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六子夺嫡(8)爱是常觉亏欠……
自昭武帝同意花都与把他带出来的时候,顾丛嘉就在暗暗想这是不是昭武帝给他安排的人在外面,当今天看见昭武帝,这个猜测就更有说服力了。
看见了宋章,刚好还谈论了银账的问题,这么巧的,顾丛嘉屁股都不带动一下的,喝水且直视前方,目光灼灼,快让他看看,昭武帝给他的人是谁。
顾丛嘉迅速的打量了一遍眼前的人,身长玉立,面容清俊,周身有一种书卷气,但那双眼睛又很灵动,一看就是家中宠着的……托上辈子的福,顾丛嘉对于看人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心得的。
他心里迅速对眼前之人的情况有了猜测,但他同时心里疑惑了起来,这样一个被家中宠着的人,真的能为他查银账吗?
要知道,藩王这边查银账的,势必要和世族那边斗智斗勇,这里面,明枪暗箭可不少,这人真的可以?
顾丛嘉心里嘀咕,他原以为昭武帝会给他找个社会老油子呢。
虽然顾丛嘉心里审视,但面上功夫无可挑剔,他扬起笑容。
“来啦,坐。”
金源面色惊异的看着端坐在那的,脸上有些婴儿肥,桃花眼弯弯,样貌极好,就像是观音座下仙童模样的秦王。
一为朝野皆知秦王殿下身患怪症两年多,还能这么健康红润,甚至脸上还有婴儿肥的惊异。
看来陛下将他养的极好,也极其用心,推测出这样的事实,金源的心里对自己原先的打算更有把握了几分。
二为秦王殿下毫不诧异他来这,熟稔的让他坐下的自来熟。
他有些迟疑的坐在了秦王的对面,一时无言。
他不开口,顾丛嘉也没率先开口,有所请求的又不是他,他为什么要率先开口,这样不就失了先手吗。
虽然他想要金源为他管理封地的银账,但就是如此,才不能率先开口,落于人下风。
而且,哪家用人的会先开口啊,不都是求职者开口,展现自己吗?
抱着这样的心态,顾丛嘉默默喝水,背挺直,仪态无可挑剔的等着。
在包厢里顾丛嘉和金源面面相觑,但无言的时候,在包厢外看了许久,等到金源进包厢的时候,宋章才叹了口气,苦笑:“是我太自以为是了啊。”
原以为秦王殿下没了外家支持,他便没有多少人手去管封地的银账,只能委托于他们宋氏。
“堂兄,我们此行已经收获颇丰了。”
宋聪在身后按住他的肩膀,认真道。
他们也想过秦王会让宋氏之人管理银账,现在这个期望虽然没有达成,但他们也有了收获——互市的进驻权。
对于他们这种经商世家,这个权利也很好了,做人要知足。
“你说的是。”宋章叹过气之后,脑子因为秦王没有外家,缺少人手的激动发热渐渐凉了下来,冷静下来的他脑子也清晰了,皇室给予王爷银账本就是为了扼制他们世族税收作假,怎么还可能让他们本地世族去管理银账。
他释然的笑笑,“走吧,回去同族中商议一下这互市该怎么办。”
宋聪看着这样的堂兄松了一口气,自那天林氏全族出京之后,自家堂兄一直是这种亢奋的状态,之前给秦王殿下送糖人也是,太想要讨好秦王殿下,联系感情,拿下秦王封地银账的清查管理权了……现在好了,自家堂兄终于清醒了。
这边,宋章带着宋聪走人了,而包厢里,金源看着顾丛嘉,有些紧张,深吸了一口气,他站了起来,而后。
“秦王殿下!”
