璃国公主的陪嫁,儿臣堂堂亲王,拿一个女子的嫁妆,诸国的使臣都还在,名声不太好听,而且,那些银两是璃国公主的陪嫁,儿臣与王妃一见到就想到那未能出生的子嗣……” 说着,陈王眼眶便有些红。 赵王看着陈王说红就红的眼眶,有些咋舌,上次陈王落泪让昭武帝不得不顺着他的话去讲,这次,陈王是铁了心将苦肉计实施到底啊。 虽然心里腹诽,但赵王还是站出来了,现在他和陈王可是同一战线的,魏王的说辞实在是刁钻,现下能将魏王定死的证据就是莫叔的那一份亲笔证词,一旦让魏王扭转,坐实陈王和璃国使团勾结,那这份证词便不再顶用,魏王便可瞬间翻身。 “父皇,儿臣以为,二皇兄说的在理,且,一小国使臣,有何需要我大周亲王纡尊降贵去勾结?!这简直荒谬!” 赵王义正言辞,理由正当,是的,作为大周的亲王,有什么是需要他们去勾结一个小国使团的,更何况,这还是曾经夺储的大热门人选,陈王。 魏王:“储位!” “因为储位!二皇兄因璃国公主之事,平不了家,能力平庸,导致一下子就从争储的有力人选退出,现在是恨儿臣当初那么快上奏,以致于勾结璃国使团,要给儿臣定罪,将儿臣也拉下去……” 陈王:“你不也是!装什么!不是你先引诱璃国公主,让人家对你动心,然后设计其进入陈王府死亡,给我设了那么大一个局,为了将我拉下去!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也到出卖风尘的地步了,也不知道卖的开不开心?!” 魏王和陈王这惊天一吵,原本就安静的朝堂更是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垂下了头,不敢参与这几位王爷的斗争中。 夺储固然有各自追随的势力,但现在明显是几位王爷对轰,他们要是贸然插进去,几位王爷不一定有事,他们下一秒就可能为自己烧香。 毕竟,夺储这个话都冒出来了啊!!!这么明确的摊开讲,就是觊觎昭武帝屁股底下的位置,关键是,昭武帝今年看着还挺健康的。 换言之,就是盼着昭武帝去死……往日他们虽然争储,但是也都是弹劾他人,企图让自家王爷在陛下诸位子嗣中最优秀,等到陛下愿意立储的时候,自家王爷胜算最大,谁会大咧咧的直接就这么说出口啊! 就算要说,也要是为了国本,请求陛下早日立储,哪能像魏王和陈王这样,直接将以往做局的背后赤裸裸的撕开……为了储位头破血流的,就是忽略昭武帝的心思是吧。 那尸体算计之事还摆在那呢,陛下看样子也没想要立储的意思…… 朝臣觉得陈王和魏王疯了。 尽管几位王爷争储争的人尽皆知,但,在昭武帝明确开口储位前,这就不是一件能放在明面上来讲的东西!纵使所有人都知道,但是,就是不可以直接说! 顾丛嘉也在场,说实话,他也被陈王和魏王的这一吵给惊到了,但惊过之后,又觉得合理。 以往陈王和魏王可以慢悠悠的,可以按照以往夺储的潜规则来,都心知肚明,但都不说,直接做局,优胜者胜。 但现在,看看魏王,一旦陈王和赵王上的奏折被确认,那魏王算计昭武帝的后果……退出储位争夺是一定的,而陈王,他也是背水一战了,此次不能钉死魏王,那在政治上慢性死亡是一定的,所以,他也是豁出去了。 他们俩都没有退路,顾丛嘉垂眸,想。 不是感叹,也不是怜悯,只是,陈述。 因为顾丛嘉也没有,从踏上皇位争夺之路开始,谁都没有退路。不成功,好一点的政治权力被剥夺,自此当个清闲王爷,不好一点,那就是,追随的势力以及自己本身和家眷彻底消散于世间。 “够了!” 昭武帝开口,“带陈郡王,魏郡王下去,暂时幽禁府中,此事的真相,朕会查。” 昭武帝一言,陈郡王,魏郡王抬头,有些不可置信,赵王的眼中则是欣喜雀跃,康郡王,楚郡王,雍郡王则是看着,眼中有些快意,秦王则静静的瞅着。 不管其他人心中怎么想,陛下金口玉言,旨意已下,容不得反驳。 至于说为什么不将莫叔召来,当堂对峙,一下子就能知道到底是陈郡王勾结莫叔,还是魏郡王所做证据确凿……首先,这是大周商议朝政的明德殿,非朝廷重臣不可入,怎能让一个外臣进入。 其次,大周还是要脸的,魏郡王和陈郡王的斗争让一个外臣看算怎么回事。 所以,这件事只能暗中的查。 但,顾丛嘉莫名觉得昭武帝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只是在等一个能在史书上盖章定论的实证。 第127章 第127章立储(14) 一场风波,以陈郡王和魏郡王幽禁府中暂时落下帷幕,而和陈郡王一起弹劾魏郡王的赵王则是毫发无伤,不仅无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还赚到了。 毕竟,现在,除了顾丛嘉,就只有他一个亲王,且,对比顾丛嘉,他已经成年,这便是优势。 工部尚书看着绷不住笑的赵王,他不似赵王那般乐观,会认为陈郡王和魏郡王无了,这太子之位就会是赵王的,更大的可能是跳的越高,栽的越重,毕竟,若陛下想立赵王为储君,早就立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只是,看着笑着饮酒的赵王,他又无法在此刻上前说他的种种顾虑,他与赵王除了是亲属关系,还是上下级的关系,赵王是君,而他是臣。 作为一个臣子,总不好在赵王心情畅快的时候跳出来破坏他的兴致吧?尤其,这还只是他的猜测……工部尚书动了动,终究是没有动作。 “外公,喝点?” 赵王从众谋臣的恭维中注意到了沉默的工部尚书,他提着酒壶,来到工部尚书面前,笑着问,显然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到目前为止,他的政敌,陈郡王和魏郡王因为口出无状,言语间储位的问题被降为郡王,哪怕昭武帝之后调查的东西只会捶死其中一个,另一个还能养精蓄锐,东山再起,可这也不知道会花费多少时间,就如同雍郡王和楚郡王,同陈郡王一起搞拉拢学子那一套,结果被削爵,到现在还没恢复……直到现在,亲王之间的攻讦他们都插不上手。 也就是说,目前,赵王有着绝对的优势,赵王心情怎能不好,其他人都下去了,只剩自己,这是夺储最正经的道路,一旦昭武帝想立储,第一个想到的不就是自己吗? 至于说工部左侍郎的贪墨,问题不大,有自己和工部尚书,他将这笔钱补上,再暂时降个几级,以后找时间捞回来就行。 你说顾丛嘉与自己同为亲王,他也有优势?赵王自认比他人都想的清楚,这才哪到哪,顾丛嘉没有母族,仅靠圣宠,他怎么可能争得过自己。 且,就算他能倚靠圣宠争过自己,但,伴君如伴虎,圣意从来不可测,这东西就像是空中浮萍,短暂立住,又飘忽不定。根本不能作为储君的立身之本。 顾丛嘉的政绩?是,他承认,顾丛嘉目前提出的主意很亮眼,什么实习授官,什么大公主迎娶璃国王子实则夺取璃国政权的事。 但,请注意,他的这些提议目前只有卫城互市给将士多发些银两是真正实施的,能作为他的政绩,其他的结果还有的等,这些成功了,才能算是政绩,不成功,顶多说一句他天资聪颖,提出的点子亮眼,并不能作为他夺储的政绩。 于此,赵王当然开心,同为亲王的顾丛嘉想要与他争还有的等,但,自己有母族托举,这段时间还能继续发展势力,让昭武帝第一时间想到自己,是的,赵王开心还有一点原因,那就是陈郡王和魏郡王直接将储位挑在明面上,那么,就算昭武帝以往不考虑立储,在这以后,也会有官员陆陆续续上书请求立储的。 毕竟,陛下关于立储最大的一波怒火已经朝着陈郡王和魏郡王去了,他们跟在后头,请求陛下为了国本立储风险不大了。 所以说,这个时间段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昭武帝想到立储,自己又在这个时候暂时突出优胜,再加上母族托举……种种,让赵王绷不住,下了朝,便召集诸多谋士一起喝一杯,以庆,毕竟,今天是真的高兴啊。 也是想到需要母族托举,赵王才想到工部尚书,一看,工部尚书竟然滴酒未沾。 工部尚书:“老臣年纪大了,就不喝了。” 他推辞,赵王也没强迫,也的确,工部尚书年老,他还怕喝酒给工部尚书喝出什么毛病呢,现在是重要时候,工部尚书可不能出事。 工部尚书抬眼,见赵王又乐,喝酒,他忍了忍,终是提醒:“王爷,现在这个时候,您大肆作乐……” 他话还没说完,赵王便打断了他:“不碍事的,这是在本王王府,外公若是闻不得酒气,可先走。” 工部尚书叹了口气,没再开口,也没有先走,一直等到赵王醉醺醺的回去,他才回府。 工部尚书本就对以后的形势心有疑虑,结果等到回府,又得知一条消息。 “你说什么?” “覃大人于今日午时与陛下共同用膳,而后,朝中覃氏一族子弟仅留下了两个,一个是覃大人自身,一个是工部小覃大人。” “其余人呢?覃氏祖地呢?” 工部尚书追问道。 “覃氏官员都失去了官位,更有甚者,直接进了刑部大牢,据闻,覃大人搬家就是因为覃氏将举族搬来京城。” 工部尚书怔怔的坐下,挥挥手让人退下。 良久,工部尚书沙哑的笑声响起,看得工部尚书的长子一愣一愣的,他有些惊的问:“父,父亲,您怎么了?” 工部尚书看着自己的长子,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一口气仿佛叹尽了世族百年的荣耀与骄傲,“召集族老,就说我有事相商。” 