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我想请您帮个忙。”想到这,阮文立即就开了口。
陆勇杰喝茶的动作停了一下,有些意外。
这还是阮文第一次主动开口求他办事,“你说。”
“我有个祖传的方子,是做养发膏的,想做出来换些钱,填补开医馆的窟窿,但我现在手不方便,想请您搭把手。”她话说得直接,目光坦然。
“养发膏?”陆勇杰皱了皱眉,显然对这个词很陌生,“什么东西?”
“就是抹在头发上,能让白头发变黑,头发掉得少的。”阮文解释道,“不是药,算是保养品。”
陆勇杰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听起来,怎么跟街头卖艺的耍的把戏似的?神神叨叨的。
阮文看出了他的疑虑,也不多解释,只是道:“我需要一些药材,单子我已经写好了,还需要一口小砂锅,整个过程不能沾铁器,这事我希望暂时不要让阿姨知道。”
陆勇杰看着她,眼前的姑娘虽然受着伤,但眼神清亮,没有丝毫闪躲,那股子镇定和自信,让他心里的疑虑压下去几分。
他想起儿子说的,阮文本事大着呢。
“行。”他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单子给我,我去准备。”
一个小时后,陆勇杰提着一袋子药材和一口崭新的小砂锅回了家。
秦岚正在院子里跟邻居说话,他便直接进了厨房。
厨房里,阮文已经坐在小马扎上等着了。
“爸,麻烦您先把这些药材按我的方法处理一下。”她将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递过去,“何首乌要用黑豆汁九蒸九晒,但我现在简化一下,用豆汁浸泡两个小时,当归要用黄酒炮制,去去燥性……”
陆勇杰一个大男人,平时连灶台都少碰,此刻对着一堆瓶瓶罐罐和草根树皮,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这个是何首乌?”他拿起一截黑乎乎的根茎。
“不,那是熟地黄,何首乌是那个,长得像红薯的。”
“黄酒放多少?”
“没过药材就行。”
“火要多大?”
“先用大火烧开,再转小火,慢慢熬,跟熬粥似的。”
一个下午,陆家的厨房里就上演了奇怪的一幕。
陆勇杰脑门上冒着汗,笨手笨脚地洗药切药控制火候,阮文坐在一旁,用唯一能动的右手时不时地指点一下,嘴里发号施令,像个运筹帷幄的将军。
秦岚中途探头进来一次,看见自己丈夫在灶台前手忙脚乱,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老陆,你这是干嘛呢?熬猪食呢?”
“给文文熬个养身体的偏方。”陆勇杰脸不红心不跳地撒了个谎。
秦岚狐疑地凑过去闻了闻,一股浓郁的药味,还夹杂着一丝香甜,她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只当是补药,便没再多问,叮嘱了一句看着点火,就又出去了。
一下午的功夫,一口砂锅里的药材从大半锅熬成了一小碗黑亮粘稠的膏体,散发着独特的药香。
陆勇杰看着这碗跟沥青似的玩意儿,实在想不通这东西怎么能换来一千多块钱。
阮文让他找了几个干净的广口玻璃瓶,将药膏小心地分装进去,一共装了五小瓶。
晚饭时,一家人都在。
阮文吃着秦岚喂到嘴边的排骨汤,状似无意地开口:“阿姨,咱们大院里,有没有哪位阿姨或者伯伯,特别在意头发的?”
秦岚正愁今天的八卦没处说,一听这话,立马来了精神:“这你可问对人了!要说最讲究的,那得是文工团的刘副团长她爱人,姓李,叫李曼,快五十的人了,还天天烫头,穿布拉吉,就嫌自己眼角有皱纹,头上有白头发,上次见我,还问我有没有什么好法子呢。”
“哦?”阮文心里有了数,“她家条件很好?”
“那当然了!”秦岚压低了声音,“刘副团长是技术干部,津贴高着呢,李曼自己娘家以前也是做生意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手里肯定有钱,就是人有点……怎么说呢,傲气,眼睛长在头顶上。”
“行,我知道了。”阮文点了点头。
吃完饭,陆勇杰把秦岚和陆振华叫到客厅,然后把阮文下午让他帮忙熬的那几瓶黑乎乎的药膏拿了出来,摆在桌上。
“这是什么?”秦岚好奇地拿起一瓶。
“文文做的养发膏。”陆勇杰解释了一句,然后看向阮文,那意思是你自己说吧。
阮文清了清嗓子:“叔叔,阿姨,爷爷,这就是我凑钱的法子,这一瓶,我想卖给那位李曼阿姨,两百块钱。”
“多少?!”秦岚的嗓门一下子拔高,手里的瓶子差点没拿稳,“两百块?!一瓶?!阮文,你这是想钱想疯了,还是想去抢银行啊?就这么点黑泥巴,要两百块?人家一个副团长的工资一个月才多少?”
两百块,在这个年代,是普通工人小半年的工资,足够一家人花销好几个月了。
陆勇杰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也被这个价格惊得眼皮一跳。
只有陆振华,推了推老花镜,拿起一瓶,打开盖子,凑到鼻尖闻了闻,又用小指头沾了一点点,在手背上捻了捻。
“何首乌,当归,黑芝麻……还有几味药我闻不出来。”老爷子放下瓶子,看向阮文,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探究,“你确定这东西值这个价?”
“值。”阮文回答得斩钉截铁,“三天见效,一个月白发就能从根上开始转黑,无效,双倍奉还。”
她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秦岚还想说什么,却被陆振-华一个眼神制止了。
老爷子看着阮文,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有点意思,像我们那个年代,上海滩卖雪花膏的派头。”
他转头对陆勇杰道:“明天,你陪文文走一趟,去会会那位李曼同志,我们陆家的人,不做没把握的事,但也不能让别人觉得我们是吹牛说大话。”
他这是,同意了。
秦岚张着嘴,看看老爷子,又看看阮文,最后憋出一句:“要是人家把你们当骗子打出来怎么办?”
阮文笑了笑:“阿姨,您放心,这个世界上,永远不缺愿意为年轻两个字花钱的人。”