顾丛嘉被惊了一下,声音好大,但也吸引了顾丛嘉的全部注意力,黑色的瞳孔好奇的看着金源,倒映出他现在自信的模样。
“我是金源,户部尚书幼子,于明正书院就读,擅心算,擅看账,且武功很好。”
“您现在应该需要一位封地管理银账的总管吧,容我自荐一下。”
顾丛嘉隐隐有些明白为什么昭武帝会给他这个人了,看着金源那一身正气,尤其脸上你不用我是你的损失的自信,顾丛嘉就觉得这个人还真是天选秦王银账总管啊。
顾丛嘉虽然没有外家支持,但他有父皇鼎力啊,所以,他找的管理银账的人不能畏缩,他背后可是昭武帝啊,怕什么。
但很无奈的一件事是,在周朝这个大环境里,非世家之人很难有人对世家硬起腰杆,即便身后有昭武帝支持,对于世族,不少人还是面上恭敬客气的。
可顾丛嘉不需要找一个对宋家面上客气的人啊,他要的,是一个自开始就能和世族直白拉脸硬怼的人,拜托,他可是秦王!有昭武帝在身后站位的王爷啊!他的银账总管不用对世族多客气。
还有就是,如果他的银账总管对世族客客气气的,那他真的很怀疑他们俩勾结在一起了……事关钱财,不得不慎重。
所以,哪怕是装,他也要看到他的银账总管和世族势不两立的局面,当然,他还是更希望这是真实情况,而不是假装的……但,有些银账总管装都不能装出来,就非常危险。
而且他的封地里本来就是因为宋氏经商拉动的税收,这要是不硬气,还怎么能从宋氏那里查账,更别说,现在在封地里发现的银矿,这么一大笔钱,当然要一开始就以非常强硬的形象出现啊,不然怎么面对那些狼豺虎貌,守好这一笔银矿?!
银矿是昭武帝明令给他的没错,但这么一大笔钱,谁会不动心啊……万一到时候,世族和当地官员用当地建设缺钱的名义盯上银矿,然后再给顾丛嘉扣一顶体恤民意,心怀百姓的高帽,顾丛嘉还怎么拒绝拿银矿出来建设当地?
但一旦顾丛嘉拿出了银矿的钱,那到时候有多少是用来建设的,那就不好说了。
不要以为这种事不会发生,强龙不压地头蛇,世族在地方盘踞,鬼知道他们有多大的能量,尤其,顾丛嘉身后众所周知的没有外家,所以,一开始,就要非常非常的硬气,展示肌肉,让他们觉得不好惹。
而据顾丛嘉所知周朝人大多谦逊,哪怕是擅长什么东西,都是从他人口中得知,自己顶多说略懂一点,哪像金源,直接说擅长,自信满满,而且他说擅武诶,那就是生命安全都不用顾丛嘉多操心的。
这么一想,顾丛嘉越看越觉得,这就是天选秦王银账总管啊,虽然已经心动了,但是,他还是要验证一下,万一金源只是现在看起来有气势,对上世族还客气恭敬怎么办?
心思千转万转,顾丛嘉久没开口,金源直白道:“殿下,我父亲是寒门出身,与世族非一路人,我亦然。”
金源就算刚开始不知道为什么顾丛嘉为什么会是那副熟稔的语气,现在也猜到了,毕竟宋氏宋章刚刚出去,而他一路知晓秦王所在地,却没有在秦王身边看见花夫子……金源眼眸闪过幽光。
陛下既安排他为秦王银账总管,那么应当不会让他父亲出事吧?
不过目前最要紧的还是获得秦王殿下的认可,先成为秦王银账总管才有可能让自己父亲不出事。
那位都没出面,就是将一切全权交由秦王自己做主。
金源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自身,他有什么优势会是秦王需要的?世间擅算数,擅看账者数,他又是以什么优势脱颖而出入了那位的眼,让他安排自己成为秦王银账总管的?
家世!一道灵光猛然在脑海中出现,于是,金源开口,带着些许忐忑,也不知自己猜的对不对。
顾丛嘉笑了起来,脸上浮现了酒窝,看起来更像观音座下的仙童了,金源暗暗想道,声音也很动听。
“是的,我需要一个银账总管,但现在我不缺了,我未来的总管。”
黑色瞳孔的桃花眼弯弯,金源怔了怔,也笑了起来,他站了起来,以一个标准的下臣之礼结束了此次对话。
原先想要同秦王谈判的那些,金源一个字也没说出口,在他猜到是谁透露的顾丛嘉地址之后。
顾丛嘉也眉眼弯弯的目送他,他才不管金源身上有什么事呢,此人是父皇给他的,那他就用。
天塌下来还有昭武帝顶着,他还没成年呢。
走出福仙楼,看见门口等着的人,顾丛嘉几个奔跑,冲向昭武帝。
昭武帝接住他,看着金黄的夕阳,“还想玩吗?”