虽然不理解,但还是听父亲的去传话了。 只留工部尚书,他感慨:“世族啊……” 明明在他心里觉得对赵王成为储君心有疑虑,对赵王这样为乐饮酒的做法感到不认同,但还是抱着期望,只劝了一句,而后,待在赵王府,一直等到赵王醉醺醺的回房间。 现在想来,赵王又何须他劝,再怎么样,那也是陛下亲子,而他们这些人…… 到最后,还是刑部尚书的举动拉回了他的理智啊……刑部尚书放弃祖地,又大义灭亲,亲手抓了大部分覃氏族人,自己削了大部分势力,这样的举动是为什么,别人想不明白,同为世族,同有支持皇子的工部尚书可太明白了。 为什么? 因为要保全家族! “难道你想我们覃氏像苏氏一样,一丝血脉都不留的消散于世间吗?!!” 刑部尚书覃大人在下朝后做了两件事。 一,回府召集覃氏族老,告知他们他的决定,放弃祖地,覃氏内部为官有罪的,他会亲自下手。 面对族老的反对,覃大人一句话,绝杀,说实话,能成为百年世族的,就算有蠢人,大部分也是脑子清楚的,覃大人看得清楚,他们这些人就算之前脑子糊涂,这一句话,也让他们清醒了起来。 从龙之功固然好,但也要有命去拿。 苏氏,够显赫了吧,京畿第一世族,结果,就那么轻飘飘的没了,一丝血脉都没能留下。而大皇子,只是降了个爵位,失去了政治参与权。 程氏,显赫吧,此前能勉强和苏氏掰一掰手腕,立于他们之前,现在呢,一桩苏氏金矿案,当家掌权人死了……即便有程铄立门楣,但,程铄毕竟还年轻,在陈郡王那里,在世族这里,他的影响力与地位都比不得他父亲。所以,程氏也不可避免的走了下坡路。 同理,他们与魏郡王同样如此,魏郡王做了什么,不一定有大事,可他们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 听今日朝堂上陈郡王与赵王一同弹劾魏郡王的桩桩件件,覃大人简直听的心惊,不说别的,就单说算计陛下这一项,一旦属实……覃大人都不敢想,覃氏会有什么后果,不要说这件事是魏郡王一人的主意,朝臣与陛下信不信,就算真的相信了这是魏郡王一人的主意那又如何,他们是魏郡王的母族,且还是大力支持魏郡王的母族! 魏郡王出事,百分百牵连他们! 况且,若是这件事覃大人知道也就罢了,但问题是,包括覃大人在内的覃氏一族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覃大人怎能不惊不怒,魏郡王一人做此事,事发却要让他整个覃氏一族陪葬,他怎么可能愿意!他们又不同苏氏,自作孽盗取金矿,而康郡王给出了最后一锤! 他们这是,无妄之灾啊! 二,说服族老后,紧赶慢赶,第一时间拜见陛下。 “咳咳” 顾丛嘉被刑部尚书说的无妄之灾给惊到了,而后呛到,昭武帝在一旁轻拍着他的背,又递给他一杯水,而后,眼刀嗖嗖的落在了刑部尚书的身上。 “爱卿的要事,不如放到明日朝会上再说?” 昭武帝漫不经心。 他不想让刑部尚书再说下去,顾丛嘉呛到,那自然不是顾丛嘉太容易受惊的错,而是让他受惊的人的错……所以,刑部尚书可以先下去,他不想让顾丛嘉再呛到。 昭武帝这样问,语气却不容置疑。 但刑部尚书哪敢明日再说,魏郡王的事处理不好,他今日都得提心吊胆,一个不小心,覃氏被牵连进去,他得哭死。 在此刻,刑部尚书有些怀疑自己的猜测是否是真的,陛下当真会因为寒门放过世族吗? 刑部尚书从椅子上下来,结结实实的跪在地上,老泪纵横,说他无能,教导不好族中子弟,导致覃某某,覃某某犯下这种罪那种罪,可魏郡王这件事,他们实在是冤枉啊! 顾丛嘉实在忍不住:“覃大人,你想要从龙之功便追随魏郡王,现在说无妄之灾,是不是有点晚了?” 自己选择的追随魏郡王,又没有人逼他们,就算是魏郡王的母族,可,与皇子不亲近的母族又不是没有,覃氏一族若一心追随昭武帝,就算魏郡王做了什么,他说无妄之灾,那可以理解,可以宽恕。 但,你都向着魏郡王这么久了,现在说无妄之灾是不是太晚了点?! 难道你踏上从龙之功这条路上的时候不知道有风险吗?? 虽然说,有点刻薄,让母族不亲近皇子之类的,但,顾丛嘉偏着昭武帝,他当然要站在昭武帝的立场说话。 世族站位各个皇子给昭武帝掌控朝政找了不少麻烦,他刻薄一下又咋了。 第128章 第128章立储(15) 被刻薄的刑部尚书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事实是如此,但朝野谁不是绵里藏针,互相试探,以达成目的结束,哪有秦王这样,嘴上这样不饶人的…… 一看陛下,好好,他是等不到陛下让秦王殿下收敛点的话了,因为,刑部尚书看着昭武帝,他们这位陛下相当难以讨好,在他的记忆里,昭武帝笑着的时候寥寥可数。 可,陛下现在是笑着的,漆黑的瞳孔里充斥着笑意,这方才是没有的,他确信,他看得真切。 是因为什么?因为秦王的话吗? 刑部尚书隐晦而小心的一瞥,随后,垂下了头,不可直视圣颜,心中对秦王的受宠程度有了新的认知……他匆匆前来请求面见陛下,午时,秦王在同陛下一起用膳,他不意外。 而后,秦王殿下被呛到,他差点被陛下“请”出去,就差明着说你现在别说了,呛到秦王了,明天再说。 再就是,这样的话自秦王口中说出,陛下竟也未曾训诫一句……刑部尚书当然不是自恋到去想是因为秦王阴阳朝臣,陛下为此训诫,甚至,他想的都不是训斥,而是训诫!即,教导秦王,而非责骂。 刑部尚书想的是,秦王这样,陛下不阻止,万一以后成习惯,怕是对秦王的名声有些不好,嘴毒不是什么好名声,而且,秦王就这样明晃晃的说出了从龙之功和追随魏郡王的话……这和陈郡王和魏郡王那些争执简直是异曲同工之妙,没有区别,都是在说关于争夺储位的事情,唯一不同的就是,陈郡王他们说的是争夺储位的各自算计,而秦王说的是,覃氏一族为储位押注……结果,都这样了,陛下什么也没有说。 甚至,还是笑着的。 那这样的话,陈郡王和魏郡王因为说为了储位的算计被削的爵位算什么? 不算什么。 若是昭武帝知道刑部尚书的想法,一定会这么告诉他。 只是,昭武帝不知道,现在,昭武帝只是笑着,很高兴。 关于刑部尚书疑惑的,他为什么不训诫顾丛嘉,嘴毒不是什么好名声,他当然知道,只不过,在有了顾丛嘉可能把老大臣气死的前提下,昭武帝降低了标准,只要没有将老大臣气死,那阴阳刻薄一下,也没事,要是晕了的话,宫中也有太医。 而且,此次顾丛嘉这么刻薄是因为自己啊。 昭武帝心想,这个念头浮现的瞬间,灵魂好像轻盈的飘了起来,他很高兴。 为什么呢? 因为顾丛嘉明明知道,是他一手推进争储事宜,促使这些世族站位,但,顾丛嘉依然为此阴阳刑部尚书,为他们给自己执掌朝政找麻烦而不忿……昭武帝被进言好多次,说他偏爱秦王,但,昭武帝不懂,什么是偏爱,他难道给了他们错觉,认为他对除了顾丛嘉之外的人有父爱这种东西吗? 明明是唯一。 昭武帝不认为他对顾丛嘉是偏爱,但,今日,他好像从顾丛嘉身上感受到了偏爱的含义,那是,世间万物,都不及你的偏心。 是无论做了什么,都一定会站在你身边的偏心。 这样看来,好像也没错,他的确偏爱顾丛嘉,因为,在他看来,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顾丛嘉都是没有过错的,若真有错,那也是周围人误导他。 昭武帝心想,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是这样想的,而顾丛嘉更过分,直接就阴阳了上去……世族站位康郡王他们是他策划,推动,想要看到的场面,而顾丛嘉选择性的忽略了,就算这是昭武帝一手推动的场景,但那些给昭武帝找事的朝臣难道就没有错吗?!! 虽然有了站位,要为自家王爷争取利益,但,为此你们让昭武帝烦心不愉,那就是你们的错!知不知道大小王啊?! 昭武帝越品顾丛嘉方才的话,心情越好,这样的情况下,他又怎么舍得训诫顾丛嘉。 刑部尚书收回发散的思维,而后,很是识时务,从心的:“秦王殿下教导的是,这一切都是臣等该受的苦果。” “只是,自苏氏金矿案后,魏郡王已经许久不曾同臣等联系了……” 他期期艾艾,魏郡王眼下做的所有事情同他们真的没关系啊! 甚至,在陈郡王和赵王爆出来之前,他都不知道这些事情啊啊啊!!! 昭武帝现在心情好,看刑部尚书也不再那么不顺眼了,开口:“覃爱卿真的舍得?” 虽然昭武帝像是随口一问,但刑部尚书可不敢当陛下只是随意一说,他知道,今日覃氏能不能活就看这一句了。 刑部尚书:“臣身为刑部尚书,这么多年,未曾管理好家族,使家族子弟仗势欺人,现如今不过是弥补过错,有什么舍不得的,再说,秦王殿下教导的是,魏郡王此番出事,虽然与臣等交流不多,但覃氏毕竟是魏郡王的母族,臣是心有戚戚,已决心好好教导家族子弟,家中族老也已同意,覃氏一族不日便上往京城。” 说着,他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昭武帝,“说来,还望陛下批准,令臣另择一处建府。” 昭武帝的笑容已经淡了下去,他居高临下望着刑部尚书,看得刑部尚书背后爬满了冷汗,直到昭武帝移开眼,刑部尚书的脊背已经湿透,“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昭武帝道,给了决断。 