顾丛嘉摇了摇头,被昭武帝抱着回宫,偶然又瞥见了糖人,他抱着昭武帝,“爹,爹!”
昭武帝随着他的目光看向糖人摊贩,眼里闪过犹豫,“回宫让御膳房给你做一小份。”
顾丛嘉眼里有些惊喜,又有些奇怪的瞥向昭武帝,因为他之前身患怪症之故,昭武帝从来一丝不苟的遵循医嘱,御医说他这个年纪最好少吃糖,昭武帝耳中的就是别吃了,御膳房还是有其他非糖也好吃的甜品的,而且糖这东西放那又不会跑,以后长大了还能吃,现在身体为重。
所以,顾丛嘉到现在基本上吃的甜的都是御膳房特制的甜品而不是这种直接的糖人,他也就是看见了,提一嘴,本来还以为会被拒绝,但,昭武帝竟然同意了?
“父皇?”
吃着御膳房特制的特小版糖人,顾丛嘉漆黑的瞳孔完全倒映着昭武帝,闪烁着好奇。
昭武帝拿着和顾丛嘉相似但大了一点的糖人慢悠悠的吃着,不理会顾丛嘉。
晚上哄睡的时候,听着昭武帝的声音,顾丛嘉确定自己没感受错,今天的昭武帝的确比之前更温柔了,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夜深人静的夜晚,星星都没有几颗。
昭武帝看着熟睡中的顾丛嘉,想要捏一下他的脸蛋,最终还是轻柔的给他掖了掖被子,盖好。
与此同时,与金源碰面过后的花都与悟了。
他就说,经历了先帝时期那么惨烈的夺嫡情况的陛下怎么可能还任由此次夺嫡朝着那样的走向——先帝后期,最正统的嫡长子,陛下驻守边疆。
其他皇子的夺嫡情况越发严重,影响到了朝中的方方面面,寒门出身的官员必须向世族投以忠诚,以求庇护,不然便不知道在哪一次的皇子相互攻讦中全家下狱,那时,无人敢做事,朝中之人除了趁机揽权的世族,个个都心惊胆战,人心惶惶。
经历过那个时期,原本还算繁荣的周朝就变得萧落了不少。
陛下是从那个惨烈的时期过来的,见证了周朝从还算繁荣到萧落,怎么可能还会让时局朝着那样的方向发展……花都与嘟嘟囔囔,心有余悸的想着。
主要是此次夺嫡比先帝时期还要惨烈,代表着绝对正统的嫡长子都没有,而陛下一直沉默,甚至隐隐鼓励诸子争储的态度太让他害怕了。
现在好了,要是陛下原本就打算安排金源为秦王银账总管的话,那户部尚书应当不会有事了。
花都与心情颇好的想着,心下松了一口气。
昭武帝难得的失眠了,这么久的时间,他头一次感到一丝愧疚和抱歉,对顾丛嘉。
他想要他们互相争夺权势,甚至隐隐推动诸子夺嫡,为了那个目的,但他不能让朝局朝着先帝时期,寒门子弟无路只能求世族庇护的方向走,此次户部尚书被盯上就是一次机会和试探。
若他不保户部尚书,则寒门官员人人自危,但若他出手保下户部尚书,那他们疯狂互相攻讦的情况肯定会有所缓解,甚至隐隐冷下来,这不是他想要的,欲使其灭亡必先使人疯狂,所以,他只能另辟蹊径。
如果圣宠在身的秦王殿下看重金源,这个户部尚书的幼子,并为了他向自己求情,那么自己便可以顺水推舟,让大理寺彻查那些造假的证据,保下金成。
虽然他本来给顾丛嘉选定的银账总管里有金源,他也的确是个人才,明明不算亏待顾丛嘉,他也达成了他的目的,这明明是一个一箭双雕的事情。
昭武帝不懂爱是常觉亏欠这个道理,但他有这样的心理,他总觉得,这是利用了顾丛嘉,为此,他感到抱歉,对顾丛嘉有愧疚,如此便百依百顺。
这也就是为什么顾丛嘉会觉得今晚的昭武帝比以往更好说话,更温柔的理由。
昭武帝静静的站在窗前,半夜显现出来的月光照射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影拉的弧长而寂寥。
突然,昭武帝的手里塞了一只热乎乎的小手,他低头,顾丛嘉正在笑眯眯的看着他。