刑部尚书大喜,连忙磕头:“臣,必不负陛下所望。” 而后,告退。 刑部尚书看着明亮的天空,今日这天真蓝啊。 看着刑部尚书走远,顾丛嘉从椅子上起身,朝着昭武帝,来了一个新年贺喜要红包的动作,声音清脆,“恭贺父皇。” 昭武帝是挺振奋高兴的,从梦中到现在,他的布局终于见效——自他这一代起,世族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与皇室分庭抗礼,甚至,势大到影响储位。 但,这振奋高兴在顾丛嘉看见顾丛嘉搞这么一出,瞬间,振奋和高兴就变成了无奈:“你又做什么怪?” 顾丛嘉直起身,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什么叫我作怪?我在诚心诚意的恭贺你诶。” 捂着胸口,“没想到你竟然这样想……一腔好意还是白费了……” “不行,你得赔偿点我什么,以慰藉我的心灵,私库钥匙给我。” 昭武帝:“你想要我的私库钥匙就直说。” 在昭武帝一脸我看透你了的表情下,顾丛嘉一点都不带心虚的,他就是想要私库钥匙怎么啦。 不过理由换了一下,原本是想借新年贺喜红包拿来的这个动作要私库钥匙,结果被昭武帝这么一打岔,换成了慰藉心灵,不过也没事,目的达到了就行。 顾丛嘉从苏禾手里拿过昭武帝的私库钥匙后,看向昭武帝,而后毫不掩饰的嘻嘻,那笑……昭武帝看得手痒,“苏禾,去,把钥匙拿回来。” 苏禾也笑着,低眉垂眼,状似为难:“这,秦王殿下怕是已经走远了,还追吗?” “算了,算他这次跑得快。” 事实上,秦王的走远才到哪啊,估计还没出御前的范围呢,但,陛下原本就不想拿回来啊。 做御前总管,要口严耳聋,更要懂得陛下的心思。 ** 刑部尚书的动作那么大,京中无人不侧目。 这其中,最快决定要随刑部尚书一起动作的不是程铄,而是工部尚书。 在赵王现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工部尚书要说服族老放弃祖地,大义灭亲,比刑部尚书难多了,但再难,也要去做啊。 不做,苏氏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做了,虽然世族势力大幅度削弱,但好歹人还在不是。 活着,才有希望啊。 工部尚书一脸痛心疾首:“你们到现在还没想明白啊?!!” “康郡王他们争储位是真,可,陛下借几位殿下争储位清扫世族势力更是真!!!” 大周的世族不是从开国留下来的功勋,就是大周立国后示好投靠的原来的世族,这些,不论是哪种,轻易都动不得。 开国功勋的世族,没有合理的罪名,动它,怎么,是想在史书上留下暴君之名吗?人家祖辈辛辛苦苦为你征战,子孙后辈就这么被搞了,那以后谁还敢为皇室效命啊……那可是开国功勋,结果子孙后辈就这么无了。 不敢想他们这些人为皇室效命,子孙后辈又会怎么样。 而大周立国后投靠过来的世族那更是动不了,动了一个,其他世族怎么说? 在大周立国前,各地豪强世族多的是,而这些,是由京中世族牵头向大周臣服的,所以,这些京中世族无法动,动了,皇室的命令都可能下不去,再者,当时刚立国,百废待兴,识字的人实在不多,除了世族有大批识字的人,其他,根本找不出人能治理地方。 所以,开国的时候这些投靠来的世族动不得。 后来则是,这些个世族渐渐发展成了世族一体,牵一发而动全身,死死盘踞在大周的身上,不想大周伤筋动骨,直接裂开,就不能逼他们。 直到先帝的时候,先帝昏庸,他昏庸也有昏庸的好处,当时的世族看出了大周风平浪静下的躁动,先帝又昏庸,他们便有了各自的算盘,谁不向往从龙之功的荣华富贵,那滔天的权势,又有谁不心向往之。 由此,昭武帝登基,策划推动六子争储,而恰好,这六子背后全是京都数一数二的世族。 世族被分化,自相残杀,最具体的例子就是军需案,各个世族的暗子全被苏齐贤给报给昭武帝了。 第129章 第129章立储(16) 而后,争储的几位殿下伤的伤,退出的退出,背后的世族也是大伤。 最显著的例子便是康郡王与苏氏,康郡王多么尊贵啊,帝之长子,最有力争夺储位的人选之一,结果就这样,若是下一任帝王选择忽视不针对他的话,余生应该就是个清闲的吉祥物了,……康郡王惨吗,若是对比康郡王以前的声势,他的确是惨的。 但,与苏氏一对比,康郡王哪怕只是做个吉祥物,好歹性命保住了,且还有个郡王爵位,苏氏呢? 曾经赫赫有名的京畿第一世族,就这样化为飞烟,轻飘飘的没了,甚至都没留下一点东西。 “这样的惨况,难道不足以让你们胆寒吗?!!” 几位殿下争储位,无论如何,他们还是陛下的亲子,皇室中人,不到谋逆大罪,他们不会失去性命,但他们这些在背后支持几位殿下的世族呢? 不说别的,就一个政治清算,世族有一个算一个都得塌……曾经的世族一体早已被分化,且,这种政治清算,旁人避之还来不及,哪里还会有人替他们说话。 “可,现在赵王占据优势……” 这种政治清算再怎么样,也不应该算到他们身上吧? 工部尚书环视了一圈族老,他不怪族老现在犹犹豫豫下不了决心,毕竟,他之前也是这样,那仿佛触手可及的泼天富贵,谁能狠的下心直接放弃,若不是刑部尚书过于快速的动作给了他当头棒喝,工部尚书怕也不会这么快放弃……他们已经付出了那么多,临到头了,决心放手真的很难。 只是,“你们忘了吗,明明我们一开始说好的是给予陈王一些支持,大体上是效忠陛下的。” 世族,世族,什么是世族,最起码是传承数十年而不倒的家族,能传承数十年不倒,靠的是什么,是谨慎!是从不在一件事上倾注所有的小心! 只是,这次的争储,太激烈了,以苏氏为首,将他们这些世族全都卷了进去,一个又一个,稍不留神的就付出了更多,更多,像工部尚书曾经绝不会同他人说他经手的事情,比如,卫城修正道路,以往这种事情他是绝不会告诉家族支持的皇子的,毕竟,支持归支持,小心慎重也是真的。 但这次,他就说了,为什么,这其中的原因简直不寒而栗。 此次昭武帝的六子争储就像是巨大的绞肉机,不仅绞几位殿下,更绞他们这些世族……世族付出了更多,与自己效忠的殿下捆绑的更深,而后,政治清算,政治上斗败的几位殿下因同出血缘,还能活着,可他们这些已经同几位殿下捆绑极深的世族……说举族流放都是皇室开恩,更大的可能是,像苏氏那样…… “是,赵王现在意气风发,可,若是陛下不想立赵王为储呢?” 族老们面面相觑,若陛下不想立赵王为储,那,现在的意气风发到后面就会成为新任储君的刺…… 自陈郡王和魏郡王开撕,戳破了那些因为储位的算计,谋划,目前就是架在这里了,不论什么,朝中文武肯定上书请求陛下立储,在怎么说,陛下都年逾四十了啊,搁现在的寿命里,很危险的一个年龄了,更别说,还有之前传闻的陛下曾受过重伤,*有碍寿数,现在提这个是真是假没意义,但,空穴不来风,就算陛下没有到有碍寿数的地步,肯定也受伤了吧……那这,更要尽快立储了。 所以,赵王才那么自喜,因为形势在这里,就算拖,也拖不了太久,立储,就快了。 而恰好,在这一段时间里,赵王占优,这让其怎么不喜。 但还有一种可能,赵王目前是占据优势没错,可若陛下不想要立赵王为储,那赵王目前的种种在下任储君看来就会异常的刺目,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那新任太子选择会针对谁立威,简直不言而喻。 工部尚书甚至都怀疑,这是那位算计好的,康郡王,陈郡王,雍郡王,楚郡王几位都在之前的斗争中落败,不再有同新任储君争锋的能力,同时,他们背后的世族会因为害怕被清算,就像是覃氏一样,自我绝了大部分势力以求陛下不牵连。 毕竟,政治清算这个东西,是要看陛下的,若陛下觉得你为逆,那么政治清算的力度便大,若陛下觉得你还可以救一下,那政治清算也伤不到哪里。 而,赵王,还是亲王,他还好端端的立在哪里,有能够与储君掰腕子的底气。 但又是赵王,目前有一个极大的摆在明面上的缺陷,工部左侍郎巨大的贪墨数额……谁家好人准备立储的时候让未来储君身上沾染上这么大一个污点啊!这不赶紧处理掉,储位都坐不稳!随时可以被政敌拿来攻讦,虽然说其他殿下目前没有竞争之力,但若是储君本身出了茬子,想必他们也是不遗余力的会把储君搞下去。 且,直到今日,工部左侍郎贪墨的事情还没给出决断,可以说是因为陈郡王和魏郡王之事牵扯了陛下的注意力,但,工部左侍郎之事其实早已定下,他自己都认罪了,只差一个决断…… 这,像是要立赵王为储的样子吗?!!! 若是自己所想没错,那,陛下就会以工部左侍郎贪墨的罪名为由头,牵扯到自己头上,而后,处罚赵王,为储君立威。 工部尚书苍老的眼眸明明灭灭,赵王就是陛下精心为储君选择的磨刀石,且,因为陛下心疼储君,赵王这磨刀石还自带缺陷。 工部尚书知道他现在的猜测有些荒诞,且,没有道理,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都当了这么多年工部尚书了,脑海里冒出猜测总归有其根源。 若真如此,他萧家的下场只怕是比苏氏尤有胜之,工部尚书不怀疑以陛下对秦王的爱重程度,他一定会以最雷霆的手段让秦王坐稳储君之位。 萧氏不能赌,也赌不起。 工部尚书为官几十载,他所忧所虑必有根源,尤其,覃氏已经做出举动的当下,族老们相继同意。 而,工部尚书则同刑部尚书一眼,火急火燎的进了宫。 不过,他们俩还是有不同之处的,刑部尚大义灭亲清理了朝堂上大批覃氏族人,而自己和另一个小覃爱卿留下了,而刑部尚书又年老,可以预见,最终朝堂上覃氏剩的也只是小覃一人。 而工部尚书呢,他道:“工部左侍郎贪墨如此之巨,臣作为其直属上司未能约束,且今日他的罪责才曝光于众,这是臣之失责,臣自请罚,带领家族小辈,前往卫城,将功赎罪,将卫城的建筑再度夯铸。” 工部尚书这话很有意思。 首先,“未能约束,今日罪责才曝光于众”,工部尚书承认,他一直知道工部左侍郎贪墨的事情,这是他的失责,他认罚。 其次,瞧瞧他说的罚是什么,再度夯铸卫城的建筑,是,工部尚书今年年龄也不小了,带领一直在京城的小辈去往边疆出一份力的确能算是将功赎罪,毕竟,卫城都好多年的古建筑了,尤其是今年人来人往,用的也多,的确需要再度修补,且,工部尚书没说要材料,要银两之类的,也就是说,这笔钱和技术工部尚书自付。 这样看来,将工部尚书发往边疆修筑卫城,的确算罚,在加上萧氏的家族子弟,这罚都能算重了,毕竟,以往去往边疆的不过是工部的工匠,哪里需要工部尚书和族中子弟亲自去。 但,有一个问题,第一,卫城互市是顾丛嘉先提出来的,这个,是昭武帝的功绩,更是顾丛嘉的。 现在顾丛嘉又提出了给军中将士从互市里分更多的银两,可以预见的是顾丛嘉对于卫城互市的重视只会多不会少。 然后,在这个关头,工部尚书说他来请罚,自愿去往边疆…… 昭武帝看着工部尚书,意味深长:“朕以往不知,爱卿竟如此担责。” 工部左侍郎贪墨,顶多算工部尚书知情不报,失责之罪,昭武帝原本想的是,这件事里添上赵王,那就可以问责,工部左侍郎那么多年贪墨的银两到哪里去了?工部尚书不可能不知情,再加上,之前科举,赵王有一位副考官,昭武帝查到这位副考官可是帮了不少囊中羞涩的学子,这一切都能连起来……虽然,工部左侍郎就是纯贪墨,府中埋了不少钱财,这也是他为什么能一口答应补上的原因,虽然贪墨,但一笔没花……这也是个人才。 不过没关系,管他花没花,昭武帝这样问,就可以这样定罪,将赵王以及萧氏作为储位之位稳固的基石。 要,无人敢冒犯储君,挑衅储君。 结果,工部尚书来的倒快,说的话也怪有意思的。 昭武帝陷入了思索,看着工部尚书,他在想究竟要不要放过工部尚书,并让其搭上顾丛嘉。 顾丛嘉缓缓从昭武帝身上爬起来,打了个哈欠,朝着昭武帝挤眉弄眼,这种冤大头的事情可不多见。 工部尚书看着从陛下身侧爬起来的秦王殿下,再度肯定了自己的决定。 昭武帝看着已经揪住自己衣袖的手,无语片刻,又望向了工部尚书:“准了。” 第130章 第130章立储(17) 工部尚书走后,昭武帝幽幽:“苏禾啊,朕以为自己足够吝啬了,结果,竟有人比朕还貔貅,朕还真是长见识了,是吧,苏禾?” 说是在问苏禾,可,句句都在点某个人,听出他语气中的不高兴,苏禾这时候可不敢抖机灵说殿下是您亲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种话,而是低眉垂眼,静默着。 虽然陛下不高兴,但苏禾却并不担心,怎么说呢,陛下您对秦王方才的举动不高兴,结果,连直接对秦王的斥责都没有,明明秦王就在这,但陛下最大的战斗力竟然只是当着秦王的面阴阳,这就算了,最大的阴阳竟然还是貔貅这种招财神兽,吝啬都是说自己,爱占便宜这种话更是一个字也舍不得对秦王说……陛下都这样了,这还怎么要让苏禾升起对陛下对秦王不满的担忧?! 果不其然,在看到秦王几句话就让陛下阴转晴的时候,苏禾一点都不意外呢。 顾丛嘉:“是啊,怎么办呢?有我这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孩子,你就偷着乐吧。” 昭武帝被气笑了:“怎么,你以为我是在和你开玩笑吗?” “听到不要钱不费力就立马同意了,什么便宜都想占,你知道工部尚书要干嘛吗?!” 顾丛嘉:“知道啊,不就是想借卫城互市的事情搭上我,为萧氏下一辈做准备嘛。” 他蛮不在乎的说。 昭武帝的不高兴就像是漏了气的皮球,一下子就没了,若是顾丛嘉不知道,只是听到不用自己出资出人,没考虑后果就直接答应下来,那昭武帝会不高兴,且会另找时间给顾丛嘉好好上上课。 至于说,为什么昭武帝对顾丛嘉同意这件事心有疑虑——万一顾丛嘉是一时冲动,但依然在顾丛嘉的表态下同意了工部尚书的请求。 为什么不阻止?很简单,这件事说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简单来说,就是工部尚书付出这么多想借此搭上顾丛嘉的关系而已,人教人不如事教人,若是顾丛嘉没看清草率答应,也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至多是教育顾丛嘉一番,毕竟,昭武帝这个家长还在,能兜底。 再有,顾丛嘉都那么表态了,昭武帝若是反驳,岂不是在工部尚书和苏禾面前让顾丛嘉的面子有损……这件事,到也不至于。所以,在顾丛嘉的态度下,昭武帝同意了工部尚书的请罚。 但,顾丛嘉既然考虑清楚了,那就没问题了,昭武帝的态度如春风化雨,一下子就柔和了起来,他问:“工部尚书想要萧氏搭上你的线,你不会不知道我最近打算清扫世族吧?” 以刑部尚书和工部尚书为例,他们是当机立断砍了大部分势力以保全家族,可更多的世族没有这个眼光,而魏郡王的事情,昭武帝已经调查的差不多了……他已经打算以此事清扫大部分世族了。 这样,让世族有了靠山……就不怕我和你起冲突吗? 昭武帝的眼眸里明晃晃的这种意思,明心殿的气氛一下子就微妙了下来。 不同于之前昭武帝不高兴的明指,这种,藏在温柔下,随意的问题才是真正的温柔刀,是考教还是试探只在帝王的一念之间。 这方面,顾丛嘉很能包容他的老父亲,相较于历朝历代,昭武帝对他已经足够好了。 但,帝王永远不可能放下猜疑,放下试探,这也是赵王自认顾丛嘉不可能以圣宠争得储位的原因,伴君如伴虎,鬼知道什么举动什么话就让君王厌弃。 圣宠固然很好,但,也很飘渺。 尤其,在昭武帝打算立储的当下,这种爱子与子嗣成为储君的微妙感一直存在。 毫无疑问,昭武帝是爱着顾丛嘉的,但,在他决定立顾丛嘉为储的时候,再看顾丛嘉又不免有了另一重含义——一个等着他死去准备上位的储君,就,非常的微妙。 在这方面,哪怕是昭武帝再英明也无法克服,这就是每个帝王的通病。 这个问题,若是换个人或许会战战兢兢,为君父的阴晴不定和试探,但,顾丛嘉嘛。 说实话,顾丛嘉其实蛮喜欢昭武帝的这种试探,哪个帝王没有疑心病,事实上,多疑就是帝王的单品,皇帝就是一种疑心病重的政治生物,伴随一生。 而昭武帝只要是个正常帝王,他就一定有这种猜疑,但,顾丛嘉永远喜欢昭武帝这种不知是试探还是教导的问题的原因是,昭武帝永远是将猜疑藏在一些温柔的,可以说是考教的问题里,而如果顾丛嘉的回答不让昭武帝满意,他就会一直同顾丛嘉交流,直到顾丛嘉的回答让昭武帝满意,或者说,是昭武帝教顾丛嘉一步一步打消自己的疑虑。 昭武帝这种做法,放在历朝历代都是炸裂的,但毫无疑问,这样的做法会最大限度的延续昭武帝对顾丛嘉的信任,就算其他人上奏弹劾,也无法使其生隙。 顾丛嘉在努力的,不让这段父子情最后面目全非,为此,不曾隐瞒昭武帝任何事,而昭武帝亦是,他控制不了不去猜疑,但,他可以教顾丛嘉怎么打消他的猜疑。 可以说,父子俩都在小心翼翼的维护这段在天家里称得上是奇观的父子情。 尤其,在立储之后,父子俩可能因为政见不合,有可能因为别的,渐渐走远……不,从一开始,昭武帝就掐断了这种可能。 他的问题,可以说是帝王的疑心,但换一种角度,这又何尝不是同顾丛嘉的再一次交流,这世间大多数误会都是因为沟通不便而造成的,而昭武帝和顾丛嘉就不会存在这个问题,所有的不满,所有的疑虑,昭武帝会问,而顾丛嘉会答。 显然,这样微妙的问题一出,明心殿的气氛凝滞了下,又恢复了平常。 顾丛嘉:“父皇,你是想要朝堂上只有寒门吗?” 昭武帝问,而顾丛嘉又把问题抛了回来。 若是昭武帝真的打算雷厉风行灭了大周大大小小的所有世族,那他就不会因为刑部尚书的大义灭亲而答应放过覃氏一族了。 明明你也没打算直接灭了所有世族,这样,怎么会和我起冲突呢? 我们该是同一战线的啊。 四目相对,昭武帝一下就笑开了,是他教出来的,与他同一立场的盟友。 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的那种。 “而且,如工部尚书一样的人,估计也没多少,且最最重要的一件事,我不是什么人都接的好吗?” “卫城那么多年没修筑需要多少人力物力,父皇你算过吗?” 昭武帝讪讪,他没算过,看顾丛嘉这样,他肯定是算过的。 “这个数。” 顾丛嘉比了个手势,成功让昭武帝移开目光,认真批奏折,好似一瞬间,爱上了工作。 是的,昭武帝是打算清扫世族,但是也没打算直接把世族全灭了,让朝堂上只剩寒门,那样,与世族势大的时候,朝堂上只剩世族有什么区别,都会威胁到皇权。 帝王之谋,在于制衡,皇权至高无上。 