第29章 六子夺嫡(9)但感觉,还不赖……
眉眼弯弯,同昭武帝一样的桃花眼里盛满笑意,没等昭武帝问他为什么来,他率先开口,满是真诚,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昭武帝的身影,“我忘了给父皇说谢谢,谢谢父皇为我挑选了那么合适的秦王银账总管。”
顾丛嘉牵着他,暖烘烘的温度似乎从顾丛嘉的手上传递给了昭武帝,直至心间。
昭武帝怔了几秒,同顾丛嘉一样漆黑的瞳孔里满是复杂,他想说,不要这么被轻易感动,父皇其实也是利用了你……顾丛嘉真心实意感谢的话还在耳旁,心里的喜悦和高兴无法作假,但他又清楚的知道,让金源给顾丛嘉做银账总管其实是利用了顾丛嘉,内疚和开心的情绪相互拉扯,让昭武帝以往平静的眼底都泛起了波澜。
顾丛嘉可能是看出来了,他急急开口,神色认真:“父皇,我很满意金源这个银账总管,他的性情,背景都注定了他决不会与宋氏客气,这就是我想要的银账总管。”
他仰着头,看向昭武帝的神色里满是认真,他是真的想要昭武帝知道,他很满意金源这个人,昭武帝真的不必为此感到内疚。
要说昭武帝感到内疚的情况,应该是昭武帝单方面利用顾丛嘉,而不是给他像金源那样,方方面面都很适合做顾丛嘉银账总管的人。
这明明是他们父子的双赢啊,他获得了金源这个擅看账且不必担心其生命危险的银账总管,昭武帝能利用此事保住户部尚书,他们都获得了好处。
所以,不必有什么利用的内疚。相反,他们都应该为这个双赢的达成而开心才是。
昭武帝静了一秒,看着顾丛嘉,他蹲下,抱住了顾丛嘉小小的,带着暖意的身体,这暖意仿佛也传递给了昭武帝,明明在夜深人静的冬季,站在窗口不知道吹了多久的冷风,但昭武帝现在却一点不觉得冷,抱住顾丛嘉的时候,自心间流转的暖意让四肢百骸都热了起来。
昭武帝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这样相互的暖洋洋的柔软。
梦里的他被称为暴君,他不关心其他人,最多情感的时候应该是选中继承人之时,他很好,再次起兵夺回了顾家的天下,灭绝世家,绝对的尊贵集权,九五之尊……但,孤家寡人。
那是旁人难以想象的孤独,连倚重的继承人都没有,他只是冷眼瞧着,临终之际在他们之中选定了一个表现还可以的,至于他死后,他管不了,也不想管。
死前走马观花,想起了那个有着他意外情感的孩子,因为他不在他的预想之内,所以,在孕期他关注,以致于期待,而最后,夭折……这是他浓烈的情感之一,以致于深深的遗憾印在脑海里。
于是,在现实里自皇后怀孕之时就开始关注,小心翼翼的期待着他出生……最开始,昭武帝只是不想要梦里临死前的那份遗憾,但在知道顾丛嘉身患怪症的时候,他又不得不盯着他,让御医好好为他医治,让他活下来,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在顾丛嘉身上投入了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情感。
但感觉,还不赖。
昭武帝眉眼舒展开来,眉眼无声的弯了起来,在此刻,若有人看见两人,就会发现,顾丛嘉和昭武帝的神情惊异的相似,尤其是那双桃花眼,两人漆黑的瞳孔里都有着细碎的笑意,不过一个大只已经长开,笑的温柔俊美,一个小只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笑的可爱乖巧。
昭武帝抱了会顾丛嘉,立即回神,站起来,看着顾丛嘉身上的单衣,眼眸里的笑意瞬间消失,脸板正,“你就穿着这身衣裳过来了?”