所以,除了刑部尚书与工部尚书识时务,早早跑来请罪请罚的,保全了家族,昭武帝想要的,不过是以政治清算这个名头,让世族把地和人都给他吐出来,吐不出来?好,政治清算,人都死全了,那剩下的东西自然会被皇室接收。 而这种做法,满朝都不能说出个什么来。 得益于六子争储的激烈性,以及昭武帝在背后的推动,他们身后的势力构成,是以京畿世族为首,底下有大大小小的地方押注……也就是,这会是一场全国性的清扫活动。 光明正大的灭当地世族的活动。 包括当时苏氏金矿一案,康郡王名下的已经重新投靠了其他人的世族们。 尚不知道将迎来灭顶之灾的世族们,现在还在为覃氏一族而惋惜,好端端的,牵扯进魏郡王的事情里,导致现在要自己削弱势力,让陛下看见其老实,保全家族,也怪让人感概的。 还有此前看魏郡王势大投靠的世族,哎…… 这是京中非顶层世族所看到的,而,雍郡王和楚郡王的母族则关注一件事,不年不节的,工部尚书怎么入宫拜见陛下了? 同样是世族,一起共事那么久,谁还不了解工部尚书,若是陛下不召见,他寻常绝不会主动觐见陛下的官场混子,凭着家世和能力坐上了工部尚书之位。 这个时间点,总不能是工部尚书直接去找陛下请求立储之事吧?! 还有,为什么工部尚书回府之后,就开始着人收购药材,收购木材石材了? 作为工部尚书府,他们府里的木材石材可以说是官员里面最多的了,怎么还收? 其他人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但,容不得他们展开调查了,因,陛下召见,处理魏郡王与陈郡王一事。 入宫之后,得知一系列安排的世族们,竟然还因同事之谊卖给了工部尚书很多次等石材木材的他们:我真该死啊! 是半夜坐起来都要扇自己一巴掌的程度,老小子竟然偷跑! 更可气的是,偷跑不叫上他们,还让他们为其偷跑助力了!!! 130-133 第131章 第131章立储(18) 这是雍郡王与楚郡王母族所懊恼的,但,更多的世族则是因陛下所言,惶惶不已。 陛下既召见,那他们自然是要去的。 只是,满朝文武不知道,在昭武帝召见他们之前,本来已经决定好魏郡王的处罚圣旨迎来了一次更改。 “安嫔求见?” 昭武帝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安嫔是谁,等想起来,哦,安嫔暂掌宫权。 昭武帝让安嫔进来了,他怕安嫔这时候求见是大公主那里出了什么事,他绝不允许顾丛嘉的谋算另有变数。 故而,等安嫔一进来,昭武帝便道:“瑞方那里,朕许她便宜行事。” 言下之意,若是她有什么要求,你全力配合她。 安嫔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脸色,本来陛下就破例给予了瑞方自己整理嫁妆的权力,就为了防她们在此事上动手脚,以阻碍秦王的谋划……现在居然还让她们全力配合瑞方,她真的好想吐槽,就陛下您许瑞方自己动手整理嫁妆的时候,瑞方还有什么需要她们配合的?! 尚宫局,尚衣局,哪个敢不配合瑞方公主啊?哪还有她们什么事。 虽然,觉得昭武帝这种爱屋及乌的偏爱刺眼极了,但,安嫔还是忍下了,她来求见陛下是有要事的。 所以,安嫔忍,她柔柔道:“陛下,臣妾来此并非为了公主之事。” 昭武帝:“那你来是?” 安嫔:“臣妾得陛下厚爱,得以暂掌宫权,可今日臣妾才发现,这宫中竟不知何时为人所渗透,这是臣妾之失职,请陛下责罚。”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昭武帝就莫名想到了顾丛嘉在刑部尚书大义灭亲请罪和工部尚书请求责罚之后的锐评:“怎么,最近是什么责罚日吗?是个人就来请求责罚?” 安嫔惴惴不安的看着昭武帝,陛下不会被气疯了吧?但也不至于啊,她说的事虽然大,但也没有很大吧?毕竟之前陛下还清扫了一次世族留在宫中的探子呢,但为什么陛下听说此事居然还笑开了…… 昭武帝回过神,“你说。” 安嫔收起心中的不安,继续道:“……这便是从那宫女处搜到的财物,作为花洒宫女,她显然是不能够有这样的银钱的,且,臣妾查过了,并没有哪位妹妹给这宫女赐赏过。” “所以,依你调查,是谁给了这宫女财物?” 一时间,安嫔很想脱口而出秦王,自家尚儿比秦王还大几岁,结果秦王不仅已经封王,而且还被特许参政议政,如此圣宠,若秦王不倒,陛下的眼中便看不到尚儿。 可,理智阻止了安嫔。一来,秦王确实没做过这件事,以陛下对秦王的看重,任何事一旦牵扯到了秦王,那么,一定会大查彻查,就算是事发地的蚂蚁窝都要翻个过。二来,此番报复魏郡王,痛打落水狗的机会也不知还有没有,不能顾此失彼。 魏郡王前不久让母族失去了提前准备了好几个月的万寿节寿礼,导致尚儿最后只能送些孤本之类的,一点都得不到陛下的眼神,让他们谋划的想要用寿礼夺得陛下注意的计划彻底失败,这怎么能让安嫔不恨? 看秦王就知道,圣宠是多么重要了……弱龄封王,特例参政议政,还有种种……魏郡王可恨!若不是他,自家尚儿早就能用万寿节的寿礼夺得陛下的一两分关注,进而渐渐唤起陛下的父爱了。 安嫔想到这,坚定了,她犹犹豫豫,但又很笃定:“臣,臣妾查到的,是,是魏郡王。” “而且,臣妾在一开始审讯的时候,这宫女并不愿意说,且,臣妾在宫女发现了这个。”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昭武帝看着苏禾递上来的手帕,气笑了。 安嫔被昭武帝没什么情绪的注视着,她有些心慌,“陛,陛下?” 昭武帝:“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小的这就去调查此事的真假。” 在安嫔退下后,苏禾立马道,牵扯到魏郡王和后宫宫女,这不是小事,一则,皇宫中的女子,若陛下不明赐,其实都算是帝王的,二则,魏郡王此事,若是真的,那便犯了两大罪——勾搭陛下的人,秽乱宫闱,以及在皇宫中安插探子,是要盯着谁?昭武帝吗? 这件件都是重罪,所以,马虎不得,更要查清真相。 但,令苏禾愕然的是,“不必了,安嫔没这个胆子用这件事污蔑皇子。” 看样子,陛下竟是查都不打算查,就直接相信了安嫔的话? 固然安嫔没这个胆子,但,若是陛下重视的话,最起码也会查验一番,确保没冤枉人……苏禾默默退下,看着昭武帝更改圣旨,陛下是厌了魏郡王。 其实,因为昭武帝没给过康郡王他们任何感情,甚至他们一出生就是昭武帝的算计,所以出于某种微妙的情绪,昭武帝给康郡王他们的结局是,不插手朝政,以郡王爵享富贵。 而做了诸多事情的顾画,他的结局也不过是,杖责三十,剥夺爵位,终生幽禁府中。 但,魏郡王的手实在伸的太长了,不说对陈郡王的算计,就单说算计他,还有这个顾丛嘉必经之路上的花洒宫女…… 所以,就有了如此场景——不少人在请求陛下收回成命,对魏郡王的处罚。 魏郡王犯的错是大逆不道,不识大体,为争储位害死璃国公主,影响两国邦交,在万寿节前夕害死人,给君父找晦气,算计君父,勾搭后宫宫女,秽乱宫闱……是,这些是需要重重责罚的。 按理说,这些罪名一下来,还有陛下让苏禾扔下来的证据,他们不该为魏郡王求情的,但,听听陛下对魏郡王的处置——杖责五十,贬为庶人,流放通州。 这已经不是重重处罚魏郡王的范畴了,这是奔着要魏郡王的命去的……寻常杖责五十,最起码也要去半条命,好好休养才能康复如初,但陛下将魏郡王贬为庶人了,也就是,魏郡王因罪贬谪,是得不到好医药和郎中的,然后带着伤去往通州……不用怀疑,再强壮的身体也经不住这么遭啊。 一串处罚下来,魏郡王绝对是活不下来的。 陛下可以因为盛怒下这种旨意,但他们不能不求请,万一,陛下以后再想起这个被他处罚致死的儿子,再想起他们没劝阻,他们也要倒霉,而且,这种圣旨,若传于后世,陛下也难免会被说刻薄……万万不可啊。 昭武帝:“朕心意已决,诸位爱卿不必劝朕。” 魏郡王,不,现在应该是庶人的顾画愣愣的,一切都完了。 他当初不是失了智非要挑破储位之争的潜规则,他只是想,他做了那么多,但他挑破这一切,算得上有野心且会为野心付诸行动,这样,作为帝王,昭武帝哪怕厌恶他的手段,也应该会为此有些欣赏他……为君者,最忌讳无能,而不是恶毒。 但,昭武帝告诉他,他不会因此而欣赏,他只会有纯粹的厌恶。 陈郡王也被惊到了,显然,他当初也像是失了智般与顾庶人争吵,也是抱着同顾庶人同样的想法,但,现在看来……陈郡王庆幸,他也为储位做了很多事,但好歹没胆大包天算计到昭武帝头上。 顾庶人愣愣的,眼神扫过自己的兄弟,康郡王,陈郡王,赵王,雍郡王,楚郡王,还有,秦王。 突然崩溃,顾庶人恨道:“父皇,至高无上的皇帝,其实让我查到苏氏银矿案的那张纸是你安排好的吧?” “你那么想要清扫世族,怎么可能会让我们这种世族出身的登上储位?” “可惜,时到今日,我才明白。” 顾庶人终于明白了,他是这样几乎致死的处罚,他还是皇帝亲子,但,他的母族居然能没事? 又在看到少了不少眼熟面孔的覃氏官员后,他悟了。 正是因为昭武帝从来没想过让他们任何一个世族出身的皇子登上储位,让世族做大,所以,不论他怎么表露出他有能力有野心,昭武帝都不会为此欣赏他,只会为此厌恶,甚至,顾庶人恶意的想,哪怕他们这些世族出身的皇子不干什么,恐怕他的好君父也会动手让他们去厮杀。 昭武帝打了个手势,立马有人就要将顾庶人给拖下去,顾庶人恶意的看着顾丛嘉,这个昭武帝最宠爱的孩子,他道:“顾丛嘉,若是你的母族林氏没有昏了头陷害皇后,你以为你又会比我们好到哪里去吗?” “都会是陛下砍向世族的刀!” 顾庶人被拖下去,最后一句大声嘶吼着。 虽然顾庶人下去了,但,朝堂一片寂静,气氛古怪的很,他说的那些,根本不敢深思,苏氏怎么倒的,是顾庶人弹劾银矿案,这里面还牵连了程氏。 而现在,顾庶人下场已定,他的母族则覃氏大义灭亲……这,其他人隐晦的目光扫向刑部尚书,或许是因为猜到了当初苏氏案子的隐秘,所以,那么果决的大义灭亲,砍掉覃氏大部分势力。 不仅朝堂上世族官员们的面色古怪,就连康郡王他们的脸色也奇怪的很……顾庶人的话到底可不可信? 遗憾的是,无人敢问昭武帝这个问题。 其他人的眼神瞄向顾丛嘉,但,顾丛嘉面色如常,仿佛根本没受顾庶人的话影响。 不是,你都不好奇一下吗?康郡王他们看见顾丛嘉如此,都有些无力,不是,你才六岁啊,怎么可以这么平静。 顾丛嘉:……首先,现实是他就是很受宠,其次,顾庶人半瓶子水就别挑拨了,林氏跟皇后因果关系根本就是倒的,应该说是皇后带走了林氏,他也属于差点被带走的……因为他身上有林氏的血脉,从皇后哪里遗传的…… 第132章 第132章立储(19) 所以,顾庶人的话对顾丛嘉来说,攻击力为零,也勾不起顾丛嘉的好奇心——若是林氏不昏了头陷害皇后,他真的会是昭武帝的刀吗?这种去质问昭武帝的话,顾丛嘉会觉得自己脑子生锈了。 而在满朝文武看来,秦王如何圣宠,但态度却平静的不去问,以此类推,谁也没敢去问昭武帝,事实真的如顾庶人说的如此吗? 看着满朝文武不一的面色,昭武帝头一次在朝堂上好心情的勾起了唇,他说:“秦王。” 顾丛嘉出列,跪在明德殿的中央。 看着这动作,其他人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好像有些不太对劲……但,昭武帝如此端肃,其他人也不敢大声喧哗。 于是,在明德殿,在这个不是朝会的召集下,在满朝文武的见证下,昭武帝开口:“朕之九子丛嘉,敏而好学,仁孝温恭,德性纯良。尝于太学策论,闳中肆外,深得卿士称叹;至于抚恤下民,亦能体察疾苦,有明君之资。今立其为皇太子,居东宫以养德,承大统以继业。” “储君册封大典择吉日举办。” 好嘛,现在是无人再纠结顾庶人说的是不是真的了,他们在震惊于陛下这就立太子了? 不是?啊??? 朝臣想象中的拉扯,陛下不同意立太子,或者是赵王同秦王之间的争斗——秦王圣宠优渥,赵王母族托举……什么也没发生,就这样,东宫正位,储君已立。 赵王满心不忿,顾丛嘉是凭什么?就算他提的那些惊艳的政策,但这不是还没出成果吗?!!瑞方还没娶璃国王子呢?! 但,很快,赵王就想不起不忿了,因为,在今天的明德殿上,立储只是其中的一件大事。 甚至同昭武帝接下来的旨意相比,立储都没有那么让人关心了,太子是代代都有的,但,大周百年的格局之变可能就这一次,他们的身家性命也只有一条。 立储又怎样,想要富贵最起码得有命享啊! 在好心情的立下储君,看满朝文武震惊,欣喜,不忿的种种脸色之后,昭武帝超好心的解答了他们之前藏于心中的疑问——那就是,顾庶人说的话都是真的,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他就是要清扫世族了。 甚至,方才顾庶人的胡乱言语都可以作为清扫世族的另一理由,顾庶人身边藏有奸佞,带坏了他,使其失智,才胡言乱语,那必要狠狠查顾庶人此前身旁的势力! 朝臣们还未从太子就这么立下了的恍惚中回过神来,就听着圣旨所说的,什么叫陈郡王他们自幼很好,但却长成了现在这样,他对此番争斗甚是痛心,故, “为国本,为还朝野清平,清除他们身旁的奸佞,在所不惜。” 朝臣们:……你看这天亮亮的怎么突然之间就塌了呢?!!! 而陈郡王他们则是嘴角抽抽,什么叫他们自幼便很好,现在却长成这样……说实话,父皇,我们自幼是什么样,您真的知道吗?以您好几个月才可能来看我们一次的频率? 而且现在想想,那来看他们的时候好像是他们生病的时候……是因为害怕他们死了,他的计划无法推进了吗? 至于说,为什么还有时间在这想东想西却不为自己身旁聚集的世族求情……没*看见顾庶人已经被收拾成那样了吗?他们这位陛下就不是个在乎父子情的人,甚至,他们都怀疑昭武帝有没有这种东西,或者说只对太子有? 不论怎么说,他们在昭武帝那里也没有多少情分,以顾庶人的推测为真,那么便是清除世族这个计划是昭武帝谋划了十几年的,他们在这个时候敢阻碍……他们毫不怀疑,昭武帝会把他们送去通州陪伴顾庶人。 有顾庶人的例子在前,他们还是惜命的。再说了,那些聚集在他们周围的世族在聚集的时候,想要从龙之功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件事也是有风险的。 想要泼天富贵,又想要安安全全的,哪有那么容易? 对此,陈郡王他们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好意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他们这,顶多是为利益聚集起来的,还没有夫妻的情分。 陈郡王他们闭口无言,而朝堂上的其他人想说,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很显然,这就是政治清算。 是陛下立太子,为储君扫出一片清静的政治清算……这无论从哪个方面都是说的过去的,为国本,为大周江山,既已立储,那之前的站了其他人自然要被扫出去,为储君地位的稳固。 在明德殿鸦雀无声的时候,所有人知道,这件事是大势所趋,已成定局了。 世族,将开始人人自危——鬼知道陛下定义的奸佞是什么?! 然,这还不是全部。 听着又一道的圣旨,静,不同寻常的静。 不同含义的目光在刚出炉的太子殿下与,赵郡王身上。 太子立的住,很稳,哪怕是听到这种近乎于为了自己地位稳固,陛下将现下唯一的亲王赵王以曾任恩科副考官的殷硫收买学子,心有不臣之名削亲王爵的举动也站的笔直,无因此的窃喜,也无对赵郡王的幸灾乐祸。 身后的视线那么火辣,若是再让顾丛嘉知道他们的想法,那顾丛嘉只觉得他们有病!且病的不清。 他需要为此窃喜吗?又有甚要幸灾乐祸的……事实上,他同赵郡王他们都未曾直接竞争过。 他是打算过要竞一下的,但这不是一步到位了,所以,从根本上来说,他跟陈郡王他们根本没有直接政敌的仇怨。 至于说,昭武帝为了他,削亲王爵位,感叹圣宠之浓厚的……的确有这一部分的原因,当初昭武帝一直想把赵郡王同工部尚书一同为储位地位稳固的基石,但工部尚书精明,直接自请边疆将功赎罪,所以剩下了赵郡王,他被削爵以立储君之威仪。 但也有其他原因好吧,昭武帝真的不是那种宠他就失了智的人,他也不是什么引人歧途的魅魔好吧。 首先,赵郡王的确犯错了,殷硫这些时候可没少以副考官,师长之名资助家境贫寒但才学兼优的学子,好,这的确可以说是为了大周,为了大周的未来栋梁,但,那些学子最后大部分同赵郡王手下的一部分小世族联姻又怎么说?只此一样,殷硫的资助就不会那么无私。 其次,这个错同雍郡王楚郡王他们一样,怎么,他们可以被削爵,赵郡王不可以? 而且,心有不臣……顾丛嘉都无语了,心有不臣不一定对储君啊,他收买学子,结党营私,最直接针对的是昭武帝啊! 还有,他越受宠,到时候世族清扫的时候就越好唱红脸。 综上,昭武帝是有为了他的原因,但也有其他的缘由,所以,不要再用这种看蓝颜祸水的目光看他了!!! 好消息,刚成为太子,储君威仪已经有了,且后续的计划好像很容易的样子。 坏消息,他们都拿看蓝颜祸水的目光看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憋屈感,让顾丛嘉成为太子的欢喜都没那么强了…… 怎么,这是古代版本的宠他,就为他削亲王爵吗?……鸡皮疙瘩起来了。 昭武帝多了解顾丛嘉啊,看着他这样,笑意就有些控制不住,他好久没见过这样吃瘪的顾丛嘉了,一时之间,真的忍不住。 只不过,在顾丛嘉幽怨的目光投来时,昭武帝还是稍稍解救了他一下,而这,又被后世看作是帝爱子至深的表现之一。 感谢昭武帝,不,看着被群体怒视的工部尚书,他应该感谢工部尚书,顾丛嘉心想,是的,昭武帝解救顾丛嘉的方法是,宣布最后一道圣旨——工部尚书因工部左侍郎贪墨一事,自觉失责,自请带家中小辈前往边疆修筑维护卫城,将功补过,而他已经同意了。 这是工部尚书被人怒视的来源,大家都好端端的,以前投效在其他殿下麾下,现在都大祸临头,是要被清扫的世族之一,结果你个老小子不讲武德,不仅没事了,而且还搭上了太子的线?! 凭什么?! 其中以户部左侍郎和礼部尚书最为吹胡子瞪眼,同样的皇子母族,在即将来的世族清扫中,你就这么跳出去了?而且,还抢先一步,去往卫城以求搭上太子?! 不行,他们怎么可以让工部尚书专美于前…… 不同的地点,不同的人,却在同样的时间里说了相同的话:“将家族中聪颖的女儿送来,近些日子,我来教她璃国的形势。” 