顾丛嘉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遭了,他忘了昭武帝对他身体健康有多看重,那可是秋天都要把他捂成一个团子的父皇啊。
冬天,大晚上,单衣从明武殿到明智殿……昭武帝额角的青筋一突一突的,唤来苏禾,咬牙切齿,“寻胡院判来。”
顾丛嘉怂怂的往后退了退,他小声辩解:“我还披了一件狐皮大氅,真的很暖和的。”
昭武帝有一瞬间想质问有什么能让你冬天大晚上的跑出来,自己什么身体不知道吗?!
但他又在此刻明悟,是因为他啊……很难说此刻昭武帝的感受,心里像是泡在温水里,柔软极了,原本想要质问的话说不出口,他只能干巴巴对着退了好几步的顾丛嘉道:“过来。”
顾丛嘉看着他,似乎从他这干巴巴的语气里感知到了什么,他走的越来越快,最后甚至直接跑向了昭武帝的怀里。
昭武帝一只手牢牢地抱住他,另一只手拉开被子,牢牢盖住了两个人。
胡院判来的时候,就看见了陛下抱着秦王殿下,秦王殿下昏昏欲睡。
“陛下?”
“他穿着单衣跑出来了,*你看看他身体怎么样。”
昭武帝言简意赅。
但胡院判还是有些惊异,每次看都会被震惊到,怎么说呢,陛下一向深沉寡言,但对上秦王殿下的事,就会变成寻常父亲的样子,永远都会让胡院判震撼。
……虽然不愿意,但依然被开了药的顾丛嘉满脸不开心,中药谁喝谁知道,更何况,他之前还喝了那么久。
他感觉都被中药腌入味了!
“既然不开心,下次就不要做这种事了,没有什么能比你身体健康更重要。”
昭武帝道,在此刻,没有任何人能够让他陷入情感内耗的帝王选择自己的情绪为顾丛嘉的身体让步。
他自己内疚就内疚吧,但他绝不能想象因为这样的事让顾丛嘉出事,他的身体本来就弱。
顾丛嘉抿唇,闷闷道:“嗯。”
过了一会,顾丛嘉又开口了,“父皇,我有没有说过。”
“嗯?说什么?”
“还没睡着,要我给你讲故事吗?”
“不用。”
“说我爹是天底下最好的爹。”
昭武帝的笑意从眼里细碎的跑了出来,他轻拍顾丛嘉,“快睡。”
“就睡了。”
一夜无梦,第二天早晨,昭武帝早早起身上朝,看着床上拱起的一团,无奈的摇了摇头,顺便让宫人不要吵他。
——
康王府,康王看着苏丞相,眼里是焦急,“今日父皇那态度,我们做的假……”
“殿下!”
苏丞相表情严肃的打断了顾笔的话,隔墙有耳,做假证这个事情绝不能从他们自己口中说出来。
顾笔一下噤了声,看着苏丞相,想让他出个主意。
苏丞相叹了口气,“陛下应该是铁了心要保金成了。”
“臣会找人抹除证据的。”
康王对于苏丞相这个决定是拒绝的,他还想着拿下户部尚书这个位置呢,但他又清楚的知道,昭武帝这个态度一出,他们的假证支撑不了多久。
本来嘛,大理寺那边就不是纯纯废物,就是隐隐察觉到这证据背后牵扯的人,他们才不纠结是真的还是假的,只要是证据就行了……毕竟有先帝一朝的经验,乱插手说证据真假不一定能救的出人,还可能把自己和全家一起搭进去。
所以,大理寺这边养成了沉默是金的好习惯。此次的证据大理寺同样没深究,只是将证词提交给了昭武帝。
但今天昭武帝这,让大理寺彻查……态度摆明了不相信这些证词,也就是要保金成。
陛下都给出态度了,那大理寺自然不害怕了,他们一定会非常较真的认真查的。
万一被大理寺直接查到是假证,那就很有可能把他们自身也牵扯进去。
“也不知道父皇在搞什么?!”