仔细想想,目前太子最重视的只有两件事,一个是卫城互市盈利,从中按比例取银两给大周的将士们,这件事重要,但他们插不上手,从互市建立到现在,都是太子手底下的人再搞,没看工部尚书想插入这件事都是自己出钱出力去维修卫城的角度吗? 另一个,瑞方公主迎娶璃国王子,这件事嘛……他们都知道太子的想法,以嫁娶之事让瑞方公主拿到璃国的权力,这个,想想办法,还是能够插进手的。 只是,他们这样,反倒让族人不明白了,“大人现在不考虑世族清扫之事吗?还有,太子虽然已立,但,太子年岁小,且圣心难测,就这样下注吗?” 第133章 第133章立储(20) 那不然呢? 礼部尚书和户部左侍郎很想反问,但,还是不约而同的将这句很可能损害自己形象的话给咽了下去。 而后又细细的掰碎了给族人讲,没办法,他们年纪也大了,这家族的以后还是需要族人们自己去拼搏,尤其,在陛下已经明确对世族动手的当下。 “陛下说清扫世族,看似大祸临头,实则不必那么忧心,陛下非暴君,端看覃氏与萧氏的结果……同是世族,他们怎么活下来的,我们有样学样,也能继续传承下去。” 眼见他这么说的时候,族人脸上并没有对陛下的不满与愤恨,只有庆幸与劫后余生,礼部尚书想,还算脑子可以,并非那等蠢货,舍不得世族百年的田地与势力,而愤恨于陛下……形势不由人,当今掌兵,威势赫赫,世族又因为争储之争,彼此较劲,早非往年能世族一体逼让皇权的时候了。 现在,不论多少族人因罪入狱,又损失多少,姓氏能传下来便已是莫大的幸运了。 那些东西,舍了便舍了。 孺子可教,礼部尚书继续道:“太子虽还小,圣心亦难测,但,太子殿下一定会是大周往前往后数百年地位最稳固的一位。” 礼部尚书如此断定,让族人瞪大了眼,怎么会,太子殿下身后并无母族支撑,仅凭圣宠,可,圣宠又能维持多久?就算陛下此时对太子殿下是真心疼爱,可,真心瞬息万变,尤其,那位还如此权势,君心难测可不是说说而已。 在族人疑惑中,礼部尚书叹口气,带着年长者的阅历,道:“太子殿下时至今日的所作所为都是算数的。” 换言之,就是,立储这件事是陛下的心意不错,甚至,今日陛下还在朝堂上为太子稳固地位而削去赵郡王亲王爵位,这些皆是陛下的心意,是陛下对太子的爱重,只是,立储的迅速与动作让人震撼,反倒让人有些忽略了太子本身。 不说别的,就说太子乃国本,又怎么可能仅凭陛下的一己之私就能立下的呢?他们大周也不是没有帝王下旨立储,后脚被大臣觉得德不配位,生生死谏,最后让皇帝收回成命的。 可在秦王为储这件事上,没有,没有一个人说秦王不好,德不配位,甚至,秦王今年才六岁,在朝野明确知道陛下身体不好的当下,非常有主少国疑的可能的当下,无一言反对……这件事的含义就足以让人深思。 其次,前不久太子殿下提出的两条策略,一条,瑞方公主还在等待迎娶,而另一条,军中将士能够多拿到银响,甚至,听说羊毛制衣优先雇佣将士家属,又有武学师傅吴武作为双方联结的渠道……若秦王不为太子,礼部尚书毫不怀疑仅凭这些未必不能让秦王拉起人马清君侧,而秦王已然为储君,那这些就更让人忠心于正统,忠心于储君了。 还有曾任科举副考官的花都与,被太子捞过的张天择……这些与太子有关联的人会是太子最忠实的拥趸。 太子有没有母族已然无碍,只要陛下不想大周动荡不安,甚至燃起战火,太子就不可能被废。 国本,国本,以往是这么说太子的,可谁不知最重要的是帝王,但现在,太子为国本,简直不能再贴切了。 当今太子的触角悄无声息的织了一张网,这张网上囊括了军,政两方面,就像陛下一样,只不过,这张网比陛下的薄一点,但即便如此,太子,也动不得了。 况且,现在,康郡王,陈郡王,雍郡王,楚郡王,还有今被削爵的赵郡王,又有谁还有那个势力同太子争锋? 他们世族都自身难保了。 没有人。 至于七皇子八皇子,朝局已定,现在没有插不进来,往后更插不进来。 所以,在政治国本这一块,太子殿下与独嗣有异曲同工之妙,故而,太子就是唯一,不会再有变数了。 礼部尚书说着,苍老的声音便带着写嫉妒与羡慕:“那萧老儿倒是精的很,倒是让他抢先一步搭上太子了。” 他道,眼眸里倒是没有愤恨的意思,毕竟,也不是谁都有这个决断在自家皇子距离储位一步之遥的时候自我放弃的,反正,他做不到。 甚至,在陛下说要搞世族之前,哪怕看到了覃氏的动静,他也怀有侥幸——觉得楚郡王早早退出夺储战场,自家会躲过政治清算呢。 结果,陛下要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政治清算,他就是想要搞世族。 虽然无法在侥幸下去,但礼部尚书也豁达,能活命便是好的,还能有幸传下姓氏已是幸运了。 况且,谁说他们世族就此沉寂了,没看萧氏都为此奋起去往卫城了吗,太子既接受萧氏,想必他们也可以。 族人明白了,正好瞧见族中女子已到,便退下了。 不多时,礼部尚书看着手上的家中族人从璃国使团那里买到的关于璃国的一些事情,笑容更甚了些,孺子可教也。 太子殿下图谋璃国,以瑞方公主娶璃国王子之事让瑞方公主拿下璃国之权,可,就瑞方公主一人对峙那些璃国本土贵族,哪怕有大周支撑,恐怕也力不从心,不如让瑞方公主多几个名为陪嫁,实为谋臣的宫女——这是他们世族目前能搭上太子的唯一办法,不能被萧氏拉开太远。 所以,他们教导族中女子关于璃国的政治,形势,权势,这是他们向太子的示好。 要说为什么这样费心力,主要是太子还小,联姻什么的根本没办法考虑,且,想也知道,陛下费劲心力清世族,绝不会再让世族沾染外戚,壮大世族之权。 而被人准备讨好的太子快要忙疯了,清扫世族,丈量其土地,搞清其人口,这不是一件小事。 首先,识时务的世族土地人口都如实交代,他们交代完了,但朝廷还要想这个要怎么分,如何分,分完之后的税收又要怎么弄……还有贪婪的,不愿放弃自家土地与人口的,那得用血点清土地与人口,这打扫起来也很麻烦……还有那打算识时务但又犹豫的,这时候太子就要上前唱红脸了,说识时务的肯定没事云云……真的,很忙很忙。 整个大周都动了起来,最顶层的世族臣服,老实交出土地与人口,而后,一层层往下,不用多暴力,将大周搞的乱七八糟,只需要接收……这是昭武帝这个计划的意义所在。 太子其实很认可昭武帝的这个计划,但是,新任太子顾丛嘉眉眼幽怨:“父皇,在明心殿里,你不觉得你已经很久没看见我了吗?” 明心殿里,昭武帝下令专门为太子打造的小桌子上堆满了奏折,比太子都高,坐着的顾丛嘉完全被挡住了,从这里,他看不见昭武帝,昭武帝也只能在满眼的奏折里瞧见顾丛嘉毛茸茸的小脑袋。 昭武帝被说的有点心虚,如果顾丛嘉不说话,他还能装着看不见那几乎将顾丛嘉挡完的奏折,毕竟,这些奏折顾丛嘉不批,那就得他批了……他也不是那么很想为自己增加工作量,但,顾丛嘉既然开口了,昭武帝便不好装看不见。 他让人挪出一部分,将顾丛嘉的脑袋露出来,顾丛嘉又起身搬了一大堆奏折叠加在苏禾准备搬到昭武帝御案上的奏折中。 昭武帝:……不要得寸进尺。 看清昭武帝神色的顾丛嘉,不仅没怕,又继续搂了一堆奏折继续叠加,说真的,要不是苏禾也有武功在身,身体不弱,这么大一摞,还不一定抱的住。 眼见昭武帝打算开口,顾丛嘉幽幽:“我记得你前不久才夸赞过我当初提出的实习授官实在明智。” 昭武帝要说出口的话一下子就卡壳了,哪里是前不久,分明就是今天,于巳时才夸过……实习授官简直是太明智了,为了转正,那些个学子简直是拼命学,拼命干,而他们的政绩越好,上头的官员则越心慌,毕竟,朝廷需要的人就那么多,你干的那么好,再看看你的上级干的不怎么样,那这个调任……更严重一点,奖学子们,罚上面不干实事的官员…… 为了不让自己落到这样的境地中,上面的官员也开始奋力干,最起码要比得过实习授官的学子们,层层往上卷,再加上,此次大部分不干实事的世族子弟全被大义灭亲了,昭武帝惊奇的发现这次处理政务的效率要高不少。 然后,忍不住夸顾丛嘉。 但昭武帝也没想到,他刚夸完顾丛嘉的话会被顾丛嘉用在这里……这个实习授官的效力既然出来了,也就证明顾丛嘉有功,既然有功,那自然该嘉奖,昭武帝的夸赞于顾丛嘉便可以是一种提出想要什么的诺言。 看着背影轻快跑出去的顾丛嘉,昭武帝摇摇头,无奈道:“朕的承诺,要什么不好,偏只让朕处理那么多政务。” “旁人想要这个机会还没有呢,不懂得好坏的小子。” 苏禾看着昭武帝,陛下虽然这样吐槽,但看着眉眼笑意却是不减啊。 心中不仅为太子殿下点了个赞,太子已然是半君,封无可封,再加上陛下送给太子的银矿等等,不缺钱。这样能够提高朝堂效率的功劳若是给小了,陛下心底不舒服,但若是太子要多了,那,对已经转换身份的太子,陛下心中会更不舒服。 但,太子妙就妙在将此事化为了对父亲给更多工作量打扰了他休闲时间的不满,用了功劳,将工作量抛了回去。 用了功劳是其一,表现出自己不耐政务,削减陛下心中对继任者夺权的威胁感是其二,还需要老父亲谆谆教导是其三。 就一个动作,一箭三雕,谁不说太子殿下心思玲珑。 于是,苏禾也笑道:“太子殿下还小呢,需要陛下您好好教导。” 昭武帝莫名心虚,他好好教导的结果……其实他也不是一个很爱工作的人啊,不然,就不会分摊给顾丛嘉那么多奏折了。 于是,经由苏禾的话之后,为了给顾丛嘉做个好榜样的昭武帝辛辛苦苦勤勤恳恳的埋头就是工作。 【正文完】 第134章 第134章立储(完)…… 虽然顾丛嘉对昭武帝为了给他作一个好榜样的想法毫不知情,但顾丛嘉,顾丛嘉不愧被御前大总管苏禾评为心思玲珑的太子殿下。 他做了一件事,在昭武帝勤勤恳恳终于将奏折批完的时候,在昭武帝批复奏折期间一直不见人影的太子殿下终于出现了。 昭武帝阴阳怪气:“苏禾,你说朕是不是眼花了,居然看见了太子?” 昭武帝其实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当时说好自己一力处理政务,那他就不会出尔反尔再将奏折压到顾丛嘉的桌子上,但是,顾丛嘉你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自己辛辛苦苦勤勤恳恳处理工作,然后,那是一眼都没见过新出炉的太子啊。换言之就是,他在批奏折,但顾丛嘉不知道去哪野去了,你好歹来看望一下呢……老父亲想起来处理完工作的心情都不是那么美妙了。 最最重要的是,顾丛嘉自己提出的瑞方娶璃国王子的事这两天婚期将近,也忙的不行,结果本该主事的人也是撒手没,一眼都不看啊……册封太子大典,顾丛嘉可以不用费心,但瑞方这个事,你也撒手?! 想起来,昭武帝就要再度开口攻击,然,顾丛嘉挥手,眼前的这幅画堵住了昭武帝的口——头戴冠冕身着玄服的人在画的最前方,保证人一眼就能看见,手中滴着血的刀更是让人一眼就能判断其身份,身后是无数虚虚的倒塌的屋子,更远处是阡陌交通,稻谷满盈的土地。 这幅画要表达的内容已经很清晰了,世族倾颓,皇权至高,土地被分发,粮食充盈,是为,盛世之景。 其上有顾丛嘉的私印,这代表这幅画的作画之人。 这样一幅画,不说立意,就单凭画功而言,也非一夕之功……昭武帝还没说出口的攻击就这样消失了,而且思路转变的极为丝滑,瑞方这个事的确没有需要太子亲自看顾的必要,毕竟,太子已经说的够明白了,就是瑞方公主娶璃国王子而后以图璃国之权而已,一场婚事礼部要是都办不好,那礼部也别干了,回家种地吧。 而且世族那边正要讨好顾丛嘉,若是这样,瑞方的事还能出意外,那,那些个无能之辈也没必要在朝堂上占据位置了。 昭武帝想,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这一幅画。 原来顾丛嘉消失的这些日子不是在玩啊,而是再给他准备惊喜啊,昭武帝满心欢喜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幅画,他很喜欢。 顾丛嘉笑嘻嘻的,眼眸里满是狡黠,他开口:“这是我准备了好几个月的,原本打算送父皇的,可惜,刚刚听说父皇眼花了,那父皇肯定不能欣赏这幅画了。” 说着,就要人收起来,拿回去。 昭武帝讪讪,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还以为他在努力工作的时候顾丛嘉在玩,心情不平衡,所以,刚开始的攻击力才会那么强,甚至都打算拿瑞方的事情来攻击,但,顾丛嘉没有在玩,而是在给他准备礼物。 这样一来,昭武帝就非常非常的心虚…… “咳,那什么,我眼睛好着呢,这幅画气韵生动,浑然天成,看得出来作画之人匠心独具,拙笔生花。” 说着,昭武帝偷瞄顾丛嘉,心虚的很,所以,头一次这么夸一幅画,夸顾丛嘉的画技。 顾丛嘉眉眼带笑,心知肚明昭武帝为什么这么夸他,并非他的画技有多高超,事实上,昭武帝坐拥天下,看过的画不止百副,这当中未必没有有比他画技更高的,但,能得昭武帝这样夸的只有他顾丛嘉一人。 至于前情是什么你别管,你就说夸没夸吧。 顾丛嘉犹犹豫豫:“我的画真的这么好?” 看着昭武帝赞同,顾丛嘉眼眸一亮,期期艾艾,“那,那我想,这么好的画技不应该被浪费……” 昭武帝:“你尽情画。”他说着,同时将拿到手的画递给苏禾,嘱咐他仔细收好。 走出明心殿,顾丛嘉定住,心中小人叉腰大笑,计划通,嘿嘿。 啦啦啦,太子殿下心情很好的回去了。 而彼时在殿内的昭武帝还不知道,顾丛嘉因算准了他的脾气,用一幅画堵住了他的嘴,而后,做了一件让他想要打孩子的事。 昭武帝不知道,所以,此刻的昭武帝还能笑眯眯的看着顾丛嘉送给他的画,心情很好。 在顾丛嘉送画之后,又过了好几天,瑞方公主娶亲。 盛大,又规制严密。 **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而令人惊讶的是,各国使团居然还没走,他们原是给昭武帝祝寿,而后滞留,是因为羊毛制衣的出现,大周同其他国家置换东西,而趁此,各个小国也交易了不少东西,直到瑞方公主娶亲,事情也该完了,但,各国使团没走,甚至瑞方公主也还没走。 因为,昭武帝出资,让他们再多呆一段时间,直到参加完顾丛嘉的太子册封大典。 对此,各国各有各的想法,但唯一相同的便是,昭武帝是真的爱重太子。 毕竟,那可是吝啬的昭武帝!居然愿意承包他们滞留的花费。 在大周这段时间,没有谁会比他们更了解大周的此任帝王了,同往年大周皇帝相比,当今不要说给他们一些钱,他不从他们口袋里抠钱就不错了……而今,竟然愿意承包他们多滞留大周的花费,只为让他们参加太子的册封大典。 罗许最近对自家二王子已经不绷着脸了,起先他对二王子答应给秦王贩卖神兵利器是愤怒的,甚至觉得秦王哄骗了自家王子,那不是大白菜的兵器,那是神兵利器!四十七件! 而且给的价钱还那么低……但他没争过自家王子,只能不对自家王子笑了,绷着个脸,而后,秦王又送来了好几件华贵精美的羊毛制衣,罗许的怒气下降了一点,再过了几天,秦王送来了精致的玉器,以及比拳头都大的夜明珠,罗许的怒气又降了一些——秦王舍得将这样的宝物送给王子,王子的决断或许也不算错。 秦王封太子,王子的决断没错,反正他们此次的目的也是要与大周交好,王子同大周的太子有交易,那岂不是完美的完成了任务。 昭武帝愿意承包他们在大周的花费,邀请他们参加太子的册封大典,嘶……王子的决断绝对没错!谁敢质疑王子,就是和他罗许过不去。 要是顾丛嘉知道能这么轻易的让罗许放下怒气,那顾丛嘉早就告诉罗许他送给桑宁塔图拉的那些宝物都是从昭武帝私库里拿的了。 毕竟,桑宁塔图拉作为被他认定的好友,近来愁眉苦脸,说自家罗叔不对他笑了,顾丛嘉自然也想要帮他解决问题,只是,一时之间,顾丛嘉也没想到好办法,毕竟,罗许对桑宁塔图拉的不满就源于桑宁塔图拉卖给他神兵利器……这件事,顾丛嘉不可能退让的。 直到现在,顾丛嘉也没空理桑宁塔图拉与罗许之间的事了。 太子册封大典这天是昭武帝找钦天监看了好久的良道吉日,无风无云,天晴气清。 天蒙蒙亮的时候,钟鼓声响彻皇城。 文武百官早已在明德殿伫立,无一人发声,大周的礼制森严在此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等到吉时已到,阳光高照,顾丛嘉身着太子吉服一步一步走到正对着昭武帝的中轴线上,昭武帝眉眼温和的笑了下,从礼官那里拿出圣旨,一字一句。 “维昭武年,岁在甲子,孟春之月,吉日良辰。朕承皇天眷命,临御万邦,夙夜兢兢,罔敢怠荒。今国本未立,社稷之忧也。朕诸子之中,皇九子顾丛嘉,承天眷厚,天资聪颖,秉性仁厚,笃学不倦,端方正直。朕观其言行,察其志趣,知其堪当大任,可继朕之统绪。 咨尔顾丛嘉,今册尔为皇太子,授以金册,金宝。尔其恪遵朕训,亲贤远佞,修德进学,以成大器。上以奉宗庙之祀,下以抚黎庶之众,永保我朝之昌盛,勿负朕之厚望。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1)” 昭武帝的声音回荡在明德殿中,陈郡王却不合时宜的回忆起了当年昭武帝给太子取名的场景,明明出生即患病,这应该是不吉之兆的,可昭武帝就说这是上天垂怜,致使顾丛嘉命不该绝……现在,承天眷厚……呵,顾丛嘉这种出生即怪症的都算是承天眷厚了,那他们这些正常出生的岂不是上天钟爱…… 只是,他们是上天钟爱,可储君却不是他们。 陈郡王的思绪又飘到了前不久收到的,他派人去告知顾庶人为什么输,顾庶人没想到他最终竟是败在后宅妇人之上,一时气急,怒火攻心吐血的情报……他们这些人,也算是有个好结局了吧,毕竟,也不谁都能从政治斗争中活命还余生享荣华富贵的。 只是,说告诉自己知足,但瞳孔里倒影着太子笑着接旨的场面,又指尖微颤。 他败了,非他之过,乃天不予,上苍眷厚太子。 而另一旁看着这一幕的瑞方公主则是轻吐了口气,她还记得,她迎娶璃国王子之前拜别昭武帝的场景,她的父皇没有别的嘱咐给她,只道:“莫辜负了太子对你的一片期许。” 到现在,父皇应该是很满意他选择的继承人吧。 毕竟,不满意的话怎么会笑的这么开心,又怎会让储君的大典仪制几乎等同于皇帝登基的仪制,甚至,还更胜一筹,毕竟,皇帝登基,这些外来使臣都不可能第一时间知道更遑论参加登基大典,但,此时此刻的太子册封大典,他们就在。 在满朝文武和外来使臣的注视下,昭武帝搂着他年轻的,还不到他腰的储君,笑的开朗。 年少的太子笑的意气风发,眉目狡黠又灵动。 父子俩的笑意不同,但,又让人一看便知,这是父子。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