康王愤愤,嘟囔且不解。
之前父皇都没插过手,而且隐隐有鼓励他们相争的意思在,现在插手,难不成是反对他们争储了吗?
陈王府,陈王得出了一个和康王完全不一样的结论,他认为,昭武帝在支持他们争储。
“户部尚书的位置没了,不还有户部右侍郎和左侍郎嘛。”
陈王道,虽然嘴角含笑,但眼睛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
昭武帝这一手,直接加大了他的压力。
本来其他人盯的位置大多是户部尚书这个位置,少部分是户部左侍郎,但现在好了,户部尚书是肯定不会换人的。
那要往户部安插人,那不就剩了左右侍郎了,左侍郎已经被搞下去了,右侍郎,陈王的人,但陛下又不保。
那不正好,一来打击了陈王的势力,二来给自己在户部安插人手,一箭双雕。
想来,现在他的兄弟们应该都在想办法搞户部右侍郎吧。
吏部尚书皱眉,他也想到了这个问题,“那,殿下您要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样不更能证明我的能力吗?”
陈王微笑,折下了一支绿梅。
吏部尚书松开了眉头,“那倒是。”
在昭武帝隐隐鼓励甚至推动的上意中,他们都认为昭武帝肯定要在王爷中选出优胜者立为储君。
这样一来,向昭武帝表现出自己的能力就很重要了。
“也算是因祸得福。”吏部尚书道,“就是那金成是真的好命啊。”
金成是寒门,他是世族,其实他这次还蛮开心能搞掉他的。
但是,他低声感慨:“秦王殿下是真受宠啊。”
因为金源成为了秦王银账总管,秦王爱屋及乌得知金源家里的事,去求陛下,今日陛下就直接摆出了要保金成的态度。
第30章 六子夺嫡(10)他们各自有各自的作……
初听到这则调查的时候,吏部尚书还以为调查的人在跟他开玩笑。
这看起来都是中文,但组合在一起就让人看不懂……先不说秦王殿下的爱屋及乌直接倘进了这摊浑水,就说秦王殿下去求陛下,陛下就直接摆出来态度?
什么时候,陛下能这么轻易的被打动了?
当天求,第二天朝会态度就摆出来了……
原以为秦王年岁小和他已成年的有监国之功在身的皇兄们一起封王已是圣宠深厚了,直到现在,朝臣再一次刷新了对秦王圣宠的印象。
能直接影响到陛下……现在看来,先帝时期宠晋王,一点都不为尊者讳,将他的封号和嫡长子瑾王同音,而且,正统继任者嫡长子的瑾意谨慎,恭谨,而晋王则是争霸时期的好封号,甚至说出朕之爱子,恨不得为嫡长子的话,当时朝臣们震惊,但现在两厢对比,这也不算什么了,毕竟最后还是没有立晋王的母妃为后嘛。
陛下则不同,他虽然不咋说,但是他直接的行为给了朝臣们比先帝时期还要大的震撼啊。
陈王放下折的那支绿梅,端起茶杯,淡定的喝了一口,放下茶杯,“我还好,之前同小九释放过善意,不过现在大皇兄应该很难受吧。”
他微笑,茶杯放在桌子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就如同大皇子的势力,有了嘎吱嘎吱的裂痕。
原本不少朝臣都以为陛下宠秦王的程度应该和先帝宠晋王差不多,但现在这个事件一出,他们立即就意识到了不对,这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先前先帝宠晋王也给他封号,允其结交文武大臣,但那是晋王自己去拉拢,而且晋王对先帝也只是臣子,影响力并没有像秦王殿下对陛下这样恐怖。
有一些因为大皇子被封王且大皇子又居长,背后又有着京畿苏氏的朝臣本想下注,博一个从龙之功,看见了秦王对陛下的影响力,悄然收起了触手。
秦王和康王本就天然对立,一个长子,一个嫡子,更何况,康王还对秦王下了几次手,仇怨更深。
秦王越得宠,那么康王在陛下那边就越讨不到好。
这些朝臣想的很好,但既已伸出手,苏丞相又岂能让这些人跑了,更何况,有些朝臣本身是有主的,这相当于叛主的行为一出,他们原本的主子怎么可能放过他?
昭武帝于高位瞧着这京城的暗流涌动,漆黑的瞳孔里古井无波,现在这个结果正是他想要的。
他绝不会让时局向先帝时期那般,寒门官员向世族寻求庇护,凝成一股势力。
现在金成这个寒门官员被保住了,但却没有世家升起警惕之心,以此想到了昭武帝想要扶持寒门官员,挤压世族的目的。
昭武帝想到这里,突然笑了一下,他还得感谢先帝,曾经那么宠晋王,让他的现在的行为显得离谱但又带着合理,让世族轻易的接受了这个理由。
他们重新认识秦王的受宠程度,并且把目光投向了另外的官员职位。
时局也如同昭武帝所预料的那样,但却比昭武帝想的要混乱的多。
这其中不仅有顾笔他们想要搞掉户部左右侍郎,往户部安插人手的缘故。
还因为之前想要接触其他王爷的官员被自己本身的主子清算。
自陈王一份奏折直接把矛头直指兵部右侍郎葛琅,他认为户部左右侍郎并不能做到贪墨军需现在才被发现,要知道,军需入库多少和出库多少都是需要核对的。
世家捐赠的总数量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每一次的取出份额都有记录。
出库是户部的事情,到边关入库则是由兵部负责,毕竟那是军需。
如果无人帮他们掩盖下数目的不对,怎么可能这么久才爆出来?!
而正好,军需一般都是由兵部负责。正好,潘荣出库的时候是兵部右侍郎葛琅负责入库的。
现在板上钉钉的是潘荣肯定贪墨了军需,户部右侍郎还在调查拉扯中,那与潘荣扯上直接关系的葛琅肯定在军需贪墨案中做了什么。
昭武帝还没给反应,刚看完陈王的奏折,下一秒,魏王的奏折无缝衔接的呈了上来,奏折里摆出了证据,葛琅无可抵赖。
起居郎记载的是:帝大怒,葛朗下狱,兵部众人接受调查。
顾丛嘉日常给华崽的理毛时间,今日阳光正好,照在房间里,撒下了一地金光。
他小心翼翼的瞅着昭武帝,昭武帝同他一样蹲坐下,在他正对面。
好笑道:“怎么,我脸上有什么?”
顾丛嘉:“听说父皇大怒,但是,你好像和往常一样啊。”
眼神很平静的样子,情绪稳定,并不像他们所说的大怒。
昭武帝慢慢的,皱起了眉:“现在呢?”
顾丛嘉摇摇头,他没感受到昭武帝生气的情绪。
原本这种能感知到帝王真正情绪的,窥探到上意的人应该被忌惮,让其不复存在,但这个人是小九,昭武帝竟有一种我的孩子很了解我的高兴。
他桃花眼柔软了下来,细细的给顾丛嘉掰讲他这个大怒的水分。
他当初设这个入库和出库就是为了杜绝他们贪墨军需,曝出潘荣的事情之后,他就知道与潘荣交接的官员绝不无辜。
“既然父皇你在潘荣被爆出来的时候就知道葛琅参与了军需,那你为什么当时不将葛琅下大狱啊?”
“我去将他下大狱,然后呢?”
顾丛嘉:“顺着他扯线调查啊。”
“挺好的,但是你不觉得你这样直接关注插手,让大理寺彻查会太累了吗?”
顾丛嘉手中动作一滞,一脸莫名其妙,又不是他亲自去查案,他有什么累的。
昭武帝:“那换一个问法,你想想,你这样让大理寺调查葛琅,那朝中其他人会怎么想?尤其是参与到这件事的官员,他们会做什么?”
皇帝亲自关注案件,让彻查。参与这件事的人当然是人人自危,他们会形成一套保护圈层,更难套话。
顾丛嘉脑海飞快转动,三两下就想到了这样做的结果,迷茫的眼神看着昭武帝。
不能直接将葛琅下狱,那咋办?
昭武帝轻轻的摸着他茸茸的细发,耐心的教着他,“那当然是让他们自相残杀。”
“你要知道,没有人会比自己人更了解自己。”
“你看,大理寺并没有出动,我也没有费心关注这个案件,但葛琅已经证据确凿被下狱。”
昭武帝看着顾丛嘉,漆黑的瞳孔里映着他盘坐着的小小的身体,神色漫不经心:“你要知道,朝堂之上,人皆有私心,于帝王,要当执棋者,洞悉他们的心思,让他们的行为契合自己想要的发展。”
“只是让葛琅在外面多待一会而已,获得这样的成果,你觉得值吗?”
顾丛嘉思索了下,葛琅早死晚死都是死,让他在外面多待会,更容易查案,扯出一连串,好像蛮值的诶。
毕竟,贪墨军需这件事可不是一个户部左侍郎和兵部右侍郎就能够办成的啊,他们背后扯的世族,那些给予世族客气的小官……昭武帝直接下令让大理寺查是不太好查的,但又何必这么麻烦。
会有其他人迫不及待将葛琅搞下去的,连同被潘荣借势的世族一起。
顾丛嘉脑海中浮现出昭武帝说的话,眼睛彻底亮了,他学到了新知识。
“但是要怎么才能成为执棋者呢?”
顾丛嘉已经放下了华崽,贴着昭武帝,桃花眼注视着他,满是求知的认真。
昭武帝笑了笑,“要成为执棋者,首先掌控棋局,洞悉棋子,这样,才能让他们随着你的心意去行动。”
“以此案为例,进行分析。”
“……葛琅想要投靠顾笔,博一个从龙之功,但是他是把自己原先的主子顾画给忘了,叛主,顾画不会忍他的,何况,他虽然没和王石接触,但的确和顾笔那边接触了。”
“顾画说他是顾笔的人毫无违和。”
“这件事在顾墨那里,又可以是用来减轻压力的,顾墨他们大多盯着户部,想往户部安插人手,户部尚书动不了,户部左右侍郎里,左侍郎肯定没了,那肯定要搞掉左侍郎,要腾出更多的位置,他们才好安插人手。”
“顾墨的压力肯定很大,这时候,顾画给他这一则消息,那不是刚好。他就上奏了。”
“一来,可以缓解其他人攻讦户部右侍郎的压力,二来,这葛琅是顾笔的人,他上奏,也能打击一下顾笔的势力。”
“而顾画呢,卖了顾墨一个人情,又借他之手除掉了叛主的人,隐晦的彰显了自己的力量。”
顾丛嘉听的津津有味,他能看人,但他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朝堂心里分析。
但是,听完之后,顾丛嘉又偷瞄了一眼昭武帝。
什么样的帝王会波澜不惊的说臣子想要投靠一个王爷博从龙之功啊?
还有,他这洞悉的,顾墨和顾画好像裤衩子都不剩了……那争夺储位的其他人呢?
自己呢?
顾丛嘉脸上表情变换,有些纠结,但又不敢问。
昭武帝看出顾丛嘉的纠结,但他没有多说,只是摸摸他的小手,试温度,小九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他厌恶宠晋王的先帝,因此,他计划了每一个孩子的出生,他们各自有各自的作用和位置,除了,顾丛嘉,他其实没打算要正统的嫡长子。
端看顾丛嘉出生的年龄就知道了,他排行第九。
昭武帝的心思没让顾丛嘉察觉,只是,他看着昭武帝这一如往常的动作,安心了下来,他还是那个会试他体温的父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